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絲,艾麗絲,你听得見嗎?」
熟悉的男性嗓音在耳畔響起,艾麗絲幾乎分不清,這聲叫喚是來自夢境,或是現實世界,真實與虛幻的界線,似乎已被打破。
她緩緩轉醒,睜開眼對上伊萊憂慮的俊臉,他伸手撥開她額前的碎發,然後露出如釋重負的笑。
「太好了,你終于退燒了。」他扶她起身,貼心地遞過一杯溫水。
她捧起那杯水,一口氣喝空,滋潤干渴已久的喉頭,幾乎不顧形象。
「慢一點,你會嗆著的。」伊萊皺眉提醒。
她握著空杯子,茫然張望四周。這里不是廢棄木屋,而是一間充滿華麗裝飾,近乎浮夸的臥房,身下的洛可可裝飾四柱大床,讓她感覺自己成了瑪麗王後。
「我們在哪里?」她露出嫌惡的表情。
「我們在……」
「噢,你終于醒了!」甜美的嗓音驚喜落下,一道耀眼的身影來到床邊,金發雪膚,藍眸紅唇,她根本是所有男人的夢想。
艾麗絲傻住,下意識望向伊萊,用眼神詢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那座森林緊鄰著班森家的農場,我向班森家雇請的放牧工人求救,正好雪倫小姐來農場探視她的寵物羊,她認出了我,我們才能得到協助。」
「哇噢,我們真有緣,不是嗎?」艾麗絲微笑地說道,語氣卻別有深意。
「真是太有緣了。」雪倫爽朗的笑臉插進他們之間。「幸好路德遇見了我,我才能幫上忙,老實說,對于上回那件事,我一直很內疚。」
「你幫了我們很大的忙,我們很感激你。」伊萊朝著雪倫微笑。
艾麗絲冷眼看著雪倫兩頰泛紅,神情羞怯地垂下眼眸,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存在非常礙眼。
實際上,她的身分是反派女配角,盡管她不知道劇本內容如何安排,但出于好萊塢公式,她相信艾格妮絲這個角色絕對是炮灰。
「我只是做了一般人都會做的事。」雪倫嬌羞的瞅著伊萊。
伊萊則是回以禮貌性的注視,但在艾麗絲眼中,這兩人根本是眉目傳情。
「我需要回避嗎?」她舉手發問。
雪倫尷尬不已,伊萊皺起眉頭望向她。「艾格妮絲,你在胡說什麼?」
艾麗絲不以為意,微笑望著雪倫。「真的很感謝你為我們做的一切,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善良又美麗的女孩,你說是吧?路德。」
察覺她話中含有調侃之意,伊萊差點失笑,他大概曉得這個女人在想什麼。
她在吃醋。
「艾格妮絲,我們是該好好感謝雪倫,如果不是她,我們不會這麼順利私奔。」
「是啊,我們是該好好——」她猛然瞪大水眸,窒息似的僵住。
「嗯哼。」伊萊挑眉,看似嚴肅的表情底下,藏著艾麗絲才懂的戲謔。
「噢,這是我听過最浪漫的故事,我能親眼見證這麼偉大的愛情,真是太美好了。」雪倫露出艷羨的目光。
艾麗絲只能干笑,然後別過臉,不敢置信地瞪著伊萊。
伊萊抿緊薄唇,憋忍笑意。「你一定餓了吧?雪倫讓僕人準備了餐點。」
見艾麗絲一臉隱忍,雪倫體貼的說︰「你們一定有很多話想私下談,我先離開了。很高興能認識你們,任何幫得上的地方,請盡管告訴我,或者吩咐其他的僕人。」當雪倫離開後,艾麗絲即刻發難︰「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告訴別人我們是私奔?!」
「除此之外,你還能想得到更好的解釋嗎?」伊萊反問。
艾麗絲張了張嘴,反射性想做出反駿,但她很快就嘗到詞窮的滋味。
「你必須知道,在導演版劇本中,在艾格妮絲轉變為吸血鬼之前,路德根本不曉得她的存在,我們必須讓我們的關系合理化。」
「反派女配角搶走了女主角的戲分,這完全違反了好萊塢公式。」她半帶嘲諷地說道。
「我知道你討厭主流商業電影,但往好處想,你的存在扭轉了你厭惡的公式,你已經取代了雪倫的戲分。」他幸災樂禍地安慰道。
「我壞了你的好事,不是嗎?」她微笑,語氣和緩,話卻十分尖銳。
「你在吃醋?」他的嘴角隨著挑眉時一起上揚。
