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顧霜霜天還沒亮就出了門。
陸懷瑾醒來後喊了幾聲「村姑」,無人應答,他便自己翻身起床,扶著牆下地走動。他走進堂屋,目光被堂屋紅漆矮櫃上的一些字畫吸引住。
硯台下壓了厚厚一迭宣紙,他隨手翻了翻,全是顧霜霜的字畫。她用毛筆書寫的正楷字雖然好看,但沒有商用價值,她的畫卻相當不錯,筆落縱橫,意不在似,輕松灑月兌,寫意畫法發揮的不錯,這些畫能值些錢。
陸懷瑾隨手又翻了翻,從櫃子上找到一張發黃的照片。照片上共有十二個人,中間一名男子戴著金牌,穿著國家隊運動服,笑得燦爛。
這人他認得,是十幾年前一屆國際奧運會射箭項目組的華人冠軍,孟天華。
這個孟天華,拿了冠軍之後沒多久就沒了消息,據說是癌癥去世。這人對他來說是個神話,遠古神話。
他仔細看了下照片,不像是復制品。顧霜霜家里怎麼會有這張照片?如果他料想的沒錯,顧霜霜的二叔,就在這十二個人之中。
陸懷瑾在堂屋坐了兩個小時,餓得前胸貼後背,顧霜霜總算在他餓死前趕了回來。
顧霜霜抱著一個黑色塑料袋,雀躍地跨進堂屋,還沒進門,嗓音就扯得高高地,「陸大哥!我給你帶了好吃的肉!」
本來已經餓得兩眼昏花渾身無力的陸懷瑾听見「肉」,登時挺直脊背坐直,餓狼一般盯著她。
顧霜霜把懷里的塑料袋放在八仙桌上,用手扒拉開。塑料袋里放了二十包辣條,兩毛錢一包的那種小包裝。
陸懷瑾臉色微沉,深吸一口氣,壓制著暴躁脾氣,很是平靜地問她,「顧大姊,這是什麼?啊?」他尾音那個「啊」字發音很奇怪,是發飆的先兆。
顧霜霜坐下,兀自拆開一包,沖著他笑咪咪道︰「唐僧肉啊,劉大嬸上個月去鎮里買的,就只剩這最後二十包了。」
「唐僧肉?!」陸懷瑾嘴角微抽,他深吸一口氣,手指在包裝袋上重重幾戳,語重心長道︰「顧大姊,這個,是辣——條!」
他說話間顧霜霜已經拆開一包吃起來,辣條的味道頓時彌漫整個堂屋,陸懷瑾本來就餓,被辣條那陣香味一刺激,唾液快速分泌,肚子跟著「咕嚕」一叫。
他低頭盯了眼自己月復部,又抬眼看顧霜霜,伸手去拿了一包,沿著封口撕開,小心翼翼嘗試了一塊。這一嘗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小學生因為辣條而癲狂,凡事總是有原因的,就像他現在,吃了一口還想再吃第二口,吃了一袋還想再吃第二袋……
他養了二十幾年的臉,全在顧霜霜面前丟失殆盡。他斯文地拆開第三包,慢吞吞的往嘴里送「唐僧肉」。
顧霜霜被辣得「呼啦啦」,小臉通紅。她有點興奮,手舞足蹈問他,「陸大哥,你覺得這個肉怎麼樣?好吃嗎?」
陸懷瑾本來不想理她,但礙于這姑娘總拿水汪汪的大眼楮瞪他,所以他不情願的點點頭,悶悶「嗯」了一聲。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顧霜霜一拍大腿,興奮道。
陸懷瑾喝了一口水,伸手取過矮櫃上的照片,問她,「村姑,這照片上十二個人,哪個是妳二叔?」
「這個。」顧霜霜咬了一口辣條,用手指戳了戳世界冠軍旁邊的男人,說道︰「他就是我二叔,怎麼樣,我二叔年輕的時候帥吧?」
陸懷瑾並不意外,看著這男人的穿著打扮,應該是個教練。顧二叔能跟世界冠軍一起合影,必然是國家隊的教練。他擰著眉頭又問︰「村姑,妳二叔怎麼會帶妳來山里?他有沒有跟妳說過為什麼?」
「我二叔說這里更適合訓練,說以後讓我進國家隊,拿世界冠軍。」顧霜霜挨著他旁邊坐下,不緊不慢地說。
他覺得很奇怪,這深山老林交通不便,很多設備都沒有,如果顧二叔真的有心培養她進國家隊,怎麼會讓她來這里?又怎麼會扔下她一個人離開?
