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嗯。」這不是明擺著。洛思華為什麼顧左右而言他?莫卓剛沉下臉,她在隱瞞什麼?
「來多久了?」又是一句廢話。
「剛到。」他抬高視線,專注地看著她。
「怎麼沒先打給我?」惡人先告狀。
「反正都要踫面,干脆先過來。」
「萬一我還在工作呢?」
他靜靜盯著她,兩秒鐘後,徐徐揚嗓,「你剛剛是在工作嗎?」
一箭命中紅心!
他看到了?洛華思心跳加速,胃部翻攪,想起和莫天霖父親的約定,不自覺吞咽一下唾沫。
「剛剛那是公司客戶。」既然他起了頭,順著頭往下說,听起來自然一點。
「客戶?」我看不像——莫卓剛猛然察覺腦中的念頭,沉下臉。他在想什麼?懷疑華思?他在心里對自己皺眉。
「下班時,同事正在進行視訊會議,不能月兌身,托我幫忙拿東西給對方。」萬事起頭難,這句話說得真好!有了開端,接下來的編織工作順利多了。
「就這樣?」他面無表情。
她看著他的表情,研究了五秒鐘。他到底是信還是不信?根本看不出來。和先前的他相比,現在的他變得更加難以捉模。
「難道應該有別的?」最好的防備是攻擊。這是一位大刀教授傳授給全班同學的人生秘技。
主動發問,可以避免老師問自己回答不出來的問題,只要撐到下課,就能安全過關。
此招一出,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洛華思想起,大學時代那位很愛用課堂發問考倒學生的教授,每次只要有同學回答不出來或答錯,他就會開始羞辱同學們,全班無一人幸免。
心靈多次受到重創後,全班同學秘密集會,首次團結合作,上課前,每人必須準備五個以上的問題帶進教室,等教授詢問「有沒有問題」,同學們萬眾一心,立刻舉手發問,直到下課、安全過關為止。
為了避免問題重復,每人必須準備五個問題;為了準備問題,全班不自覺開始課堂復習。如果無法從過去發現問題,就動手伸向未知的領域,開始從未有過的預習工作……
全班成績突飛猛進。
如此這般的結果,不知是教授太過高竿,能教化學生于無形之中,還是純粹無心插柳柳成蔭,總之,全班同學都熬過來了。
此時情況陷入危急,不曉得這次自己能不能順利過關。
莫卓剛盯著她的雙眼,猶豫要不要把剛才看到的那一幕,直接問出口,。
應該保持沉默,見招拆招,才是上上之策,但洛華思受不了他按兵不動的打量,壓力大到令疑問忍不住沖出口。「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為什麼突然靠近你?」終究還是問了。他不希望有任何懷疑,介在兩人之間。
感情像人類的靈魂之窗——雙眼,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令它們痛苦流淚。
「什麼?」糟糕,他看到了!她腦神經抽痛一下。只覺得剛寫完一題困難的問答題,接著又冒出另外一題。
什麼時候才能喘口氣?
「他對你做出什麼親密舉動嗎?華思。」
她屏住呼吸,腦袋一片空白。
要命!真被他逮個正著,還故意叫她的名字……
他真的很不高興!
不過換位思考一下,若有名美女突然欺近他,狀似親密,她的反應搞不好比他還大。
用力咽咽口水,看他一副打算追根究柢的模樣,拚命思考除了照實說,還有什麼辦法能打混過關?
「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親密舉動……」
她曾看過一句話,過得去的叫門,過不去的叫濫,只要有辦法,關關難過,關關過。
是門,還是檻,全系在此時此刻她的腦子上。
莫卓剛抿緊唇線,盯著她。
沉默的強大壓力逼向她,他不吭聲,她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把話說完。「……我臉上掉了根睫毛,他看到,替我拿掉。」除了照實說,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就這樣?」
「難道還有別的?」今晚說話會一直鬼打牆嗎?「這陣子你常常加班,我們已經很少踫面,不要把時間浪費在不重要的人身上,我們不要再說這些了,好不好?」
一對含怒眼神,爆烈地掃她一眼,他沉沉開口。「以後你臉上所有的睫毛,只有我能替你拿掉!」
此話一出,兩人皆楞住。
兩秒鐘後,他別開臉,她死命盯著他困窘的帥氣臉龐。
瞬間,局勢反轉。
哇哇哇……沒想到能從他口中听到這種話!
「你在吃醋?」她努力憋笑,雙眼盈滿燦燦的笑意,嘴角因用力克制,有點變形。
他悶不吭聲,帥臉微紅。「晚餐想吃什麼?」他掏出皮夾,放了一張五百元在桌上,站起身,溫柔拉起她,一臂護在她腰後,引領她往外移動。
「為什麼不正面回答我?」她笑看著他,換她緊追不放。
現世報,這次來的還真快。
「吃麻辣火鍋?這次點小辣,以免你明天……」他把她送上副駕駛座,正要替她關上車門,低頭,剛好將她似笑非笑的神情盡收眼底。
幾個小時前,他才剛對她用過這招,效果很好,他很滿意……現在換她打算試試這招的神奇功效?
「還是不回答?」洛華思仰頭,專注地看他。
居然拿他說過的話堵他,標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莫卓剛沉著臉,揚聲抗議。「這招很惡劣!」
她聰明地笑而不答。
「我討厭有男人對你動手動腳。」他丟給她一個「無奈多過于不悅」的眼神,關上車門,利落地坐上駕駛座,發動跑車。
引擎低吼,車身順暢地滑入車流中,駛離令她不安的鬼打牆對話。
夜晚璀燦的燈光在她臉上如漣漪層層漫開,變換出各種迷幻的神情。趁紅燈,莫卓剛側頭,欣賞她帶笑的溫柔神情,無聲嘆口氣。
自認不是會待在被動位置的人,為什麼一踫上她,他老有種處于被動位置的感覺?
