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馥如躺在張浩維的床上,想著最近發生的事。
想當初剛進到他的房間時,處處都充斥著他的氣息,就好像自己無時無刻被他擁在懷中似的,有種過分親昵的曖昧,讓她的心緒一直無法平靜下來,不過幸好她漸漸習慣了。
不知道他在她房間時,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還是顧著偷看她的秘密?想到自己私下的一切全都那得赤果果的攤在他面前,她到現在還是無法完全釋懷。
原本兩個連朋友都稱不上的陌生人,因為莫名其妙的靈魂交換,反而變成了比任何人都還要親密的自己人,這樣巨大的轉變一時間還真有點難以適應,不過這些日子以來,她倒是發現他跟以前自己印象中的討厭鬼有不小的差距。
她原本以為他是個冷酷嚴厲、無血無淚的男人,可現在才知道,對于公事,他始終秉公處理,以公司的福祉為優先,而私底下,他對兒子看似要求嚴格,其實他房間里收藏了兒子從小到大的照片,連小Baby時期的衣服都收得好好的,抽屜內還放著沒有送出去的生日禮物,無一不顯露濃濃的父愛。
說起來,他根本就只是個不懂得怎麼跟孩子相處的傳統父親吧,加上又沒有妻子從中當潤滑劑,揚揚在他面前才會總是戰戰兢兢的。
她真的很好奇,為何他跟謝宛臻的婚姻會從不顧家族反對的堅持,走到夫妻反目的地步,原本她以為是因為他的冷酷淡漠造成的,但從他刻意隱瞞趙天偉對她的傷害,還有在農場時對她的護衛,其實,他還算得上是個體貼的人呢……
楊馥如回想起他不顧自己的安危,將她緊護在懷中的那一幕,一顆心不由得悸動著。
對原本不對盤的她,他都能毫不猶豫的舍身相救了,更何況是他愛著的女人,想必是比他的生命還重要吧,真讓人羨慕啊……等等,她干麼突然羨慕起他的女人,她也有男朋友啊!
楊馥如心頭一凜,趕緊把心頭的異樣感覺抹去,但不知為何,思及呂俊樺,始終無法勾起她情感上的任何悸動,反而只覺得更加惆悵,就連他一直沒跟她聯絡,她也不覺得缺少了什麼,就像一個普通朋友或許遠行了似的,對她的情緒沒有太多影響。
突然,呂俊樺跟張浩維的話輪流在她腦海中響起——
如如,你到底有沒有當我女友的自覺?如果他跟你分手,你會很痛苦嗎?
到底男女朋友間該是如何?愛情到底是什麼?難道真的就像張浩維說的,她根本沒有愛過他?
煩死了,再想下去,她的腦袋就要爆炸了,算了,不想了!
楊馥如霍地自床上坐起身,索性不睡了,跋著室內拖鞋走出房間,來到張揚的房間,走近床邊看了看他,那張帶著殘缺的小臉蛋在睡夢中宛若天使般純真可愛,讓她忍不住低頭親吻了下他柔女敕的臉頰。
她不懂,連她這個跟他沒有血緣關系的外人都這麼喜愛這個孩子,怎麼生她的母親卻對他這麼冷淡厭煩?
楊馥如彎下腰替他掖好被角,才起身要離開,就見衣擺被一只小手扯住,耳邊同時傳來張揚含糊的囈語「媽咪……揚揚會乖……不要走……」
楊馥如看著他依然緊閉的雙眸,眉間卻折起淺淺的紋路,充滿了對母愛的渴望,讓她的心狠狠的擰成了一團,她再次蹲子握住他的手。「揚揚乖乖睡,我不走。」她一邊柔聲哄著,一手輕拍著他的胸口。
張揚繃緊的小臉蛋這才緩緩放松,在楊馥如的低聲安撫下,又安穩的沉入夢鄉。
唉,他這個年紀,還是很黏母親的時候,謝宛臻也太狠心了。
楊馥如輕嘆了口氣,看張揚睡熟了,才將他的手放入被中,輕手輕腳的起身離開,她才剛走出房間,就听到大門那兒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在寂靜的凌晨顯得特別大聲。
她快步走了過去,只見謝宛臻滿臉通紅、神色恍惚的坐在玄關,濃濃的酒氣不斷從她身上飄散出來。
謝宛臻一看到張浩維,傻笑道︰「喲,這是誰啊?嗝!張總經理……」
「你喝醉了,我扶你回間房。」楊馥如皺起眉頭,上前想扶起她。
「你扶我?真、嗝……難得!」謝宛臻嘲諷的笑了幾聲。
楊馥如沒有回應,彎下腰,朝她伸出了手。
「不、不用……我自己會走……」謝宛臻揮開他的手,扶著牆,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踉蹌的往屋內走。
楊馥如搖搖頭,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就怕她走不穩跌倒。
怎料謝宛臻並不打算直接回房間,反而在經過客廳時大喊道︰「揚揚——我的兒子揚揚呢?」
「小聲點,別吵醒他了。」楊馥如趕緊制止道。
「吵醒他又怎樣?我是他媽,我想跟他說說話,不行嗎?」謝宛臻突然發脾氣的吼道。
「你還記得你是他媽媽嗎?每天玩到三更半夜才醉醺醺的回家,你當他是貓還是狗,想到就陪他玩玩,不想理會的時候就把他一個人丟在家,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孤單?!」楊馥如也惱了,壓低聲音斥責道。
