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脾氣上來了,說話也沒了節制,聲量一個沒控制好,把屋子里的胡老夫人和胡致惠引了出來。
胡老夫人方才在屋里,將兩人的對話听了個大概,如今見這對小夫妻各站一邊,臉色都不好,她也不知該怎麼辦,大孫子沒對他媳婦兒坦白身分,她就是想幫著說話,這立場也站不住腳。
況且她帶著小孫子走出來,看見一個男人和自家孫媳婦同站在院子里,卻沒有多問什麼,本身就非常奇怪了,幸好孫媳婦兒向來不會多想,這時候看起來又在氣頭上,沒注意到有什麼不對,要不然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至于胡至惠,這幾個月來,原本孩子氣的他也磨成了小大人,個性沉穩了不少,但是對于大人之間的感情糾葛還是無法理解,他板著一張稚氣的臉,眼里是單純的不解。「嫂子怎麼和胡大哥吵架了,胡大哥是好人啊。」
小孩子的心沒那麼多彎彎繞繞,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都記在心里。
搬來這里後,雖然他平日大多都待在屋子里跟著祖母學習,但偶爾還是會到外頭走兩圈,只是他平常幾乎不出門,身上那一點富貴人家的架子太過明顯,附近人家的孩子也不怎麼跟他玩,有些孩子還會故意欺負他。
他知道嫂子和祖母忙著大事,家里跟以前也不一樣了,所以不嚴重的小傷他都瞞著了,直到有一次讓胡大哥撞見,他光站在那兒就嚇跑了那些孩子們,胡大哥也沒跟嫂子和祖母告狀,而是告訴他要是真想玩,就到他的院子里,只要他得空,就會手把手的教他一些功夫,若是他不得空,屋子里還有其他叔叔會教他。
他一直沒說出口的是,其實胡大哥和大哥真的很像,只是大哥沒有那一把大胡子,聲音也不像胡大哥那麼沉。
「沒事,嫂子就是說話大聲了點。」許櫻兒避重就輕的回道。
說明白了,是她矯情,是她無理取鬧,他有什麼錯?錯在不該太好心的幫助他們這一家老弱嗎?怎麼能把自己管不動的這一份心思也全都怪在他太過溫柔的頭上?
許櫻兒冷靜下來後,雖然還是無法面對他,但也知道自己剛剛說了多麼過分的話,她深吸了口氣,把忍不住泛出的淚水給眨了回去。
沒有人該替她管不住的心思負責,他其實除了毫無保留的對她好以外,似乎也沒有其他多余的心思,只是她一時沒想通,也有可能因為懷孕導致賀爾蒙改變,才會突然反應這麼大。
她暗自深吸了幾口氣,調整好變得有些詭異的情緒,勉強的扯出一個笑容看著胡致惠。「小惠,其實我們沒有吵架,只是在練嗓子,要真吵了,你瞧瞧嫂子這胳膊和腿,也打不過胡大哥,你說對不對?」
胡致惠疑惑的看了看兩人,又抬頭看著祖母,最後才點點頭,故作嚴肅的道︰「嫂子,祖母說女子要貞靜賢淑,我以後要娶的媳婦兒可不能隨便同人家吵架或打架。」
許櫻兒呵呵一笑,戳戳他的臉頰。「那好,嫂子等著。」
什麼貞靜賢淑,她上輩子沒有,這輩子……也不可能了,至于下輩子嘛,重新投胎後看能不能培養一點吧。
本來僵凝的氣氛因為胡致惠的童言童語緩和一些,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依照胡靖惟對許櫻兒的了解,他知道這件事情還沒完。
果不其然,他才剛這麼想,就听到許櫻兒對祖母說——
「婆婆,剛剛債主找上門來了,我想著這地方不怎麼安全,我們得快點收拾了東西,先到客棧住兩天,我再去找找別的屋子再搬過去。」
她像是詢問,但實際上已經拿定了主意,這段日子以來,胡老夫人也知道孫媳婦兒就是這樣一個性子,別看著柔柔弱弱的,其實很固執,除非真有什麼好理由可以說服她,要不然就別想讓她改變主意。
胡老夫人還沒回答好或不好,胡靖惟便先開口攔著了,「我說了,不用急在這一時,我的屋子里還有空房間,讓你們暫住幾天不是問題。」