「誠實是好習慣,繼續保持。」拿根睫毛而已,算哪門子動手動腳?她在心里反駁,卻沒說出口。
這個話題最好不要持續延燒,再談論下去,她怕自己瞞不住對方的真實身分。
她很滿意兩人目前談話的方向,非常安全,差不多從「那家伙是誰」,轉移到「他在為她吃醋」這條道上。
轉移注意力策略,成功。
「華思,我是認真的。」他痛恨有人踫他的東西、他的身體、他在乎的所有一切,尤其是她!排名在他身體之前,是榜上第一名,他自己才位列第二。
「好好好,以後有男人靠近我,我一定立刻彈開。」事實上,她也不喜歡他以外的男人踫到她。
這還差不多!莫卓剛滿意點頭。
「你也不準讓別的女人踫你。」做人做事要公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有什麼問題?他睨她一眼。他一向如此,還用得著她跟自己約法三章?
「不答應?」洛華思堅持要親耳听到他的保證。
「你什麼時候看過女人接近我?」他沒好氣地輕哼。
「真臭美。」她吐槽,仔細回想一下,他說的好像沒錯。「這算不算是一種潔癖?」
「這不僅是一種潔癖,還會傳染。」把車停在餐廳專屬的停車場,他轉過身,與她面對面。
「我哪有!」
「你也不準讓別的男人踫你。」莫卓剛嘴角揚笑,帥氣臉龐透露出一絲危險。「自己說,有沒有?」
她語塞,打開車門,率先下車,走向餐廳。
他跟著下車,她還沒來得及踏出第三步,肩膀被他摟入懷中。
她仰頭,看著他有些得意的模樣,忍不住體內澎湃的吐槽。「果然……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他听了,不生氣,氣定神閑糾正她。「是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
「話是這樣說的嗎?」
「你懂我的意思就好。」
這晚,洛華思享受了一頓非常好吃的餐點,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就坐在自己對面,為了她能吃多辣,跟她斤斤計較。
咖啡廳發生的意外,他的反應是吃醋大于懷疑。
幸福充塞她體內每一顆細胞,讓她整晚都處于飄飄然的狀態。
只要老媽的手術順利,一切會越來越幸福。
她夾起一塊燙得恰到好處的霜降牛,放入口中,仔細品嘗甜美肉味中的麻辣香氣。
殊不知,這一刻,幸福已經攀升到至高點,接著就要墜落。
這天半夜三點,她接獲醫院發出的……病危通知。
一切都結束了……
貴賓包廂內,洛華思坐在椅子上,失神地看著草地上的那對男女。
男方正殷勤地教女方打高爾夫球,女方揮桿落空,身形不穩,晃了兩下,倒進男人懷里。
她別開眼,故作堅強,用力地咽下滿嘴苦澀。
這半個多月,洛華思經過手術安排、即時搶救、緊急動手術、壞消息、再急救,最後死神還是在手術台上帶走洛母。
整理遺物時,她赫然驚見洛母寫在日歷紙上的遺囑,要她喪事從簡,和她爸爸葬在一起。
塔位他們倆年輕時就買好,一人一個,就在隔壁。
整整兩個禮拜,她天天待在醫院,心情隨著洛母的病情上上下下,直到手術室傳來噩耗,她全面崩潰,痛哭不止,在精神打和體力不支的狀況下,最後昏倒在地。
醒來,已是兩天後的事。
這段日子,白蕪碧從沒來看過她跟她媽,洛華思知道這點很不尋常,希望不是蘇東澈父母又出什麼怪招為難好友。
她听說上次他父親要求小倆口結婚前必須先做身體健康檢查,那次,白蕪碧被搞得很緊張,住進醫院做足整套的婚前健康檢查。
蘇東澈想陪白蕪碧一起,也報名檢查,卻被他父親以「不要浪費錢」這種怪理由慎重拒絕——後來才知道其實是他們兩老擔心他們婚後生不出孩子,卻不願兒子進醫院,又是抽血,又得面對一大堆儀器,才針對白蕪碧。
這件事把蘇東澈搞得很火大,父子雙方幾乎不交談,一踫面就吵,後來還是蘇伯母好言相勸,白蕪碧軟言緩頰,他拗不過她,才繼續在雙親面前忍氣吞聲。
不想被白蕪碧那對小倆口看見自己慘兮兮的模樣,出院後,洛華思先到醫院附近的飯店稍做梳洗,回家前,猛然想起身邊的兩百萬支票。
用不上這筆錢了。
手機沒電,充電器沒在身邊,她用飯店電話聯絡莫天霖,打算把錢還給他,並告知母親過世的消息,以及表明她不想再瞞莫卓剛這些事。
莫天霖說會派車來飯店接她,她正要踏出房門,就听見有人敲門,說是莫天霖讓他過來接人。
這個人不算陌生人,上回也是他到咖啡廳和她說明最新情況。
她看他一眼,沒說什麼,這幾天發生的事耗去她太多精神,她已經累得無法細想任何事。
兩人從房門口走到大廳,大廳處,有名快遞搬著半人高的紙箱,差點撞上她,幸好身邊男人機伶,及時拉她一把,她才沒被撞倒在地,但她覺得有人在窺視她。
這段時間,她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盯著她……是錯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