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悟八里已來到西朝近二十天了,可西朝皇帝是什麼意思?拖著始終不見我,這是瞧不起我圖悟八里嗎?」承干殿外,圖悟八里大聲的抱怨著,因為這已是他第三度被拒于殿外,谷若揚不見他。
尤一東皺眉,不悅的道︰「您最好聲音小點,別吵了皇上的安寧。」
圖悟八里更加怒目,此時莫千里與季汐山剛好從承干殿出來,見他張嘴還要再罵,莫千里立即上前道——
「你別激動,皇上說還在考慮盟約之事,只要想清楚了自然會召見你,你何必心急于這一時?」
莫千里嘴上雖說得客氣,其實甚為不滿這人的張狂,竟敢到皇帝的殿外大呼小叫,方才在里頭皇上雖沒說什麼,可那臉色也十分難看,大概想教人封了他的嘴巴吧。
「是啊,你這一吵,反而丟了金國大王的臉,況且,若惹惱了皇上,這什麼也別談了。」季沒山也勸道。
圖悟八里听了這才冷靜下來,可心中仍有氣,「圖悟八里可以等,但西朝皇帝總要給個期限,難不成要圖悟八里在這里待上一年半載的嗎?我也得對咱們大王交代的!」
「皇上方才有旨,本是今日要召見您談這事的,可听這外頭動靜太大,吵得他頭疼,今日是不方便見您了。三天後若身子稍微舒爽會再召見您,您請等著。」尤一東冷冷的說。
圖悟八里簡直氣得頭頂冒煙了,這不是耍他嗎?「你——」
莫千里與季汐山見他又要發飆,兩人索性一人一手拉住他,笑著道︰「皇上說了三天後見你,你就等三天吧!」為免他繼續鬧下去,兩人架著他一同離去。
萬宗離也有事來求見谷若揚,在路上遇見了被架著走還罵個不停的圖悟八里,不禁側目過去,但也沒多說什麼即往承干殿去了。
尤一東見他到來,讓他不必等皇帝宣見,馬上就領他進去了。
谷若揚坐在御案前批閱奏折,見到他立刻揚了眉的放下奏折。
「如何,可有眉目?」他正等著萬宗離回報消息。
萬宗離肅然搖頭,「臣無能,至今尚未查出當年是誰欺侮了雲嬪娘娘。」
谷若揚這陣子派他去查阿紫的事,阿紫受辱于誰,這事不能善了,谷若揚絕不放過這人。
而萬宗離在得知阿紫因受辱得子,亦是憤怒不已,積極要找出這人來,他同樣不會放過傷害阿紫的人。
谷若揚听見他所言,有些失望。「那就再查。」他不放棄的說。
萬宗離點頭,「是,臣會盡全力再查的。」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谷若揚感到有些疲憊,揉著眉心說。
「皇上,您……讓那孩子進宮了?」萬宗離卻沒有依言退下,而是問起這件事。
谷若揚抬眉瞧向他,「你消息倒是靈通,朕昨天夜里才將人帶回來,你今日就知曉了?」他這語氣清冷了許多。
萬宗離微驚,連忙解釋,「臣不是有意探得皇上之事,是昨夜為查案又去了趟城郊的宅子,由張嬸口中得知孩子進宮,臣只是意外您會讓孩子與雲嬪娘娘在一起。」
「這是阿紫的願望,朕願意替她達成。」
「但,萬一孩子的身分被發現,那將掀起巨濤,雲嬪娘娘恐怕會因此——」
「這孩子是雲家的,與阿紫無關。」谷若揚冷峻的說。
「雲家的人十幾年前就都死了,哪來的五歲孩子?!」
「這孩子是朕疼惜雲嬪,因此恩典雲家,由雲家遠親中尋得一幼子,賜予雲家繼承香火,但礙于雲暮年紀尚小,不能無人照顧,所以讓孩子住進景月宮,一來陪伴雲嬪,二來由姑母親自照顧,孩子當更有出息。」他已替孩子想好身分,連進宮的理由都有,如此,誰還能說什麼?
