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佟、駱菲前腳進了綠水樓,談思璘和張令昕後腳也到了。
他們向小二要了一張離她們遠些但又可以看見她們的桌子,叫了一壺酒和幾樣下酒菜。
談思璘也沒做任何遮掩,雖然他現在「病重」,不應該出現在酒樓里,但他本來就少在外走動,京城里認得他的人少之又少,且多半集中在敬國公府和宮里,他有把握就算遇上了認得他的人,也不會不長眼到過來與他寒暄。
事實上,談冠就在近處看著,若是有什麼不妥,談冠要做的就是早一步知會他,讓他先行離開。
「佟兒,咱們的銀子能點幾個菜啊?」駱菲看著菜牌子,這道也想吃,那道也想嘗鮮,恨不得把菜牌上的菜全點了。
駱佟看著駱菲那嘴饞的樣子就想笑。「想吃就點吧!你又能吃得了多少?銀子一定夠。」
駱菲听駱佟這麼說就放心了,她一口氣點了十道綠水樓的招牌菜,可是菜還沒送上來,竟然就有一群人沖進來將她們的桌子給團團圍住。
「官爺,就是他!」一個小鼻子小眼楮的矮冬瓜一個箭步上前指著駱佟。「就是這個人偷了我的錢袋!」
路傳蹙眉看著他們,圍住她們的人之中有三個穿著衙門衣服的官差,這樣無緣無故的指控,還把官差找來了,分明不尋常。
駱菲被這場面驚呆了。「佟……佟弟,這……怎、怎麼回事?」
駱佟前生見多識廣,官差闖進挽香坊飲酒的廂房里拿人不是一次兩次了,自然不會被這樣的場子嚇到。
她面色鎮定。「幾位官爺有何事?」
那官差公事公辦地道︰「有人報官,說你偷了他的錢袋。」
駱佟的眼神很銳利。「有何證據?」
「證據?」官差挑眉。「搜一搜身便知道了。」
駱佟清眸一寒。「無憑無據,我為何要讓你們搜身?」
「官爺!他這是心虛!」矮冬瓜大聲嚷起來。「若沒有偷我的錢袋,為何不讓搜身?」
三個官差有志一同地點頭。「說的不錯,你若是沒偷東西,為何不能身?」
駱佟直視著那說話的官差,淡淡地道︰「請問官爺,我說你偷了我的錢袋,你讓不讓我搜身?」
她太清楚官兵了,官兵跟強盜其實沒有什麼不同。
「你說什麼?」那官差一愣,隨即不悅地大聲喝斥起來,「大膽刁民!還敢狡辯?!」
「喲,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鬧成這樣?不知道今天這里有三皇子辦的品詩會嗎?敢在這里吵鬧,不要命了是吧?」
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傳進駱佟耳里,她一抬眸,看見季少瑞和他那群跟班走進來,季少瑞的表情極其乖張,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駱佟心里頓時明白了,原來是他安排的,那麼他肯定是發現了她不是青兒的哥哥,不甘心才尋了來。
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不過她這趟出門也算有收獲,親眼看到了季少瑞是什麼樣的人,她一定要想方設法讓崔氏打消將她許配給季少瑞的念頭。
「原來是十八爺。」三個官差都朝季少瑞拱手施禮,其中一個領頭模樣的對季少瑞擠眉弄眼地說︰「就是個不肯認罪的偷兒,等押回衙門用刑審問,看他還招不招。」
「幾位官爺真是辛苦了。」季少瑞示意跟班呈上重重的荷包。「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拿去喝茶吧!」
那官差諂笑道︰「那下官就卻之不恭了。」
駱菲訝然。
這不是公然行賄嗎?而且那惡心嘴臉的官差剛剛說什麼了?要把佟兒押回衙門用刑?
