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今天是重陽節,所有人都外出爬山、賞菊,我們也趕快準備好去登高塔欣賞美景吧!」白果拿了支雕刻得十分秀氣雅致的菊花簪插在紀紫心的發髻上,滿意地看著鏡中的她,問著,「小姐,你看這樣如何?」
「不錯,就這樣吧。」紀紫心點了點頭起身。
今天是重陽節,每年回春堂都會在今日休息一天,父親領著府里的下人跟醫館的學徒們到郊外去爬山登高運動強身,至于女眷們就不強求,可以在山下放紙鳶、蕩秋千、賞菊。
雖然不強迫女眷一定要上山,不過她可是每年都會跟著父親一起爬到山頂、登上高塔,今年也不能例外。
「小姐,挑一個香囊吧。」甘草端著一個小托盤,上頭放滿了各式各樣繡工精細的香囊,「每個香囊里頭都裝了茱萸。」
「府里的人都發了嗎?」紀紫心拿起兩個紫色香囊看著,一個繡著蝴蝶、一個繡著茱萸。
「都發了,就剩我們明月閣的,等小姐挑好,剩下的就拿下去讓下人們挑……」甘草話說到一半突然怔了下,「不過,小姐,二房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二房就不必管他們了,大房的人都有分配到就成。」
二房的人她實在沒那心思去管,他們果然如她預估的一樣,跪在爹的院門前哭了三天。
這老太太也是個不消停的,在屋里尋死覓活了三天,一把年紀還搞上吊,差點弄假成真,再慢點時間解下她脖子上的那條白綾,她就真的去了。
為了逼真、為了讓父親心軟不將二房的人趕出去,她也真是夠拚的!
其實爹本來就沒那麼狠心,只是做個樣子讓二房知道怕,以後安分守己點,爹也趁這個機會勉強點頭同意讓二房繼續住在這里,但以往每個月撥給二房的月銀及所有用度減半,每年的兩成分紅收回,若同意就繼續住,若不肯,外面馬路很寬的,自便。
爹同意他們繼續住下的同時,又下了但書,這是最後一次原諒二房的所做所為,要是二房任何一人敢再設計大房子女,不論何事,絕不寬貸,馬上逐出紀府。
生怕真的被趕出去的二房,不管什麼條件通通點頭答應,這一陣子倒是安分許多。
「就這個吧,咦,這……」紀紫心挑了繡著茱萸花樣的紫色香囊,打算將手中另一個香囊放回去時,不經意瞧見了一個被壓在最下面,樣式十分簡單素雅,用銀色線繡了朵茱萸,沒有過多繁復花樣的藍色香囊,感覺上與她所挑選的這個紫色香囊是一對的。
「小姐,這個樣式應該是男子配戴的,怎麼會送到小姐這里來了呢?」白果奇怪地撓下頭,幫紀紫心將挑好的香囊系上。
「這個也留下吧,一會兒看子翌身上要是沒有配戴,再讓他帶著。」她將這藍色香囊塞進自己的腰帶里,「剩下的你們兩個先挑,再拿出去給其它人。」
這時,一名三等丫鬟在門邊稟告,說老爺先帶著蘇管事他們前往翠雲山山下等小姐,讓小姐也快些。
父親跟府里的下人先行,她也不敢多做擔擱,每年重陽節通往郊外的道路都會塞車,要是太慢出門塞在半路,讓父親跟府里的下人在山下枯等她就不好了。她遂領著白果跟甘草兩人匆匆前往大門,卻發現趙天祺並沒有跟父親他們一起先走,反而還帶著子翌站在大門口等她,看到他在等她,不知怎麼的,心下竟然有一股竊喜。
「姊姊,你好慢啊,爹爹都已經走了。」一看到她來,打扮得很精神的紀子翌便同她抗議。
「好了,我們快走吧,甘草你先抱子翌上車。」
甘草將紀子翌抱起來的瞬間,紀紫心瞧見了子翌身上女乃娘給他帶的虎頭香包,這才發現站在一旁一襲藍色長袍的趙天祺身上沒有任何一點飾物,連今天應該配戴在身上應景的香囊也沒有。
她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放在腰帶里的香囊,不自覺叫住他,「安睿。」
他側著臉看她。