萬宗離神情復雜。「皇上用心良苦……」郡主雖姓雲,但進了皇家,即便生了孩子,也不可能姓雲,皇上設想周到,竟能用過繼雲家孩子的說法替她達成心願,讓她與雲暮母子不分離。
谷若揚忽然冷然的盯向他,「愛卿很關心雲嬪?」
「臣是關心雲嬪娘娘,可那也是因為奉了皇上的命令調查有關她的一切,皇上莫非疑心臣什麼?」他整了面容,躬身說道,背脊已是一片冰涼。
谷若揚神情難測的看著他,一會兒後才淡然揮手道︰「朕沒疑心你什麼,你不必緊張,退下吧。」
萬宗離屏住氣息,低著頭退出去,可腦中仍揮不去谷若揚方才那暗沉多變的眼神,手心不由得沁出汗來。
走出殿外,見入冬後,雖還未落雪,但天色暗得極快,迎面來了一群人,領頭的人裹著狐裘,明燦耀人,在昏暗中他仍看得極為清楚,她的身後跟著幾個宮人。
「雲嬪娘娘……」他倏然停下腳步。
阿紫沒想到會遇見他,一愣後,朝他笑了。
「萬大人別來無恙。」自受封為嬪進宮後,她便沒有再見過他。
「娘娘也別來無恙……您要去見皇上?」他傻傻的問了傻話,她這方向不是見皇上是做什麼?枉他口才辯給,竟會在她面前笨了舌頭。
阿紫見他似乎有點失神,便道︰「是啊,我去見皇上。」其實,今夜的她,不僅僅只是去見那男人而已,她必須依諾留下……
「恭喜雲家得子繼承香火,而您也能親自好好栽培這孩子了。」曉得她必定歡喜能與兒子相守,他道喜的說。
她這回是真心展顏笑了。「謝謝,多蒙皇上恩典了。」
他定眼凝視她,「皇上……為何肯?他……不恨了嗎?」他忍不住問。
她臉色微僵,「他……」
「娘娘,您可到了,皇上等了您許久,快請入殿去吧!」尤一東發現她到來,過來催道。
阿紫松了一口氣,因為實在不知要怎麼回萬宗離這個問題,幸好尤一東及時出現,她立即朝尤一東點頭道︰「我這就過去了,萬大人,幸會了。」她不再多言,轉身入殿。
「萬大人,入夜後更寒,您還是快出宮去吧!」尤一東神色略沉的提醒他。
他卻怔怔地站著未動,心里有份悸動,只想著何時才能再看到她一眼?
「萬大人?」尤一東提高了聲音。
他看向尤一東,嘆了口氣,「多謝尤公公提點,下官這就出宮去了。」
他低頭離去,尤一東也隨即入殿去了。
這時兩名內侍剛由殿內出來,這天色暗沒留意到萬宗離,邊走邊說話——
「大伙兒快將手頭上的事做好退下,雲嬪娘娘今日侍寢,尤公公特別吩咐一干人等不得靠近打擾,誰今晚要是沒眼色擾了皇上與娘娘的興致,那是找死!」
「可這是怎麼回事啊?往常皇上臨幸誰,哪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尤其那雲嬪娘娘又不是第一天進宮,皇上之前也去過景月宮,這回召人到承干殿,怎麼就如此慎重起來了?」
「這你就不知了……這可是秘密,你別多嘴說出去,皇上那幾次去景月宮都沒發生什麼事……听說啊,雲嬪娘娘醋勁很大,惱皇上初夜去了宣榮宮沒到景月宮,因此一直不肯讓皇上親近,這會兒听說是皇上終于安撫了娘娘,讓她肯了……啊!萬大人?」
這說著話的人,眼楮忽然瞄見前方隱在廊下的萬宗離,立即嚇了一跳,臉色發青。
「大……大人還沒走?」內侍揣揣的問,害怕他們方才的話讓他听見了,他若去向尤公公告狀,他們兩個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萬宗離一臉怒容的瞪著他們,不發一語,忿然離去。
原來,她是被逼的,谷若揚用雲暮逼她承歡!