駱菲正驚疑不定,季少瑞身邊的小廝就一溜煙的跑到了她們桌邊,踢了踢桌腳道︰「你這小子,敢耍我們爺,我們爺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想英雄救美,去牢里蹲著吧你!」
那些個圍觀的人群之中,有人為了討賞去向他家少爺舉報,說那賣繡品的姑娘根本就沒有哥哥,只有一個病重的弟弟,把他家少爺氣得不輕,命他們大街小巷的人,總算給他們在綠水樓找到了,隨即又找來與他們相熟的官差,打算整一整那不長眼的小子。
「怎麼辦啊佟……佟弟?」駱菲哭喪著臉,她心里充斥著各種害怕,怕駱佟真被捉進牢里,也怕鬧到侯府去,太太不會饒了她們的。
後方臨窗桌邊,談思璘眼見差不多了便道︰「你還不出手?」
張令昕瞪大了眼。「我去?」
他父親可是最討厭家中子弟在外頭跟人家打架鬧事。
「難道我去?」談思璘揭開茶盞蓋,不緊不慢的啜了一口,眼里一片清澈,好整以暇的看著張令昕。「張公子,我可是病重之人。」
誤交損友啊,張令昕模模鼻子,認了。「好,你病重,我沒病,我去行了吧談公子?」
其實,他也想在駱菲面前顯顯威風。
他起身大搖大擺的走過去,不耐煩地道︰「吵什麼啊?」
見到來人,三名官差立即嚇到,瞬間齊刷刷地立正站好。「張二爺!」
在身分上,張令昕比季少瑞高了十座山頭,理國公身為內閣要臣,除了有爵位,且是一品官員,深受皇上重用,而忠勇伯府只有個爵位,也式微了,府里沒半個有出息的子弟,他們會買季少瑞的帳全是看在銀子的分上。
「我問你們在吵什麼?」張令昕語氣更加不耐煩了,他指著駱佟和駱菲。「這兩位公子是本少爺的朋友,你們在這里打擾他們是有什麼天大的事嗎?有什麼天大的事,這就說出來給本少爺听听。」
駱菲瞪圓了眼,這人有些眼熟,在哪兒見過?
張令昕有些得意的看了眼駱菲。你可是認出本公子了?本公子今日一定要對你表明身分!
三名官差頓時嚇到了,期期艾艾地道︰「呃……原來是二爺您的朋友啊……其實也沒什麼,看來是誤會一場、誤會一場。」
張令昕眉一挑。「誤會?既然知道是誤會,還不快走?難道要看著他們吃飯你們才開心嗎?要不要本公子唱首曲兒來送你們走啊?」
「不、不敢,小人這就走……」三名官差誠惶誠恐地說道,爭先恐後地溜走了。
駱佟認出了張令昕,他是喜宴那日在湖畔邊突然跑出來嚇了她們一跳的人,不過,他為何說是她們的朋友?
她下意識尋找喜宴那日拾走她繡帕還說自己會飛著打水漂兒的男子,原只是踫踫運氣,想不到真讓她看到了那男子。
兩人目光一相對,那男子竟執起茶杯遙敬她,眼中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一愣。
他這是要她如何回應他?也學他舉杯遙敬嗎?雖然此刻她身著男裝,但她畢竟是女兒身,要謹守男女大防,她哪里能與他對敬了?他們連彼此是誰都不知道。
「那個——佟、佟弟……」駱菲拉著她衣袖,語氣有點緊張。
駱佟回過神來,看到駱菲無所適從又微燙的臉,發現那些官差和季少瑞等都走得干干淨淨,但那個被官差稱為張二爺的人卻沒有走,她朝張令昕拱手。「多謝公子仗義相助。」
路菲也忙不迭有樣學樣,拱了拱手。「我也多謝公子相助。」
她那滑稽的模樣令張令昕想笑,他索性坐下來,一臉興味的瞧著男裝的她們,一個俊秀,一個可愛。
「甭客氣了,我知道你們是女扮男裝的,知道我們見過吧?喜宴當日,在寧遠侯府的湖畔……」他清了清喉嚨。「咳!其實呢,我乃是理國公……」
「三皇子到!」綠水樓外有人拖長了聲音宣報。
張令昕濃眉一挑忙起身。
要命,三皇子來了?
