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錦是被外頭的腳步聲擾醒的,望著外頭昏黃的天色,她楞了下便趕緊起身梳髻整裝,出了房門見宋絡就站在隔壁廂房門口,不禁喜出望外地道︰「宋絡,三爺呢?」
「三爺趕著回府,昨兒個趕了一日夜的馬,正睡著呢。」
似錦聞言,開門偷覷了下,確定李若凡在床上,心便跟著安定了,便對宋絡道︰「宋絡,三爺趕路,你肯定也沒睡好,你去歇著吧,我去把雙全找來,你就放心吧。」瞧他眼眶都紅著,分明是連場好覺都沒有宋絡感激不已,在廂房旁的暖房歇下。
將雙全找來後,似錦隨即趕往大廚房。皇上今晚欲造訪武平侯府的事已經傳遍了府中,不管皇上是否會在武平侯府里用膳,橫豎該備的全都得備好,寧多也不可短少,至于行正軒也快速讓粗使婆子和三等丫鬟給掃過一遍,就連從大門通往行正軒的各大小路徑上也細細整理,連片落葉都不見蹤影,就連矮叢也差園丁修剪著。
幾乎可以說,整個武平侯府全都動了起來,熱鬧程度更甚過年。
當然,除了二房以外。
似錦經過行正軒和直正園之間的腰門時,看著二房那頭一點動靜都沒有,想起那日她就是在這里瞧見三爺和宋絜……待會三爺醒來時,她該怎麼跟他道歉?
忖著,正要回行正軒時,卻見有名丫鬟帶了個眼生的男子直朝直正園而去。她沒多想,猜想是宋絜的客人,回頭就走,但走了兩步,隨即又覺得不對。
侯爺說了,皇上造訪,侯府不入外客,宋絜也該遵守的吧?而且照那丫鬟帶客來的方向,並不是從大門,而是一邊的角門,如果是讓宋絜違逆侯爺意思非見不客的,該是貴客,既是貴客,怎會走角門?
不管來者是誰,她想,她應該有必要跟二房說一聲,皇上造訪,外客皆避。
似錦加快腳步追了上去,卻見那人已踏入了直正園的廳房里,瞬地房門掩上,就連窗子都放下,她不禁疑惑地皺起眉。
「李娘子,你怎會在這里?」
似錦緩緩回頭,瞧是施蜜的大丫鬟碧蓮,便道︰「方才我見二房的丫鬟玉綢帶著男客入府,正想要跟二爺和二夫人說一聲,今日皇上造訪,外客皆避。」
「哪有什麼人入府?侯爺都發話了,二爺豈會充耳不聞,李娘子該不會故意要找二房的麻煩吧?」碧蓮極不客氣地道。
「如果沒有自是最好,要是二房惹出什麼麻煩,擾了聖駕,大伙都在同一艘船上,誰都別想好過。」算了,人家要是不承認,就算她說破嘴也沒用。
況且,碧蓮愈是否認,就意味這里頭有鬼,她沒必要在這當頭打草驚蛇。
不再和碧蓮爭辯,她趕著回行正軒,確定所有事宜皆已備妥,才進了主屋寢房稟報,便見李若凡已換上了一襲天藍色繡銀邊的袍子,就站在床邊,和宋綦討論著那座缺角的九龍紫檀屏風。
她跟江麗瑤稟報府里事項皆備得差不多,適巧羅氏和柳氏也都個別差人來詢探準備的如何,江麗瑤走到外頭一一回復,而她就站在屋里,等著李若凡和宋綦說完話,她才能和他說上一句。
然,兩人都還未交談,便听見外頭有小廝急奔通報皇上駕到。
李若凡聞言,要雙全入內再將宋綦稍作打理,隨即踏出門外,「大夫人,待會皇上來了,留下兩名丫鬟即可,其余的全都退下。」
江麗瑤應了聲,正想著要留哪兩個較伶俐的丫鬟時,似錦已經自告奮勇地道︰「就我跟梅蘭吧。」
「你呀……」江麗瑤有些猶豫。
「屆時小姐也不能待在這里,留下我,要是發生什麼事,我會讓梅蘭立刻告訴小姐。」
江麗瑤想了下,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二門外隨即傳來通報聲,江麗瑤趕忙指揮其他閑雜人等退下,一會自己也跟著婆子丫鬟先回暖房避開。
似錦低聲問梅蘭是否備好了茶水,卻等不到回應,側眼望去,驚見梅蘭竟蒼白著臉。
「梅蘭,你身子不舒服?」糟,她忘了先確定這事。
「不是,我……你都不緊張嗎?」梅蘭握著手絹的手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呃……」她沒有真實感,她比較緊張的是三爺生她的氣,不理她。
沒能來得及再閑話家常,外頭已有內侍高喊皇上駕到,似錦趕忙拉著梅蘭走下廊階,跪在廊階旁,連頭都不能抬。
似錦瞪著地上,面前經過幾雙靴子,直到瞧見了李若凡的靴子,他稍頓了下,隨即便走進宋綦寢房,而後頭的是軟轎,她猜想是皇上尊貴,為免走太遠的路所以備了軟轎,可後頭……嗯,怎有兩頂軟轎?