他怒不可遏。
阿紫進殿時,谷若揚正立在窗前,背對著她,那背影雖挺拔,卻也冷峻。
她心情緊張,手腳甚至有些冰冷。
昨夜帶著暮兒回景月宮後,他便沒再出現在她面前,他雖沒交代什麼,可她明白,他要她自己來找他,所以,她來了,依諾來了。
「皇上……」她輕喚。
谷若揚回過身來,深深地看著她,「你來了。」
「嗯。」她輕輕吞咽了口水。
「雲暮呢?」他問。
「在景月宮由宮人照顧著。」張嬸畢竟不懂宮中諸事,便沒讓她一起入宮。
「他還習慣吧?」
「他很高興……能與嬪妾一起生活,十分感謝您成全。」
「你知道的,朕沒那麼寬宏大量,這是你拿自己與朕交換來的條件。」他苦澀的說。他明知她心中有傷,卻依然苦苦相逼,自己如此卑鄙,她當也暗恨著他吧……
但他再也不能忍了,明明人就在眼前,自己卻踫不得,想要她的與日增,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他要真實的擁有她!
她喉口微澀,「皇上……傳膳吧,阿紫餓了。」
他曉得她仍在逃避,眸光掠過剛走進來的尤一東。
尤一東立即說︰「奴才這就去傳膳。」
不一會兒,菜肴端上來了,不多,五菜一湯,谷若揚不是個奢侈浪費的君王,在吃這方面吃得簡單。
阿紫與他坐下來用膳,一旁的尤一東忙著替兩人布菜,阿紫低著頭吃飯,一張臉始終紅艷艷的。
忽然,一碗湯遞到她眼前,她微抬起頭來見是谷若揚親自舀的,這臉龐更燙了,忙要放下手中的碗筷去接他的湯,急亂間,那碗湯不知怎地便灑了出來,燙了她的手,耳邊立時傳來尤一東的驚呼,她身子一緊,已被谷若揚抱進懷中。
「疼嗎?」他緊張的問。
坐在他腿上,她臉色緋紅,忙搖頭道︰「湯不是很燙,不怎麼疼……」
他本要立即宣御醫的,瞧她的手只是略紅,放了心,抬眸見她雙頰嬌艷,起了一股悸動,溫熱的唇慢慢覆了上去……
門「喀」的一聲,輕輕闔上了,尤一東識趣地領著內侍與宮婢們下去了。
阿紫甚至來不及反應什麼,他已橫抱起她往那張鎏金烏木龍床上去,她身子一沉,人便躺了上去,而他的吻追隨而來,更加的纏綿,她緊閉著雙眸,蜷縮著輕顫的身子。
「阿紫,朕要你!」他壓抑了很久,現在不想再抑制了,看她的眼神中有著勢在必得的強勢。
他吻上她的耳珠,她耳畔盡是他粗重的氣息,她微驚,下意識伸手想推開他……
他不允。「別怕……此刻擁著你的是朕,不是別人,朕是你的男人,你的丈夫,你將來一輩子的依靠……而你,根本不需要怕朕……」
這話令她瞬間柔軟子,心頭澀澀,他以為她想起那段遭遇了嗎?
不,她既是已失去那段記憶,又怎麼會害怕什麼?
她不怕與他親密,只怕自己不潔的身子玷污了他天子之尊。
他的唇落到她的頸項上,反復吮吸著,嘗著她每一寸的滋味。
他的手探進了她的肚兜內,揉捏佔有,令她喘息著沉淪不已,申吟不自覺地逸出唇口,他大掌扯落她的肚兜,凝脂的肌膚毫無遮掩的呈現在他眼前,誘人至極——
阿紫讓不知饜足的皇帝翻覆了一夜,在谷若揚離開去早朝後,她疲累至極的昏睡過去,這一睡醒來,那男人居然下朝回來了,一見自己還果著身睡在龍床上,自是起心動念,狠狠地又吞了她一回,本要再吞她第二回時,莫千里說是有要事求見,他這才放過她。
她赤紅著臉趁機離開承干殿,但實在被那男人折騰得太厲害,腰酸背痛得緊,這會兒連走路都吃力,軟著腿回到景月宮,卻是意外見到莫香凝坐在殿中,且正盯著雲暮不放,朱丹在一旁表情十分忐忑,她一驚,趕緊上前去。
「暮兒!」
雲暮一見她回來了,立即撲進她懷里。
朱丹也像是松了一口氣,昨夜她沒跟著主子去承干殿,主子囑咐她得照料好雲暮小少爺,可怎知主子竟會一夜都沒回來。
「姑母一夜沒有回來,這是上哪兒去了?暮兒很擔心。」雲暮眼眶微紅的問。盡管早熟懂事,畢竟還是個孩子,到了陌生的宮中見不到親人難免不安,就怕自己會被娘親丟下。
「對不起,我這是去皇上那里了。」讓兒子苦等一夜,阿紫充滿歉意的說。
「你昨夜宿在承干殿?!」莫香凝驚訝道,皇上從未讓任何嬪妃到承干殿侍寢,而她竟能去了承干殿直到過了晌午才回來?思及此,莫香凝妒火中燒。
「阿紫見過淑妃娘娘。」阿紫臉色泛紅的看向莫香凝,很快的朝她屈膝見禮,但她不願提昨夜在承干殿的事。
然而她也無須提什麼,因為莫香凝已見到她玉白頸上的痕跡,以及那瀲艷紅腫的唇瓣,這些分明是被疼愛出來的嬌媚。
莫香凝妒上心頭,皇上對後宮冷淡,哪知道她雲絛紫一來就奪走了他所有的寵愛,先是國宴上讓她坐在他身邊,如今又讓她夜宿承干殿,這讓自己如何能甘心?