三皇子溫王,是寶公主的兄長,跟赫連家也有交情,可不能讓他看見應該躺在床上只剩口氣的思璘好端端的在這里坐著。
他急得抓耳撓腮,想要暗示談思璘快走,可看過去,哪里還有人?
說時遲、那時快,三皇子已經帶著一串侍衛招搖的走進來了。
張令昕頓時松了口氣,人走了就好,肯定是談冠先一步報了信,所以思璘早走了……
可他就真有點無語問蒼天了,為什麼他每次要向駱菲表明身分都會被打斷?難道他注定不能告訴駱菲他就是理國公府的張二爺?不能在她面前耍威風、顯擺顯擺?
「令昕,你也在這兒啊!」三皇子楊采眼尖看見了他,表情甚是高興。
他當然只得走過去請安。「見過溫王殿下。」
三皇子不要提起品詩會,千萬不要啊,在這里坐上兩個時辰品詩,那真不是人干的……
楊采大步走過去搭著張令昕的肩拍了拍,笑道︰「令昕,今日你哪根筋不對?往常的品詩會,請你都不來,今日卻自己來了,是來讓本王開心的是嗎?」
張令昕愁眉苦臉。「就是……一時興起。」
他哪里是來品詩會的,他根本對品詩毫無興趣,不過某人都不講義氣的走了,苦命的他只好過去應酬愛熱鬧的三皇子了。
駱佟望向臨窗那空空如也的桌子,心里有抹怪異的感覺。
自己怎麼就在意起那個人了?
寧遠侯府接到了一張帖子,理國公府的大姑娘張令霞生辰,邀請駱七姑娘和駱八姑娘到理國公府做客。
為了這張帖子,駱芙氣得摔東摔西,只差沒掀屋瓦。「為什麼請她們兩個賤人不請我?我才是大姑娘未來的弟媳不是嗎?」
崔氏也冷著臉,把駱佟和駱菲叫到跟前問話。「你們兩個是什麼時候和張大姑娘攀上交情的?可是喜宴那日?」
「回太太的話,我們不認得張大姑娘。」駱菲、駱佟異口同聲地說,態度十分恭敬。
「還敢說謊?」駱芙滿臉慍色,揚起手就要搧兩人巴掌。
崔氏大聲喝斥。「芙兒,你住手!」
駱芙及時住手,但她心有不甘的跺腳,氣急敗壞道︰「娘,為何不讓女兒打這兩個賤人?」
崔氏眉頭皺了起來。「宴期就在這兩日了,難道要讓她們腫著臉去赴宴,那侯府的顏面何在?」
「哼!」駱芙還是不解氣,索性往駱菲、駱佟的小腿肚各踢了一腳。
而崔氏也由著她,只要不傷到臉就好,踢腿不礙事。
駱菲、駱佟吃痛但敢怒不敢言,這種程度真的不算什麼,駱芙賞人巴掌才是真痛,臉頰足有三天會印著巴掌印。
「你們兩個小婦養的賤蹄子還不說,究竟是用了什麼手段讓張家放帖子的?」駱芙又揪著她們頭發逼問。
「回四姊姊的話,我們真的不認得那位張大姑娘……」縱然頭皮疼痛難忍,兩人也只能逆來順受的任由路芙撒氣,她們知道崔氏根本不可能為她們主持公道。
「還不說?還不說?」駱芙當著崔氏的面繼續施暴,除了揪頭發、踢小腿肚,還不斷的捏她們手臂,這些都是不太容易發現的地方。
「四姊姊,我們真不知道啊……」駱菲在心里大罵小賤人,我不咒詛你生的孩子沒了,我咒詛你生不出孩子來!