紀紫心也沒多想,徑自將那個藍色香囊為他系上,一邊系一邊說著,「今天每個人身上都要配戴茱萸香囊,這可以避難消災,別人需不需要我不知,但我知道你特別需要。」
趙天祺怔了下,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嘴角不經意微微勾起,任由她為自己系上香囊。
他定定地看著彎身為他系香囊的紀紫心,一向冰冷空虛的心房像是逐漸被什麼東西填滿般,暖暖的。
「好了,我們快走吧,讓我爹等久了他可是會生氣的,他每年最期待的就是今天。」紀紫心滿意地再看一眼幫他系上的香囊後,轉身走向馬車。
趙天祺看了眼她的背影,又低頭看著自己腰上的香囊,其實他一向不信什麼習俗傳說,也從不戴平安符還是香囊保平安,但她那一句他特別需要,卻讓他感到溫暖。這麼長久的日子以來,除了從母親身上得到關懷外,他從未在別人身上真正感受到關心,卻在紀紫心身上得到了這種從未有過的溫暖感受。
「安睿!」紀紫心撩開簾子喊著陷入沉思的趙天祺。
「來了。」
金秋送爽,丹桂飄香,這一出了城門,便是一片紅橙橘綠色彩繽紛的景致。齊梁國是十分注重孝道的國家,對老人更是敬重,因此非常注重每年的重陽節,總是會大肆舉辦活動。
安陽縣一年一度的重陽節活動都是在翠雲山舉辦,因此前往翠雲山的官道上,兩旁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攤販,車潮絡繹不絕,人潮川流不息,幾乎將整條官道擠得水泄不通。
「出,我會被我爹給念死,今年的人怎麼這麼多啊!」紀紫心掀開車窗的簾子,看著兩旁不斷從他們馬車旁經過的人群。
跟趕馬車的沉香坐在一起的趙天祺回頭道︰「紫心,不如下車用走的,這里離翠雲山也不遠。」
「好吧,走路也許比乘坐馬車快呢。」她點了下頭,「沉香,我們這邊下車,你駕著馬車慢慢走。天冬,你腳程快,先趕到山下跟我父親說一聲,讓他別等我們了先上山吧。」
趙天祺接過紀子翌,讓他坐在他的肩膀上,站在紀紫心的左側護著她,防止她被人踫到。他這貼心的舉動,讓兩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對金童玉女,再加上小少爺就像是一家人,讓身為紀紫心貼身丫鬟的白果跟甘草兩人看得眼楮一亮。
兩人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與他們保持著三步遠的距離,為他們兩人制造機會。
他們一行人一邊跟著人潮向前,一邊不時停下腳步看看一旁攤商賣的物品。
「姊姊、姊姊,我要那個!」
坐在趙天祺肩膀上抱著他的頭的紀子翌,手指向小攤子上擺著的一只用白玉石雕刻的,只有寸許長,晶璧雪白、栩栩如生的雪鶴。
紀紫心停下腳步瞧著這雪鶚輕笑,「子翌喜歡這個……啊……」才正要伸手去拿這只雪鶚,卻被人伸長了手先她一步拿走。
「老板,這只雪鶚我要了。」拿走雪鶚的人即刻掏出銀錢買下。
一看見雪鶚被人買走,紀紫心本想請對方割愛,可這攤商周圍擠滿了人,一時間她還真沒法看清楚是誰買了這雪鶚。
紀子翌扁了扁嘴,眼眸里盈滿淚水,看了好不可憐,就在他正要放聲大哭之時,一道嗓音出現,「子翌,來,送你。」這雪鶚赫然出現在紀子翌那蓄滿淚水的眼前,一看清楚遞來雪鶚的人後,紀子翌開心地接過玉雕雪鶚,看到眼前這一身雪白,氣質溫雅的男子,紀紫心愣了下,「秦二哥……」
「紫心,咱們也好一陣子沒見了,你近來好嗎?」
沒料買走雪鶚的人竟然會是她最不想踫到的秦風沛,她有種想直接走人的沖動,「秦二哥,沒想到會在這里踫到你……」
一看到秦風沛,白果跟甘草兩個丫鬟目光不約而同看向一旁表情清冷的趙天祺,嘴角不自覺地抽搐,為什麼她們有一種小姐被抓奸在床的感覺?
