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子翌點頭又從衣襟里拿出一包油紙袋,拿了塊糖糕咬著點頭,「他還給子翌帶了好吃的糖糕。」
紀紫心翻翻白眼,思慮後決定先溜。
她拿過趙天祺手中的紙鳶,拉著弟弟白女敕女敕胖乎乎的小手,就要往門外走去。「子翌,你不是要放紙鳶嗎?姊姊帶你到後山放紙鳶。」
紀子翌興奮地點頭,正要跟姊姊手牽手到後院放紙鳶,忽然「啊」了一聲,整個人定在原處,搖頭,「姊姊,我們不能去放紙鳶了。」他含糊不清女乃聲女乃氣地說著爹爹交給他的重要任務,「姊姊,爹爹方才讓子翌跟妳說,叫妳到醫館去一下。」
「爹爹讓我到前面醫館?」紀紫心嘴角微抽,連忙問道︰「爹有說什麼事情嗎?」現在那人在前頭,她一點也不想過去。
紀子翌不開心地搖頭,「爹爹沒說,只讓姊姊到醫館。」
既然爹發話了,那她不到前頭去不成,泄氣地嘆了口氣,模模弟弟那像是剛蒸熟的白女敕包子臉,「子翌,那讓沉香陪你到後山放紙鳶,姊姊先到前頭去問問爹爹有什麼事情。」
「不要,那我要在安哥哥這里,安哥哥剛剛吃了苦苦的藥,我分他吃好吃的糖糕,等明天姊姊再帶我去後山放紙鳶。」紀子翌張著晶亮的雙眼,看著毫無表情的趙天祺還有一旁的空藥碗,以為他是因為喝了難喝的藥所以不開心。
紀子翌這話才說完便已經爬到床榻上,從油紙袋里拿出一塊糖糕想喂趙天祺,「安哥哥吃,甜甜,嘴巴不苦,甜糕好好吃。」
看著紀子翌這張可愛柔軟的小臉蛋,和望著他的這雙澄澈圓滾滾的眼珠子,冷硬的心總是不自覺融化。
一向不愛甜食的他不忍拒絕紀子翌這小包子熱心的關懷,嘴角微揚,抬手模模他的頭,張嘴吃下他手中的甜糕,「謝謝。」
「不行,你安哥哥要靜養。」
趙天祺模模他那顯得失望的包子臉,看向紀紫心,「紀姑娘,讓子翌待在這里吧。」
雖然已經頗為習慣他們一大一小的熱絡互動,紀紫心還是禁不住地泛起狐疑,怎麼也想不通。
一向不喜跟陌生人親近的子翌,不知怎麼的卻很喜歡這個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安睿,回安陽縣的路上就常鬧著要跟安睿搭同一輛馬車。回到家後只要一想到,他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找安睿,即使他因喝藥陷入沉睡,子翌也要坐在床邊看著他,對著安睿女乃聲女乃氣地說著童言童語。
「那好吧,子翌,你先跟安哥哥在這邊,記住不可以影響到安哥哥休息,姊姊到前頭看看爹爹有什麼吩咐。」
得到姊姊的首肯,紀子翌開心地點頭,「子翌會乖乖的,不會吵安哥哥。」
紀紫心又轉頭交代沉香,「沉香,你就待在安公子這里看著子翌,不可以讓他調皮。」
沉香看著小姐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地嘆了口長氣,「唉,這秦公子一來,我們小姐又有得煩了。」
「煩?」之前紀紫心那一閃而逝的困擾神情並未逃過趙天祺的眼,現在沉香又沒來由地咕噥這一句話,引起他的好奇,「紀姑娘似乎不太歡迎前頭那位秦公子。」
「安公子,你怎麼知道我們小姐不太歡迎那位秦公子?」沉香詫異地驚呼。
「方才紀姑娘一听到他的名子,眉頭便馬上皺起,怎麼,這位秦公子人品很糟?」
沉香搖頭,「不,這位秦公子人品可好了,可以說是翩翩佳公子。」
「若是如此,紀姑娘怎麼會因為他的到來感到反感困擾?」