她們矢口否認認得張令霞,崔氏也拿她們沒法,帖子都來了,總不能扣著人不讓她們去,且為了侯府的體面,還得給她們置辦新衣裳和新頭面,想想實在不甘。
「芙兒,你放手,你們兩個下去吧。」崔氏臉色有幾分難看,她嚴厲的說道︰「這幾日好好跟教引嬤嬤學習禮儀,到了國公府,千萬不能壞了規矩,不許給我丟人。」
兩人連忙曲膝稱是,迅速告退。
一離開上房,駱菲就把駱芙罵了個遍,最後疑惑的問駱佟,「佟兒,你說,那個張大姑娘為何要請咱們去啊?咱們又不認得她。」
駱佟是想到了一個人,在綠水樓為她們解圍的那位公子,官差稱他張二爺,可是線索就只有同樣姓張而已,京城里姓張的高門大戶可多了,她也不敢斷言。「多想無益,去了便知道,反正帖子送來了,咱們也不能不去。」
駱菲轉瞬間又開心了。「也對,不管如何,咱們都賺到了,不但有新衣裳新頭面,還把駱芙那死丫頭氣得半死,真是痛快。」
如此匆匆過了幾日,到了赴宴日,令崔氏更加意外的是,張府還慎重其事的派馬車來接人,可崔氏的行為也很令駱佟和駱菲兩人錯愕,她竟然要她們把駱芙一起帶去!
崔氏的安排,她們又怎麼敢駁?
馬車里,裝扮華麗的駱芙趾高氣揚的對她們耳提面命,「你們就說是你們沒見過大場面,沒膽子,所以央我陪你們來,若是我不肯,你們也不敢赴宴,听到了沒有?敢在張府胡說試試看,回來有你們受的。」
兩人自是唯唯諾諾的答應了,但私下交換的眼神都在取笑駱芙,這樣不請自來算什麼,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如此不懂禮數規矩,崔氏竟也由著她?只能說,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倆一個樣。
到了張府,各自的丫頭們扶著主子們下馬車,張府來接待的執事媳婦見人數與帖子不符,正奇怪著,駱菲伶俐的把駱芙教的那套說詞說了,對方哦了一聲,笑了笑,只低聲吩咐旁邊一個小丫鬟幾句便引她們入內了。
張府張燈結彩,處處布置得喜氣洋洋,可見很把張大姑娘的生辰當回事。
駱佟來之前听八卦婆駱菲說過,張大姑娘今年已經十九了,今天過的正是十九歲生辰,她老早和裕親王的嫡長孫孟劍倫定了親,偏巧她十六歲那年,裕親王妃過世,孟劍倫照大周禮制為祖母守孝三年,今年除了孝便可以迎張令霞過門了。
客人全被安排到後院花園坐著,這花園不是一般的花園,放眼望去,百來株的桃樹,花香陣陣,亭榭環繞,匠心獨具,景致宜人,讓女客休息的涼亭造得巧奪天工,每把椅子上都放了軟墊,亭子三邊掛著輕紗,戲台都已搭上,蓮花湖上有座石砌拱橋,拱橋下的孔洞系了二十來只不同顏色的小舟,舟身都畫了不同景色,正整齊的泊在橋下,湖夠大,那二十來只小舟看著像點綴似的。
駱菲對駱佟小聲說道︰「听說張大姑娘喜歡劃船,看來是真的。」
她們三人讓丫鬟領進花園,駱芙眼尖,看見了裕親王府的幾個姑娘,她便把她們兩個丟下,忙不迭去跟人家套近乎了,渾然忘了她自己的說詞是她們倆沒見過世面,膽怯,她是陪她們來壯膽的。
陪她們來壯膽卻把她們丟下,簡直自相矛盾。
不過,把她們丟下也好,她們壓根不想跟駱芙一路,駱芙命令她們兩人只能跟在她身後走,還要低垂著頭走路,分明是把她們當丫鬟使。
「兩位姑娘在這里稍坐。」丫鬟客氣的領她們到一處無人坐的涼亭歇息,給她們上了茶和點心,福了福身之後告退。
「佟兒,你瞧這國公府可真大啊!」駱菲不客氣的朝嘴里丟著點心,她素來是個吃貨,這里點心十分精致,她從未吃過,忍不住一直伸手去拿。
崔氏出門做客只帶自己生的女兒,身為庶女,她們從未出府到別人府里做客,這回出門做客,她跟駱佟都是生平第一遭。
「確實很大,且步步皆景,處處如畫。」駱佟眯眼感受著幽香撲鼻,放眼望去,對小舟產生了興趣,她前生畫舫坐得不少,但未曾劃過船。