一會,軟轎停在門前,皇上進了門,禁衛便迅速散開,守在主屋各角落。
待人都入內了,似錦才拉著梅蘭起身,撢了撢裙擺上的灰塵,隨即差人備上茶水,站在門外候著,直到里頭喊著上茶,她才端著茶盤入內。
似錦始終低垂著眼,將茶水送到床邊最近的位置,隨即又轉到隔壁的位置,豈料不知怎地,腳像是被人拐了下,她連人帶茶盤朝隔壁的位置撲去,幸得千鈞一發之際,腰間被人拽緊,她往後撞上了鋼鐵般的胸膛,手上的茶盤也被人一手緊握住,連點茶水都沒濺出。
不用回頭,這熟悉的胸膛和臂膀,她自然認得出是誰。
「退下吧。」李若凡淡聲說著。
「是。」似錦趕緊退出房門外,連頭都不敢抬起。
因為怕過了病氣,所以寢房的門是大開的,到了外頭,她偷偷地覷了兩眼,才發現剛才拐她一腳的竟是宋絜!
怎麼他也來了!她知道他也有官職,但據李叔昂說,不過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官罷了,就連上朝都沒資格。皇上這回來是為了探視侯爺,他跟人家湊什麼熱鬧,而且這人也太莫名其妙了,在這時候讓她出錯,是要害她掉腦袋嗎?
「宋卿,近日可好?」東秦皇帝秦世淵沉聲問著。
「回皇上的話,御醫開的藥方頗具藥效,微臣已好上許多。」宋綦面色稍嫌蒼白,但雙眼炯亮有神。
「喔,照這說法,先前宋家並未好生照料你,要不你這傷怎會拖成了病?」秦世淵話鋒一轉,沉雋黑眸掃向站在一旁的宋絜。
宋絜心頭顫了下,趕忙道︰「全是微臣照料不周,還請皇上恕罪。」
「員外郎說的是什麼話,朕可是怪罪你了?下去吧,朕要與宋卿說些體己話。」
宋絜本想再說些什麼,可他不過是個小小的戶部員外郎,還是靠蔭補上去的小官員,哪里有機會一睹皇上威嚴,那渾身扎人的氣勢教他不敢也不願再多待一會,只可惜沒能得知皇上這回前來的目的。
退出房門外,才剛走下廊階,不知怎地,腳下一拐,竟摔了個狗吃屎,守在一旁的禁衛動也不動地注視著他,等著他自行爬起離開。幸得他的小廝就守在不遠處,趕緊將拐了腳的他給扶走,省得犯下聖前失儀的罪名。
梅蘭偷偷捏了似錦一把,暗罵她太大膽。似錦只是故作無辜地笑,心里可痛快極了。
敢陷害她,她這小小回報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
而房門里,宋綦的目光望向坐在皇上身旁的秦文略,噙笑問︰「七王爺近來可好?」
秦文略立體的五官猶如雕像般,一點情緒皆無。「托你的福,要不是你以身護著本王,本王是肯定回不了京了。」他神色淡漠,仿佛這世上再無任何事能引起他的注目,可那雙沉如黑潭的眸卻不著痕跡地打探四周,好似尋找著什麼。
站在床尾方向的李若凡垂著眼忖著。七王爺會將這事道出,意味皇上早就明白七王爺這條命是宋綦拿命搶救回來的,為何至今才有動作,這動作又是恁地大,特地出宮,還送了屏……缺了角的龍生九子紫檀屏?
