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鐵復國小班上有四十個同學,其中女生有二十二個。
第一個晚上,找了六個,只有三個還在原住所,但都不認識杜沛蓁,葉鐵復幾乎要懷疑,杜沛蓁說了謊,他們根本不是什麼國小同學!
第二天白日,葉鐵復因為要上班,所以暫停搜查工作,直到他下班,才又由江河潤開著車,照著畢業紀念冊的通訊錄,按圖索驥。
時間已快十點,江河潤照著GPS上頭的指示,彎進了一條街。
「杜沛蓁的家在這里。」開車的江河潤指著對面的一家茶店。
「什麼?」靠在椅背上的葉鐵復坐直身,自江河潤與方向盤之間的空隙望去,果然看到一家小小的,沒有什麼裝潢的,依建築物的老舊程度判斷,至少有二十年歷史的茶店。
茶店櫃台後方有道人影,葉鐵復想看仔細點,無奈江河潤車子已經開過去了。「停車,後退!」葉鐵復拍江河潤的肩膀。
「干嘛?」江河潤連忙緊急剎車。
葉鐵復身子往後好看個仔細。
櫃台後方是個中年女子,想也知道不是杜沛蓁。
「走吧。」他語氣帶著無奈的拍拍方向盤。
江河潤看他似乎正發著「相思病」,忍不住好心提議,「我們可以下去買料……」
「不用!」現階段找人要緊。
「我派人盯了一下她的作息,她每天早上七點左右會出門晨跑,大概八點回家,然後就不出門了,也沒看到她在前面賣茶。」
「嗯。」葉鐵復將她七點會出門晨跑一事記了下來。「下一個的住處在哪?」
「在前面而已。」江河潤邊轉動方向盤邊回,「那個女生家在這,」他指指地圖上的標示,「離杜沛蓁家很近,走路大概五分鐘。」
「搞不好她認識杜沛蓁。」都住得這麼近了。
「這個若沒下文,今天就先到這里吧。」江河潤打了個呵欠。
「嗯。」看看時間也晚了,太晚打擾對人家不好意思。
「如果二十二個內,還真沒有一個認識她呢?」
「那就連男生也一起問。」
「如果男生也沒有呢?」
「那就把在外地的也一起找了,一個不漏。」
「需要問到這麼徹底?」江河潤認為如果台北的同學都問過,沒一個知道的話,那樣本數也是足夠了,可以證明杜沛蓁可能在說謊,也許另有目的,只是是為了什麼,江河潤就猜不出來了。
他也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才開征信社,自己本身其實沒有半點推理能力。
他們要找的周琪芳家已到,江河潤在一旁找了停車位,將車子停妥。
江河潤先帶著畢業紀念冊下了車,等確定這個人是認識杜沛蓁的,再通知葉鐵復過來。
葉鐵復兩手枕在頭後,看著跟對講機說話的江河潤,陷入沉思。
如果真是他欺負過杜沛蓁怎麼辦?
不,他用力搖頭。
不可能!
他幼稚園欺負同學的過往,他可都還有記憶,更記得那影響了他在外表現的轉折點,如果他重蹈了覆轍,不可能一點印象也沒有。
公寓的大門開啟了,一個長發及肩的女子走了出來,小家碧玉型的,五官縴細,似乎是個文弱安靜的女孩。
過一會兒,他的手機震動了。
手機震動,表示江河潤有通知過來,也就是——
周琪芳認識杜沛蓁!
他迅速推門下車,大踏步走往對面,周琪芳跟江河潤的對答越來越清晰。
「如果杜沛蓁真是你的國小同班同學,為什麼她的資料沒有在紀念冊上?」江河潤詢問細節。
「因為她四年級就轉走了,大概是……暑假之前的時候。」
葉鐵復覺得他的心髒正加速跳動。
這個人的確是認識杜沛蓁的!
「你知道她是為什麼轉走的嗎?」江河潤再問。
「她……」原本對答算順暢的周琪芳忽然支吾了起來。
有人靠近,周琪芳以為是鄰居,讓出了空位站到一旁,但對方卻在她前方站定,她納悶轉移擱置在江河潤身上的視線,當與葉鐵復四目相對,她先是蹙緊細眉,眸中有困惑。
「這位是葉鐵復。」江河潤介紹,「你記得嗎?也是你國小同學。」
葉鐵復還以為她會跟之前的女同學一樣,驚喜的裝熟,沒想到周琪芳卻是退後了一步。
「你……是你要找沛蓁的嗎?」
很好,這個女生聰明,而且也不像顆黏皮糖欲纏住他不放,對于能找到一個平穩談話的人,葉鐵復覺得松口氣。
「你跟杜沛蓁交情好嗎?」江河潤開口。
「我跟她……」周琪芳眼神閃爍,「曾經是好朋友。」
葉鐵復與江河潤對視一眼。
「為什麼是用過去式?」江河潤提出困惑的點。
「因為我背叛了她。」周琪芳搗住臉,「我對不起她。」
「你為什麼背叛她?」葉鐵復咄咄逼人質問。
「還不是因為你!」罪魁禍首竟敢用這麼凶惡的語氣跟她說話?!