她一窒,心底像打翻了一鍋熱湯,被燙得手足無措。「我?吃醋?哈哈,太好笑了,我為什麼要吃醋?」
望著那張亟欲否認的嬌顏,伊萊忽然覺得,她此刻的笑容異常刺眼。
真不敢相信,在他們一起經歷這麼多之後,她竟然能口是心非的否認兩人之間的化學作用。
「讓我告訴你為什麼。」他微笑說道,隨後將她拉進懷里,俯身抵住她的鼻尖。她怔住,芳心因為這一刻深入靈魂的凝視,狂亂悸跳,所有感官知覺在一瞬間被喚醒,自動回憶起兩人先前有過的親密接觸。
那些令人意亂情迷的吻,那些充滿暗示的吸吮……
「因為這個。」
他深濃的眸光將她卷入另一個世界,一個充滿男性與情|欲的神秘世界,沙啞低沉的聲嗓,擁有無邊的魔力,使她暈眩著迷。
他傾身,覆上她柔軟的唇瓣,她下意識屏住呼吸,但這麼做並不能阻止他的氣息。
他的吻蓄滿力量,內斂而沉穩,老實說,她很意外,她一直以為他應該是輕浮而急躁的,就像那些好萊塢慣見的公子。
她當然跟某些人交往過,盡管經驗並不豐富,但至少她能分辨接吻時,對方投注的感情是否真誠。
無庸置疑地,他的吻並沒有一絲虛浮,或者戲龍的態度摻雜其中。
伊萊吮吻著她的下唇,那似乎是他在接吻時習慣性的小動作,她敏感地察覺這一點。
驀地,這個吻勾動了某些模糊記憶,艾麗絲拉回一絲清醒,抬手推開伊萊溫暖堅硬的胸膛。
伊萊卻不想停,他低下頭,尋著她甜美的雙唇,趕在理智被他的吻焚燒殆盡之前,她急忙揚嗓︰「有件事情我必須弄清楚。」
纏綿的激情被硬生生喊卡,伊萊的俊臉明顯煩躁不耐,就連嗓音也透出一股挫敗︰「又怎麼了?」
她奴力力平息狂亂的呼吸,問︰「在廢棄小屋的時候,你是不是曾經中途回來過?」
「你在說什麼?」他困惑地眯起綠眸。
「我說,當我被你獨自扔在小屋的時候,我好像看見另一個你。」她推開他的手臂,讓自己躺回床頭,有絲責怨意味地說道。
「你肯定是在作夢。」他不以為意地下定論。
「但那很真實……」艾麗絲頓了下,雙頰涌現迷人的緋紅,但又力持鎮定的說︰「而且,你好像染了頭發,瞳孔顏色也變成藍色,聲音也不太一樣,我听得出是你,但……更低沉,就好像是另一個人。」
伊萊的表情起了微妙的變化。「艾麗絲,你看過這部電影吧?」
「那當然。」她白他一眼。
「那麼你怎會不曉得,我在這部電影中有兩個角色?」他語氣調侃地說。
她呆住,眼底浮現一絲恐慌。「你是說……」
「別傻了,我在這里,這部電影不可能出現兩個我。」
他說得對,他人在這里,當初電影靠的是特效技術,才能讓他分飾的兩個角色同時現身。
「我可以很肯定的說,你一定是發高燒的時候作夢。」他說道。
「也許你說得對,我是在作夢。」
「你夢見了什麼?」他直覺反應地追問。
嬌顏上的紅暈瞬間加深,她結巴地說︰「沒什麼。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艾麗絲,告訴我,你究竟夢見了什麼?」
「好啦好啦!我夢見你不停吻我身上的傷口。」她羞惱的低喊。
「艾麗絲。」他笑謔地拉長尾音,大有一種調侃的意味。
「這太蠢了!我真不應該告訴你。」她懊惱的咬住下唇,兩頰紅若薔薇。
「不,我很高興你告訴我,因為這讓我發現一件事實。」他微笑地嘆息。
「什麼?」她直覺他又想糗她,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埋怨的防備。
他凝視著她,伸手撫上她的臉頰,輕柔地說︰「你是編劇,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充滿禁忌跟壓抑的維多利亞時代,人們將所有違反道德的性|幻想投射在吸血鬼這個角色上。」
性|幻想——該死的!她當然清楚吸血鬼在文學符碼中的代表意涵,但她不敢置信,他竟然敢如此大言不慚地暗指她……
困窘瞬間填滿艾麗絲的小臉,她緊咬下唇,大眼流動嬌赧的水光。
「你知道的,吸血鬼是變態xing行為的象征,這是否表示你把我當成性|幻想的對象?」
「你胡說!」她氣炸。
他低沉哼笑,俯身壓下她,將她困在枕頭上,綠眸深邃地貫穿她的心。
「是不是胡說,就讓這個來確定。」
「嘿——」
