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牟奕帶著兩個僕役走出院子,馬車也離開了。吳婆婆臉色才好了一些,坐在炕上,一邊捶著酸疼的雙腿,一邊瞪著站在窗邊的蘇圓,惱道︰「人都走了,你還看什麼呢?」
蘇圓傻笑,趕緊上前討好的幫著吳婆婆換了家常的粗布衫裙,「婆婆,我看牟家的謝禮里有肉呢,不如一會兒我下廚,好不好?」
「你這丫頭真是……怎麼就長了個貪吃的心眼兒呢!」吳婆婆听得哭笑不得,心里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氣惱。若是別的年輕姑娘,被人當面提出買去做妾,早羞得恨不能跳河尋死,結果這姑娘倒好,天大的事都不如一塊肉來得重要。
「成,炖肉!」吳婆婆也無力埋怨了,只能嘆氣道︰「都說傻人有傻福,你將來最好嫁個屠夫,一輩子不會缺嘴才好。」
「好啊,我就嫁屠夫了,到時候回來看婆婆就給您帶大大的一塊肉。」
一老一少笑嘻嘻相攜去了堂屋打理謝禮,牟家富貴,牟奕也是真心相謝,謝禮比先前猜測的還要豐厚,上好的綢緞就有四匹,兩匹花色雅致、顏色鮮亮的,兩匹貴氣又莊重的,顯見是把吳家一老一少的需求都照顧到了。
另外還有四盒上好的點心、兩盒茶葉、一蔞子鯉魚,及足足半扇豬肉。
蘇圓喜得圍在一旁團團轉,口水差點流了出來,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吃不上肉,更讓吃貨悲傷的?
吳家貧寒,婆婆靠診治些小病癥,勉強糊口就不錯了,飲食自然是「清淡」為主,蘇圓這些時日差點饞得眼楮冒綠光,如今大魚大肉當前,她恨不能仰天大笑三聲,心里自然對慷慨的牟二爺更添了幾分好感。
吳婆婆看不得她的怪模樣,趕緊揮手攆人,「魚和肉,你隨便處置吧,我去把綢緞放起來,正好天氣熱了,該給你裁剪兩套新衣裙了。」
蘇圓一向認為自己不是美女,對穿戴也不上心,聞言立刻喜孜孜拎了魚簍子、扛著豬肉跑去灶間了,惹得吳婆婆瞧著她沾上油的衣裙直瞪眼楮,最後忍不住也是笑開了。
同這古怪丫頭一起過日子,真是想不歡喜都不成。
因為有了牟家的謝禮,這一日吳家的飯桌空前豐盛,一條大大的紅燒魚躺在黑色陶盆里,澆著醬色湯汁,表面散落著幾粒碧綠的蔥花,旁邊是一大砂鍋的紅燒肉,肉塊炖得爛熟,閃著油潤的光亮,低頭一嗅,噴香撲鼻。而山上最鮮女敕的野菜也是洗得干干淨淨,配上炸香的肉醬,就算是桌上唯一的素色了。
蘇圓終于開了葷,一邊吃一邊喜得搖頭晃腦,間或還不忘給婆婆挑魚刺,忙得不亦樂乎。
吳婆婆也是欣喜,不時往蘇圓碗里夾肉,一老一少的飯桌雖然不熱鬧,但卻是溫馨至極。
飯後,蘇圓挺著圓滾滾的肚皮拾掇了碗筷,然後就躺在婆婆腿上不肯動了。
吳婆婆正抖落開一匹錦緞,琢磨裁剪了做針線,見此趕緊把她推到一旁,嗔怪道︰「懶丫頭,一邊去,你也不怕被針扎到!」
「嘿嘿,」蘇圓笑嘻嘻又湊到跟前,問道︰「婆婆,剩下的豬肉倒是可以腌進鹽壇子。可那些鯉魚,白放著肯定要憋死,做成咸魚又可惜了,不如送村里鄰居幾條吧。」
吳婆婆听得點頭,難得夸贊道︰「你這丫頭倒也是個懂事的,隔壁劉大娘那里送一條,前院狗剩兒家也送一條,里正家里送兩條。你來的這些時日,人家也算多有照料,分些吃食是應該的,正好你走一趟,認認門兒吧。」
蘇圓想想這幾家鄰居,平日見面確實還算熱情和氣,于是就應了下來,「好啊,婆婆,我這就去。若是晚了,鯉魚憋死了,就不好送人了。」
