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篤靈不喜愛繁重的服飾,所以一下朝後她就讓花好月圓服侍她換下朝服,拆下過于華麗的發飾。
團圓與洛皓軒立于寢殿門外,團圓听著洛皓軒報告今日上朝的事,才總算了解了大公主怒氣沖沖的原因。
「看來又不知道要折損多少小太監了。」
「總管這話是何意?」
「前一陣子大公主不開心,常常故意鬧失蹤,太監宮女們找不到人怕掉腦袋,但要找人,王宮這麼大怎麼找?有時好不容易找到人了,但大公主自幼習武,她輕功一蹬又立刻不見蹤影,大熱天的跑來跑去,最後把咱們這些奴才搞得一個個累病了,人手少了,下回大公主再鬧失蹤,每個人分配要找的地方變多了,然後倒下來的人更多,當奴才的也不是不經磨練,但大公主總是讓我們疲于奔命。」
洛皓軒想起那日初見孫篤靈,原來她能那麼迅速的爬上樹,真是因為輕功。
「公主不過是喜歡一個人靜靜,如果我們能不打擾她清靜,只遠遠的守著,公主是不是就不會再鬧失蹤?」
「其實大公主只要不鬧失蹤,她是一個非常好的主子,我們怕她有危險啊!」團圓壓低了聲音,「這王宮不如你表面看來的平靜,曾經有人要暗殺大公主,王上才會派了這麼多人守在沐德宮。」
暗殺?有其他人對這個王位有野心?是孫篤宣還是孫篤育?洛皓軒心一緊,他明白更有可能有野心的不是他們,而是他們身後的勢力,當初要他進宮的人不正是其一?只是不過那人是屬于誰的勢力?
此時寢殿里傳出了喝斥聲,接著便是花好月圓被趕了出來,關上殿門後,只听得見寢殿里是一陣又一陣物品被砸碎在地的聲音。
今天孫篤靈的心情不佳,花好月圓怎麼服侍她都不滿意,最後在幫孫篤靈梳發時還不小心扯痛了她,讓她氣得把她們全趕了出來。
這當頭誰也不敢拂逆鱗,他們心里也知曉不到一個時辰,大公主便又要上演失蹤記了。
洛皓軒受不了,「我進去看看公主。」
本來覺得她若只是到暢沁園爬爬樹也沒什麼,但知道了曾有人想暗殺她,他便不那麼放心了。
希望他對孫篤靈來說真有那麼一點特別,讓他進寢殿去安撫她。
听了他的決定,團圓及花好月圓對于洛皓軒的自信還是該說傻勁十分佩服,送親人上戰場一般的目送著他,推開寢殿的門,洛皓軒給了一個要他們放心的笑容後,才又關上了門。
「公主,皓軒可以進來嗎?」
孫篤靈好似已發泄告一段落了,如今只是坐在鏡台前,屋內滿目瘡痍,她沒有回答。
既然沒有回答,洛皓軒便當她應允了,他走近她,看她已月兌下朝服換上了便裝,但頭發卻因為剛拆下了繁重的發飾,顯得有些凌亂。
洛皓軒有健健康康兩個兒子,還有平平安安兩個女兒,平常他也常幫平平安安梳頭。
「公主戴那些發飾,很不舒服吧。」像平常在安撫平平安安一樣,洛皓軒十指靈巧的在孫篤靈的頭皮上按摩,好似真的舒緩了她的不適,洛皓軒看著她漸漸的松開了緊鎖的眉頭。
但孫篤靈依然沒有說話,只是闔上眼享受。
「公主氣我嗎?」
聞言孫篤靈睜開了眼,終于無法維持沉默,「你怎會這麼想?」
「方才我沒有支持公主,還阻止公主說話,應了王上的命令。」
其實在當時,孫篤靈的確是十分生氣,但她也明白若她繼續出言頂撞局面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反而只是更惹怒了母王而已。
她知道母王要她選秀是因為她身為一國之君,傳承血脈是她必須肩負的責任,她更氣自己退無可退的情況。
「不怪你,身為儲君都無可奈何了,你小小一名奴才,能有什麼辦法。」
洛皓軒對于眼前這個女子漸漸生出了憐惜,為什麼她偏偏是那種烈女不事二夫的女子?為什麼她偏偏是對自己的夫君懷抱著憧憬的那種女子?