皇上的用意有兩種可能,他必須小心,要是押錯了寶,抄家事小,若是搞到滅族他可就難辭其咎了。
「宋卿,七王早跟朕提過這事,朕萬分感謝你舍命相救,只是朝中流言四起,多方說法,才讓朕遲遲未有封賞。」
「皇上,那只是微臣分內之事,豈能以此事得封賞。」
「朕知道你向來沒將封賞看在眼里,所以朕特地賜了座紫檀屏,這屏……」目光落在紫檀屏上的瞬間,頓了下才問︰「這是怎麼回事?」
「回皇上的話,府里下人搬運時,不慎磕了一角,還請皇上恕罪。」李若凡隨即雙膝跪下。
秦世淵冷眸睨去。「你又是誰,這兒可有你說話的分兒?」
「小的是侯爺身邊的二管事,辦事不力,向皇上請罪。」李若凡說著,朝雙全使了個眼色,雙全立刻將卷軸遞上。「小的听聞皇上頗青睞宋繁墨寶,適巧小的身邊正巧有一幅,想呈給皇上。」
「呈上。」秦世淵話落,身邊的內侍立刻取了卷軸,在秦世淵面前徐徐展開,轉出一半時,內侍被那立體龍身給嚇得松了手,卷軸隨即掉落在地。
「放肆!」
內侍趕忙跪伏在地。「奴才知錯,皇上恕罪!」
坐在一旁的秦文略一見那露出一半的畫,隨即拾起攤開,原本淡漠的黑眸頓時綻開陣陣火花,尚未開口時,秦世淵已經低聲問︰「听說宋繁不作畫,你這是想欺君?」
「皇上,這幅墨寶听聞是宋繁與其妻之作,那畫是其妻所繪,上頭題字才是宋繁之手。」李若凡不疾不徐地道,壓根不意外秦文略看了畫之後的震驚。
是該震驚,任何人見了這畫作,誰能不震驚?就連內侍都嚇得松開了手,以為那畫中龍真纏上他的手。
秦世淵取過仔細瞧著,黑眸微微眯起,將贊賞之意藏起,沉聲質問︰「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獻上這幅畫給朕!說,何謂龍戰于野,其血玄黃!這繪者又是誰,膽敢將龍繪至地面,這是蔑君之罪!」
皇上聲響之大,連屋外都听得一清二楚,教似錦听得膽戰心驚,不敢相信李若凡竟如此大膽地呈上那幅畫。
「皇上息怒,且听小的解釋。」李若凡神色自若,不卑不亢地道,「龍戰于野,其血玄黃,乃是坤卦上六爻辭,而坤卦卦辭,元,亨,利牝馬之貞,對上干卦卦辭,元,亨,利,貞,簡易可說上六爻辭之意,乃是有匹母馬飛上天,得了龍之勢,兩龍相戰,戰局激烈,血河成流之意。」
「所以……」
「皇上必也知道易經里,干為陽,可作為天、日、明、晝,甚至是君上、君子、男人,而坤為陰,可作為地、月、暗、夜,甚至是臣子、小人、女人……其實這畫是宋繁之妻將其夫視為龍,母馬躍上天其意非為成龍,而是為了朝朝暮暮不分離,所以宋繁才會投其所好,題了這個爻辭,龍戰于野,其血玄黃,說的不過是這對夫妻之間的魚水之歡,閨房之爭罷了。」
秦世淵黑眸直睇著他許久,沉眉怒壓的威儀,讓屋子里里外外的人都不敢哼上一聲,許久,他才又問︰「朕問你,朕所贈的龍生九子,又是何意?」
李若凡暗吸了口氣,才徐聲道︰「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分別為囚牛、眶訾、嘲風、蒲牢、狻猊、晶羼、狴犴、負羼、螭吻,小的方才見過了,缺了的一角適巧是行六的矗羼,而九子聖獸,莫不是在屋梁、琴首或鐘或劍柄吞口,唯有矗羼在地……也許是晶羼馱負已久,天意聖裁,免其辛勞,皇上該是心清如鏡。」
宋綦聞言,橫眼瞪去,暗示他不可再往下說。
他暗示得夠明白了,舉龍戰于野為坤卦上六爻辭,以陰陽對照之說比對晶羼,任誰都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
哪怕皇上心思本是如此,也不該讓人揣測的如此準確,太挑戰皇上的威信了。
屋里鴉雀無聲,李若凡跪在皇上面前順從地垂著眼,可任誰都看得出他那高傲不屈的性子。秦世淵注視良久後,露出寓意不明的笑,開口道︰「起來說話,報上你的名字。」
李若凡聞言,心寬了不少,看來他該是押對寶了。「小的,李若凡。」他松了口氣,慶幸自己並沒猜錯皇上的心思。