說著話,蘇圓就出了門。果然,三家鄰居接了鯉魚都很歡喜,拉了她喝茶閑話。
蘇圓學了幾年的幼保和母嬰保健,來到這時空也圍著孩子病癥打轉,免不得染了些職業病,閑話時說起三家孩子,就隨口指點幾句。
在她看來都是很簡單之事,但她卻忘了,這個時空的醫者,特別是兒科,簡直是鳳毛麟角一樣的存在,若不然牟家那般門第,也不會待她同吳婆婆百般禮待。
三家很是感激,拉著她謝了又謝,里正家里的婆娘甚至還探問起她是否定了親,大有把她變成自家人的架式。
蘇圓幾乎是落荒而逃,回到家里同吳婆婆說起,吳婆婆倒也沒責怪,不過是攆了她早早睡下。
豈不知,吳婆婆一邊做著針線,一邊犯了愁。
她也曾問過蘇圓的年紀,幾乎可以算是老姑娘了,親事實在是迫在眉睫,否則就要被人指點詬病。
但選什麼樣的婆家,實在讓她為難,村里人家雖離她近便,但怎麼都覺得有些委屈這好姑娘。若是城里人家,又怕人家不把她們這小門小戶放眼里,蘇圓嫁過去更受苦。
左右為難之下,吳婆婆免不得又想起牟家二爺,于是嘆氣就更重了。一旁的蘇圓不知吳婆婆的心事,睡得香甜至極,甚至微微打著小呼嚕,惹得吳婆婆給她蓋了蓋被子,又是哭笑不得。
牟奕一路回了縣城,也是心情大好,可惜這好心情只持續了片刻功夫。
牟老夫人起居的小花亭里,正坐了三房牟安夫妻,這夫妻倆依舊是貴氣逼人,牟安也照舊裝了孝子的模樣,貼著嫡母噱寒問暖。
倒是三女乃女乃旁氏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瞧著屋子里沒什麼外人就探問道︰「婆母,听說今日家里請了大夫給坤哥兒看診,不知開了什麼方子,坤哥兒喝了可是有效?」
牟老夫人想起頂撞她的醫婆,臉色就有些不好,淡淡應道︰「暫時還看不出什麼,要過個三五日。」
旁氏卻誤以為牟老夫人臉色不好是因為坤哥兒病癥不好醫治,立刻假模假樣的抹起了眼淚。
「可憐的坤哥兒啊,從出生就藥不離口。再看我家明哥兒三個,壯得跟牛犢子似的,您說,他們三個的活泛勁兒怎麼就不分坤哥兒點呢,這樣坤哥兒也能多活兩年。即便我大哥大嫂在九泉想念兒子,也定然是盼著坤哥兒晚些去團聚……」
「閉嘴!」
牟奕在門外听得惱怒,這話即便打著心疼坤哥兒的名號,但一口一個死活,明顯是咒坤哥兒早死,簡直是惡毒至極。
旁氏听得呵斥,還有些惱怒,但扭頭一見是自家二伯,立刻就縮了脖子。無論他們夫妻私下有再多謀算,如今伯爵的位置可是牟奕的,而且他丁憂之前又在宮里當侍衛統領,別看平日言語和行事隨和,發起火來可著實怕人。
三年前一個伺候坤哥兒的小丫鬟私下傳坤哥兒克死父母,最後被他下令活活杖斃,那慘叫之聲嚇得她作了好幾晚惡夢。
牟安狠狠瞪了一眼嘴上沒分寸的媳婦兒,趕緊起身行禮,「二哥,你這是打哪里回來?旁氏歷來愚笨,別同她一般見識,她也是關心坤哥兒,盼著他好呢。」
牟奕皺眉擺擺手,不置可否的冷哼一聲。
旁氏偷偷撇撇嘴,但也不敢再說話。
倒是牟安厚著臉皮又道︰「母親這院子有些太冷清了,坤哥兒平日也沒個玩伴,不如我明日把明哥兒他們送過來,熱鬧幾日?」
旁氏舍不得離開孩子,但又想兒子在婆母跟前露露臉,萬一得了婆母的喜愛,過繼到死去的老大夫妻或者至今未娶的老二名下,等小藥罐子坤哥兒一死,伯爵府就名正言順成了他們一家的天下。
這般想著,她趕緊附和,「明哥兒幾個乖巧著呢,平日常念叨著他們大哥可憐,鬧著要來陪他玩呢。」