洛皓軒的手指帶著溫柔,輕輕的為孫篤靈綰好一個簡單樸素的髻,習慣性的摩挲了她的發頂,沒意識到他是在為公主盤發,而不是他的平平安安。
「這個髻雖然樸素,但可以令公主的頭皮放松些。」
孫篤靈因為洛皓軒那個親密的摩挲受了震撼,生于王室,連父後都不曾這麼溫柔的安撫過她,直到听見他的聲音才回神,「大多數的太監都是十多歲就入宮了,你為什麼會這個年紀才入宮當差?你在家鄉是做什麼的?服侍過其他小姐嗎?」
洛皓軒這才發現自己逾矩了,他連忙半跪在孫篤靈的身側請罪,「奴才該死,請公主降罪。」
「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洛皓軒不想欺騙孫篤靈,但他也明白孫篤靈在尚未完全消氣的情況下,知道了他不是太監而是秀子,他只有被遣退返鄉一途。
他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能不能讓那人放過他,讓他與他的孩子們共享天倫,而且他心中有另一個掙扎,那便是他並不那麼排斥當秀子了,他並不想被這樣逐出宮。
「皓軒家里人口多,要養四個孩子,所以只好入宮當差。」最後洛皓軒如此說,他說服自己,他只是沒說出大部分的真相,並不是說謊。
「我的另一個問題呢?你服侍過其他的富家小姐嗎?」她想知道他方才的親密,是對每一個他服侍過的人都會有的嗎?明明知道窮苦人家為了生活,有她不能了解的不得已,但孫篤靈還是希望,他的溫柔只給過她一個人。
洛皓軒本是低垂著頭,但卻覺得自己似乎由公主的語氣中听出了酸意,他偷偷的抬起頭望向孫篤靈,卻剛好迎上了她的視線,他連忙又低下頭。
「別裝了!你明明就跟其他太監不一樣,不會看到我就躲開視線,你不敢看我是打算說謊嗎?」
洛皓軒無奈,只好再抬起頭與孫篤靈對視,她的眼神中不但有著醋意、還有些惱怒,讓洛皓軒忍俊不住,粲然而笑。
這個笑容,讓孫篤靈頓時回了神,發現了自己的失態,她雙頰立刻緋紅,輕咳幾聲側過臉去,「要你回答你不回答,還笑什麼?不要腦袋了嗎?」
「皓軒只是……想到了家里的孩子。」
「你看到我想到了你家的孩子?」
「我家里四個孩子,大的兩個男孩子叫健健康康,小的兩個女孩子叫平平安安,平平安安最愛纏著我,要我幫她們梳頭,我沒服侍過富家小姐,只幫平平安安梳過頭。」
听到自己被比做了孩子,孫篤靈是很惱怒,但得知他並沒有服侍過其他的富家千金,只是疼惜自己的妹妹,她還是覺得開心。
「敢把本公主跟兩個小娃兒相比,你不怕掉腦袋嗎?」孫篤靈哪里還有怒意,只是嘴硬地不想表現出她的開心,所以故意威脅。
但洛皓軒卻把她的真心看得清楚,也不點破,只是告饒,「皓軒該死,平平安安當然不如公主,她們只是兩個小娃兒,哪能比得上公主的尊貴典雅。」
「貧嘴!你除了會梳頭跟嘴甜,沒有其他本事了嗎?」孫篤靈嘴里雖在斥責,但笑容卻顯露了她真實的心情。
「皓軒不才,一時還真沒能拿到公主眼前說嘴的本事。」
「你究竟多大年紀?竟學得這般。」
雖然孫篤靈只是打趣問問,但她很明顯發現了洛皓軒愣了愣,雖然神情回復得快,但她沒漏掉這個反應。
「怎麼?你該不會為了進宮當差,還謊報了年紀吧?」
洛皓軒沒想到孫篤靈隨口一猜還真的猜對了,這回是真的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認真的垂首領罪,「皓軒今年……二十八了。」
