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目的地後,他下車替她將行李搬進茶行內,她跟在他身後,在店里幫忙的孫安國看到他們進門,嘆了口氣,「你回來了,我叫一下你爸。」
孫安國走進內室,一會兒,孫永在冷著一張臉走出來。
早就從親家的電話得知他們今天離婚的孫永在心情極糟,掃了他們一眼後,對田正欉沒什麼溫度地道︰「美人的事情我很抱歉,親家那邊,我會再親自登門道歉。」
有耳朵的人都知道他說的抱歉是什麼,孫美人覺得丟臉而渾身輕顫。
因為自己的缺陷和主動離異,爸爸居然自覺有責任要道歉……
結婚從不是兩個人的事情,而是兩家的事情……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爸,我想您誤會了。」田正欉突然說道。
孫美人如扇的眼睫抬起,鳳眸怔怔地望著他,而孫永在擰眉,沉肅地問︰「誤會什麼?」
田正欉轉頭面對孫美人,「我答應和你離婚的原因,你不問嗎?」
她傻傻地盯著他,半晌,才啞著嗓順著他的意問︰「……為什麼?」
他露出微微的笑意,此時的他和平常寵愛她的他無異,溫柔得讓人如沐春風。
「我想開了,如果你喘不過氣,這場婚姻讓你覺得壓力很大,那我們就分開吧。我知道一年多來我們相處的狀況不是很好,你奔波醫院也累了,我能做的,就是順從你的心願按下暫停鍵,讓我們之間回到結婚前那純粹的模樣,你能做回你自己,放下所有重擔自在呼吸,遠離所有難過的因素,但是,美人,這不是結束,我會等你,一直等你,直到你回心轉意,願意讓我再次牽起你的手,繼續走後半輩子的人生。」
他從外套口袋拿出和他平掌手上戴的不同,而是結婚時戴的傳家男戒,續道︰「所以,這只戒指就繼續放我這吧,你結婚那晚對我說過,這枚傳家的戒指有讓人幸福的魔法,我們並不是不被戒指祝福,波折只是短暫的考驗,只要你希望,只要你繼續相信我們之間的愛,戒指會繼續守護我們,我會一心一意地等你允許我再次當回你老公的那天,延續被暫停的幸福。」
她唇瓣顫抖,既感動又不敢相信,淚花在眼眶打轉,「孩子的事呢……」
他溫柔地凝睇著她,「傻瓜,不是你生的孩子,我誰也不要。」
下一刻,她沖進他懷里大哭。
在她以為兩人無法互相理解的時候,他卻說離婚的原因是因為包容她,叫她如何不激動落淚。
他嘆了口氣,珍惜地緊摟著痛哭的她,「你喪失了繼續和我在一起的勇氣,我就等你拿回勇氣,但,請讓我天天用手機和你聊天,也請讓我常常來看你,我對你的依戀很深,無法沒有你,你不會拒絕的,對吧?」
「嗯!」她在他懷中哽咽點頭。
他眼神柔情似水,輕輕在他額頭一吻,「我愛你,美人。」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噎不已,「我也……我也愛你……」
他無奈一笑,臉上滿是憐惜,大掌拍撫她的背,「別再哭了。」
一旁的孫永在看著這一幕,眼底的深沉沒有退去,什麼話也沒說的轉身回房間焙茶。
孫安國跟了進去,對他依然冷冽的臉色困惑不解,「哥,這不是很好嗎?他們不是真的感情破碎,你該高興的。」
孫永在一聲不吭的將爐子上的茶籠拿下來翻茶,空氣里的火味混著茶葉香,格外濃郁。
「哥?」孫安國不太放心地看著自家大哥。
良久,孫永在才低沉開口,「對方的媽媽已經在電話里說了,會叫兒子再娶。」
孫安國楞了下,結巴道︰「可是、可是那是田家人單方面的意願,佷女婿他不會這麼做的……」
孫永在面色有些扭曲,冷笑了一聲,「就跟我沒想到他們會離婚一樣,任何事情,都不要說得太早。」
「哥……」孫安國想安慰他,但又不知從何安慰起。
「讓我一個人冷靜吧。」他啞聲道,「剛才我說的事,不要告訴美人。」