兩人喝了一盞茶又吃了幾塊點心後,一名儀容雅秀、面似桃花的女子便由兩個丫鬟伴著來了,駱佟感覺來人便是張令霞,她擱下點心起身,也連忙打掉駱菲手上的點心,拉著她起身。
那女子走近之後果然笑吟吟地道︰「我是張令霞,那麼冒昧的邀請,兩位妹妹能來,我真是打從心里歡喜。」
兩人福身還禮,由駱佟代表說道︰「哪里的話,承蒙姊姊錯愛,今日是姊姊的好日子,自然是要來道賀的。」
駱菲早跟她說了,來到國公府,需要說話的時候由她發言,駱菲說她知道自己的德性,平時兩人私底下抬杠可以,但真要她在眾人眼前開口,她恐怕會緊張到冷汗直流。
「今天客人多,忙起來或許招呼不周,兩位妹妹千萬不要客氣,席上多吃點,稍後有劃船比賽,你們也一起同樂。」張令霞笑著說。
雨人都很意外,听聞張令霞喜歡劃船,沒想到她會在自己生辰辦劃船比賽,真不是一般閨閣姑娘想得出來的。
駱伶穩重地回道︰「雖然我們從未劃過船,但想來一定很有趣。」
張令霞興致很高,「劃船真的很有趣,等你們劃過一次,到時若是喜歡,歡迎你們隨時過來我這兒劃船,等我成親後,你們也可以上裕親王府找我玩,這些小舟屆時也會移往王府去。」
張令霞講起了種種劃船的樂趣,端的是眉飛色舞,可她們兩個比較想知道為何會邀請她們來,張令霞一個身分尊貴的嫡女,沒必要與她們相交啊,她們只不過是小小的庶女,根本沒人當她們是回事。
兩人心下雖然有疑問,也不好直接問為何要請她們來,便各自拿出備好的禮物,她們也沒本事送貴重的禮物,于是便一個繡香囊一個繡荷包。
她們知道駱芙備了很多禮,那一盒一盒的禮品全放在她們坐來的馬車里,這會兒禮物應該已經送到張令霞手上了,她們送的禮物跟駱芙比起來那是天與地的差別。
可是,張令霞看見她們的繡品卻無比喜歡,看了又看,贊嘆道︰「針腳真是整齊,料子也是上好的,花朵繡得栩栩如生,比我繡的好太多了。」
見她不像說場面話,兩人也松了口氣。
張令霞光彩照人,言談舉止很豪爽,難怪了,听說太後娘娘很喜歡她,常召她入宮陪伴,她的婚事也是太後做的主,婚配裕親王的嫡長孫,日後她可是板上釘釘的親王妃,一個準親王妃這樣和藹可親的招呼她們,也莫怪她們要受寵若驚了。
她們暗自打量著張令霞,張令霞也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她們。
令昕和思璘讓她請駱家姑娘來也不知道要做什麼,令昕就算了,可思璘也隨他起舞,這就有點引起她的關注,因此她才會依他們之言送了帖子去駱家。
今日一看,兩個駱姑娘她都滿喜歡,就她未來的弟媳駱芙不入她的眼,不說樣貌,光說駱芙不請自來的那份唐突與無禮她就不中意了。
張駱兩家的親事是她二嬸嬸尋的,還托了京城專為權貴人家牽線的吳媒婆,怎麼千挑萬選,卻選了駱芙那樣一個不懂事的姑娘?她送的那些禮雖然貴重,卻全是買來的,明知她是未來的大姑子,卻一點誠意也無。
唉,也難怪近日令昕吵著要退親了,且還振振有詞地說退親是撥亂反正,今日一看,她也贊成退親,和寧遠侯府撕破臉總比娶錯妻子,誤了令昕一生的好,再說侯府在朝中無根無勢,滿府子弟沒有一個考得功名的,得罪了也沒損失。
她細看駱菲,那小麻雀般嘰嘰喳喳的性格倒是和令昕很搭,只是駱菲是庶女,她爹娘必然不會同意。
身為長姊,她太了解弟弟了,肯定就是中意了那駱七姑娘才會讓她把人家給請來,要她說,想讓駱七姑娘進門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寄在駱二太太名下,讓她變成嫡女就行了,但說簡單其實也不簡單,他們退了駱芙親事,駱芙是二太太親生的,二太太又怎麼甘心讓庶女成為嫡女,取代了自己親生女兒嫁到國公府?
