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該起了……」寸心冷不防大驚小怪的嚷了起來,「天爺啊!姑娘是又作了什麼夢呀?怎麼又在夢中落淚了,這回連枕子都給哭濕了呢!」
這麼刻意的小題大作,駱佟自然是听見寸心的嚷嚷了,她緊閉著眼眸,努力撫平夢境里的余波蕩漾。
是的,她記得一切,雖然她穿越做了駱佟,但她記得自己身為趙名希時的一切,很糟的是,她還經常夢見湛玉振那個負心郎。
兩世為人,她至今還是不懂,桃花樹下的深吻,情真意切,他怎麼會一轉身就負了她?她待他,還不夠好嗎?是京城的名利繁華迷惑了他的心,或者是,他其實根本就沒有真心待過她?
郎心如鐵,翻臉無情,她想她這一世也弄不明白,究竟是她天真還是他太薄幸?仰或是像鴇母說的,世間男人皆如此,湛玉振並不是特例,她才是歡場里最傻的那一個,還掏心掏肺的相信有真情真愛。
只是弄明白了又如何?又能改變什麼?在這一世,湛玉振可是連出世都還沒呢!
大周朝共建國兩百年,開國年號元安,聖祖皇帝楊照在位五十年,賓天後,太子楊熙即位,年號寶德。
如今正是寶德二年,延續了元安年間的昌盛,前朝繁重的賦稅被解除了,百姓生活安定,楊熙可說是一位賢明的好皇帝,只可惜命太短了,只坐了五年的龍椅便死于風疾之癥,而她做為趙名希的前生是大周歷亨年間,認真追究起來應該是這輩子的後世才對,她死時是歷亨末年,正好是大周朝建國第兩百年,皇帝楊果十分偏執,拒諫飾非,加上金國崛起,導致了滅國之禍……
「寸心,姑娘還不起嗎?」抱琴也進來了,她們都知道主子有賴床的習慣,醒來了總要窩在被子里想一會兒事情才願意起床,所以她們都會提早來喚主子起床,免得誤了給太太請安的時辰。
「起來了。」駱佟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眸,她哪里會不知道兩個丫頭是說給她听的,除了要去給嫡母崔氏請安,今天還是她四哥駱子應尚公主的大日子。
說起來,她的前生和這一世過的日子有如天壤之別。
前生她雖然是景陽城高不可攀的花魁名妓,可在大周朝卻是最最下賤的等級,沒有人會娶一個歌妓為妻,為妾也不可能,而這一世雖然穿越在了寧遠侯府二房的庶女駱佟身上,生母只是個小小姨娘,在府里身分卑微,但怎麼說也是侯府千金,身分可比歌妓高了百倍不止。
「怎麼著?今天這種日子,妳們家姑娘不會還賴床吧?」
寢房外傳來駱菲喳呼的聲音,她同樣是寧遠侯府二房的庶女,駱佟行八,她行七,荷姨娘所生,和駱佟同年,都是快滿十五歲,就住在相連的小跨院里,因此常來串門子,兩人感情很好。
侯府的庶女全都住在正房後面的小跨院,每個小跨院有六間房,帶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丫頭嬤嬤定例都相同,一個女乃娘兼任院子里的管事婆子,兩個貼身大丫頭,兩個二等丫頭,兩個做雜事的粗使婆子和兩個灑掃丫頭。
「不賴啦!管家婆來了,我怎麼敢賴?」駱佟坐了起來,清脆地揚聲回應了駱菲。
外頭傳來駱菲噗哧一笑,駱佟屋里的二等丫頭青芽打起簾子,駱菲笑吟吟的走進來,一時間房里金光閃閃。
駱佟有點不敢置信的看著駱菲,她眨了眨眼眸。「菲兒,妳這是打定主意要搶公主新娘子的風采嗎?」
估計駱菲是把所有的首飾頭面都往身上戴了,連衣裳都是簇新的。
駱菲也知道自己有點過了,她無奈的聳了聳肩。「還不是姨娘的主意,一早就到房里押著我盛裝打扮,盼著我會被哪個嫡出的極品世家子弟給看上,然後人家拚了命的想娶我,上門來提親。」
「是嗎?姨娘心還真大。」駱佟望著駱菲笑。「不過,我祝姨娘心想事成。」
「笑我呢?」駱菲伸手拉駱佟,還順便往她胳肢窩里搔癢。「妳也快起來好好打扮,咱們一起被嫡出的極品世家子弟給看上!」