「這表示我們有緣……咦,這位是?」秦風沛一雙含著淺淡笑意的丹鳳眼看向趙天祺。
她知道安睿不喜歡人家打探他,因此紀紫心也不想跟秦風沛多做解釋,只是簡單一句話帶過,「是我朋友。」
「既然是紫心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好,在下秦風沛。」秦風沛作揖道,想與趙天祺交個朋友。
趙天祺目光深沉又凌厲地掃了他一眼,語氣像冰渣子一樣丟了句,「無名小卒。」便將臉轉向別處。
擺明了不想與他結交,秦風沛尷尬地收回手,沉咳了兩聲,「紫心,你是要去跟世伯會合的吧,我們一起走,我正好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世伯。」
「好吧。」紀紫心很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難道她能說不嗎?
本來有說有笑的一行人因為秦風沛的加入,瞬間變得寂靜無聲,連一路上十分活潑,對什麼事物都感到新奇的紀子翌,也感覺到氣氛不對,整個人像是蔫了一樣,下巴擱在趙天祺頭上,安靜地玩著他的雪鶚,但秦風沛卻沒有這種自覺,一路上不斷地找話題與紀紫心聊天。
紀秦兩家其實也算是世交了,不能拒絕得太難看,紀紫心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他。
好不容易看到翠雲山山下那個特地開闢出來的小廣場,紀紫心不由得松了口氣,終于可以擺月兌他了。
秦風沛突然停下腳步,柔情地看著她,「紫心,我一定會達成你的那三個條件,娶你過府的。」
紀紫心身體一僵,柳眉輕蹙,轉過頭去看他,「什麼?」
「你開出的那三個條件我一定會達成,你等著我用八抬大轎迎娶你!」
听到秦風沛所說的話,一直沉默的趙天祺頓時覺得胸口竄起一團無名烈焰,焚燒著他的理智,有種壓抑不住想一拳打歪這個想娶紀紫心的男人。
「秦二哥,即使你有辦法完成那三件事,我也不會嫁給你的,我說過我不嫁人為妾,不與人共事一夫,即使是平妻。」紀紫心毫不留情地回絕他。
「紫心!」秦風沛滿臉受傷地看著她,「我……可以不顧我爹反對把——」
「我更不會嫁給休妻的男人,尤其是嫁給在妻子懷孕期間提出休妻的男人。」紀紫心不讓他將話說出口,先一步直接把話說死,不給他任何念想,同時看向另一旁站得離他們有點距離,懷著五、六個月身孕的年輕婦人,「秦二哥你有一個好妻子,別辜負了她,以後你也別再來找我,我不會再跟你見面的。」說完,直接拉著趙天祺的手轉身便走,「安睿,我們走,再拖下去今天就別爬山了。」
趙天祺看了眼不斷穿越人潮往前走去的紀紫心,低頭看向拉著他手掌的那只小手,他一向不愛人近他身或踫觸他,可對她,他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不討厭,甚至想放任自己就這樣下去……
趙天祺被紀紫心拉走後不久,有三名看起來十分凶惡的男人站到了他們方才停留的攤位,眸光森冷毒辣地盯著趙天祺那逐漸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
其中一個向一旁攤商老板開口打听,「老板,打听個事情,方才那位姑娘跟那兩位公子是……」
「安睿、安睿,快過來,不要忙了,先過來喝碗大小姐親自炖煮的藥膳。」
趙天祺剛陪著紀紫心外出為一名摔斷腿的患者看診回來,便有人跟他說紀子翌找他。昨日他答應今天帶他到湖邊放紙鳶,這小家伙一定是等得不耐煩所以到前面的醫館找他。
