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位于豪宅後院的游泳池,只見一名身材健碩的男子正在池畔邊做著伸展操,而後戴上蛙鏡站上跳台,以極為漂亮利落的拋物線躍入水面,在水中沉潛了好幾公尺後,突然躍出水面,揮動強力的雙臂,以漂亮的蝶式快速地在水里游開。
水珠從他濃密的黑發滑落滴下,他一身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耀眼奪目,淺藍的水面被他敏捷如游魚的英姿劃過,性感得令人屏息,難以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待他來回游了三趟,終于從泳池起身時,喬瑟夫才取過一旁躺椅上的大毛巾恭敬地上前遞給他,並向男人介紹唐筱的身分。
「先生,這是墨茉小姐,是和您約好上午見面會談的修復師。」
喬以森摘下泳鏡,伸手爬過一頭濕透的濃密黑發,露出俊美無儔的長相,那是一張多麼令女人迷戀、使人為其心動沉醉的面容啊……
唐筱曾听說這位年輕的古董收藏家喬以森,擁有一張足以令女人瘋狂的俊美皮相,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他的確有令女子深深迷戀、拜倒在他魅力下的好本錢啊。
「妳……就是威爾森介紹來的修復師?」喬以森挑高眉,一邊用毛巾擦著濕發,一邊由高而下地俯視著那身形嬌小、不及他胸口高度,留著一頭清湯掛面直長發的土氣女子。
俗氣的黑框大眼鏡,齊平的瀏海,老氣的服裝打扮,這女人是從哪個山上跑下來的村姑妹啊,藝術中介威爾森怎麼會介紹這樣老土又俗氣的女人給他呢?她真是師從國際著名的修復大師StefanoScarpelli,剛學成歸國執業的修復師嗎?
要知道,他需要的可是頂級的修復師,而不是從山里跑出來偽裝成修復師的村姑妹啊。
「是的。」似是看出他眼底的懷疑不信,唐筱故作鎮定地從行李中翻出事先偽造好的身分及學歷文件遞給他,「我是威爾森先生介紹來的,這是我的修復師執照和相關的學歷身分證明,喬先生如果有疑慮的話,不妨可以檢查看看。」
喬以森接過她遞來的文件,一頁一頁地仔細審閱察看,良久,才見他勾起唇輕笑出聲。
「真看不出來,村姑妹,妳居然還是畢業于意大利翡冷翠史賓內利宮修復學院,擁有國際油畫修復師的執照,看來,人果真不可貌相啊!」他將文件還給她,徑自取了躺椅上的黑色浴袍套上,喬瑟夫不知何時早已退下離開,留給他們單獨談話的空間,「只是光憑這些書面的證明文件,不足以說服我聘請妳當我那些珍貴藝術收藏的專任修復師。」
「喬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唐筱聞言不禁錯愕,難道她假造出來的學歷、經驗,還不足夠讓他相信她的修復實力嗎?
「每個來見我的人都吹噓、夸耀說自己是技術一流的頂級修復師,可最後都讓我失望地派人將他們丟出去,我那些珍貴的寶貝們,可不能毀在只會說大話的騙子身上。」更別說他花了將近三年時間,精心偽造出用來對付那人的三幅「地獄」,更是需要小心再小心的對待,絕不能輕易交給那些毫無實力、只懂吹牛的三流修復師,毀在他們手上。
誰要那人太狡猾、做事太小心,所以除了偽造出畫作外,他還特意在畫上假造了缺陷,再聘請修復師前來修復,就是務求每個環節都完美,能一舉澈底扳倒那個人。
「那……喬先生的意思是……」唐筱試著開口探詢他。
不相信她文件上那些豐富的修復經歷,那她還能用什麼方法來證明她的畫作修復能力,應征上他的專任修復師呢?
只見他忽然扔下拭發的大毛巾,轉身盯著她看了半晌,而後,他突然邁開修長的雙腿,一步步逼近她。
被他突來的逼近舉動駭著,她心一驚,連忙抱著懷里的文件慌張後退,最終被他逼到泳池牆邊角落,無助地困在他強壯的身軀與牆之間。
「你你你你……喬先生你做什麼」她神情慌亂緊張,結結巴巴的問他。
在來之前,便听說過這個男人行事詭譎多變,常不按牌理出牌,身邊女伴更是無數,是個不折不扣的花心壞男人,他、他該不會想以此工作要挾,趁機對她亂來吧?