雖然是說笑,但這是她們相同的隱憂。
她們的嫡母——二太太崔氏是個見不得庶子庶女好的女人,她從不把庶子的婚事放在心上,庶女更不用說了,全部打算一到婚嫁之齡就用簡單的嫁妝草草發嫁了事,省得在她跟前礙眼,這也是駱佟眼前最煩心的一件事。
眼看著她已經快滿十五歲了,崔氏有意將她嫁給忠勇伯府庶出六房的庶三子季少瑞,在府里的少爺里排第十八,她已經是個末等庶女了,但好歹她父親是嫡出,而季少瑞比她還慘,是庶出的庶出,在府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英雄不論出身低,所以這便算了,重點是,季少瑞是個的大紈褲,是京城有名的公子,東大街上每個姑娘他都要調戲,逛妓院像在逛自家後院,他模樣是長得不差,但一肚子草包,每日只知道和一班閑人斗雞走狗、眠花宿柳,種種劣跡遠播,她不信崔氏會不知道。
可這就是身為庶女的悲哀,婚姻大事全拿捏在嫡母手里,嫡母就算要她嫁給一個乞丐,她也不能反抗,何況對方是伯府,她要不嫁,就是她不知好歹了,而駱菲與她同病相憐,嫡母也正在給駱菲物色一個上不了台面的高門庶子,荷姨娘才會指望駱菲能在今天這種大日子里被哪個人品端正的世家子弟給看上,未來的路能走得平順一點。
別說荷姨娘了,就是她這具身體的生母蓉姨娘昨日也是尋了個機會對她千叮嚀萬交代的,要她好生打扮一番,萬不可再像平日一樣素面朝天的,還塞了一盒玉凝坊的昂貴胭脂給她,愛女之心溢于言表,讓她感受到了前生沒感受過的深濃母愛。
其實,她平日里不喜涂脂抹粉是有原因的。
原主的面孔與她前生一模一樣,原就是傾城之色,不施脂粉就足以艷驚四座,她怕此等絕世容貌會為她招來禍事,這些年都故意畫兩道毛蟲似的大濃眉,非但束胸,還在腰際兩側多塞了帕子,讓身形不顯得那麼婀娜多姿,且首飾樣子、衣著款式都挑最素的,前生她所會的才藝也都深藏起來。
侯府里每個小姐在出嫁前都要讀三年書,她就跟著其他姊妹的水平,她們會認什麼字,她就會認什麼字,她們不會的,她也不會,自從在原主七歲那年穿越成了駱佟,她就這麼平安的生活到了今日。
今天是寧遠侯府四爺駱子應尚公主宴客的大日子,駱子應是崔氏嫡出的寶貝獨子,在府里行四,上頭有大房的三位爺們。
寧遠侯府並非世襲罔替,而是降等襲爵,如今因為駱子應尚公主而得以延了一代的侯府,崔氏對這件事可得意了,認為都是她的功勞,她生了個俊俏的好兒子被寶公主看上了,這可是莫大的榮耀。
梳妝更衣後,駱佟和駱菲照例先去給崔氏請安,崔氏平常都會刁難她們,但今日沒空理會她們,她們草草行禮完也就出去看熱鬧了。
即將成為她們嫂子的寶公主是淑妃所生,府里在進宮時見過淑妃的就只有她們的祖母,也就是現任的侯爺夫人顧太君,據她們祖母說,淑妃生得嬌柔縴細,儀態高貴,她所生的另一個女兒寶玨公主與她生得一模一樣,都是秀媚天成、裊娜欲絕,想來無人見過的寶公主也相去不遠。
至于寶公主為何會看中駱子應?說是在女兒節的燈會時,她與理國公府的大姑娘張令霞一同游湖時,在畫舫里見著了人在另一艘畫舫的駱子應,一見傾心,而張令霞正好識得駱子應,說了他尚無婚約,寶公主大喜,回宮便央了皇上賜婚。
「要我說,四哥確實生得俊俏,比女人還美,看起來好像氣質拔俗,可惜中看不中用,寶公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嫁了肯定後悔。」駱菲毫不掩飾看好戲的心態,她這不是討厭她四哥,而是討厭嫡母崔氏。
「妳這個缺心眼的,再說大聲點沒關系。」駱佟承認自己的心態與駱菲沒兩樣,但她不會隨便說出口,禍從口出,她很明白這個道理。
自然了,那是因為她虛長了駱菲一世才明白,駱菲還只是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哪里會明白?