「我?」他還真喪失了部分記憶?
「是你唆使那些女生欺負她,我怕你們的勢力,只好背叛她!」憶起無法原諒自己的過往,周琪芳顯得怒不可遏。
「要不要找個地方說清楚?」江河潤提議,「我們想就這件事,問你幾個問題。」
「沛蓁怎麼了嗎?」周琪芳心急地問。
「我會跟你說明的。」江河潤環顧四周,發現前方有間咖啡館燈還亮著。「去那里,可以嗎?」
咖啡館的老板,周琪芳是認識的,也不怕這兩個人敢對她怎樣,故點頭答應。
跟老板打過招呼,他們挑了一個靠窗的最內側位子坐下,周琪芳就坐在兩人對面,點了杯花果茶,雙眸冷視著葉鐵復。
她表現出來的敵意雖比不上杜沛蓁,但也足夠讓人如坐針氈了。「主要原因是這樣的,」因為葉鐵復在外人面前一向寡言,尤其與陌生人無異的昔日同學,故就由江河潤代言了。「前陣子,杜沛蓁偶然成了鐵復公司的員工,她指控鐵復小學時欺凌過她,是真的嗎?」
「真的。」周琪芳沉沉點頭。
「你能說明一下當時的狀況嗎?」
「為什麼要說明?」周琪芳反問葉鐵復,「你是主謀者,你自己不清楚嗎?」
「我忘記了。」葉鐵復冷冷回道。
「忘記了?」周琪芳抓著桌沿的模樣,毫不懷疑她下一秒會翻桌。
「時間太久了,所以他不記得了,這人記憶力不太好。」江河潤的緩頰,毫不意外收到葉鐵復瞪眼一枚。「你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咖啡館老板送來兩杯咖啡跟花果茶,周琪芳先喝了兩口,整理了一下思緒方才回答。
「讀小學的時候,其實我跟沛蓁,」她看著葉鐵復,「跟你是沒有什麼交集的。班級里難免會有幾個小團體,我跟沛蓁比較好,你那一團人數眾多,班上至少有一半的人都黏在你身邊吧。」
「喲,孩子王!」江河潤對葉鐵復吹了聲口哨。
葉鐵復直接從他腰窩戳了下去。
「然後有一天,沛蓁不知怎麼搞的,突然跑去找你講話,你這個人本來臉就常臭m的,但那一天卻是朝她大發脾氣,對她大吼大叫,不僅叫她滾開,還叫她不準出現在你面前,其他女生要安撫你,也被遷怒被臭罵,所以那些女生認為都是沛蓁害她們被罵,就開始欺負她了。」
「那不是我指使的吧?」雖然他對于竟然會對個女生無端發脾氣,自己也很意外,但听周琪芳所言,的確不是他叫人去欺負杜沛蓁的啊。
「那有什麼不一樣?」周琪芳怒道,「你叫她不要出現在你面前,所以你的崇拜者就照著你的指示,把她拖走了,帶去廁所欺負。」
葉鐵復啞口無言了。
「而且你欺負她不僅這一次。」
「還有?」葉鐵復心想,他怎麼還是記不起來?
「有一次吃飯的時候,你忽然踹翻她的桌子,讓她沒飯吃。」
「這個真的就是你欺負她了。」江河潤「仗義執言」。
葉鐵復沒心思理江河潤,「我真的這麼做?」
「對!」說到此,周琪芳激動的眼眶含淚,「我那個時候膽子小,跑去報告老師,老師卻不管,但沒想到竟被你的崇拜者知道這件事,她們就威脅我,如果敢管沛蓁的事,就連我一起整。」
「所以你再也沒理她了?」江河潤問。
「對……」周琪芳垂首搗臉,「這十幾年來,我一直都好後悔,後悔沒幫她一把,後悔看到她被欺負卻默默走開去,一直到現在,我都沒臉去見她她本來……她本來是一個很開朗活潑的女生,被整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笑過了,一次都沒有……」
葉鐵復雙手環胸,望著眼前微顫著肩膀,低聲啜泣的女子。
「怎樣?你有印象了嗎?」江河潤問葉鐵復。
葉鐵復沉默一會兒,搖頭。
周琪芳說的應該不是假話,無奈他仍是找不到一個可以挑起記憶的點,但即便他想
不起來,他的確對杜沛蓁有愧,是他奪走了她的笑容,是他害她變得孤僻不與人來往……
他突然對周琪芳的哭哭啼啼感到不耐。
「你如果真心後悔,就去跟她道歉,贖你的罪。」葉鐵復霍地一捶桌。
嚇了一跳的周琪芳抬起頭來。
「沒有道歉,她的傷口永遠不會好!你如果真的對她有愧疚,就展開行動表示,不要只會在這邊哭哭啼啼!」葉鐵復猛地甩開椅子,踩著憤怒的腳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