牟老夫人實在不待見庶子夫妻,可人家面上禮數周全,她也不好太過苛刻,但讓三個淘氣小子過來攪和嫡孫養病,她還是滿心不願,于是就道︰「不必了,明哥兒幾個太淘氣,坤哥兒怕是禁不住他們鬧騰。」
旁氏听得自家兒子被嫌棄,沖口就反駁道︰「坤哥兒滿身病氣,我們都沒嫌棄……」
說到一半,眼見婆母瞬間臉色黑透,她總算聰明的停了口,尷尬道︰「呃,婆母說不用,那就不用了吧。」
牟安暗恨自家婆娘不爭氣,生怕再坐下去更惹嫡母生氣,趕緊扯了幾句閑話就告辭出去了。
牟老夫人氣得喝了半碗溫茶,惱道︰「若不是要給你父親守孝,明日就把他們攆回京都去!」
牟奕也是皺眉,自小他就不喜歡這個庶弟,但是父親過世前囑咐他多加照料,特別是如今大哥早逝,牟家只剩他們兄弟兩個,流著同樣的血脈,即便再多不喜,他也只能忍耐。這也是他明知道家里鋪子收益賬目不對,依舊不曾找庶弟對質的原因。
當然,這些瑣事他也不準備同母親說起,畢竟病弱的佷兒已經讓母親費神至極了。
一直伺候在牟老夫人身旁的老嬤嬤自覺等到了好機會,插口道︰「三爺和三女乃女乃平日也沒見他們如何照料小少爺,這會兒跑來探望倒是有些奇怪。我前日走過前院賬房,還听了幾句閑話呢,好似三爺打理的鋪子進帳少了一半多,听說那鋪子的掌櫃還把閨女給三爺做妾了……」
「什麼,還有這事?」果然,牟老夫人一听就瞪了眼楮。她的脾氣是有些和軟,但如今老爵爺過世,兒子丁憂,嫡孫病弱,全家都指望那些祖產呢,這會兒听說庶子監守自盜,她如何能不惱怒?
「老二,可有這事?」
牟奕掃向老嬤嬤的眼神帶了一絲寒意,老嬤嬤卻好似過于興奮,低著頭盤算什麼,半點沒察覺已犯了大錯,趁熱打鐵又道︰「老夫人,這事不只二爺,怕是府里很多人都知道了。您看這幾月,三女乃女乃頭上的金簪子重得連走路都往下掉呢。按理說,他們一個偏房怎麼就這般張狂,還不是生了明哥兒三個小子?要老奴說啊,二爺即便不想娶二女乃女乃,先納個妾室也好,待生幾個小少爺出來,三爺一家沒了念想,也就老實了。」
牟奕听得冷笑,不等母親應聲就道︰「那按照嬤嬤的意思,我要納誰為妾呢?嬤嬤必然有好人選吧?」
老嬤嬤听得一驚,再看主子的神色冷得似結了冰,終于發現事情不妙。但如今箭在弦上,她也只能硬著頭皮說道︰「嗯,二爺,老奴也是為您和老夫人考慮,只要二爺有了子嗣,府里自然就安穩了。不瞞老夫人和二爺,老奴的孫女翠屏今年已是十八,平日在針線房當差,手藝是極好的,老夫人也夸贊過她心靈手巧,若是……」
「哦,原來嬤嬤還有這麼好的孫女未曾嫁人?正好京都伯爵府外書房的文墨也到了娶妻的年齡,不如母親賜下嫁妝,讓他們兩個結個姻緣吧。听說嬤嬤最近身體也是不好,母親不如讓嬤嬤歇息幾月,順便回伯爵府去給孫女張羅親事,如何?」
牟奕淡淡說著,好似在征詢母親的意見,但誰都知道老嬤嬤離開這事已是成了定局。
兩個伺候在門口的大丫鬟喜得對視一眼,恨不得拍手稱快。老嬤嬤仗著在老夫人身邊伺候的時日久,平日她們可沒少被老嫂嬤呵斥欺負,如今二爺出手,她們終于熬出頭了。
老嬤嬤听得臉黑似鍋底,她想過這事不見得能成,但以為二爺總會看在老夫人的顏面對她網開一面,頂多呵斥幾句罷了,沒想到居然是這般果決無情,不但把翠屏配了個守書房的小廝,連她都攆回了京都。
要知道,京都雖然比萬石城繁華,但她一個奴才不能伺候在主子身旁,就算三年後主子回去了,定然也不會像如今這麼信賴她,說不定她再也沒機會近身伺候了,那她以往的體面,豈不是都成泡影了?!