許櫻兒沒和他吵,說實在話,兩個人打從一開始思考回路就不一樣,吵這些真的沒什麼意義。
她本來想當做沒听見,直接回屋里收拾東西,但是胡靖惟性子也是很執拗,不會那麼輕易放棄,他大步一跨,又擋在她面前,非要她給個明確的答案。
許櫻兒緩緩抬頭,從她最愛的結實胸肌看到那性感的喉結,還有那標志的落腮胡,最後是他仿佛點了火的眼眸,她抿了抿唇,然後淡淡一笑。「抱歉,我不想對不起我丈夫,我就算是個寡婦,也想當個有好名聲的寡婦,不好意思,讓讓。」說完,她快步走過他身邊。
胡靖惟的臉色是從來沒有過的難看,渾身散發的氣息更是讓人禁受不住的陰沉。
胡老夫人見大孫子吃癟,也不由得搖頭嘆氣,牽著小孫子的手往屋子里走的時候,淡淡的丟下話,「早知如此,不如早點把話說開。」起碼不會落得現在兩難的境地。
胡靖惟沉默不語,雙手緊握成拳,心中一股惱怒怎麼都壓不下去。
剛剛她說那句話的時候,他忽然很羨慕她嘴里那個被她稱為丈夫的男人,羨慕得恨不得想打那個男人一拳,但是又要他如何承認他正在吃自己的醋呢?
許櫻兒用幾句話K0胡靖惟的時候,許春霏也趕著回府里,打算趕緊派人到兵部去通知她那身為給事中的相公,再快些派人堵了許櫻兒,說不得還能建功得賞。
她急匆匆的回到府里,卻沒想到這些日子忙得腳不沾地的丈夫就站在屋子里悠哉的喝茶,她先是頓了下,接著連忙迎了上去。「今兒個是怎麼了,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她不免有些心虛,尤其看著丈夫那看似了然的深邃眼眸時,她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被他看穿了一般。
「兵部沒什麼事,我就先回來了。」周平說得雲淡風輕。
事實上,兵部最近鬧成了一團,只不過他一個沒什麼背景的小官,混雜在其中根本討不了好,還不如早早退出來,雖說不能往上升,但至少也不會惹禍。
許春霏看著丈夫,原本滿腔的怒氣緩和了不少,揮揮手讓伺候的下人都下去後,她嬌聲道︰「你知道我今天踫見什麼人了嗎?」
「什麼人?」他只是隨意附和,並不指望著她能夠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消息來。
周平向來表現出一個溫柔丈夫的形象,對于許春霏這個時不時犯蠢的女人,抱持著容忍態度。
他挺有自知之明的,他一個窮困地方出來的小舉人,也不是前三甲,混個二甲前頭的名次而已,在偌大的京城里,像他這樣的人多得是,若是沒什麼門道,等了兩、三年還補不上什麼好官職的不在少數。
不過他比別人稍微幸運一些,就是有張好皮相,也因此攀上在吏部當四品官的老丈人,讓他在中舉幾年後就能進入兵部當個小官,在同年的舉子里算是發展不錯了,所以就算後來發現許春霏除了那張還算可以的皮相外,根本一無是處,他也從未動過要休妻或是納妾的主意。
可是周平沒想到這一次她的回答,驚得他差點被剛喝進嘴里的茶水嗆死。
「我庶妹。」
他好不容易喘過氣來,再次確認的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找到我庶妹了,就是嫁給逆賊胡將軍的那個。」許春霏洋洋得意的道︰「我也打听過了,她還帶著一老一小,雖然她都叫老的那個是婆婆,但我想那人應該是胡將軍的祖母,至于小的那個,應該就是胡將軍的弟弟了,他們三人不就是當初從將軍府逃走的人嗎?我已經讓人在那兒留守著,到時候你上報兵部,把人給抓了,說不得你的位置還能再往上動一動。」
成婚幾年,她怎麼不知道夫君最注重的是什麼,心里也大約明白他會這麼安分,是因為她娘家的關系,現在她又提供他一個更容易向上爬的墊腳石,他還不得繼續把她好好的供著?
