第四章
頭很痛、身子很燙，秦傾城醒來的第一個想法是很想喝水。她用手扶著頭，慢慢從病床上坐起來，閉閉眼，再睜開，看到的是小魚放大了很多倍的臉。
「好點了沒有？昨晚看你精神就不好，肯定是昨晚風大著涼了。自己也不知道注意，喝點姜湯該多好，也不用到醫院來受罪了。」小魚一邊數落卻還是端來了溫水讓秦傾城喝下，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根本舍不得秦傾城受罪。
「知道是誰送你來醫院的嗎？」小魚放好杯子，看著秦傾城。
暈倒前的最後一個畫面，秦傾城沒記錯的話，那是方岩的臉，「知道。」
「那你有什麼打算嗎？重新看到他。」小魚關心地問。
「沒有，那些事情都過去了。」秦傾城說著，不知怎麼，這時候她腦海里涌現的竟然是凌逸軒的樣子。
小魚沒再說什麼，秦傾城不願意說，她就不問，扶著秦傾城躺下。
這時門卻被輕輕旋開。
秦傾城望著來人有些發楞，病人的情緒總是有些敏感，就這樣臉頰上滑落下一滴淚，濕了被子也沒發覺。
來人見到秦傾城這樣，心一刺，便徑直向前，伸出手想要攬過她，卻在半空停了一下，到底還是把手收回了。
「那你們先聊，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小魚給秦傾城一個安心的眼神，將空間留給了這對曾經的戀人。
「身子好些了嗎？」方岩開口。
「沒事，就是最近太累，休息一陣就好。」秦傾城冷淡回應。
秦傾城的漠然讓方岩發現自己的唐突，只是在這樣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見面也不是他的本意。他昨晚才剛回國，公司有事，凌逸軒喊他過去一起商量，只是他並不知道秦傾城也在凌逸軒的公司上班，電梯里的踫面完全是巧合。
「傾城，別這樣，大家分手了還能當朋友的。當初是我不好，不征求你同意便擅自離開，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希望你能好好生活，過去的就都讓它過去吧。」他看了看還楞著的女人，良久才說出這些話。
「方岩。」許久沒有喊過這個名字，秦傾城出聲時竟然有些恍惚，「我現在不太舒服，想一個人靜靜，你可以走了嗎。」不是不怨的，只是要原諒他，她現在做不到。
秦傾城頭還痛著，心里卻還是感到一片寧靜。他回來了，心心戀戀的他回來了，可是她卻再也沒有那種感覺，仿佛當初的心痛只是自己的幻想一般，對眼前這個人竟然感到陌生。
方岩再無話可說，知道秦傾城需要靜一靜，自己不方便留下，看看時間，凌逸軒應該正在趕的路上，便出聲告辭，「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了。」他走到病房門外，剛關上門就看到了在門外等候多時的男人。
門外，凌逸軒沉默地站著，手里提著的是為秦傾城買的雞湯。他知道自己最近的舉動讓秦傾城的壓力很大，他心里很過意不去，于是想過來賠罪。可是剛才看著屋內交談的男女，即使知道他們之間沒什麼，但是兩人在一起的畫面依然刺得他很不舒服。
「表哥，任重道遠，傾城我幫你送到醫院了，剩下的事情可都得靠你自己了。」方岩看著醋意橫生的凌逸軒，開口戲謔。
凌逸軒一刻也不願方岩多待，話也不回，盯著他就要他走。什麼表哥，他沒這樣的親戚！
方岩拍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既然如此，那公司的事情想必也不需要我幫忙，我會盡早回紐約的。」