「二爺,老奴錯了!二爺,老奴知罪!」老嬤嬤越想越後悔害怕,撲通跪倒就開始磕頭,「都是老奴一時嘴賤,居然管起了二爺的房里事,老奴有罪!但是老奴也是忠心一片,您打老奴罵老奴都好,就是別把老奴攆走啊。老奴走了,誰伺候老夫人起居……」
牟奕不為所動,揮手道︰「不必多言,你拾掇行李回京都去吧。偌大的牟府,還不缺幾個伺候主子的奴婢。」
老嬤嬤恨得咬牙,自知此路不通又改了主意,轉而跪在牟老夫人的腳下,哭求道︰「老夫人,您替老奴講幾句情吧,老奴舍不得您啊!」
不想她卻是打錯了算盤,對于喪夫喪長子的牟老夫人來說,還有什麼比唯一的兒子更重要,即便她再舍不得也不會輕易落了兒子的顏面,更何況還是一個私心重重的老嬤嬤。
「你也不必如此,回去京都好好養養身體吧,記得去賬房領一百兩銀子,算我給翠屏添妝。」
老嬤嬤再也忍不住失望,放聲大哭起來。
兩個大丫鬟極有眼色,趕緊上前半勸半拖的把她折騰出去了。
牟奕生怕母親惱他發落身邊人,上前陪著母親坐了會,改了話頭詢問坤哥兒服藥後如何,轉而又說起蘇圓囑咐的那些細節。
果然,涉及到寶貝嫡孫,牟老夫人心里即便有一點不滿也扔到了腦後,認真听過之後,忍不住贊道︰「這蘇姑娘倒是個好的。」
牟奕想起臨別時的那個鬼臉,忍不住笑道︰「蘇姑娘最難得的是大度,為人又好,讓人見了就忍不住親近。坤哥兒平日話也不多,但同蘇姑娘也玩得很歡喜。」
牟老夫人嘴唇動了動,好似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母子倆又說了幾句閑話,末了結伴去探看坤哥兒,不知是不是藥湯起了作用,還是房間里換了新鮮空氣的關系,祖孫三代說了半晌話,坤哥兒都沒咳幾聲,甚至同祖母玩了翻紅繩,喜得牟老夫人差點又掉眼淚。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一晚,存了滿月復心事的牟老夫人在大丫鬟的服侍下睡過去,就作了一個夢。
夢里,整個牟家都妝點的紅通通,好似她在過壽辰,嫡孫已是長成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少年,不但身體康健還習了武。而二兒子也成親了,生了足足五、六個小子,孩子的娘親在給孩子整理衣衫,待抬頭卻是驚了她一跳,居然正是白日見過的蘇姑娘!
她還是那般白胖富態的模樣,但笑起來更喜氣,好似整個人都在發光,最後居然慢慢飄起來變成了慈悲娘娘的模樣,懸在半空中沖著她笑個不停。
她驚得失手打翻了手里的茶盞,清脆的聲音讓她從夢里回了神,猛然坐了起來。
本來睡在腳踏上守夜的大丫鬟流雲,聞聲趕緊起身,迷迷糊糊湊到跟前問道︰「老夫人,您可是口渴了?」
牟老夫人擺擺手,好半晌還在琢磨方才的夢,最後低聲吩咐道︰「明日一早,去請城東的呂道婆來一趟。」
流雲听得疑惑,那呂道婆是個老道姑,平日不常在尼姑庵里念佛,反倒常出入各個高門大戶的院子,有時候解說佛法化些香火銀子,有時候也替各家主母打听消息,例如哪家姑娘或者公子性情如何,倒也是個左右逢源的油滑之人。
先前老夫人還說過這樣的人要少搭理,沒想到今日居然主動吩咐找尋,可見有多奇怪,但做奴婢的,守好本分听吩咐是第一。
流雲低聲應了下來,又伺候老夫人喝了半盞溫水,這才重新躺下。
第二日晨末,一向笑臉迎人的呂道婆從後門進了牟家,沒過多久就滿臉疑惑的告辭離開了。
她來去很快,主院里又因為攆了老嬤嬤,人人自危,所以一句風聲都沒有露出去,就連牟奕都沒有听到半句閑話,自然也不知道他的母親又在為他的親事張羅了。
一年四季,時節最是不等人。幾乎是春風剛剛變暖,小雨下過一場,農人們就忙碌著播種開田,不過七、八日,原本還有些荒涼的田野就被翻得黑黝黝,打格成了一塊塊規整的農田。
遠遠望去極其顯眼,又分外惹人歡喜。畢竟,這里播種的是所有農人一年的希望。