「娘娘來景月宮可是有事吩咐?」見莫香凝神色大變,阿紫才注意到自己頸子上那點點嫣紅,趕緊攏了攏衣領,尷尬的問。
「宮中無後,宮內諸事暫時是由本宮與德妃共同統攝,但德妃至今仍被禁足中,本宮听說你這兒多了個孩子,便過來瞧瞧了。」莫香凝暫時忍下妒意瞪著雲暮說。
雲暮進宮時,谷若揚在後宮下了一道詔,告知眾人雲暮的身分以及他將住在宮中的事,莫香凝就是在見到這道詔書後過來的。
皇上寵愛雲絛紫,賜雲家孩子就算了,但她不能理解,為何讓一個外姓的孩子住進宮中,這寵也寵得過分了。
阿紫有些緊張,暮兒進宮雖能與自己一起生活,可也是十分危險的事,他們的關系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否則暮兒定無生機。
「暮兒,過去拜見淑妃娘娘,以後見了淑妃娘娘要行大禮。」她推雲暮上前去對莫香凝行禮。
雲暮皺著眉,他並不喜歡莫香凝,這女人漂亮是漂亮,可凶巴巴的,自見他的第一眼起就沒給過他好臉色瞧,嚇得朱丹姑姑一步都不敢離開他,怕他讓這凶女人給怎麼了。
「不要。」他不願意對這女人行禮,跑回阿紫身邊。
阿紫愕然,忙板下臉來對他說︰「在宮中一切要講規矩,與宮外生活時不一樣,你不能任性,去,快去向淑妃娘娘叩首問安。」
「不去,暮兒不去。」他難得倔強,竟是不肯听話。
「哼,雲嬪教得好,這才進宮就已目中無人了。」莫香凝冷聲道。
「淑妃娘娘別誤會,暮兒只是剛進宮,不懂規矩,阿紫會再教他——」
「不用再說了,讓這孩子進宮是你的意思嗎?你怎能向皇上提出這種要求,這成何體統,是不是往後眾人都能從娘家帶孩子進宮扶養了?本宮這當如何統御後宮!雲嬪,你不能恃寵而驕,忘了分寸。」莫香凝忍無可忍的訓斥,而這也是她來的目的。
「阿紫有錯……請淑妃娘娘通融……」阿紫為了孩子忍氣吞聲,不去頂撞莫香凝,只求雲暮能順利的在宮里待下。
可那雲暮不肯娘親委屈,馬上氣呼呼地反駿道︰「是皇上自己提讓暮兒進宮的,不是姑母要求,淑妃娘娘若要怪,該怪的是皇上才對。」
莫香凝氣炸了,「你好大的膽子,敢說皇上的不是,怡然,替本宮掌嘴這孩子!」
阿紫大驚,立即將雲暮推到身後去,不讓怡然踫他。
「你敢?!」她怒視怡然。
怡然有莫香凝撐腰本來是敢的,但見到阿紫的怒容後,這又不敢了。
「是本宮的意思,她有什麼不敢的,怡然,給本宮動手!」
怡然被主子這一喝,沒了的膽子又生了回來,上前要去揪過雲暮,阿紫這回真怒了,誰也不能打她的孩子,沉臉的朝莫香凝說︰「暮兒沒說錯,他是皇上下旨留下的,他若有損傷,只怕皇上也會不悅,還請淑妃娘娘三思。」
「你威脅本宮?!」
「這真正威脅的話阿紫還沒有說出口,不過這會兒淑妃娘娘若想听,阿紫便說了,阿紫不會眼睜睜見暮兒挨打,孩子若有損,阿紫必定為他討公道!」為了雲暮她本想在這宮中與人為善,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想欺到她頭上就是不行!