「大姑娘,睿王妃來了。」
丫鬟提醒要去迎接貴客了,張令霞交代她們好好玩便先行離去。
駱菲還是滿月復疑竇。「這個張大姑娘人是不錯,但她到底為何請咱們來啊?佟兒,你素來比較聰明,你听出什麼端倪沒有?」
駱佟笑著搖頭。「我們听到的不是一樣嗎?張大姑娘何曾提起邀請咱們來做客的理由了。」
「你們適才跟張大姑娘在說什麼?」駱芙忽然氣急敗壞的從另一端過來,她遠遠的看見她們在跟張令霞說話,她快走近時,張令霞卻走了。
「沒說什麼,就是把賀禮送給張大姑娘而已。」
駱芙壓根不信,她氣沖沖的問︰「你們是不是在說我的壞話?你們是不是跟張大姑娘說是我逼你們帶我來的?」
兩人又是異口同聲,「你想多了,四姊姊,我們沒有那麼說。」
駱芙惡狠狠的似乎要吃了她們。「你們兩個小蹄子給我當心點!」
有執事媳婦過來請她們入席,駱芙這才放過兩人,不過她對于被安排跟駱佟、駱菲同一桌很不高興,這不是擺明在眨低她身分嗎?
宴席後,劃船競賽開始了,張令霞親自主持,興致高昂。「今天都是女客,都是我的朋友,大家不必拘束,都要盡興。」
駱佟和駱菲因為答應了張令霞,因此很快去報名了。
駱芙對劃船那粗鄙的活動根本沒興趣,甚至是嗤之以鼻,但她也听說了,張令霞喜歡劃船,為了討好張令霞,她便勉為其難參加了比賽,偏偏三個人一只小舟,她自然是跟駱佟、駱菲同一只小舟。
三人在丫鬟婆子的攙扶下上了小舟,駱芙主子一般的往船尾一坐,讓駱佟、駱菲坐在前面一左一右的劃漿。
「你們倆給我好好劃啊,要是有什麼差錯,看我怎麼罰你們。」駱芙一慣用使奴婢的語氣命令駱佟、駱菲。
張令霞一聲令下,二十五只小舟全慢慢地往湖心蕩去,比賽規則很簡單,哪一只小舟先抵達對面插著紅旗的岸邊,並把紅旗取下來便算贏了,三個人可以得到張令霞準備的豐富獎品,其中還有一個可以跟她進宮見太後。
規則雖然簡單,不過她們全是沒劃過船的大家閨秀,要劃到對岸可不是容易的事,許多人慢慢就劃偏了,也有人在原地打轉,更有人劃了一半卻往出發地劃了回去,讓岸邊觀賽的張令霞笑了個仰倒。
「你們劃快點!劃這麼慢是存心要輸嗎?」駱芙一心想要拔得頭籌,要是她能跟張令霞進宮見太後,誰還敢小瞧她?