皇上送來缺角的紫檀屏,用意在于要讓宋綦明白他的心思,助七王爺徹查此事,這也意味著皇上確實是個多疑猜忌之人,壓根不信賢名在外的六王爺。
「好你個宋綦,府中一個二管事就這般文思淵博,才智過人,怎麼就不見員外郎能及上你倆的一半?」
宋綦不解地問︰「皇上的意思是——」
「員外郎的野心不小,要是宋卿連家宅都無法安寧,要如何在朝中立足?」秦世淵似笑非笑地道。
「舍弟他……」
「朝中結黨營私,只要不太出格,朕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朕听說你在西戎邊防時,和小部族私下買賣馬匹和糧草,這事可屬實?」秦世淵突然話鋒一轉,教李若凡一楞,騫地瞪向宋綦,惱怒他並未對他提起這事。
邊防私營……那是戰前死罪!
「屬實。」宋綦噙著輕淺的笑,毫不猶豫地認罪。
李若凡覺得心快要竄出胸口,直瞪著宋綦,揣度他如此從容是否已有了月復案。
「糊涂!」秦世淵突地怒喝了聲。「宋綦,你恁地大膽,循私枉法,知法犯法,要朕如何容你?」
「皇上,當時邊防等不到軍糧,侯爺肯定是逼不得已才如此行事。」李若凡代替宋綦雙膝跪下。
「你是什麼東西,你一句軍糧未到,可知道是暗指朝中六部辦事不力,暗指朕治吏無能,這話一出口可是要有真憑實據的,李若凡。」
李若凡無聲哂著嘴,暗道,著道了!這才是皇上真正的用意。可就算明知如此,他還是得低著頭應承。
「皇上,小的在民間經營牙行,有不少小道消息,人脈無數,只要皇上願給機會,小的絕對能證明侯爺所為真是出于無奈。」
秦世淵滿意地笑眯眼,道︰「朕就給你一次機會。」
「小的叩謝皇恩。」悶啊,被明著擺了一道,他竟還得叩謝!
他莫名地感謝起柳氏,因為她而讓他被廢了功名,可以不用服侍如此君王,可心里卻又莫名想要一較高低。
「李若凡,朕拭目以待。」
「小的絕不負皇上所托。」
秦世淵低低笑著,看了秦文略一眼,就見他還捧著那畫軸,不禁道︰「這畫確實特別,你要是真喜歡的話,就給你吧。」
秦文略謝了恩,詢問李若凡,「李二管事,听聞府上有位管事娘子名喚似錦,可否讓她過來?」
李若凡不解,臉上卻不顯情緒。「似錦是小的內人,不知七王爺尋她所為何事?」
秦文略面無表情地注視他半晌,才道︰「前些日子,永定侯拿了幅畫給本王,本王覺得那畫相當大氣瀟灑,而後得知是永定侯夫人到宋府時,一位管家娘子所繪,本王惜才不論身分高低,想要拜見這位管事娘子。」
李若凡垂睫忖了下,道︰「承蒙王爺賞識,這就讓內人進屋。」話落,便轉頭朝屋外的宋絡使了個眼色。
宋絡隨即領著似錦進屋。似錦始終垂著眼,走到李若凡的身邊。她在外頭自然听見了里頭的交談,有人賞識自己是好事,可問題是被太尊貴的人賞識,有時卻不一定是好事,尤其她完全感覺不到七王爺和侯爺之間有多深的交情。
「抬頭。」秦文略沉聲道。
這話一出,別說李若凡,就連秦世淵都覺得不對勁。
似錦聞言,也不敢不從,只好怯怯地抬臉,卻發現原來七王爺這般年輕,連三十都不到,而且面貌立體俊魅,然而當他朝著自己緩緩漾出溫暖的笑容時,她不自覺地輕皺起眉。
這是什麼意思?怎會對她笑得這般奇怪,像是識得自己似的。不過,她不討厭就是了。
「王爺,是否能讓內人先退下?」李若凡不著痕跡地將她拉到身後。「內人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丫鬟出身,就怕冒犯龍顏。」
「丫鬟?」秦文略壓根不覺自個兒失態,沉吟了會,便笑道︰「話說多了,本王都覺得渴了,就讓她上茶吧。」
李若凡對于他的古怪行徑模不著頭緒,卻又不得抗令,讓似錦小心翼翼地端著茶盤向前。誰知,當她靠近七王爺時,腳下像是被什麼拐了下,憾事重演,李若凡探手不及,她已經連人帶茶盤撲進了七王爺懷里。
「對不起、對不起!」似錦嚇得趕忙起身,見七王爺身上濕了大半,只能趕緊回頭向李若凡求救。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而是她的腳又被拐了!宋絜又不在場,是誰拐她?