莫香凝讓她的氣勢給驚到了,之前這雲絛紫即便讓季霏嫣惹怒,也不至說出討公道的話,可這回竟是不肯善罷罷休的沖撞自己。「好,本宮不打孩子,就打你!反正你也不是沒有被打過臉,那還在當待選秀女時,就教德妃妹妹打了十個耳光——」
「那事朕記得,淑妃這是也想效法?」
谷若揚驀然到來,阿紫瞧見他身後跟著氣喘吁吁的朱丹,這才明白朱丹不動聲色的去搬救兵了,而同行過來的還有莫千里,想來他正好在承干殿,听到這消息,便與谷若揚一道過來瞧了。
這景月宮里的人見皇上出現,馬上跪了一地,莫香凝也心驚起來,急忙跪下道︰「臣妾見過皇上。」
谷若揚神色陰沉,沒有叫起的意思,一干人不禁心驚膽顫起來,阿紫曉得他這是氣壞了。
莫千里察言觀色,快步到女兒身邊去佯怒道︰「娘娘這是在鬧什麼,都已惹得皇上不快了,還不快向皇上道歉!」
莫香凝臉色發白,「爹,女兒教訓雲嬪,何錯之有?」她委屈回道。
「你!」莫千里氣她不會看眼色,如今明顯是雲嬪當寵,她何必硬踫硬?想之前她與季老頭的女兒相斗,也沒這麼不懂事,今日這是怎麼了?
他怕女兒觸怒龍顏,心急如焚。
「既然淑妃要教訓雲嬪那就動手吧,朕瞧著。」谷若揚語氣淡淡,但那眼神卻是陰冷至極。
莫香凝渾身一顫,起身看向雲絛紫,因妒成恨,發狠地抬起手要朝她打下去,但一瞬間卻又莫名膽怯,手終究是沒敢落下。
「怎不動手?」谷若揚問。
莫香凝驚疑不定,又拉不下臉來,只得閉上眼,心一橫再要朝雲絛紫打去,驀地,手被人制住了,她一睜開眼,臉上一股劇痛,挨了一耳光。
打她的正是谷若揚,莫千里膽顫心驚的忙跪下替女兒求饒道︰「皇上息怒!」
莫香凝也被打傻了,腿一軟,自己跪倒地上去,怡然見主子軟了身子,慌忙過去扶。
「莫相教的好女兒,這雲暮是朕下詔留下的人,她不只有意見,還敢打人,瞧是朕給她統攝後宮的權力太大了,大到連朕都不放在眼里。既是如此,著朕旨意,即日起收回淑妃統攝後宮之權,以後她就專心修身養性悔過即可,不用管後宮諸事了,還有德妃目前也被禁足,自是不適合再管後宮的事,以後就由雲嬪接管,眾人有事皆找雲嬪處置。」谷若揚當即發落道。
莫香凝一听,面無血色的癱在怡然身上。
莫千里則冷汗滴落下來,一時間什麼話也不敢吭。
反倒是阿紫,似乎不怎麼想要接管後宮,張口道︰「嬪妾自認才情不足,無法勝任,還請皇上別——」她話說到一半,受到某人恨鐵不成鋼的一瞪,這才不得不閉上嘴。
在一片仍舊冷凝的氣氛中,谷若揚的衣袖教人拉了拉,他皺眉低頭看去,居然是雲暮。
「什麼事?」想來,這時候也只有阿紫母子敢不長眼的挑他的逆鱗,這大的挑完換小的。
「皇上,姑母管後宮可以,但能不能也管管您?」雲暮道。
「管朕?」他一愣。