周平一開始是驚訝的,只是看著她得意的模樣,他很快便冷靜下來,沉著臉站起身,來回踱著步。
許春霏看他這樣子,有些抓不準他的心思,不免擔心的問︰「怎麼了,兵部不是正急著找人嗎?」
她就想著讓兵部來抓人,最後把人弄死了,到時候跟她半點關系也沒有,而許櫻兒到底是真知道還是假知道當初的事也都無所謂了。
只不過她以為的好主意,在周平眼里卻是愚蠢至極,他現在不禁想著所謂的娶妻當娶賢,果然還是有道理的。
她自己都知道兵部這時候忙著找人,那他還能夠閑著在家喝茶,不就代表他不想插足這渾水嗎?安王爺和太後之爭這般激烈,他這種靠岳家關系的小蝦米不早點躲得遠遠的,難道還留在兩方人馬之間被當做小卒子隨手扔了?
不過這女人再怎麼蠢也是自家的,他怕她蠹得又犯了什麼難以挽回的錯,便趁現在把嚴重性挑明了說︰「現在上頭兩尊大神鬧得歡,我要是把消息報上去,不管哪一方先逮到了人,沒抓到人的那一方肯定都把我恨上了。」這樣的蠢事他可不干。
許春霏其實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但他的臉色不好她還是能看出來的,她心里頭像貓抓撓似的想把許櫻兒給弄死,可是若是會牽扯到丈夫的官途,那這事兒就得再好好考慮考慮。
「那現在該怎麼辦?」她撇了撇嘴。「要是再晚個幾天,只怕人就盯不住了。」
許春霏想起許櫻兒今天表現出來的氣勢,不免惴惴不安,不明白才過了多少日子,怎麼以前鵪鶉似的窩囊廢,就變得這般強勢了。
「還得好好想想。」周平若有所思的道。
這個麻煩是燙嘴,但要真能啃下來,好處還是有的。他幾番沉吟,還真讓他找到了法子,既然兩邊都要搶都要爭,他干脆直接把人弄來,到時候功勞是他的,接下來要怎麼爭搶,就是他們的事了,雖說他想辦法調兵去抓人不合規矩,但一旦人抓到了,到時候頂多記他一個先斬後奏的錯,那完全是小問題。
想通了,他也待不住了,恨不得趕緊把人逮住,好把這份功勞穩穩的拿在手里,至于對方是他妻子的庶妹,這點他根本連想都沒想過,反正大戶人家嫡庶分明得很,況且許春霏都主動舉報了,想來她們的感情也沒有多深,既然她們自家人都不看重情分,他一個外人操什麼心?
「你說已經讓人盯住了,那我去申請調令就過去抓人。」周平吩咐了句,緊接著就快步往外走。
許春霏雖然不懂他一下子不高興,一下子又興匆匆的出了門,究竟是什麼原因,但她看得出來他是想到了法子要把許櫻兒當成一個功勞給處理了。
她得意的勾起笑,看著窗外已經逐漸染上紅霞的天空,心情輕飄飄的像是要飛上了天。
呵!除掉了一個沒用的東西,還順便除去一個自己的把柄,她怎麼能不高興呢?至于許櫻兒被抓了會有什麼下場又與她何干?她就該和她那個晦氣的娘一樣早早去死,多活了這些年,給她添堵也添夠了。
許春霏光是想象許櫻兒淒慘落魄的模樣,心里就舒爽極了,揚聲喚了人吩咐道︰「來人,今兒晚多添幾樣菜,再溫一壺酒,等老爺回來也好祝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