兩人信步在假山環繞的荷花湖畔走著,駐足在曲橋之上,靠著護欄閑聊,看風景也看賓客的穿著打扮,猜測來人的身分。
為了這場婚宴,侯府可是下了重本,花園里築了九座可供賓客休憩玩賞的雅致涼亭,又栽植了各色名花,連三棟小樓都費心重新修葺,戲台也搭好了,請的是京城最有名的戲班子,曲橋連接兩頭的假山,踏上曲橋,眼前便是荷花盛開的風光,遠處是侯府高閣亭台錯落參差,已經有早到的賓客在散步賞花了。
「這里又沒有別人,賓客都在湖的另一頭,怕什麼?」駱菲不以為意。
「隔牆有耳。」駱佟不輕不重的丟出這句話。
駱菲下巴朝眼前三個方向隨意點了點。「開闊得很,哪來的牆?」
假山的石隙里,人若藏在里面,外頭誰也看不到,但卻可以清楚听見外面的動靜。
此時,石隙里就藏著兩個年輕男子,把曲橋上駱佟和駱菲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張令昕一拍大腿,對身邊的談思璘說道︰「听聞駱四爺凡事沒有主見,連天冷加件外衣都要問伺候的嬤嬤丫鬟,到人多的地方還會心慌,甚至二太太安排通房丫鬟要教他通曉人事,他卻落荒而逃。」
听到同樣的對話,談思璘與張令昕想的卻不同。
在這樣的地方還能想到隔牆有耳的姑娘肯定極為伶俐通透。
「听起來沒什麼不好。」談思璘揚起他那魅惑人的嘴角直笑。「一柔一剛,駱四爺與寶公主倒是相配。」
想到寶公主的尊容,張令昕也拍案叫絕了,他手舞足蹈地說︰「哈哈,說的也是,要是今夜駱四爺想逃,寶丫頭兩根手指就可以把他擒回來,然後將他過肩摔到床上,粗腿一蹬,再壓制住他,扒開他的衣裳,給他行刑……我是說行房……」
「我不想再听了。」談思璘用看禽獸的眼光看著好友,假意鄙視道︰「如此污穢,你這還是京城第一世家的子弟該有的思維嗎?」
「我污穢?你就高尚了?為了太後老祖宗的賞,就厚顏無恥說自己『臨終之前』想看寶丫頭嫁人的是誰?惹得那傻丫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承諾一定會在你『臨終之前』讓你看到她披嫁衣,就這麼匆匆忙忙的把自己嫁出去了。」
他們的祖母和太後是手帕交,同樣養在祖母身邊的兩人,時常跟著自己的祖母進宮陪太後聊天,而時常黏在太後身邊的寶公主就跟他們的親妹妹沒兩樣。
「我這不是在替老祖宗分憂嗎?」談思璘笑了一笑。「老祖宗年事已高,心頭最放不下的就是寶丫頭,可不管老祖宗怎麼威脅利誘,寶丫頭就是嚷著不嫁,要永遠陪在老祖宗身邊,我也是心疼老祖宗,這才勉為其難利用自己的身子弱點來讓寶丫頭出嫁。」