說來奇怪,他一向不喜歡小孩,覺得他們很麻煩、很討厭,可不知為何,他卻很喜歡紀子翌這小家伙,他們兩人年紀相差很大,卻很有話聊。
他跟一個四歲小孩很有話聊,這話出自一個暗衛營統領之口,大概會笑死人。
「你們用吧,我昨日答應子翌帶他到湖邊放紙鳶,他一定等急了,我先過去。」
「小少爺找你放紙鳶這事不急,養好身體比較重要,你先喝碗藥膳吧!」一名長工邊說邊舀了碗料很多的藥膳給他。
看了眼這一碗看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的藥膳,淺嘗了口,發現味道鮮美得讓人幾乎要將舌頭也一起吞下,「你們說這是大小姐親手做的?」
幾名圍在一起吃養生藥膳的下人們不約而同點頭,其中一人說道︰「是啊,大小姐很喜歡研究藥膳,每年秋風起,大小姐就會不定時煮一大鍋藥膳讓我們下人食用,說吃了對身體有好處,這一鍋是小姐一大早就放下去炖煮,剛剛才起鍋的。」
「其實,安睿你訝異的不是這養生藥膳,而是這一大鍋藥膳竟然是大小姐親手煮的,是吧?」
趙天祺一面嘗著,一面微揚著嘴角應付般地點頭,其實他也知道紀紫心只要有空便會親手炖些補湯或吃食給下人們食用,跟著下人們同桌吃飯。
他從沒有想過有當東家的人會這樣跟下人們打成一片,還親自烹煮食物讓下人們食用,他從最初的詫異,到現在他已經見怪不怪。
這陣子相處下來,他發現她十分善良,對于那些在紀府里用工作抵醫藥費的病人或是身體有殘缺的下人總是十分和藹,三不五時便提醒他們要多休息、多吃營養的東西,從不端著架子鄙夷或嘲諷他們這些生活較為艱苦的人。對府里的下人更好,她根本不當他們是下人,而是當成朋友,從不擺出主子的姿態刻薄虐待府里下人。
跑遍整個齊梁國也從未見過像紀紫心這樣的東家,這等心胸真是令他佩服。
「這就是我們大小姐難能可貴之處,她從不把咱們當下人,而是當自己人,也因此府里的下人們對大小姐才會這麼忠心、佩服,大小姐可不只是你看到的這樣,她可是個真正的善良之人。」
「就是,我們大小姐常說,給他魚不如教他釣魚,給他錢不如教他如何自食其力。」一名較瘦的家丁點頭說著。
「這麼說,你們都有一技之長?」
「自然,所以即使離了紀府也不會餓死,不過卻沒有人想離開。」一名胖長工笑著說。
「听你們這話,你們可以隨時離開?」
所有圍著這一鍋養生藥膳的家丁們同時點頭。
蘇管事也走過來,舀了碗喝著,同時向趙天祺解說了下,「僕役買進府,只要做滿了兩年,小姐就會當著面將賣身契還給當事人,還說當了良民也許我們日後發展會更好,讓我們想離去隨時可以離去,不會拘著我們,所以紀府里的下人們沒有賣身契或是長約,都是自由之身,可都沒有人說不干了要走人。小姐說,人都是平等自由的,她只是投胎當了主子,不見得比任何人高貴,她沒有理由拘著任何人。」
這番話令他震撼不已,再一次改變對她的觀感。
「對了,安睿,你身上這個香囊是大小姐重陽節時送你的吧?」專門整理花圃的園丁柯叔賊笑地看著他。
趙天祺低頭看著自己腰間掛著的香囊,「重陽節府里每個下人都發了,怎麼能說是送我!」他可不想讓人有所誤解。
「是大小姐親手拿給你的準沒錯吧?」柯叔繼續問著。
「那天大小姐看我並未佩掛香囊,便把要給小少爺的香囊給了我。」這種事情以往他是不屑解釋的,可這事關她的名節,他不能讓人對她有所誤解。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柯叔翻了翻白眼瞪他。
「知道什麼?」
「你把你的眼楮、你的視線放在大小姐身上,就會知道了。」
「有什麼事情就直接說,別故弄玄虛。」