看到她那副似受到驚嚇的小白兔模樣,喬以森不由得發出一聲嗤笑,「妳這麼害怕做什麼?妳以為我想對妳做什麼?」
他微微退開身子,彎身從她身旁的置物櫃取出佣人排列好的礦泉水,擰開瓶蓋遞給她。
「只是想拿水給妳,免得讓人說我這個主人對上門客人招呼不周,連瓶水也不給,但妳膽子也未免太小了吧,不過一點小事竟也嚇成這樣,像妳這般比鼠還小的膽量,怎麼幫我修畫?」萬一將他珍貴的畫作給修壞那就不好了。
「我……我只是不習慣跟陌生的男人靠那麼近……」唐筱發覺自己鬧了笑話,藏在黑框眼鏡後的小臉微紅,連忙為自己的驚慌失態找了個借口。
「嗤,」喬以森用他那雙狹長的黑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惡毒地開口諷刺她道︰「村姑妹,相信我,妳這身衣著打扮,陌生的男人也絕對不想靠近。」
因為跟她走在一起,實在太丟臉了。
唐筱只是緊咬著下唇,抱著懷里的文件,悶頭不語。
「跟我來吧。」透過泳池邊的對講機吩咐大宅下人前來收拾泳池後,喬以森瞥了她一眼,如此對她說道。
「要去哪兒?」她听了一愣,雖然困惑懷疑,卻也跟在他身後步上了回主宅的道路。
「測試妳的實力是否像妳履歷上所說的那般厲害。」
他讓她在大廳稍候片刻,自己回房梳洗、換好衣服後,便領著她來到大宅地下室一間特意闢建的油畫修復工作室。
那間畫作修復工作室有專門的空調設備,無論日夜始終維持在室溫二十五度、濕度五十%的狀態,里頭更是具備所有修復所需要用到的各式專業器具及顏料、溶劑。
喬以森緩緩步到工作室中央,抬手掀開了畫架上的油畫白布,露出了底下的一幅聖母圖。
「這幅聖母圖,雖然外界的人鮮少知曉它的來歷,可它卻是意大利知名畫家卡拉瓦喬在年輕時于教堂所繪下的作品,因年代久遠,畫布有些地方已出現月兌色、龜裂現象,右上角更是因運送過程中保存不當而破了一個大洞,許多前來應聘的修復師都無法順利修復完成,而現在,它,就是妳的應聘測試。」亦是他考驗她修復功力,最終決定要不要錄用她的關鍵。
唐筱怔怔凝望著眼前那幅即使有缺損、依舊美得驚人的聖母圖。
多麼美麗、充滿母性溫柔慈善光輝的一幅畫作啊,她是否能夠順利應征上喬以森的專任修復師,就取決于她是否能修復這幅畫嗎?
「如果準備好了,就可以開始了。」喬以森環抱著胸,斜靠在牆上,等待她開始動手修復。
唐筱深呼吸,靜下心,告訴自己要有信心,憑她從死去養父那兒學來的畫作修復技術,一定能夠修復這幅美麗的作品。
為了阿駱,為了從喬以森手上得到李次通想要的三幅卡洛斯特.的地獄系列畫作、完成接近他的計劃,她一定要成功!
她拾起桌上的材料,先從桌面上各個年代的舊畫布中挑選出與這幅破損聖母圖最接近的年分畫布,修補右上角那嚴重破損畫布背面的結構,再以特殊熱熔性膠料與白漿一一抹平破損的部分,連結其斷裂的縴維,以質料輕薄的合成樹脂作強化層,重建它的肌理。
接著,她在畫布表面龜裂的地方,以畫筆淺淺涂上一層石膏,哪怕是幾公厘的細微縫隙都不放過。
待石膏風干,她調好有機溶劑,將畫面染上髒污及月兌色的地方清潔干淨,以凡尼斯顏料調和色粉,于表面裂口痕跡上反復進行補色,依循著畫布上紋路,慢慢找出畫的肌理與質感,一筆一筆為這幅被時光掩藏其靜美的聖母圖,找回它原有的時間與風格……
而始終在旁安靜觀察她修補聖母畫的喬以森,看著她那行雲流水的流暢修復動作,不禁黑眸一亮,暗暗在心中為她驚人的修復技術驚嘆。
不知有多少修復師在見了那如拳頭般的大洞破損,都搖頭表示自己無法修復這幅聖母畫,而她卻能在短時間將原先壞損到幾近報銷的畫作修復到如此地步,看來這老土的眼鏡村姑妹的確有兩把刷子。
待她花了三個小時完成初略的修補,暫歇口氣將色筆放下,身後的男人已為她精彩的表現鼓起掌來。
「看不出來妳的技術還不賴,對修復畫作這麼有一套。」他盛贊著她出色的表現,她的技術簡直可以說是化腐朽為神奇了!
「我只是為這些畫找回它被掩蓋的光彩,恢復它初現于世人面前時的美麗罷了……」唐筱到修復室附設的洗手台,清洗掉手上的溶劑顏料,「可這只是初步的修補,要完全修補好,將畫作所有月兌色的地方上還需要幾天的時間,所以我想問問,呃……喬先生,我方才的表現不知道通過你的測試了嗎?」
她的表現,應該可以證明她的實力不是吹牛的吧?
「當然,」喬以森滿意地勾起唇,緩緩走到畫前欣賞著她修補到一半但已逐漸重現光華的聖母圖,「我很高興錄用妳這麼有才華的修復師,當我收藏作品的專任修復師。相信在妳來之前威爾森已經跟妳說過了,為我修畫期間妳必須暫時住在我這里,以避免畫作遺失或不見……我們雙方都不想見到意外發生,對吧?」
他可不希望好不容易找到符合他嚴苛標準的修復師,卻因為對方手腳不干淨而被迫換掉她。
「是的,」唐筱一愣,而後連忙點頭回道︰「威爾森先生跟我說過了,所以這趟面試我連行李也一並帶來了。」
其實,她根本不認識威爾森,是藝術界人脈豐富、交游廣闊的娜塔莉為了幫她以偽身分接近喬以森,特意請朋友透過管道將她引薦給威爾森的。
而喬以森提出的條件也符合她一開始的計劃,修畫期間住在這里,的確方便她調查她想偷的地獄三幅畫所在。
「很好,那麼未來就請妳多多指教了,我的新修復師,村姑妹……不,墨茉小姐,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得到她肯定的答復,他滿意至極,慢慢地朝她伸出手,而她則微微停頓了下,然後下定決心般伸出小手和他交握。
而這一握,也代表她所策劃的盜畫行動正式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