張令昕才不信。「你是心疼老祖宗真會把那座太湖奇石賞給太子吧?狗急跳牆,連自己身子骨弱都拿出來利用,真是夠卑鄙了。」
寧昌宮里有座百年太湖奇石瓖制的屏風,價值連城不說,在這世上恐怕沒有第二座了,太子早就履次向太後表明喜歡那座太湖奇石屏風,太子的生辰又快到了,想來太後會大方的把太湖奇石送給太子當生辰禮。
思璘「立了大功」後,太後問他要什麼賞,他便直接了當的把那太湖奇石屏風要了去,氣得太子跳腳。
「我這也是為太子著想。」談思璘很親切地一笑。「太子根本不懂得欣賞那座太湖奇石,放在東宮里也是礙眼罷了,不如放在我的明秀軒里,有人欣賞的東西才有靈性,保不定過些日子會生出幾顆小太湖石來。」
張令昕聞言瞪大了眼。
敢情思璘這是把太湖奇石屏風當雞了是吧?還生小太湖石咧。「我說你,你覺得太子會認為你在為他好?」
據聞太子得知太後將太湖奇石賞給了思璘的當日,一回到東宮便摔碎了好幾個貴重花瓶。
談思璘悠悠輕笑。「太子自然不會承我這個情。」
他就是要提前與太子交惡。
但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要如何不著痕跡的交惡也是門學問,于是他就利用了一下寶公主的同情心,不動聲色的把太湖奇石屏風搶走,惹惱了太子。
太子會發那麼大的火也是理所當然的,太子看中寧昌宮的太湖奇石屏風,老早就放出了風聲,宮里上下誰不知道,他可是堂堂太子,斷不會有人不長眼敢動太子爺相中的東西,偏偏殺出了他這個病癆程咬金,讓太子氣得牙癢癢。
「這不是廢話嗎?」張令昕疵牙裂嘴。「太子若是承情,那他就有病了他。」
「那現在證明他沒病,他要高興才是。」談思璘揚眉看著張令昕,眼神無辜又溫和。
張令昕舉雙手投降。「好好好,你辯才無礙,我說不過你。」
「好說。」談思璘一撩袍角,干脆在石塊上坐下來。
張令昕有樣學樣也坐下,他興致勃勃地繼續圍著寶公主的話題繞。「你說,今夜駱四爺掀了公主的蓋頭會是什麼表情?肯定很精采吧?好想去看啊,你向來主意多,不如你想個主意,咱們去看看。」
「令昕,咱們做人萬勿如此缺德。」談思璘說得一臉真誠。「你現在要關心的應該是你的未婚妻吧?硬拖著我來,不是來相看你的未婚妻嗎?待在這里要如何看人?」
他們原在曲橋上,遠遠見到兩個打扮不像丫鬟的姑娘走過來,張令昕冷不防拉著他往假山里鑽,令他啼笑皆非。
他們是什麼賊子嗎?何須要躲?