「你啊,你自己去看看大小姐身上配戴的那個香囊是不是跟你是一對的,你怎麼就這麼遲鈍呢?」柯叔受不了地指著他的香囊提醒他。
「這香囊是現成的,配戴一樣的香囊有什麼好奇怪?」
他一說完,圍在一起的人全受不了地大「吼」了聲。
「你啊,有點心、有點腦子成不?大小姐她香囊這麼多,每天換個花樣配戴不成嗎?為什麼就得跟你配戴一樣的,況且重陽節也過那麼久了,大小姐為何還配戴著那個早已經沒有香氣的香囊,你好好想想!」
趙天祺冷下臉低喝,「閉嘴,你們不許再胡亂揣測大小姐,偶爾開我玩笑我不會介意,但別把大小姐也扯進去,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隨意揣測的玩笑話對大小姐的名節有多傷?」
本來熱絡的氣氛瞬間冷了下去,下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尷尬不已。
最後蘇管事只好出面緩頰,拍拍趙天祺的肩膀,「安睿,其實他們沒有惡意,是想讓你去追求大小姐。
「大小姐一個人撐著這偌大家業,很累,我們所有人看在眼里,都很心疼大小姐,希望能有一個大小姐欣賞又有能力的人,能夠幫她一起撐起這份家業。」
「只要我在紀府的一天,便會竭盡所能幫大小姐的忙,你們方才說的話到這里為止,不要再讓我听見!」趙天祺放下手中的湯碗,大步流星地離去。
趙天祺將紙鳶放上天空,確定不會掉下來後,便將紙鳶交給紀子翌讓他操控。只見他小臉蛋上滿是興奮的神采,小心翼翼地按著他教的方法拉著線,現在紙鳶正穩穩地在天空中翱翔,一時半刻不會掉下來,自己便坐到湖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回想著方才下人們說的話,下意識扯下腰間的香囊便要往湖心丟去,卻在香囊即將月兌手之際,倏地又將香囊猛然拉回,緊握在手心,舍不得將它丟棄。
其實,他並不是沒有注意到紀紫心腰上系的香囊,他若有心,便能輕易贏得她的芳心,他也並不是對她沒有好感,與她相處久了,對她的感覺也起了一種很微妙的變化,絲絲糾結卻又帶著一絲淡淡的甜蜜。
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有這種感覺,可他卻不能隨心所欲任由這感覺發展,他相信即使他放棄一切,只要他存在,趙天佑便不會放棄追殺他。一旦趙天佑發現他未死,不只他的生命隨時受到威脅,連她及她的家人,甚至所有一切都有可能遭到池魚之殃,娶她只會連累她……
「安睿!」
紀紫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不動聲色地將手中香囊收進衣襟里,「有事?」
「方才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代替他們跟你道歉,你別跟他們計較,他們只是太關心我,沒有別的惡意,給你添麻煩了。」她坐到離他一步距離的干淨大石頭上,眸光落在波光蕩漾的湖面,神情流露出些許尷尬說著。
「你何須代替他們向我道歉,這也不是你指使他們來跟我敲邊鼓,何錯之有?」趙天祺微側著臉看著她浮著一抹薄暈的側臉,「這事你也別放心上。」
她嘴角漾起一抹尷尬淺笑,「這些年來我遇過太多這種事情,我是不會放心上,只擔心你為了避嫌半夜走人,我可就找不到像你這麼好用的侍衛了。」
「我答應過做你一年侍衛,就不會食言。」
听他這麼一說,她松了口氣,「那就好。」