「安公子你有所不知……」沉香瞄了眼已掩上的門扉,食指抵在唇邊小聲地說著,「這秦公子是知府老爺的二公子,對我們家小姐很上心,為了贏得小姐的芳心,對老爺、小少爺的喜好更是上心。」
方才紀紫心一听到這位秦二公子的名字時,表情明顯閃過一絲困擾,看來她並不喜對方,「秦二公子的這份殷勤,恐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不是,這秦二公子是郎有情妹無意,他明知我家小姐早已表明要替老爺守著醫館,直到小少爺長大可以繼承老爺的衣缽之前都不嫁人,即使日後嫁人也不嫁有婦之夫,這秦二公子即使條件再好,也不可能娶得到我家小姐,他卻還是一廂情願地追著我們家小姐,希望能夠打動她。」
「嗯,姊姊說她要等子翌長大,不嫁人。」雖然紀子翌听不懂沉香說的事情,但是他一听到不嫁人三個字,也連忙跟著點頭為沉香左證。
「紀姑娘不肯與人共事一夫?!」趙天祺有些驚訝自己所听到的。
「是的,小姐多年前曾經說過,女子嫁人,跟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守著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成天為了一個男人跟後宅女人爭吵,那不如留在家里守著家業,男人要想娶她,得從一而終。」沉香點頭,翻著白眼回憶自己听來的一些消息,「加上我們老爺深愛著逝去的夫人,所以更是認同小姐的看法,好男人就該只愛一個女人、只擁有一個女人並給她幸福,因此從不逼著小姐嫁人。」
「對,爹說好男人就該只愛一個女人,子翌以後也要當好男人。」紀子翌用力地點頭,一邊吃著甜糕,一邊用他軟糯的聲音附和。
趙天祺垂首沉思,原來這就是紀姑娘至今未婚配的原因……
此時,另一頭二房的陳氏腳步匆匆、神情焦急地進入她婆婆越氏的院子,一進到屋內,連問安都沒有便將屋里伺候的丫鬟全趕了出去。
越氏拍了下桌案,不悅地瞪著媳婦,「妳這是在做什麼,懂不懂規矩?」
「婆婆,不好了,前頭醫館秦公子又來向大伯提親了!」陳氏無視越氏的不悅,徑自說著自己方才打听到的消息。
「什麼?!秦風沛又來說親,這次對象一樣是那沒教養的紀紫心?!」越氏一听,憤怒拍桌,「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嗎,這秦二公子怎麼就非得要紀紫心那野丫頭不可?」
「這次他向大伯提出娶紀紫心為平妻,大伯的意思好像是隨她決定,只要她願意,他就不反對這門親事。」
「當真?」
陳氏擔憂地看著一張老臉表情變化莫名的越氏,用力點頭,「當真,要是為平妻,她恐怕就會點頭答應下嫁了,婆婆!」
「這次……恐怕那野丫頭會點頭下嫁秦府……」越氏沉吟。
「這可不行啊!婆婆,她掌權、掌中饋已經佔了所有好處,可不能連婚事都這般稱心如意,這樣太不公平……」陳氏一想到這些就氣得跺腳。
越氏臉色沉了沉,「妳說得沒錯,她生活都已是這般平順,不需要看人臉色,若婚事又這般稱心如意,那就太不公平!」
「就是啊,婆婆,要是讓她嫁進秦府這高門,就真的是老天沒有睜眼了。」陳氏急著攛掇著越氏,「婆婆您可得想個法子啊,這秦二公子的平妻對象怎麼著也得是您最疼愛的孫女月雲,絕不能讓紀紫心這沒娘的野丫頭給奪了去。」
越氏橫了眼陳氏那張藏不住心事的臉,冷下臉磨了磨她那一口老牙道︰「不用著急,定不讓紀紫心稱心如意。」
「婆婆,您是已經有什麼計策了嗎?」陳氏疑惑地看著婆婆那胸有成竹的表情。
越氏瞇細了老眼,陰笑兩聲,「妳大嫂的娘家家境不太好,她哥哥的兒子也二十好幾尚未娶親。」