「呵!呵呵……哈哈哈哈!」謝宛臻跌坐在沙發上,突然指著他大笑起來。
楊馥如一頭霧水的瞅著她,她的情緒起伏還真大。
謝宛臻笑完,突然哭著控訴道︰「你知道什麼是孤單寂寞?他孤單寂寞你就心疼,那我呢?我孤單寂寞的時候又有誰關心我?!」
見她情緒有些失控,楊馥如一急,不自覺月兌口喚道︰「總經理夫人……」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溜嘴,她馬上閉上嘴。
謝宛臻沒察覺什麼不對勁,又哭又笑的道︰「總經理夫人?哈哈哈,我也只剩這個頭餃了。」
楊馥如沉默了半晌,才緩緩的道︰「不管怎麼樣,孩子是無辜的。」她不了解他們的婚姻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但身為大人,總不能把這些不愉快在孩子面前表現出來。
謝宛臻啼笑皆非的瞅著他,嘲諷道︰「當年我要拿掉揚揚的時候,你也是說這句話。」
「你既然給了他生命,本來就不該拿掉孩子!」楊馥如皺眉道。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哈哈哈,這麼多年來,你敢說你沒有因為他而怨恨我?」謝宛臻的表情突然變得相當認真,語氣也帶著讓人無法逃避的堅毅。
「我為何要怨恨你?他是我的孩子,就算容貌有些缺憾,但在我心中他一樣是最完美的小孩。」楊馥如猜想,以張浩維對兒子疼愛的程度,一定也會說出一樣的回答。
「你還是一樣虛偽……」謝宛臻又紅了眼眶,苦笑道︰「你若不是怨恨我當年騙你孩子是你的,設下圈套讓你娶我,結婚後你怎麼會對我這麼冷淡?只知道工作工作工作,從來就沒有真正關心過我。」
張揚不是張浩維的親生兒子?!楊馥如簡直如遭電擊,驚愕到無以復加,同時也因為窺探到這個秘密而感到心虛,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又想到要是讓張揚听到就糟了,她連忙喝道︰「這種話不準亂說!」
「對喔,噓——不能說,說了就沒錢拿了……沒錢……」謝宛臻伸出手指抵著唇,身子歪斜在沙發上,意識逐漸變得模糊,最後閉上眼楮睡著了,方才清醒的短暫時刻彷佛只是鏡花水月。
看著她醉倒在沙發上的狼狽模樣,楊馥如真心替她感到難過,說穿了,她也只是個不快樂的可憐女人,不過話又說回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今天會有這樣的處境,也是她咎由自取。
楊馥如到她房里拿了一條毯子出來蓋在她身上,搖了搖頭,踅回自己的房間躺上床,只是這一夜知曉張浩維太深,讓她輾轉整夜,無法成眠。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楊馥如干脆起床盥洗,為今天回農場做準備。
她來到客廳,已經沒看到謝宛臻的身影,只剩下一條昨夜她替她蓋上的毯子,她想了想,先到蔚房溫了杯牛女乃,然後才去輕輕敲她的房門。
門內靜默著沒有回應,她又舉起手敲了敲門。
叩叩叩!
門霍地被打開來,露出謝宛臻蒼白憔悴、不復清麗的臉龐。「你到底想干麼?!不知道我宿醉頭很痛嗎!」
「喝一點吧,胃會舒服一點。」楊馥如舉起手中的溫牛女乃。
謝宛臻詫異的微微瞠圓了眼,看著他手中的杯子,眼神復雜卻又帶著點警戒。
「要給我的?」
楊馥如扯扯唇,將杯子塞到她手中,勸道︰「以後還是不要喝太多酒,很傷身體。」看她這麼防備,想來張浩維跟她之間的狀況還真不是普通的惡劣啊。
「真難得你還會關心我,我看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謝宛臻雖然酸言酸語,但表情明顯和善了一些。
對她的譏誚,楊馥如不以為意。「你好好休息吧,今天我要帶揚揚去農場過周末,星期日才回來。」
謝宛臻原本放柔的臉部線條倏地銳利的繃緊,她將手中的杯子用力的遞回去,牛女乃因此潑灑出杯外,派到楊馥如的T恤,讓她不自覺驚呼一聲。
她女性化的反應讓謝宛臻的表情閃過困惑,但很快就被氣憤的情緒給掩蓋過去,她冷冷的道︰「硬的沒用,現在來軟的嗎?看來你還真的挺在意那個楊馥如嘛。」
「你胡說什麼,又干我……她什麼事?」這女人真是太不可理喻了,跟她柔弱的外表完全搭不上邊。
「我說過了,只要你肯把全部的財產都給我,我就馬上答應離婚,連孩子我都可以給你,你若想跟那女人雙宿雙飛,就好好考慮我的條件,別想用其他方式來說服我。」謝宛臻一說完,砰的一聲將門用力關上,還落了鎖。
「你——」楊馥如看著差點撞上她鼻尖的門板,懊惱的咬咬下唇,開始有點了解為何張浩維跟謝宛臻的婚姻會走到這個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