「嗯,請皇上以後別霸佔著姑母不讓她回來,還有,她脖子上的傷也著實太過了點,您說要做夫妻,這男子漢是不能欺負女人的……」
瞬間,這周圍好像比剛才更死寂了……
「查出來了?」萬宗離問向自己的手下。
那人點頭,「有進展了。」
萬宗離眸子驟亮,「快說!」
「是。當年雲嬪娘娘去了峨嵋山游歷,在歸途行經魯鎮時確實落入惡人手中,在妓院里待了兩天,那妓院老鴇見她模樣嬌貴,便想將她送給當地的富豪享樂,誰知竟遇見一個中了藥的男子,急需要女人解去藥性,遂把她……」
萬宗離听到這里,心頭一緊,「那中藥的人……是誰?!」他語氣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些片斷瞬間從腦中浮現。
「這人是……」
今日谷明華進宮探望女兒——說是探望女兒,其實是來見外孫的,得知雲暮居然進宮了,他嚇了一大跳,直到在景月宮見到雲暮,這才真信了。
一見到孩子,他不禁紅了眼眶,這孩子命苦,自出生後從未與親娘真正生活過,而今總算能如願了,雖然暮兒還是不能公開叫阿紫娘,但已無須再躲藏,至少能一起出現在眾人面前,對此,他十分感激皇上的寬容,這當就叫愛屋及烏吧。
「慶爺爺為何每次見了暮兒都哭,這老人家哭多了對眼楮不好的。」雲暮認真的提醒道,還伸出自己的袖子替他把臉上的淚給抹干淨。
讓孩子抹眼淚,谷明華這會兒尷尬了,自己不是愛哭,而是每次去看孩子時見他孤單一個人就不免感到心酸,忍不住就哭了,若是再想起這孩子是怎麼來的,女兒又遭遇了什麼,這就哭得更厲害了。本以為孩子不懂,在他面前哭沒關系,無損他為人外祖的尊嚴,哪知孩子看得分明,還知道笑話自己了。
阿紫瞧這對爺孫的舉動好笑,輕聲笑出來,這一老一小可是她今生最重要的親人,也是自己即便失去一切也不能失去的人。
至于谷若揚……她愛他,可又帶著愧疚與自卑,縱使已將身子交給他,自己仍不能真正的敞開心房對他,只因,她不能給他一個完璧的自己,她這輩子是注定虧欠他無法償還了。
「皇上!」谷明華忽然喊道。
阿紫與雲暮聞聲同時抬頭朝殿門看去,谷若揚真來了。
阿紫一見到他,臉先紅了起來,因為想起他這幾天的「欺負」,自從兩人有了肌膚之親後,這人便天天索取,毫不知饜足,難怪夜里搶不到人的暮兒對他很是反感,這會兒以為他又來搶人,那表情太不痛快了。
「皇上都不用處理國政的嗎,怎麼又來了?」雲暮鼓著粉女敕的小臉問。
谷若揚冷睨他,要是其他人巴不得他「又來了」,唯有這小子專門替他娘擋人,將自己往外推,真是個不識好歹的小子!
哼,要不是這女人不肯乖乖待在承干殿,非要回景月宮陪孩子,他又何必老往這里來,還見到這讓自己不順心的臭小子!