陳氏一听恍然大悟,眼楮一亮,驚喜問道︰「婆婆您的意思是……」
「妳改天回去傳個話,紀紫心年紀雖然大了些,但嫁妝絕對不會少的,如若願意,讓楊家的人私下到府里找我相談。」
「好的、好的!」
這回春堂算得上是安陽縣里數一數二的大醫館,每天上門求診的病人絡繹不絕。
自從紀世杰再次為趙天祺診脈確定已無大礙,現在只需要好好調理便成,無須紀紫心這小醫女隨侍一旁預防任何突發狀況後,紀紫心每天早上便前往醫館幫忙看診抓藥,午後較為空閑時,才回府處理之前因為去靈鷲寺為母親舉行生辰祭而累積擔擱的事宜,每天忙得幾乎抽不出空前去探視趙天祺,只能命沉香照顧好他。
可不知怎麼的,今天卻特別忙碌,醫館的大門才剛開,上門看診的病患已將整個醫館大廳擠得水泄不通,連轉身都有些困難。
排隊等著看診的病人多到讓人想尖叫,偏偏今天一早天未亮,父親便被人請去救治一名重病患者未回、坐堂的王大夫妻子要生了讓人來請假、回春堂的藍管事才剛踏出院門準備到院子做她教的養生操,便被上頭掉下來的瓦片敲破了頭,現在腦震蕩在家臥床休養。
整個回春堂就只剩下她與另外三名坐堂大夫,他們四人忙得不可開交,又以她最忙,不只要看診,還要接手藍管事收錢記賬的工作,可以說是忙得腳不沾地。
「姊姊、姊姊,我們去放紙鳶回來了。」
紀紫心忙著打算盤之際,紀子翌那女乃聲女乃氣的聲音便傳了進來,讓她不由得停下撥算盤珠子的動作,往大門的方向望去。
看到他那張興奮的臉蛋,紀紫心眉頭不由得皺起,「子翌,你們要去放紙鳶怎麼沒跟姊姊說一聲?」
「是安哥哥要帶我去放紙鳶,姊姊放心,子翌有听安哥哥的話,沒有給他添麻煩。」
「可是安公子的傷勢還未完全復原啊……」
「紀姑娘,妳放心好了,在下的傷勢已經沒有什麼大礙,只要不動作過大,是沒什麼問題的。」從後面走來的趙天祺說道。
紀紫心看了眼他的臉色,確實已經恢復血色,「那好吧。」
忽地,一道巨大的撞擊聲響起,伴隨著桌椅傾倒的聲音,而後幾聲驚恐的尖叫在她身後爆開。
「啊!」在後院幫忙打雜養一名智障孫女的福望伯,被人毫不留情地丟進醫館里。
他痛苦的哀嚎聲才剛落下,蠻橫的吆喝怒罵聲便傳了過來,「混賬東西,敢撞老子,老子今天非得給你們好看!」
三名平日在市集里收保護費的地痞流氓撇著嘴大搖大擺地走進醫館,對著里頭的人叫囂,「這醫館主事的是誰,給老子出來!」
一些怕事的病人看這三人模樣就像是上門來尋仇找事的,紛紛趕緊無聲無息地自一旁偷溜出去。
看來是有人上門鬧事,紀紫心朝一旁的白果示意,要她先將紀子翌抱到後頭去。
「我就是主事的,你們三位有何指教?」紀紫心冷著臉起身向前,嫌惡地睞了眼這三名活像一整個月沒洗澡,身上散發著惡心氣味,讓人忍不住摀著鼻子的惡霸。
那三名惡霸色迷迷地瞅著她,其中一名掉了一顆大門牙的惡霸,向前就要模她粉女敕的臉蛋一把。
「嘖嘖,沒想到這醫館主事的還是名小娘子啊!」
紀紫心一把將那快模到她的惡心咸豬手揮開,怒聲大喝,「找我有什麼事情,直接說明來意,不要動手動腳,否則別怪我不客氣!」銀針伺候,保準扎成刺蝟!
「那老家伙是妳醫館的人?」為首身形較為魁梧,留著一把落腮胡的惡霸,指著被他們甩到牆上掉下來,現在被醫館里的學徒扶起,渾身是血、滿頭半白頭發的福望伯。
「是的。」
「這老不死的不長眼撞了老子,老子是來索討醫藥費的!」另一名鼻子上有一顆長毛痣的地痞撩起衣袖惡狠狠地怒聲吼道。
紀紫心睞了眼被這三個孔武有力的地痞打得幾乎只剩下一口氣的福望伯,這是誰該向誰追討醫藥費啊!