凌逸軒看著方岩離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轉身進到病房，將手里的東西放下，冷意森森的眼眸鎖住秦傾城，「不錯啊，等到舊情人了啊。」鋪天蓋地的怒意竟像是要著了火，要把整個病房燒起來。
蒙在鼓里的秦傾城根本不知道兩個男人之間的關系，她還沉浸在遇見方岩的糾結情緒里，更沒想到這個讓自己出現在醫院的罪魁禍首一出現就是興師問罪。
濃濃的委屈縈繞在秦傾城心里，本來就已經生病了，還要承受不知哪里來的憤怒，她只覺得心里很疲憊、很累。心累了，就想好好休息，索性一閉眼，再也不管旁邊冷得像冰一樣的男人。
就這樣被忽視了，凌逸軒也是一陣氣惱，可是看著真是病得不輕的女子，再大的怒氣還是消了大半，沒來由的，心就軟了下來，模模那還蒼白著的臉頰，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病房。
假裝閉眼的女子睜開眼，一滴淚緩緩落下，他怎麼可以把怒氣沖她撒完就這樣離開了，也不知道安慰她，她生著病，就不能對她好點嗎。一陣委屈，淚又落了下來。
一夜傷心，第二天頭痛欲裂，秦傾城申吟著醒來，睜開眼對著的卻是望著她一陣發呆的凌逸軒，那專注的眼神讓她心下沒來由地一陣害羞，蒼白著的臉泛起了淡淡的紅暈，「你干嘛這麼盯著我？」
凌逸軒不說話，還是直勾勾地望著她，「沒什麼。喝水嗎？」說著就把旁邊溫著的一杯水插上吸管遞給了秦傾城。
「哦。那你守在這里……」秦傾城頓了一下，「一晚上了嗎？」
「沒，剛到，看你睡得正香，就沒打擾你。」其實私底下對秦傾城的調查讓凌逸軒知道她和家里鬧翻了，怕她晚上一個人在醫院沒人照顧，即使心里對她和方岩的見面還有不舒服，但他還是忍不住過來照顧她。看著生病的她躺在床上，沒了平時傲然的樣子，恬靜的睡顏讓凌逸軒心里一片安寧柔軟。
秦傾城听著凌逸軒的答話，雖然簡單卻透著溫柔，她的心情也因為這不多得的溫柔而好起來。
看著秦傾城笑起來，凌逸軒整個人也柔和起來。秦傾城默默地喝著水，凌逸軒隨意地坐在床邊，明明兩人都克盡禮節，但是空氣中還是縈繞著曖昧的氣氛。
然後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打破了兩人之間難得的緩和。凌逸軒掏出手機慢慢地走到窗邊，淡淡的、沒有溫度卻刻意放輕的聲音讓秦傾城一陣心暖。
生病的人總是感性的，哪怕凌大總裁此前那麼霸道、對她那麼壞，但睜開眼看他守在自己床前，雙眼通紅，西裝也是昨天那套，還泛起了褶，一看就是守了一夜的樣子，秦傾城有些心軟，沒來由就打算原諒這個男人之前對自己的無禮。
她客觀地覺得自己也是有錯的，那晚她喝了酒，意識混亂，凌逸軒可能也沒想太多，順水推舟就和她成就了好事吧。想到這，秦傾城有些煩躁，她竟然還在為他找借口。
可是在這個開放的社會，一夜很正常，成年男女之間不負責任地放縱，自己是應該放開的，學著去接受那一夜而不是一味地糾結。
況且以凌逸軒這種條件，自己也不算吃虧，或許那一夜自己也算享受到了？即使那一夜的詳細過程已經基本忘光，但是那種極致中腦袋閃著白光的感覺，還是讓有著保守思想的秦傾城一下子紅了臉頰。
是啊，無論怎麼樣，學著去做一個看開的人好像更容易，一直這麼糾結，為難的只有自己，應該要學著慢慢去接受嗎？畢竟那是自己的第一個男人。
秦傾城思考的時候，凌逸軒已經掛了電話，「我有事先出去，你好好照顧身體，全勤獎金已經沒了，身體可不能再出問題。」說完，也不等秦傾城回話便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之後小魚趕過來了，她已經向公司請了假，一天都陪著秦傾城，而到了第二天，秦傾城便出院了。