「朕這回是得知皇叔來了,所以過來與皇叔敘敘舊的。」他懶得理這小鬼,看向單腿跪地的谷明華。
若無外人在,阿紫是沒向他見禮的習慣,而雲暮那小子就更不用說,根本不理會他,但皇叔每回見他定是規矩的朝他行跪禮,他伸手去扶谷明華起來。
「以後若在場的都是自己人,皇叔也不用多禮了。」
「那怎麼成,這君臣之禮不可廢。」谷明華起身後道,並且怒視不受教的兩母子。「你們兩個進宮後反而忘了規矩,這是要讓人笑我慶王府出來的都沒教養嗎?」
阿紫母子對視一眼,哪敢多羅唆,母子倆連忙到某人面前補跪了,可某人舍不得自己的女人跪,一把將她撈起往懷里送,至于小的,就讓他繼續跪。
小的立刻不滿了,「皇上怎麼不讓暮兒也起來,暮兒腳也會酸。」
他瞥了雲暮一眼,「小孩跪久些才會知君臣、知天地、知輕重。」
雲暮不服氣,「暮兒知道理、知對錯,更知有人厚臉皮跟小孩搶姑母!」
「你!」谷若揚火大的一把揪起小家伙,與他平視。「你敢逆君?」
「姑母是暮兒的!」雲暮無懼的與他對峙,這一大一小怒視對方,誰也不相讓。
「哎呀,這是出了什麼事,皇兄也會和人吵架,對象還是個孩子?不過真真奇怪了,這小家伙明明長得像阿紫嫂嫂,可這眉宇竟有幾分像皇兄,尤其這生氣起來的神韻還與皇兄一模一樣,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們倆生的孩子。」谷雁萍剛巧走進殿里來,見這對正在互相瞪眼的大小男人,好笑的瞧了幾眼後驚奇道。自阿紫進宮後,她已主動改口喚阿紫嫂嫂了。
阿紫微驚,忙抱過雲暮。谷雁萍也與其他人一樣,只曉得雲暮是雲家遠親過繼來的孩子,不知他是阿紫的親生子,她突然說這話,難免令阿紫心虛得心下膽顫不安。
谷若揚聞言卻是蹙起眉,心弦仿佛教人猛然一撥……
「誰要像皇上,暮兒不要,暮兒只要像姑母!」雲暮不依。
谷雁萍訝然,「你這小家伙不知我皇兄可是天下少見的美男子,像他表示你也是個俊小子,你還嫌?」
「哼,暮兒才不希罕當個俊小子。」他撇過臉去。
「你這孩子可真有個性啊!」谷雁萍看著他搖頭說。
阿紫苦笑,「他平日不是這個樣的,唯有皇上在時才……」她也不知該說什麼,這兩人一開始就不對盤,再加上隨時在搶人,這越搶就越看對方不順眼,其實她對這事也是很苦惱的。
「提這小子做什麼,他不重要,雁萍何事來景月宮找你嫂子?」谷若揚故意冷落雲暮,另闢話題。
谷雁萍被他這一問,眼神突然閃爍起來。「這個……雁萍以為這會兒皇兄會在承干殿處理國政,不想居然在這……」
「怎麼,朕在場會妨礙你的事?」他眉一挑,不高興了。
她苦了臉,「也不是這樣說……雁萍是想找阿紫嫂嫂陪著听些事……」
「陪著听什麼事,為何吞吞吐吐的?快說。」他沒什麼耐性的催促道。
「是……雁萍听人說民間夫妻出嫁前都會請人合過男女雙方的八字,雁萍再過兩個月就要出嫁了,所以也想請人合合我和陸大哥好不好……」她不好意思地說出來。她本想私下來
找阿紫一起听听這事,也好有人替她拿拿主意,哪知自己來得不是時候,皇兄也在。
阿紫與谷明華訝異她居然會想找人合八字?
谷若揚哼笑,「人家合八字是雙方在未訂親前就去合了,你是朕賜的婚,若這八字不合,難不成你就不嫁了?」
「怎能不嫁,那陸大哥是雁萍中意的人,就算八字不合也要嫁!」她沒一絲羞怯的說。
「那你這不是多此一舉,是嫌日子過得太無聊了嗎?」他怪她沒事找事做。
她被說得臉紅了,「人家只是好玩,算一算求個心安……其實,這合八字的術士我也找來了,就候在宮門外,皇兄這樣取笑我,那就別怪雁萍以後什麼都不對皇兄說了。」她惱羞成怒了。
「既然術士都找來了,皇上就勉為其難讓她算算吧!」阿紫見她惱了,趕緊為她說項。
谷若揚根本不信這個,只當是怪力亂神。「雁萍可是個公主,若讓人得知公主找術士進宮這成何體統?若再讓這內容流傳了出去,更是有損皇家威信,徒然讓人議論皇家的事罷了。」他還是不允。