「似錦,帶王爺下去更衣,跟大夫人拿件適宜的先替上。」宋綦低聲道。從他的角度,他看得見是秦文略出的腳,卻難以理解這舉措的用意。
他所識得的秦文略是個極有男女之防,嚴守禮教之人,況且似錦已是出嫁之身,秦文略總不可能把念頭打到她身上。
宋綦話一出口,隨即引來李若凡的不滿,偏又不得發作,只能眼睜睜看著似錦領著秦文略離開,以眼神示意宋絡跟上。
似錦哪里曉得他們心里在揣度什麼,只能照規矩地帶著七王爺先到廂房待下,她再去跟小姐要件侯爺的袍子替換,然才剛走過了轉角,她驀地听見一句
「唯安。」
她猛地停下腳步,渾身像是被這個名字給定住,無法動彈。
「是我的寶貝唯安吧?」那清朗嗓音竟帶著些許顫抖。
似錦緩緩回頭,對上那張俊魅卻陌生的臉,同樣顫著聲,問︰「你是誰?」
「我是懷安和唯安的老爸。」秦文略咧嘴笑著,朝她伸開了雙臂。
「……老爸?!」似錦楞了好一會,然後一把撲到他身上,緊緊地環抱住他。「老爸……」
天啊,她不是在作夢吧!
屋里的人開始話家常,宋綦和秦世淵聊著過往、聊著眼前的世局,照理,李若凡該認真傾听,從中得到任何線索,但他卻一再分心。
去太久了!
不過是換件袍子,哪里需要花上這些時間?
雖說有宋絡跟著,不會出什麼亂子,再者王爺是在侯府作客,不可能做出出格的事,但他就是莫名感到不安。
他一路從同陽鎮趕回,至今都還沒與她好好說上話,她甚至還沒听他解釋,要是出事……
「侯爺,要不我去差人備些茶點夜宵,可好?」他趁著兩人交談到段落,趁機找了借口。
宋綦自然明白他的心事,便允了他。
李若凡快步朝外走去,順著長廊才走過轉角,便見宋絡站在廊檐下發呆。
「你怎麼在這里,似錦呢?」李若凡急聲問著。
宋絡面有難色,說與不說都教他為難得緊。
李若凡見他支支吾吾的,一把擒住他的衣襟。「在哪?!」
宋絡萬般無奈,只好朝遠處的園子指去。
「我明明要你跟上的,你卻……」李若凡一把推開他,便朝園子走去,卻很快發覺不對勁。宋絡向來直截了當,何時說起話來吞吞吐吐?再者,他說的話宋絡從未違逆,可這一回……
當他停在樺木後,看著亭子里的身影時,他突然明白了宋絡的有口難言。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宋絡怎麼說他都不會信的,可他瞧見了……瞧見了似錦竟坐在秦文略的腿上,撒嬌似地環抱住他。
那般親密的舉措她從未對他做過,他知道她對男人向來防備,而他也花了一段時日才終于教她卸下心防,而她竟對秦文略投懷送抱,听她酥軟喊著「老霸」,教他驀地想起她染上風寒時,就是哭喊著這名字。
老霸……皇親不該有這字號,難不成是屬于他們之間的昵稱?
「唯安,別怕,還有老爸在,誰都不能動你。」秦文略低喃著,親吻她的頰。
李若凡抽了口氣,臉色鐵青,踉蹌了幾步,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翻騰的怒氣,轉身離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會喊出似錦的小字……他們應該早就熟識,可是似錦怎會識得七王爺?想起江麗瑤說過似錦是江家遠房表親,可到底是哪房的表親會與七王爺如此親近?!