這一日,蘇圓終于說動吳婆婆,求得吳婆婆帶她進山采藥,早起就歡歡喜喜烙了幾個苞谷餅子,又用油紙包了一些用豬油炒的咸菜條,正準備出發的時候卻有人上門求醫。
依舊是一個年輕男子帶著兩個僕役駕著馬車而來,同當日牟家的模樣一般,可惜,這年輕男子卻行事極倨傲,望著吳婆婆的眼神甚至帶了三分輕蔑。
蘇圓看得火起,就想攔著婆婆不讓出診。
不想,吳婆婆听得患病的孩童好似很嚴重,就答應了出診,許是怕蘇圓同人置氣,又執意把她留下守院子,惹得蘇圓擔心至極。
好在晌午一過,馬車就把吳婆婆送回來,蘇圓仔細打量吳婆婆除了神色有些疲憊,也不像受過怠慢的模樣,于是就去給吳婆婆煮面墊肚子,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一晃眼三日過去,又到了去牟家復診的時候。
吳婆婆前晚做針線熬了夜,精神有些不濟,蘇圓琢磨著自己可以應付,就扶了吳婆婆上炕補眠,又把家里為數不多的粳米都熬了粥,配上一碟涼拌山野菜扣在灶間,等吳婆婆睡醒就能墊墊肚子。
很快,牟奕就坐了馬車來接,蘇圓甫上車就催著趕路,琢磨著復診完了趕緊回來照顧吳婆婆。
牟奕知她心急,路上也沒多說什麼閑話,待進府就直接去了坤哥兒的廂房。
坤哥兒正捏了一只紙青蛙在屋里慢慢走動,見蘇圓到來喜得就要跑上前,惹得女乃娘心驚膽戰的跟在後邊護著。
蘇圓很是歡喜,彎腰接了坤哥兒,牽著他坐到桌邊,一邊拿出這幾日用薄木板做的七巧板拼圖給他玩,一邊仔細詢問女乃娘,又看了坤哥兒的舌苔,听了他的呼吸聲,這才笑道︰「先前那藥方很對癥,坤哥兒已恢復得差不多了,我一會兒再把藥量調整一下,繼續喝上三日就能痊愈了,不過以後還是要注意保暖,這病癥落了根,染了風寒就容易復發,千萬仔細了。」
「好。」听得佷兒即將痊愈,牟奕也是歡喜,鄭重起身行禮。
蘇圓慌得擺手,「牟大哥太客套了,先前還送了那麼多謝禮,若是治不好坤哥兒,我豈不是白吃豬肉了。」
她這話說得逗趣,別說牟奕,就是女乃娘和站在屋角的兩個小丫鬟也笑了起來。坤哥兒還小,但眼見眾人這般歡喜,也跟著笑得眉眼彎彎。
聞听丫鬟回報,趕來探看的牟老夫人在門外見了這般景況,原本心里的幾分猶豫突然散去了,難得果決了一次。
「佛祖保佑,這一次老身可一定不能錯啊,否則將來下了黃泉,沒有辦法同列祖列宗交代啊。」
流雲听得老夫人低聲呢喃,側耳想要細听,突然想起先前听呂道婆說起的只言詞組,又趕緊低了頭。
蘇圓寫好藥方,陪著坤哥兒又玩了一會兒,心里實在惦記婆婆一人在家,于是打算告辭。
不想卻有一個丫鬟守在廂房門外,見她出來就上前行禮,低聲說道︰「蘇姑娘,我們老夫人吩咐,若是您不忙著趕回家里,還請您過去小坐片刻。」
蘇圓听得一愣,不明白牟老夫人為何又找她去說話,畢竟前一次鬧得有些不愉快。
但主家長輩相請,她也不好拒絕,于是遲疑了一瞬,就道︰「好,請姑娘帶路。」
牟奕也是想到上次母親失禮之事,抬步就想隨著前去,不想那丫鬟卻硬著頭皮伸手攔了他,戰戰兢兢地又道︰「二爺,老夫人說庫房里有一套裝在紫檀木盒里的首飾,她老人家想要送給蘇姑娘做謝禮,別人去尋不見得能尋到,只能請二爺走一趟了。」
這話听著沒什麼錯處,畢竟家家的庫房都是重地,不是主子輕易不能進去,母親支使兒子去取東西也是常事,但在這樣的時刻說出來,就是極明顯的借口了。
牟奕心里益發疑惑,兩道墨眉緊緊皺了起來,但他自小至孝,怎麼也不好當著外人的面違背母親之意,只能扭頭往庫房去了。
蘇圓倒是沒想太多,先前來過牟家一次,她自然也是識得路的,慢慢順著游廊到了正房門前,根本沒注意那丫鬟是不是跟了上來。
早有另一個綠衣丫鬟遠遠見她近前,趕緊挑了門簾請她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