這些事情他想不明白,估計顧霜霜一樣也不知道。
時間過得很快,兩個月飛快流逝。
陸懷瑾拆了繃帶,總算能一瘸一拐走路,不用再讓顧霜霜攙扶。月兌離了寄生蟲的日子,他的心情實在暢快,也難為了顧霜霜,這段時間不厭其煩地照顧他。
這日天還沒亮,顧霜霜就跑去山上晨練,下山時,路過劉大嬸家的萵筍地,順便拔了兩根萵筍回家。
于是陸懷瑾總算喝到了一碗清爽的萵筍葉稀飯,萵筍葉浮在粥面上,白瓷碗里的粥泛著碧綠的色澤,清爽開胃,他就著顧霜霜做的咸菜,一口氣喝了四碗。
他擦擦嘴,放下碗,問顧霜霜,「路通了嗎?」
顧霜霜喝了一口粥,點頭說︰「村長已經帶人去清路了,估計還有半個月就能通了。陸大哥,到時候咱們去廈川,就得先去鎮上坐車去市里,再從市里坐火車去廈川。那個……你知道的,我沒錢,咱們倆怎麼去廈川啊?」
陸懷瑾笑道︰「我有。」他的皮夾還在,里面雖然沒有現金,但有卡。等到了鎮上,只要能找到提款機,錢的事兒都不是事。再者,即使沒錢,去了鎮里他打通電話,自然會有人來接他。
顧霜霜飛快把碗里的粥扒拉進嘴里,吃過飯,匆匆換了身衣服,從柴房拿了一把砍刀,背著背簍準備上山。
陸懷瑾放下碗筷,「妳要干麼?」
大黃狗在顧霜霜身邊搖著尾巴打轉,她一面整理繩子一面回答他,「幫劉大嬸砍豬草,采草藥,這頓粥可不是白吃的。」
她這麼一說,陸懷瑾居然覺得自己是在吃軟飯,他沉思片刻,叫住她,「我跟妳一起。」
顧霜霜抖抖肩,背好背簍,听見他這麼說,驚訝地「啊」了一聲,「陸大哥,你行嗎?」
陸懷瑾一瘸一拐走過來,從她肩膀上扒下背簍,背在自己肩上,擰著眉頭一字一頓道︰「我是男人,這種事應該我來做。」
顧霜霜「唔」了一聲,眉眼彎彎道︰「陸大哥,你真男人!」
「行了,走吧,妳采藥,我負責背。」
因為昨夜剛下過一場秋雨,外面一個水坑接著一個水坑,山路泥濘,剛走出院子,陸懷瑾的鞋子已經進了水和稀泥,看著自己的運動鞋被稀泥暈染得髒兮兮,他覺得很崩潰!
陸懷瑾看著自己髒兮兮的雙腳,太陽穴突突跳著,求救似的看著顧霜霜。
小姑娘很快意會,跑回屋拿了一雙軍綠色膠板鞋出來,遞給他,「喏,你穿這個,防滑。」
陸懷瑾看著那雙年代久遠的軍綠色膠板硬底鞋,嘴角微抽……這就是傳說中的解放鞋?
十分鐘後,在顧霜霜的幫助下,他挽起褲腿,穿上了軍綠色解放鞋,踏上了漫漫山路。薄霧籠罩的山路上,打扮土氣的陸大少背影落寞蕭瑟。
偏偏這個時候,顧霜霜還特別應景的扯著嗓門大唱︰「山丹丹的那個開花喲,紅艷艷……」歌喉脆亮,地道的村姑味兒。
陸懷瑾背著背簍,扛著砍刀,跟在她後面滿額黑線,他有點無奈,「別唱了!」
大黃狗搖著尾巴在前頭開路,顧霜霜跟著狗在山路上一蹦一跳,頭也不回的問他,「陸大哥,去了城里,你還會幫我干活嗎,你還拿我當朋友嗎?」
陸懷瑾幾乎毫不猶豫地回答︰「會。」
听到他的回答,顧霜霜心滿意足,再次拉開嗓子唱——山丹丹……
陸懷瑾抬手堵住耳朵,無奈地緊跟著她。平時上山背慣背簍的顧霜霜,今日肩上難得清松,一路走得輕快,步子就跟飄似的。
陸懷瑾看她「飄著」走路,心驚膽顫,果真下一刻顧霜霜上一個土坡,差點滑倒,還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穩住她的身子。
顧霜霜一頭栽進陸懷瑾結實的胸膛里,他結實的臂膀擋住她的視線,她頓時有一種被陸懷瑾裹住的安全感。
「小心點會死啊?」陸懷瑾擰著眉頭,說話很不客氣。
顧霜霜沒說什麼,從他懷里退開,埋著頭轉過身繼續走,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胸腔里像是壓了一股氣,緊張得她喘氣都有些困難。
她把路上摘的草藥扔進陸懷瑾的背簍里,一直到正午,兩人又去割了幾把豬草。背簍裝得滿滿,兩人才打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