如果再在家休息一天就是周末了，秦傾城還是覺得有點不妥，便在出院的第二天就去了公司。駱雅見了她，十分驚奇，「總裁說你生病要在家待幾天，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我就是被壓榨的命，明天就是周末，如果今天再不來就直接曠了好幾天的班了。我才剛來，這麼偷懶不太好。」
「說得也是，那我大發慈悲，你今天就坐著玩吧，反正今天不是很忙，如果是下周，工程啟動後肯定就沒什麼閑置時間了，今天我一個人還頂得住。」駱雅很是善解人意。
「什麼工程啊，我怎麼沒听說？」
「就是政府打算建一棟教育樓，你來之前已經啟動了。這個工程由政府出地，公司投標競爭。盈利可能沒有別的項目大，但是興辦教育樓是一個形象工程，如果標到這個工程，我們公司大眾風評會更好，到時候我們的地位會更穩固。」
「那這麼說這個工程我們志在必得了？」秦傾城問道。
「可以這麼說，從實力上來講，我們公司的確是最合適的，不過一切還是看老板的意思。」駱雅有些自豪，「以後跟著這個案子會很忙，所以趁你還能混幾天病假，就好好休息吧，不要跟我客氣，後面有忙的時候。」
秦傾城咬唇，「好吧，這真的不是我想偷懶，是他們逼我的。」水汪汪的大眼楮無辜地睜著，渾然不覺自己這樣的神情落在有心人眼里是多麼的勾人。
而此時，凌逸軒正大步從門外進來，第一眼望見的便是秦傾城這副勾人的模樣。
他望著秦傾城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其實他明知道這並不代表什麼，可是看著小女人那樣子，心里就是有一團火，不知道應該從哪里發泄出來，只想凶狠地把那個女人馬上綁到那間小公寓藏起來，藏起來就沒人可以看到她這麼勾人的樣子，這樣自己就不會渾身不對勁，不會干什麼心里就是老想著那個小女人，就不會這麼惱火地什麼也不想做。
凌逸軒順手從褲袋模出了一支煙來，一聲不吭地繞過兩人進到辦公室，站在窗前，對著窗外壯麗的景色抽起煙來。
其實他已經很久沒抽煙了，只是在偶爾疲倦的時候抽一根。任何能讓人上癮的東西他都會嘗一嘗，然後強逼自己戒掉，任何會讓人上癮的東西他都不會讓自己上癮。
可是秦傾城，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女人卻讓他上了癮，明明只有那麼幾次的肌膚之親，但是他就是想得很。
光是這樣想著，凌逸軒就燃起了一團火，燒得他整個人都有點不對勁起來。真不知道那個女人給他下了什麼蠱，讓他一直念念不忘。
心不在焉地工作了一天，最後處理完所有工作，凌逸軒又掏出煙點上，煩躁地吐了一口煙圈，過了會，順手將只剩過濾嘴的煙頭丟進煙灰缸，拿上攤放在沙發靠背上的外套便快步走出辦公室。
開著車，窗戶大開，呼呼的風灌入車內，但是這麼大的狂風並沒有壓下凌逸軒心中的那股煩悶感，反而更添郁結，接著車子一拐，駛入了另一條車道。
車子停在錦園社區，秦傾城便住在這里。凌逸軒也不知道怎麼就開到這里了，可是那團怒火升起來的時候，腦中回蕩的就是秦傾城明媚的臉，然後就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開過去、開過去……然後就像現在這樣，他在錦園停下車了。
車內猩紅的煙頭明明滅滅，就像凌逸軒起伏不定的心情，一股落寞的感覺油然而生。