她還來不及發動抗議,瑰紅的唇瓣隨即又遭他封存。
火辣的,赤|果的,熱情的,這一次的吻,他灌注了濃厚的男性情|欲。
她根本沒有招架的余地,只能在他嘴里融化成蜜糖。
他的舌勾踫著她的,吸吮的力道足以撼動她的全世界,擺布了她的唇舌片刻後,他轉往她縴細白皙的頸子,故意模仿起吸血鬼那般的啃咬起來。
「噢,伊萊,你這個混球!」察覺他是借此舉動在嘲笑她,她羞憤難耐地揪住他強韌的發絲。
他沉沉低笑,熱息噴灑在她鎖骨上。「老實說,我很高興你把我當成性|幻想對象。」
「才不是這樣!我發誓,那時我真的看見你——噢,可惡!」察覺自己的解釋不過是加深誤解,她懊悔地頻頻咒罵。
伊萊忍住大笑的沖動,從她胸前翻起身,坐回床沿。「說真的,我很高興你挺過來了,很抱歉,當時我不得不離開你。」
「沒關系,反正你不是第一個在我生病時離開我的男人。」她自我解嘲地牽動嘴角。
「為什麼這樣說?」他被她眼中的那抹苦澀勾動心緒。
「算了,那沒什麼。」
「告訴我,我想知道。」
她驚詫的望向他,他的神情專注而認真,沒有半絲戲謔。
她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心底某一處被輕撞,有些異樣的情緒翻倒而出。
「艾麗絲,告訴我。」他再一次做出請求。
「有一年生日,我母親送了我一匹迷你馬,我樂翻了,但當天我就從馬背上摔下來,我的手臂差點被馬蹄踩過,還摔傷了背部。」
她停頓了下,接著嘲弄地說︰「當時我父親正和他第二任新婚妻子在大溪地度蜜月,他在我住院後的一個禮拜來探望我,我好高興,但他來的用意,卻是抓緊這次的機會,光明正大指責我的母親,他們在醫院大吵一架,而我父親佔了上風,他得意極了,打贏了那一仗後,他立刻又返回大溪地繼續蜜月旅行。」
伊萊沉默不語的望著她,綠眸閃爍起復雜的情緒。
「也許說出來你不會相信,我的童年淒慘無比,總是夾在那對只愛他們自己的父母中間,成為他們互相挾持對方的籌碼。」
她盯著頭頂上方的天花板花紋,彷佛上頭寫滿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就連協議離婚的時候,他們依然能想出各種辦法,透過我來證明誰贏誰輸,八歲那一年,我當了兩次花童,一次是我父親的婚禮,另一次相信你應該猜得到是誰的。
「我發現我只是一樁悲劇婚姻下的產物,我的父母恨死了對方,他們對我不過是盡一份法律上的義務,真正愛我的人,只有我外公。」
提及此處,她懊惱不已的蹙眉咕噥︰「這個時候,我不應該被困在這里,我應該待在聖塔莫尼卡,幫他慶生。」」
伊萊神情真摯地說道︰「你外公是一個偉大的電影工作者,很遺憾他的生日少了你的陪伴。」
「沒錯,他確實是一個偉大的人,不論在哪個方面。」她彎起一抹溫暖的笑。驀然,一道溫暖覆上她縴瘦的手臂,她的心被那份力量深深撼動。
「別擔心,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里。」他信誓旦旦的說道,同時給出了承諾︰「艾麗絲,我不會再丟下你。」
她的心,因為這句諾言而發燙。
「你不必這樣……我不是你的責任。」她試著將自己拉出那團溫暖、令人依戀的曖昧。
「不,從現在起,在我們月兌離這個世界之前,你都是我的責任。」他態度焊然地說道。
她詫異,而且受寵若驚,但當她觸見他眼中那抹溫柔,她內在的一部分靈魂被擄獲了……
他俯身親吻她的前額,彷佛是在為她祝禱。「我去替你弄點吃的,你待在這里,別亂跑。」
听听他的語氣,活似在對八歲的孩子說話。艾麗絲有些想笑,但眼中的熱霧阻隔了一切。
看著伊萊高大偉岸的背影,她想起他出現在酒窖,以及抱著她逃離鋤頭攻擊的畫面。
她似乎可以理解,為何好萊塢公式如此大行其道,因為,每個女人都渴望著一個英雄,能在痛苦無助的時刻,用最戲劇性的方式帥氣現身,並且拯救她們。
或許,這一次,她也需要這個公式,需要一個電影英雄。
一個,像伊萊這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