張令昕振振有詞地說,如果那兩個姑娘其中一個是他們要相看的駱芙,那他想偷偷看一看的目的不就達不成了,所以要躲。
只不過躲了老天半,听到這里,只知道橋上那兩個姑娘應該是駱子應的妹妹沒錯,但駱子應一共有七個妹妹,駱芙是二太太崔氏嫡出的,在寧遠侯府的姑娘里排第四,外面那兩個姑娘之中有沒有駱芙就不得而知了。
「我缺德?」張令昕猛翻白眼。「我還沒說咧,是誰讓我慫恿我那和駱四爺同是品蘭會成員的表弟力邀駱四爺在女兒節去游湖的,又是誰同日還讓我大姊邀寶公主也去同一處游湖呢,我打從心里懷疑這一切根本是你謀劃的!」
談思璘笑了一笑,並沒有否認。「公主都肯為了成全我的臨終心願而成親,我自當為她安排對象,她蠻橫慣了,我看京城里就數駱四爺與她最為匹配,不過是適時的推進一下罷了。」
公主是被他的苦肉計打動了沒錯,但若沒有嫁成,他也沒理由得太後的賞賜,他理所當然要為她安排一個對象。
張令昕發指不已的瞪著談思璘。「你可總算承認了。」
其實這兩件事都透過了他安排,只不過他當時沒想到罷了,事後覺得略有蹊蹺也沒在意,沒想到皇上的賜婚聖旨就下來了。
談思璘笑得牲畜無害。「我沒否認過,是你沒問。」
居然給我裝無辜?張令昕為之氣結,正想跟談思璘鬧,不想卻是猛然听見了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那理國公府的張二爺生得是什麼模樣?」洞外曲橋上的駱菲好奇地說道。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張令昕嚇了一大跳,他不由自主的噤聲了,想听听那姑娘為何提到他。
「在說你呢。」談思璘眼里滿是笑意。
「噓噓!」張令昕食指壓在唇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緊張,但忽然听到兩個姑娘家在背地里談論他,他心都提高了。
「妳怎麼會想知道張二爺生得如何?不會是夢見了人家吧?」駱佟打趣問道。
「什麼夢啊!」駱菲嘟囔道︰「還不是駱芙那死丫頭一直在顯擺,說她的未婚夫婿如何才高八斗又如何玉樹臨風,說得好似她見過一般,那個張二爺若真有她說的那麼英俊瀟灑豈不是老天沒眼?」
瞬間,張令昕臉漲得像茄子。
談思璘眼里笑意更深了。「張公子,這個與你素未謀面的姑娘好像對你很不滿啊。」
張令昕兩道劍眉挑得老高,他忿忿不平的小聲道︰「我怎麼就不能英俊瀟灑了?她為何這樣說?」
其實外面听不見洞里的聲音,但也不知為何,他下意識就不敢太大聲。
談思璘笑著攤手,他怎麼知道?
「好了,何須不平?」外面的駱佟看著平靜無波的湖水輕輕說道︰「就算張二爺真的英俊瀟灑,也不能保證夫妻就能和和美美,讓駱芙嫁給謫仙般的人物又如何?要懂得珍惜才有用,妳想,駱芙是個會珍惜的人嗎?」
駱菲哼道︰「也對,駱芙那性子,嫁給誰,誰倒霉,張二爺肯定上輩子沒燒好香才會娶到她。」
張令昕又噎到了。他要回去問問,到底是誰給他說這門親事的?為什麼找了個風評這麼差的女子給他做老婆?
「不過佟兒,妳可知道原先駱芙並非是與張二爺議親的,駱芙原是說給了敬國公府談家談大爺。」
洞里的兩個當事人瞬間對看一眼。
有這回事?
「談大爺?」駱佟這一世就只專注扮演她駱家庶女的角色,很少聞問京里頭的事,因為她比別人知道的都多,多問多說便會多錯,她怕自己說溜了嘴讓有心人起疑了。
事有反常即為妖,她一個深宅庶女不應知道的事,要是她不注意說了出來,可能為她招來禍端,因此少關心外面的事對她來說最為安全。
「就是咱們京城知名的克母克妻不祥之人啊!」駱菲用如數家珍的語氣說道︰「一出生就克死了親娘,親娘因生他而死,跟鎮國公府世子的嫡女訂了女圭女圭親,對方八歲病死,從此被視為不祥之人。」
駱佟頓覺口干舌燥、心跳加快。「菲兒,妳說的那個人,他的名字是……談思璘嗎?」
「就是他!」駱菲一個彈指。「雖然他是不祥之人,但他可是堂堂敬國公府的世子,未來的國公爺,妳也知道敬國公府的富貴,人家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爵位,咱們侯府是萬萬比不上的,這樣的背景,為什麼會看上侯府的小姐?這不是很奇怪的事嗎?」
「為什麼?」駱佟不是敷衍問問,她這回是真的想知道了,因為出現了一個她前生很仰慕的人——兩朝金相談思璘。
「沖喜。」駱菲神神秘秘旳壓低聲音。「這樁婚事是要來沖喜的,談大爺病得不輕……正確來說,他病得快死了,所以府里的安老太君听了欽天監的讒言……我是說建言啦,要給談大爺娶一房媳婦來沖喜,那欽天監又說,最好是座落在敬國公府西南方的,那西南方正巧就是咱們侯府,而咱們府里嫡出的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都嫁人了,這差事就掉到了駱芙頭上。」
這下換張令昕笑了,他踢踢談思璘的小腿。哈,差事,听到沒有,人家視嫁給你為差事啊!