「嗯……」孫安國嘆了口氣,走出去前,看了一眼哥哥的背影。他總是這樣,默默背起一切事情,卻什麼都不說。
在弟弟的腳步聲遠去後,孫永在突然發怒踹翻木炭袋,掃落櫃子上的一些工具,他倚著牆癱坐在地上,垂著頭好一會兒,滴落幾滴不願讓人看見的淚水。
「阿顏……我辜負你的托付,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孫美人覺得家里的氣氛和以前不同了,爸爸和她之間多了股說不上來的沉重,他待在房間焙茶的時間變多了,有時候一天下來和她講沒五句話,她覺得,爸爸似乎很不願意面對她,連吃她煮的飯時,也很少正眼看他。
她很不願多想其中的原因,但有一次,她听到他和一名熟客聊天,客人笑說家里有個離婚的女兒,得養女兒一輩子了。爸爸大發雷霆,吼了一句,「再丟臉都不關你的事!閉上你的嘴!」
客人嚇了一跳,連忙說他是無心的,只是開個玩笑,要爸爸別放在心上。
但她默默地將那句話擱在心底。丟臉……原來爸爸是這樣看待她的。
她本想回到茶行幫忙,但是過了兩年半多,經營方式已經改變,由于父親烘焙量減少,加上客戶有減無增,由叔叔和堂哥直接開車送貨,只有當地的熟客才會直接上門拿茶兼聊天,所以有沒有她顧店沒有差別。
她覺得即使在家,自己卻像是個多余的人,而父親的想法讓她深深受傷,她早過了能撒嬌的年紀,對父女之間的隔閡無能為力,就算到公園散心,看見別的年輕媽媽帶著孩子玩得開心的模樣,只會讓她更意識到自己的殘缺,心里更難受。
她唯一的心靈寄托,就是晚上和田正樓聊天,那能讓她暫時忘卻煩憂。但她從不提父親對待她的態度,還有自己看見別人的孩子時的哀愁,她已經給了他太多的苦澀,不希望讓他太擔心她,也希望兩人能重溫戀愛的感覺。
然而,一切沒她想得那麼容易。
她和田正欉出門約會,他臨時被叫回家,說是一個重要的朋友來,堅持要和他見面聊天,田大青重話要求兒子一定要給他面子,不然斷絕親子關系。
迫于無奈,他只好將她送回家,隨後沒多久,她就接到施彩芹的電話。
「離婚了就不要再跟我兒子來往!」劈頭就是一句氣勢凌人的話,接著啪的一聲掛斷,施彩芹對她的嫌棄嚴重到了連多講一句話都不肯的地步。
她呆握著手機,清楚了解一件事情——他父母反對他們繼續有所牽扯,為此不惜動用各種手段。
那一晚,她無法控制的哭濕了枕頭,縱然很想生氣,但更多的是無奈。
畢竟,提離婚的人是她,當初是為了他著想而體貼退讓,卻因為得到他的溫柔包容,而忘乎所以。
即使他事後有打電話來安撫,但她已經明白了,不要對他寄望太多,即使他口中的等待是真心的,但他又如何能不顧忌他父母的感受?
她無法控制的陷入憂愁,沒有事情能讓她快樂,直到偶然之間,她在社區布告欄看到市區育幼院征志工的傳單,覺得自己像是迷霧中的旅人,眼前出現了指引的燈火,讓她不再茫然無依。
她沒辦法有孩子,那麼,照顧別的孩子多少能彌補她滿是遺憾的心吧?
在那里她認識了江初夏,一天比一天更親近他,也更心疼他。
將全副心神放在孩子身上的她,重拾了精神和笑容,覺得人生有了意義和新目標,那就是帶給這個孩子快樂。
至于田正欉,他因為父親要求多增加簽約的茶園、訂定新的銷量目標,好有足夠的資金設立海外的分公司而陷入忙碌中,兩人間剩下偶爾的見面和電話。
她努力地改變心態,想將他視為朋友,才不會讓自己的心分外難受,也將自己抽屜里裝了傳家女戒的絨盒,拿出來落寞的看了最後一眼後便塞到倉庫里,不再期待什麼。
因為,她認清了,她是個不被上天祝福的人,媽媽說的魔法,在她身上是不靈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