「二十八?」孫篤靈又捧起了洛皓軒的臉打量,洛皓軒發現孫篤靈還真愛這麼捧著他的臉看,他尷尬的笑了笑,至少孫篤靈看來不是生氣。
「為了進宮,我的確謊報了年紀。」秀子的年齡上限為二十五,當時那人看他天生童顏,便索性謊報了他的年紀只有二旬。
洛皓軒一路被這麼安排入宮來,的確也從未露餡,他記得昨日大王子看了他的身家資料,還說︰「幸好你年紀只有二旬,否則要偽裝成太監,還得要有張童顏配合。」
「要入宮當太監,年紀上限為二旬,你沒被發現?」孫篤靈不怪別人,若不是洛皓軒自己承認,她的確也猜不出他的真實年紀。
「唯有公主慧眼,一句話便揪出了我的謊言,求公主饒命,饒了皓軒欺君之罪。」
年紀不符又如何,除了團圓及花好、月圓外,她好久沒遇到這麼合她心意的奴人了,摘了他腦袋她的確有些舍不得。
「你欺的人是各階官廳,這點小罪,我幫你免了,至于欺君……只要母王不問,你就不算欺君。」
「如果王上問了呢?」
「本公主幫你回答,我欺君,母王總不會要了我的腦袋吧。」
「謝公主大恩!」
「別謝,你的腦袋是寄放的,服侍得我不順心,我照樣摘了你的腦袋。」
洛皓軒知道自己暫時還頗得她的緣,腦袋應該安全,松了口氣道︰「皓軒必定盡心服侍。」
「我餓了,傳膳吧。」
「我立刻去準備。」
「你不用準備,在我身邊伺候吧。」
洛皓軒喚了外頭的宮人入內收拾,告知團圓備膳,整個沐德宮才重又活了過來一般,眾人各司其職、見孫篤靈又恢復了笑容,團圓偷偷的給了洛皓軒一個贊許的手勢。
洛皓軒回了一個帶著謝意的笑,才又侍立在孫篤靈的身側,心卻隱約不安。
他帶著這麼多的秘密,能安然渡過在後宮的日子嗎?而那人至今未告訴他任務的內容究竟是什麼,亦是隱憂……
幾個月前,一位由京城來的李姓貴客,自稱是某高官府內總管,來為主人添購山蔘,入住了晉遙縣衙。
為了康康的病,他不得已潛入了李總管的房,想偷走幾株山蔘。
本來依他的本事是不容易被逮著,怎知天要罰他,原本去參加幾位仕紳作東的接風宴的李總管突然回房,讓他被抓了個現行。
而那個李總管身邊的護衛,竟也有本事纏住他,讓他失去了逃跑的先機。
知道他是為了孩子,縣令並沒有同情他,要將他治罪,但李總管卻只要縣令將他軟禁在縣衙的一間雅房中,並好好的「照顧」他的孩子,說另有安排。
幾天後,李總管來找他,說他偷了高官采買的山蔘,死罪一條,若他想逃過死劫,便要入宮到大公主的身邊,為那位高官執行交派的任務,事成之後,他會給他一筆財富,讓他足以返鄉與四個孩子過好日子。
他問李總管他一個文書小吏,如何入得了宮?李總管只是以如寒風般冷冽的聲音回答他,入宮選秀便可,早就听聞選秀消息的他,因為看不起甘願入宮的秀子而拒絕,李總管給了他另一條路,說他亦可選擇入宮當太監。
最後,他選擇了前者。
洛皓軒至今仍不知李總管究竟是誰,他只知道他背後的勢力足以讓縣令乖乖听命,在他問起若公主沒選上他又如何時,李總管亦能高傲的回答他,沒有他的主子辦不到的事,即便是左右大公主的選擇。
洛皓軒知道權力足以使人不擇手段,他只希望那李總管背後的主子,只是想掌握大公主,並不是想對她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