洞外駱菲正口沫橫飛的說下去,「駱芙一開始以為天上掉餡餅了,她將來要做國公夫人了,真是作夢也會笑啊!樂得她都快忘了自己姓啥了,可探听之下,發現她嫁過去有兩個可能性,第一,她要當寡婦,第二,她被談大爺克死。總之哪個都很慘,她自然是不依了,加上太太也反對,便推了這門親事,又听說理國公府張家在給張二爺議親,咱們太太不知道給媒婆送了幾座金山銀山,那媒婆便在張家把駱芙夸得天花亂墜,什麼生得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又說駱芙那刁蠻丫頭性格溫柔,為人賢慧,還多才多藝,所以親事就這麼訂下來了。」
駱佟訝然。「那現在談大爺怎麼辦?找到人沖喜了嗎?」
駱菲切了一聲,嗔怪道︰「我說了半天,妳就只關心談大爺?」
駱佟急問︰「到底怎麼樣?他找到人沖喜了沒?妳快說!」
明知道他非但不會死,命還長得很,長到做了兩朝相國,但听到他病重,她的心還是不由得提上來。
「沒有。」駱菲嘆了口氣。「哪家的姑娘這麼傻,還去給他沖喜啊?听說他病得下不了床,已是命懸一線。」
假山洞里的張令昕對談思璘挑眉。兄弟,你真會演,整個京城的人都相信你快病死了。
談思璘坐在石上,笑著拱了拱手,好說好說。
「佟兒,妳知道這件事里最叫人心寒的是什麼嗎?」駱菲不等駱佟回答就徑自說下去,「談大爺青梅竹馬、相知相許的梅花縣主赫連迎月,在談大爺病情還未加重之前,兩人已論及婚嫁,沒想到傳出談大爺需要娶媳婦沖喜時,才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隨父兄到塞外去了,至今未歸。」
赫連迎月?駱佟想了想。
談思璘的生平傳記里,記錄的多半是他的政績,感情只佔少部分,依稀提過他曾訂過一門親事,但後來並沒有完婚,還有個紅紛知己。
那麼,由此看來,那門親事便是鎮國公府的女圭女圭親,而紅紛知己便是赫連迎月了。
「一個人怎麼能薄情寡義到那種地步?這不是擺明了赫連迎月是個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女人嗎?」駱菲有些打抱不平。
「無可厚非吧。」駱佟語氣淡淡,看著湖水,她持平地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這麼做,外人也不能對她指手劃腳,她有權利做出選檡,畢竟事關她一生的幸福,她與駱芙一樣,不想做寡婦,也不想被人克死,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換做是我們,怕也是不能輕易做決定。」
無可厚非嗎?談思璘心中一動。
確實,確實是無可厚非,是相信兩人感情的他愚昧,殊不知一場他安排好的重病就可以明白的看清一個人。
赫連迎月不說一聲去了塞外,他祖母氣得不輕,下人們也都一味的指責她,說她待他虛情假意,知人知面不知心,絕不讓她再踏進府里半步雲雲。
而他也從未客觀的去看這件事,這個叫佟兒的姑娘倒是公正。
荳蔻年華,大好人生,有什麼理由赫連迎月要為了他賠上一生,去做一個沖喜新婦?或者是冒險被他克死?