「唷,不知道是哪一位被福望伯撞了?」
「妳老子我!」鼻子長了長毛痣的地痞拍著胸脯。
「不知道福望伯撞到你哪里?」
「腳!」
紀紫心低頭瞄了眼那只穿著草鞋的惡心香港腳,「那不知道你要索取多少醫藥費?」
「不多,一千兩!」
這話才剛說出口,醫館里倏地傳來一記猛烈抽氣聲,被打到幾乎暈厥的福望伯馬上驚醒過來,「一千兩!」
「一千兩啊……」她低喃了聲。
福望伯跪在地上猛磕頭,「三位大爺,我這條老命你們拿去吧,老朽我連一百兩都沒有,更別提一千兩,三位大爺……」
「老家伙你在回春堂打雜,你出了事情,回春堂主事的人難道不用出來解決?老子要你這一條老命有啥用!」缺了一顆大門牙的惡霸朝福望伯噴著口水喝道。
「如果我不付呢?」
「如果不拿出一千兩賠償,我就砸了你們這間醫館,識相就趕緊拿出來,否則別怪大爺我不講情面!」長毛痣地痞撩起衣袖,一副要上前揍人的樣子。
「情面?我們到官老爺那里去講情面吧!」紀紫心暗中拿出銀針,略微退了一步,好方便等會兒動手。
她雖然不懂功夫,但銀針卻使得得心應手,要讓這三個惡霸不能動彈沒有問題。
「正好,官老爺的三姨太是我表妹,我們就去官老爺面前講情面,這次不是一千兩了,是一萬兩!」留著落腮胡的惡霸大笑一聲,抬出表妹的名號。
現在不流行拚爹,改拚妹了啊,也真是夠出息的!
「行啊,咱們到官老爺面前講,你們三人把我府上的長工打成這樣,估計得躺在床上療養三個月,你們又砸壞我醫館里的東西……」紀紫心拿過算盤打得劈啪響,嘴里念念有詞,「三個月的醫藥費三千兩、月俸三十兩、營養補給費用每個月四百兩、大夫每次出診費用算個一百兩,兩天一次連續三個月,打個折算你們四千兩,還有精神損賠費用三千兩,加上你們破壞的桌子、椅子,大約一千兩……就算你們一萬兩千兩好了。」
紀紫心甩了下算盤,冷然地看著他們三人,「人命關天,這一萬兩千兩銀子恕不賒賬,馬上拿出來,不然我們就到官府去說個是非曲直,是你們有理還是我漫天開價!」
「你這臭娘們當老子是被唬大的,漫天開價,一個臭老頭的醫藥費敢跟我們訛詐一萬兩千兩銀子!」留著落腮胡的惡霸憤怒拍桌。
「我就訛你們怎麼著,不過踫了一下你們都敢把一個老人打成這樣,喊價千兩賠償金,怎麼就只準你們訛人,不許我訛你們了,這是哪一條理啊,你說啊!」紀紫心雙手扠腰對著那三名惡霸吼著,跟他們對嗆沒在怕的。
「這種婆娘就是欠修理……」門牙缺了一顆的惡霸忍不住抬起拳頭,沖上來就要打她,可拳頭才揮到半空中,這惡霸就被人抬起,整個人撞向大廳里的柱子,倒在地上連動都動不了,痛苦哀嚎。
瞬間,醫館里一片寂靜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齊齊往用一只手便將人摔飛出去的趙天祺看去。
眾人簡直不敢相信這麼一個看起來像是文弱書生又在醫館里養傷的人,這麼厲害,一只手就將這個有他體型兩倍大的惡霸給摔出去,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另外兩名同伙看到自己的伙伴被人摔出去,著急地掄起拳頭向前沖,可人還沒靠近趙天祺,他只是微微抬腳,其中一人已經被他一腳踹出醫館,重重摔落在地,還砸壞了好幾個放在外頭的酒甕。
她的老天,這安睿也太猛了吧,只消一拳便將人打飛。紀紫心見狀馬上收回自己的震撼,涼涼地說著,「安睿啊,上一次冒充我爹爹,自稱是我老子的人,到現在都還不能開口說話呢!」
「我以為妳會跟我說,他現在墳頭上的草比人還高。」趙天祺回頭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講著比他臉還冷的冷笑話。
一拳揮去,那個自稱為老子的惡霸,整排牙齒全飛出口跟牙床分家,整個人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啊……啊……大俠饒命……」最早飛出去黏在柱子上的惡霸忍著痛,爬到趙天祺跟前滿臉惶恐地求饒。
「勞命……我們資道湊了……再也不敢……」滿口無牙的惡霸也口齒不清地爬過來求饒。
「饒命?一千兩還要討嗎?」