他得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文略目光微移了下,哼了聲,隨即將似錦摟得更緊,眉頭微蹙地道︰「怎麼養得這般,要不你跟著我回七王爺府吧。」
「……老爸,我嫁人了。」她說了很多次了,雖然她知道老爸很難接受,但不接受也得接受。
「改嫁也不成問題。」
「老爸,你討厭我相公?」她很疑惑,先前在屋內時,他們並沒有針鋒相對的時候啊,「老爸,我相公人很好,而且我覺得他很厲害,我覺得他應該是猜中皇上的心思了。」
雖說她有點似懂非懂,但皇上沒怪罪,就代表三爺說的是對的。
「與其說他厲害,倒不如說他是個城府深沉的人,那種男人配不上你。」不管是誰,只要娶了他的女兒,他都看不順眼。
「老爸,三爺他幫了我很多次,要不是他,說不定我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了。」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關系讓老爸厭惡起三爺,甚至衍生任何她不希望發生的事。
「唯安,咱們好不容易相遇了,你就非得在我面前提他?」
似錦無奈地抿了抿嘴,打算下回再跟他溝通。「說來也真是巧合,因為一張畫就把你給引來了。」為此,她不禁感謝起施蜜。
「我一見那畫就覺得是你畫的,因為王朝里不可能有這種畫法,所以得知皇上要造訪武平侯府,我便跟著來了,方才一見那畫軸,我就更確定是你……有時,我都忍不住懷疑,我是不是作了一場夢,夢醒了,眼前才是真實的。」他低喃著,將她收攏得更緊,很怕會再次失去她。
似錦把臉貼在他肩上。「老爸,不是夢,那都是真的。」
「嗯,有了你,我心里踏實多了。」他不禁笑了。「我覺得像是回到你小時候,小小的個兒總是喜歡膩著我,要我陪你睡。」
「老爸……」她個子長得這麼小就已經夠難過了,干麼在她傷口上撒鹽?
「好了,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否則他們會起疑的。」他拍了拍她的肩,直睇著她的眉眼,看的卻不是她現在的模樣,而是他記憶中的蘇唯安。
「老爸,在你眼里,皇上是個什麼樣的人?」伴君如伴虎,老爸現在的身分是七王爺,雖說是皇上的兒子,可歷史上將兒子軟禁甚至處死的皇帝也不少,就怕一個不小心,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憾事。
「多疑猜忌,但那是身為帝王該有的警戒,本質上來說,他還不錯。」牽著她走上廊階,他才又低聲道︰「放心吧,武平侯不會有事,不管怎樣都還有我罩著,你不用擔心。」
沖著宋綦夫妻這般照顧她,他回報一點也是應該的。
「你也要小心一點。」
「嗯,不過就眼前的局勢,我要是常進武平侯府,恐怕對宋綦不利,咱們下次再見面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老爸,只要咱們都好好的,想見面不是問題。」她愛嬌地挽著他的尹,過了轉角,對上宋絡一雙快要瞪凸的眼,她本還不覺得有什麼,卻在宋絡的眸里讀出了指責的意味後,才猛地想起在他們眼里,他倆是不相干的人,而她一個已婚少婦怎能與其他男人如此親密?
思及此,她二話不說地放開手,朝宋絡干笑著。「王爺腳扭傷了,我扶他。」說完,她更加挫敗,因為宋絡那眼神在在表明了不信
沒關系,有機會再跟他解釋,只要他別到三爺面前嚼舌根就好。
「似錦說的是。」秦文略沉聲道。
宋絡應了聲,只能退上一步,跟在他倆身後。他實在不想說,他倆現在一搭一唱全都是欲蓋彌彰,三爺都瞧見了。
他的頭很痛,不知道該怎生安撫三爺。不近又自視甚高的三爺三番兩次出手相救,甚至不計身分娶了她,要說三爺心底盤算的只有利益得失,那是絕不可能的,只要與三爺親近些的,任誰都看得出,她在三爺心底佔了極大分量。
而這當頭卻鬧了這事,對方又是七王爺……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宋絡真的想仰天狂嘯了。
送著秦文略回宋綦寢房,哪怕他袍子沒換也沒人發現。似錦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李若凡竟然不在屋里。
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