「不過……你真的沒有想過要成親嗎?」一想起那些下人說的,他就忍不住想打探清楚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成親?」她怔了下,搖頭隨即又點頭又搖頭,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想了下,其實她不嫁人的原因也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跟他說也無妨。
她雙眼看著眼前平靜的湖面,幽幽說道︰「想過,也沒想過,我想嫁給像我爹那種一生只疼愛我娘一個女人的男人,兩人彼此依偎相互扶持一輩子,不要有第三者夾在我跟他之間,但是除了我爹,我想在這塊大陸上是找不出第二個男人,無論生老病死,願意一輩子只守著一個女人,所以就干脆不嫁,這樣也可以實踐我對我娘臨終前的承諾,一舉兩得。」
「你對這承諾看得很重,讓你可以做出這種決定。」
「當然,我娘臨終前,我在床邊對她許下的承諾,自然重視。」
她隨手拔了幾根長在湖邊的狗尾巴草,一邊編織著小動物,一邊稍微將前因後果說了下,「我爹可以說是個醫痴,只醉心于病人跟醫術,其它的事情,除了我娘之外,他一概都不理會也不管,所以府里跟回春堂的大小事都是我娘在處理。
「我娘自然很清楚二房的野心,可我爹孝順又心軟,更是重視當年爺爺過世時的承諾,因此我娘只能忍著,不能將原本只是暫住,後來卻演變成長住,甚至有鳩佔鵲巢跡象的二房趕出去。
「我娘從知道胎位不順可能會難產,便開始擔心一旦她不在我爹身邊,二房跟貪心的老太太便會以此為借口掌握掌家權力跟中饋,屆時我爹一輩子的心血跟回春堂會全部落入他們手中。
「還好當年我已經十四歲,可以當家掌中饋了,因此我娘在生產前便將中饋交給我,開始訓練我掌家,要我答應她,萬一她挺不過生產那一關,好好照顧爹,傳承他的醫術繼承回春堂,照顧好弟弟,不能讓我爹辛苦一輩子的心血,被沒有良心貪婪的人給吞了,更不能讓回春堂就此沒落。」
「所以基于這兩個原因,你才不肯嫁人?」他總算明白她堅持的原因。
「守護好回春堂是我不能逃避的責任,照顧好爹跟弟弟是我的職責,在子翌可以當家之前,把像吸血蟲一樣的二房趕出去,是我的最終目標。」她雙手握拳,表情認真地說著。
不是她對二房沒有容忍的雅量,她對路邊的乞丐都能施以援手,更何況是跟自己還有點血緣的親人。實在是二房這些年來的所做所為與貪婪讓人對他們徹底失望,她寧願拿著銀兩布施救治陌生人,也不願意養像血蛭一樣的二房這一家子。
趙天祺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一般女子總是很期待嫁人,可她為了自己無法妥協的堅持、為了對母親的承諾與責任,心甘情願當個守灶女為弟弟掃除所有的障礙,而做出這種決定,讓他真的很震驚。
「至于嫁人啊……就再說了。」她咧嘴一笑說著。
「如果哪天你遇到一個讓你心動的人,就像你常掛在嘴邊的真命天子,命中注定的唯一,不過……他後宅已有人,你嫁是不嫁?愛上一個人通常會讓人失去了判斷力與堅持。」
就像他娘親。
「不嫁,我寧願只身一人笑傲江湖,也不願意跟人搶一個男人!」她將編好的小狗丟給他,聳了聳肩一副不在乎地說著,「反正也不可能遇到,所以我就安心地當我的大小姐,守護好回春堂,照顧好爹跟弟弟。」
「你就這麼確定你遇不上?」他好笑地看著這只用狗尾巴草編出的小狗,栩栩如生,真想不到她還有這項才藝。
「除了我爹外,其它好男人還沒出生,我可不想禍害國家幼苗。」她兩手撐著下顎,將眸光轉向放著紙鳶開心拉著線的紀子翌。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沒多久你便會遇上那個可以完成你三個條件,跟你一起堅持的人。」