「不討了、不討了……這是……這是我們的賠償……」他們兩人紛紛拿出自己的錢袋。
那名被踹到對街的惡霸也爬了進來,沒命似的跟著一起雙手送上錢袋,「饒命……」
趙天祺眸色陰狠地睞了眼那三個錢袋,「你們這三條命我會暫時留著,以後再讓我看到你們在此恐嚇欺壓百姓,你們的這條命我便隨時收回!」
「是、是、是……」三名惡霸有如龜孫子一樣磕頭如搗蒜。
「滾,別讓我再看到你們出現在我眼前!」
看著那三名惡霸淒慘地爬出醫館,醫館里剩下的人瞬間哄堂大笑,叫好聲跟掌聲不斷。
趙天祺淡漠地睨了已經恢復些血色的福望伯,將那三個錢袋塞到福望伯的手里,「拿著療傷,買些好吃的。」
「安公子……這我不能收……」福望伯搖頭推回給他。
「拿著,你還有孫女要養。」
紀紫心有些詫異地看著他,隨即將這份詫異收起。這安睿看起來雖然冷漠不近人情,不過倒是很有義氣。
「福望伯,這陣子你就在家好好休養,等傷好了再回來工作,相信你們東家會同意的,是吧,大小姐!」
紀紫心連忙點頭,「是啊,福望伯,你好好在家休養,其他事情不用擔心,每天該服用的湯藥、三餐,我會讓人熬好、弄好給你送去,你就在家好好養傷。」
「謝謝小姐……」福望伯感激地老淚縱橫。
「不用跟我客氣,你們幾個抬福望伯進去擦藥,滑石,福望伯就交給你,你必須負責將他醫治到好。」她同時交代了醫館里的其他學徒負責照看福望伯。
趙天祺不動聲色地看著紀紫心,方才的事情她從頭到尾淡然處之,臉上從未浮現一絲倉皇或害怕。
一個世界單純,只周旋于醫藥與病人,偶爾在後院跟那胖女人、老女人耍耍小心眼的姑娘,遇事卻沉穩從容,讓他不由得在心底對她贊賞有加。
察覺到他那抹意味不明的眸光,紀紫心歪著頭看向他,「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你這樣一直盯著我,別跟我說你是被我的美貌給迷住,我不信。」
趙天祺搖頭嗤笑了聲,「我只是有些詫異,所有人都還驚魂未定,妳卻已經能說笑,妳方才那份膽識可不是一般姑娘能有的。」
她睞了他一眼,目光幽幽地看向已經開始整理剛剛被打壞物品的下人們,「當然,我有我被賦予與不能逃避的責任,我爹不在,我就是他們的主心骨,豈能軟弱無能!所以遇事,我必須挺身而出。」
被賦予與不能逃避的責任?這一句話震撼了趙天祺,他看著她,第一次懷疑自己所做出的決定是否正確。
「說到責任,今天那三個惡霸雖然被你打跑了,可是我相信他們不會就此善罷罷休,他們不出現在你眼前,但他們可以在外伏擊,我爹不在,我就必須代替他出診……」她沉凝片刻,「趙天祺,當我的侍衛吧,就一年,一年就好。」
他不假思索地點頭回答,「好!」
她頓時瞪大眼,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麼爽快,「真的?」
他冷冷看著她那對因他點頭同意而閃閃發光的眸子,就像寒冬子夜天空那顆最灼亮的星子,一閃一閃地替他陰暗幽寂的心房帶來一絲光亮。
「我從不輕意允諾,既然承諾,自然是真的,我答應做妳一年侍衛,就當是還妳對我的救命之恩。」
其實這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也不知為什麼會無意識地點頭答應她,等他驚覺已來不及收回自己說的話,只是他並不後悔這決定。
在他還未厘清自己所想要的是什麼之前,這里是一個很適合他暫時落腳的地方。
「真的、真的、真的嗎?」她太過震驚他會這麼爽快就答應,忍不住問了三遍。
「真的,妳說得沒錯,妳是需要一個侍衛,而我身上這點拳腳功夫又剛好可以保護妳。」不過很懷疑這一年內她會只讓他當侍衛。
「哈,安睿,你真是太謙虛了,你這功夫哪是一點啊,當我的侍衛我都覺得太大材小用了。」
「有這份自知之明不錯!」他可是皇帝身邊的第一暗衛、暗衛營統領,在京城時便負責保護皇上安全,當她的侍衛確實是大材小用。
「如果你覺得我大材小用了,不嫌棄的話,可以再兼任一些更能展現你才華的工作,你覺得如何?」她兩只手指打圈扭著,小聲地詢問他。
「還要兼其他工作?」敢情她是要他當護衛兼長工?