赫連迎月並不欠他什麼,她喜歡的是風采翩翩,能與她月下散步、談詩論詞的他,而不是病得奄奄一息的他,如同那姑娘說的,異地而處,如果是他,怕也會做出同樣選擇……
驀然,一個聲音傳進了他耳里——
「不過,若是我的話,我願意與談大爺成親,為他沖喜。」
洞里的談思璘眼神微閃,而說這話時,曲橋上的駱佟澄澈的眼眸里透著一股旁人無法理解的神采。
前世,談思璘是她仰慕的前人,兩朝金相,足智多謀,她還收藏了幾幅他的字畫,得來不易,她視若珍寶,即便是最後幾年時局動蕩,挽香坊已經不能開門做生意了,她也不願拿出去典當。
雖然重生到他的年代,但她不過是個侯府的小小庶女,從沒想過自己能和敬國公府沾上邊,也沒想過自己能與談思璘見上一面,對她而言,他可是高高在上,如同神祇一般的人物哪。
湛玉振那薄幸郎,不過是個三甲進士就把她給拋棄,想當年的三甲共有八十人,他不過是八十人中的一個,同進士出身並不是進士出身,不過是按進士出身對待罷了,他就棄她如敝屣,要是她能嫁給兩朝金相,那才真正是為自己揚眉吐氣。
「妳瘋啦?」駱菲聲音不由得大了起來,眼楮也瞪大了。「那談大爺是什麼人?妳剛沒听我說嗎?克母克妻啊,還只剩一口氣呢,妳說什麼來著?想給他沖喜?」
假山洞里,談思璘心中的某一處劃過了一絲異樣。一個未曾謀面的姑娘為何站在他這邊?她說願意為他沖喜,為什麼?
「我沒瘋。」駱佟唇畔彎起淡淡笑意。
是啊,這會兒談思璘還沒參加詔舉,僅是個在敬國公府不受主母待見的繼子,他的存在無足輕重。
不過,等他參加了詔舉便會一飛沖天了……但,他身子不好又是怎麼回事?他的生平傳記里,可沒提過他身子不好,怕是弄錯了吧!
「妳沒瘋?」駱菲湊到駱佟眼前去,專注的研究著她,並蹙起了眉。「那妳……妳是活得不耐煩了?想找死?」
駱佟失笑。「誰說嫁給談大爺就會死?」
回想她所知道的談思璘生平,好像無妻無子……所以,保不定嫁給他真的會被他克死……
但,那又如何?
反正她已經多活了別人一世,嫁給兩朝金相再死也值啊,總比被個薄情郎拋棄又上吊自縊而死來得好,那才真是窩囊……
可前生的她,正是這樣窩囊死去的。
死前,她還咬破手指,飽含怨念的在牆上寫下湛玉振來生只能記得她一人之語,現在回想起來,她都覺得可笑萬分。
那樣的負心郎,她要他來生還記得她做什麼?
如今再活一世,她的心已如明鏡一般,那樣的人,最好一生一世都不要再相見,再見只會污了她的眼。
「若是不會死,那個赫連迎月為何要逃到天邊去?」駱菲挑眉,與駱佟較真起來,定要她說個道理。
駱佟一笑置之。「我不知道赫連迎月為何要逃,我只知道逃走是她的損失,她就嫁不到本朝最極品拔尖的男子了。」
駱菲愕然。「我說佟兒,妳到底在說誰?咱們現在說的不是談大爺嗎?談大爺怎麼會是我朝最極品拔尖的男子?要也是談二爺才對。」
談家二爺一表人才,身為前狀元公,年紀輕輕便已是中書省從二品的參知政事,仕途不可限量,講到談家的榮耀都是談二爺。
駱佟一笑,那什麼談二爺的,她可沒听過,也沒在大周的歷史里留名。「總之,要是談大爺來給我說親,我就嫁給他!」
洞外駱佟的語氣十分篤定,洞內談思璘的神情卻沉凝了起來。
她怎麼知道他會是大周朝最極品拔尖的男子?
他的前生並沒有這個人。
她是何人?
這個無端闖進來的姑娘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