她突然側過臉皺著眉頭看他,那神情就像是你在講什麼夢話。
「不相信?」
「當然不相信,這世上哪有男人願意像我爹一樣一輩子只守著一個女人。」
「打個賭如何?」
「賭?」
他低頭看著手中這只狗尾巴草小狗,須臾抬頭看著她。「一年內,你絕對遇得上一個真心與你一輩子相知相守的男人,一年內遇不上,我當你一輩子的侍衛,如何?」
「賭這麼大?」
「既然要賭,便賭得大些。」這樣……一年時間到了,他才有繼續留在這里的理由。
「好,賭了!」
一大清早天未亮,紀紫心便被白果跟甘草挖起來打扮,原因無他,要到靜雲寺上香。
昨天,一向不跟他們一起用膳的老太太不知是哪里不對勁,竟然差人來說要同他們用晚膳,飯桌上對她跟弟弟親切熱絡地噓寒問暖,直到用過飯後小點,才說出目的——要她今天一早陪她到靜雲寺上香。
老太太平日里到寺廟上香是不會叫上她的,這一反常態的提議讓她覺得古怪,但父親已經開口讓她陪老太太一起去上香,她也只能答應了。
「小姐,今天穿昨天繡針閣剛送來的那件粉色新衣好嗎?」白果一面幫她梳著發髻,一面問道。
紀紫心回想昨天看到的新衣樣式,搖頭,「不,上寺廟禮佛還是穿得素雅些來得好,就穿那件繡著雲紋的碧湖綠衣裳吧。」
白果才放下手中的玉梳,打算到內間將那件衣裳取來,端著早膳進屋的甘草就念念有詞的自外頭走了進來,一顆頭還不時往回望,「真是奇怪……」
「甘草,你嘴里在念些什麼啊,心不在焉的,小心把小姐的早膳給打翻了。」白果提醒著她。
「我是在奇怪,老太太那邊一個叫珠梅的丫鬟怎麼跑到我們明月閣來了,還是一大清早。」甘草回神,將手中端的早膳放到桌案上,皺著眉頭將方才看到的事情說出。
「不過是個丫鬟,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白果好笑地說著。
「一個丫鬟不奇怪,是她的舉動讓我覺得怪,方才我抄近路打算從靠浣衣場那邊的後門端早膳回來,遠遠地便看見珠梅在那鬼頭鬼腦地探頭,我連忙躲到樹叢後看她在做什麼,發現珠梅是在確定後門邊沒人,才匆匆忙忙跑出來。」
「不過說也奇怪,珠梅到小姐這院子來做什麼?」白果也感到困惑。
「不知。」甘草搖頭,「在假山里打掃落葉的阿福嬸剛好從假山出來,也看到了珠梅,她也不解珠梅怎麼一大早就跑到小姐這里,而且邊跑手直攏著衣襟,像是怕什麼東西掉下來似的。」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珠梅不是跟浣衣場的秋菊交情還不錯,興許是來找她的。」紀紫心橫了眼大驚小怪的兩人。
「一大早來找秋菊?老太太那松雪樓的院門一向是不過辰時不開的,後門還有粗使婆子把守,除了拿早膳的下人外,其它人不過辰時不準出去,怎麼可能讓珠梅一大早就出來打混?」白果好笑地說了句。
「是啊,以老太太那防下人也跟防賊一樣的性子,你們說……她到我這明月閣來做什麼?」
這句話提醒了紀紫心,虎口抵著下顎回想昨晚老太太的異常,到今早出現在她院子里的珠梅。
她們兩人搖了搖頭,甘草隨口說了句,「反正不管什麼事,珠梅突然出現在我們明月閣我就是覺得奇怪,有詐!」
「有詐……」紀紫心點了點頭,覺得甘草說得沒錯,這珠梅什麼時候不來她院子,偏偏在老太太找她一起到廟里上香的時候,偷偷模模、鬼鬼祟祟地出現。
這兩件事情湊在一塊讓人不多想都不成,莫非這老太太有什麼陰謀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