「嘿嘿,你知道的,藍管事因為腦子傷得厲害,已經跟我爹請辭,你當我的侍衛很閑的,一定兩天就不干了,可以的話,我不介意你順便兼一下醫館里的賬房管事,我要出門看診你再恢復侍衛身分,你看如何?當然你這麼有才干,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趙天祺算盤打得可不會比她慢,她最近忙得腳不沾地,一堆帳積在桌案上未算,外頭一堆人等著收款項,昨天他實在看不下去便將賬本拿走,不下兩個時辰便將所有的賬目結清,直叫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遂答應,「成!」
前一陣子連著幾日的大雨,把山壁落石沖刷到下面山谷,上山的路也被大石砸得面目全非,有好幾處都得用手腳並用才能爬過去。
這又連下了三天的雨,本就已經不堪負荷大雨摧殘的山壁,整片滑落山谷,整座山就像是被刀削過一樣平整。
沒人修復的山路,因為山壁土石滑落,現下更是千瘡百孔,還勉強看得出來的山路只剩下半個人寬,有的地方甚至要像壁虎一樣貼著山壁,踩著松動的土石慢慢地移動才能通過。
「大小姐,跨過這崩塌處時,妳小心點,不要往下看。」趙天祺整個人貼著山壁,手臂向另一邊的紀紫心伸出去,讓她搭著他的手跨過這片下面幾乎已經無立足之地的山路。
她神色凝重地點了下頭,深吸口氣提醒,「安睿,你可要抓緊我,我的生命就掌握在你手中。」
「妳放心把自己交給我,我不會讓妳掉下去的。」
她手貼著山壁胡亂模了下,好不容易模到他的手。
趙天祺毫不遲疑地將她的手握住,一面安撫她緊張的心緒,一面向一旁移動,「小心點,貼著山壁慢慢過來,不要看下面。」
「好……」本來一顆心都快跳出心髒,卻在手被他握住的那一剎那,整顆心瞬間平靜安定了下來。
不知怎麼的,他總是有一種安定她紊亂心神的神奇力量,每當她感到焦躁不安,只要他出現,看著他淡漠清冷的眼眸,她浮躁的心情便會很快平復下來,這是為什麼咧?
紀紫心眼瞼微斂,偷瞄了眼被他緊握在手心里的小手,心里的問號不斷冒出。
就在她頭頂冒出幾個問號時,腳下的碎石突然間崩落幾顆,她整個人迅速往前傾,嚇得她驚聲尖叫,甩開滿頭的問號。
「專心點,腳踩穩了再往旁邊移,這麼急是想摔死嗎?」趙天祺內力一使,馬上將她拉回。
「我、我才分個神看一下你有沒有把我抓緊,這腳下就……」
「沒把妳手抓緊的話,方才妳那麼一閃神,就掉到崖底山溝去了!」他的眼神像鐘擺一樣瞄她一眼又瞄回。
「還好有你在,不然我就摔下去了。」
兩個人像壁虎一樣貼著山壁走了約半刻鐘,腳底好不容易踩到一片較為結實寬敞的地面,早已經大汗淋灕的兩人全部松懈了下來,一個人跪在地上猛喘著大氣,一個靠坐在山壁邊喘著。
「好了,過了那一段路就好走了。」趙天祺抬袖擦掉自己額頭上的汗水,將水袋遞給她,「喝一口,然後趕緊起來趕路。」
「我腿軟,不能再休息一下嗎?」氣都還沒緩過就要趕路,紀紫心忍不住哀嚎了聲。
「天黑之前我們無法下山,模黑走這一條山路很危險,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不趕路不成。」他拿走她喝過的水袋喝了口,並不介意那水她喝過。
「我發誓,在這條山路修葺好之前,我再也不要上山來了。」她吃力地從還有些泥濘的地上爬起來。
「是誰說那阿婆跟她兒子兩個人住在山上,這山坍塌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事、藥還有沒有,不上山來看看那阿婆不放心?」趙天祺回頭瞅她一眼。
「是我、是我,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路會坍塌成這樣,幾乎沒法走。」紀紫心撩起裙襬跟了上去,「早上看到這條山路我心里就懊悔得不得了了,可是都上來了,不去看阿婆就白走了,而且我真的很擔心她,還好阿婆沒事。不過這官府也真是的,竟然不派人來修路,那山上住了好多戶人家呢!」
「山上到處都是坍塌落石,官府人手有限,也許可以到城牆邊貼個公告,招募有志之士看看有沒有人願意幫忙修路,這樣山上的人就不會坐困愁城。」
「這真是個好建議,我明天就去城牆邊貼布告征求——啊!」紀紫心這話才說一半,腳下一個不穩,腳踝一拐,整個人突然自崖邊摔下。
「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