一支煙抽完，扔掉煙頭的瞬間，一個滿頭大波浪，穿著淺紫雪紡連身裙的小女人便出現在了眼前，手中提著不輕的購物袋，看樣子是去超市大采購了。
很久沒在家里做飯，冰箱里的東西基本上不能吃了，扔掉那些過了有效期限的東西，冰箱里面幾乎是空的。下班回來，秦傾城去了一趟超市，明明感覺什麼都沒買，但是購物袋的重量反復提醒著她這是場大采購。
因為生病還在吃藥，不敢自己開車，超市離家又有不短的距離，購物袋只能用手拎回去，秦傾城背著包包，換了好幾次手。小魚到外地出差，家里只剩她一個，也沒人能來幫她提東西。
「我來。」耳邊傳來一陣短促的男人聲音，然後一只修長的手伸過來接過了購物袋。
「你怎麼在這？」秦傾城揉揉自己的手，掌心一道紅痕，發燙、發癢，轉頭望向突然出現的男人。
凌逸軒沒回答她，提著袋子就走進了社區，「住哪？」
「這邊。」有人做免費勞工，秦傾城立刻狗腿地往社區走，乖巧地幫凌逸軒指路。
電梯里面只有兩個人，對于兩個其實還算陌生的人來說，氣氛有些微微尷尬。秦傾城不禁又想到了不久前電梯里面那曖昧的一幕，燙熱的手順著自己身體的撫觸，那感覺好像仍在，一下子就燒紅了她的臉，電梯里的溫度仿佛也跟著升了好幾度。
「你臉紅什麼？」凌逸軒還嫌氣氛不夠尷尬，開口說出的話讓秦傾城難堪得不行。
「你不覺得有點熱嗎。」秦傾城羞赧地說，兩手輕輕掮著，裝作真的很熱的樣子。
凌逸軒一嗤，沒理她。
好不容易電梯叮了一聲，到了秦傾城住的樓層，秦傾城趕忙逃出去，開了自家的門。
門打開，橘黃色的燈光照得整個屋子暖洋洋的。
凌逸軒打量了一下整個房子，兩室兩廳，溫馨的搭配，還有幾盆綠植在陽台上，很典型的小女孩的居所，沒有男人的東西，他很滿意。
把手里的東西放到廚房，秦傾城立刻分門別類，把東西放到冰箱裝好，「你吃飯了沒？沒吃的話我隨便做點，你也吃一點吧？」沒得到回音，秦傾城又自顧自地說了幾句︰「別擔心，我做得雖然不是很好，但是安全有保障，絕對不會毒死你的。」
「你做吧，我隨便。」
秦傾城撇撇嘴，穿上圍裙忙開了。
開放式的廚房，秦傾城穿著海綿寶寶圍裙的身影一直在忙碌著，凌逸軒看著她忙碌的樣子只覺得心里的那團火慢慢熄滅了，剩下一片安寧。
不多時，秦傾城就端菜上桌了，她兩手端著菜，下巴朝凌逸軒呶了呶，「你去盛飯，飯在電鍋里。」
誰使喚過凌逸軒啊，可是凌逸軒還是慢悠悠地朝廚房走去，老老實實地盛了飯。
清炒蝦仁、魚香肉絲、酸辣馬鈴薯絲，再加上一大碗西紅柿蛋湯，簡簡單單的三菜一湯，再平常不過的一頓家常菜卻讓凌逸軒胃口大開，很久沒有吃得這麼滿足過了。不多時，幾盤菜已經下肚，還讓秦傾城給他盛湯。
「我說你是屬豬的啊，我還沒吃多少呢，你怎麼就吃完了呀，吃完也就算了，倒是給我留點菜啊。」秦傾城好不委屈，卻還是規規矩矩地盛了湯。
秦傾城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總是理所應當地讓她做這做那，自己被吃得死死的，一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或者說她根本沒想過要反抗這個男人。明明他們不是那麼熟，明明這個男人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明明他們沒什麼交集卻做了天下間男女之間最親密的事。
「你去洗碗，因為你吃得最多，而且是我做的飯。」秦傾城絲毫不客氣地指使著，一點都不覺得待客不周。
凌逸軒倒是很樂意，這是分配家務吶，他樂得做上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