「四姊姊,我們已經劃很快了……」駱菲不識水性,她從一開始就很緊張,偏偏駱芙又一路責罵,一個沉悶的撲通聲傳來,她的漿竟然掉了!
「死蹄子,你到底在做什麼?!」駱芙怒氣騰騰地站起來,小舟受力不均,開始搖晃。
駱佟在此危急時刻也顧不得裝柔順了,她喝斥著駱芙,「越動就晃得越厲害,你快坐下——」
駱芙一听就不高興了,這死丫頭,竟敢命令她?她讓她坐下,她就偏不坐下,要是她能令她們兩人落湖,不就可以顯示她們笨手笨腳,而她臨危不亂嗎?
現在奪冠已被她拋到腦子後了,那些個獎品算什麼,在張令霞面前出風頭,讓張二爺知道她今天的表現才是最重要的!
小舟左搖右蕩,駱芙打定了主意要讓駱佟、駱菲落湖,她抬腳往中間移,小舟瞬間劇烈搖晃起來。
「四姊姊,你要做什麼?」駱菲嚇得臉色發白,都快哭了。
「做什麼?」駱芙不懷好意的笑了笑。「也沒什麼,就是讓你們去湖里洗個澡。」
可是,天不從人願,跟駱芙想要的結果不一樣,她大動作的舉動竟讓小舟整個翻覆了。
三個人都落了湖,駱芙雙手亂揮,發出淒厲的尖叫,駱菲也在胡亂喊著救命,兩個人都在湖面撲騰著。
駱佟同樣不會泅水,但前生就不是個會鬼吼鬼叫的人,落湖後,只感受著冰冷的湖水灌進口鼻的難受,她什麼也沒想,只慶幸現在是六月天,湖水並不冰寒,她一時半刻還死不了。
雖然一時死不了,但她漸漸往下沉。
她閉上了眼,腦中浮起前生一幕幕的往事,感覺身子不像是她的,就好像前生她自縊時那般的虛無飄渺,這時候她終于覺得自己可能會死……
死就死吧,反正這一世她是多活的,她也沒什麼可牽掛。
黑暗中,她的身子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多的水浸入她口中,她不能呼吸了,胸口好痛……
可就在她將生死置之度外,即將沉入黑暗的那一瞬,她的身子被一只手猛地抓住,有人在湖里托住了她不斷下沉的身子,那人按住了她的頭,迅速堵住了她的唇,將氣度入她口中,在幾乎快昏厥的意識里,她仍可以知道那人雙臂緊抱著她,把她帶上了岸。
「姑娘!姑娘!」談思璘快速拍打駱佟的臉龐,只見她閉著雙眸,氣息微弱。
他實在不解,哪有人落水不會求救,竟像是要尋死一般,她一個侯府的小小庶女,竟將生死看得這樣輕?若他沒有縱身來救,她似乎就準備這樣葬身湖底了,這個事實令他眉宇蹙得死緊,無端的心疼。
置生死于度外……要怎樣的經歷才會讓一個人置生死于度外?他想要了解她,更想從今爾後保護她……
姑娘……是在叫她嗎?駱佟努力睜開眼楮,先是看到有個人頭在她眼前晃動,慢慢的,她能看清楚了,水順著那人的發絲滴落在她臉上,是那個人,拾走她帕子的那個人……他身上同樣濕透了,而且,她靠在他腿上……
所以,是他救了她?
她看到他身著玄色的侍衛服,這才知道,原來他是國公府的護衛。
「姑娘,你能說話嗎?」談思璘抬手在她鼻子前探了探。「難道是溺水過久以致氣息停滯?」
一察覺到出事他就縱身入湖救人,顯然還是太慢了,她掉進湖里太久了。
他十分自責,若不是他將她引來國公府,她也不會遭此劫難,差點死掉……
「沒……沒事。」他的臉色很是關切,駱佟很想朝他擠出一個笑容,但力不從心,只能顫抖著唇說道︰「多……多謝了。」
才說罷,她的意識卻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