「雁萍自知公主的身分,八字不能隨便給,也不能教這內容泄漏出去,所以雁萍重金請來蒼國的術士,此人不熟西朝之事,此刻人雖在宮外候著,但這眼是蒙著的,並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只知應邀替某人合八字,這對象也是不清楚的,等看完八字後雁萍連馬車都備好了,立即送他回蒼國,這件事半點都不會外泄出去。」谷雁萍立即說。
谷若揚臉色沉凝,尚未開口再說什麼,谷明華已先道︰「其實讓這術士瞧瞧也無妨,總歸當個趣事听,何況雁萍都安排好了,這事應該不會傳出去,皇上就用不著顧忌什麼了。」
既然谷明華都說話了,谷若揚也不好再反對,這才點頭同意。
谷雁萍一喜,馬上要人去把候在宮門的術士接到景月宮來。
為了不讓術士猜出他們的身分,阿紫替谷若揚換下龍袍,自己也打扮樸素些,不讓人一眼看出他們是皇帝跟嬪妃的身分,雲暮則是穿上在宮外時的舊衣,至于谷雁萍本來就有備而來,身上的珠寶飾品早讓人全都取下,而谷明華是來看孫子的,也是穿著簡便。幾人打扮瞧不出跟皇家沾上邊後,這才在景月宮偏殿見這位蒼國術士。
這術士直到進入偏殿才讓人拿下眼罩,看清殿內坐的是哪些人。
他四十幾歲人,身形削瘦,頭發已灰白,但雙目炯炯有神,瞧見殿內坐了一個老人,一對帶著孩子的夫妻,以及一個未出嫁的妹妹,看起來像是一個三代同堂的富貴人家。
然而,他卻一眼看出這幾個人貴不可言,尤其是那年輕男子,分明是人中之龍!
他謹慎的在一群龍鳳面前坐下,谷雁萍迫不及待的拿出她與未來夫君陸明雲的八字交給他。
「先生請瞧瞧,這兩個人可合適成婚?成了婚後可會圓滿?可會白頭偕老?可會永不分離?喔,對了,這不是我的,是我朋友的八字。」谷雁萍問完一堆後,急急的再說。
這話別說術士失笑,連阿紫听了都想笑,就別說那身為兄長的谷若揚表情有多麼恨鐵不成鋼,只差沒罵出「沒出息」幾個字,尤其她最後撇清的話,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簡直就是告訴人家,這八字就是她替自己問的。
谷雁萍像是這才發現自己過于猴急與愚蠢,也曉得羞慚了,低著頭不敢再吭聲。
依年紀看來,谷明華是這群人的長輩,咳了兩聲便由他對術士說道︰「先生可以合八字了,結果明說即可,不用保留。」
這術士倒是十分沉穩,鎮定的點完頭後認真的看了手中的八字,不消多久便道︰「這是百年好合的八字,恭喜公主覓得如意郎君。」
他這聲「公主」一出,立即讓在座的人都變了臉色,連那原本听見「百年好合」四個字正要歡喜的谷雁萍瞬間也笑不出來了。
「你……你怎麼知這是公主的八字?」阿紫忍不住問。
「這八字嬌貴,若是男子必為皇子皇孫,若是女子當是位公主,而與之相合的新郎早年必有過一番苦難,這是歷劫歸來,娶了公主之後,當可一帆風順,富貴終老。」
術士話落下後連谷若揚都吃驚了。
谷雁萍是公主之事,雖蒙著眼也許還是能由進到宮中後一路上的蛛絲馬跡猜出端倪,但陸明雲早年家變,其父原是松江縣令,被冤貪污問斬,陸明雲本人被流放漠北,妹妹陸明雪淪為官奴,陸家是直到近年才順利平反冤情,陸明雲也才不再是罪臣之後,這個蒼國術士怎會知道?
當下所有人都不再小看這位術士了。
「奇怪了,這位先生都說好話了,為什麼大家都不笑?」坐在阿紫腿上的雲暮看著大人的反應,不解的問,方才換衣服時,娘就跟他解釋了,長公主要問問她的姻緣好不好,這「一帆風順,富貴終老」自己是听得懂的,應該是很好的意思吧?
他這一開口,術士立刻將目光轉向他,細細的審視一番他的面相後,微笑道︰「恭喜這位小少爺將來是大格之命。」
「大格之命?什麼是大格之命?」雲暮好奇的問。
其他的人也來了興趣,豎耳想听听術士怎麼說,而阿紫身為母親,更是關心孩子的命格。
術士眼中閃過細碎綿長的笑意,最終語出驚人的道︰「小少爺日角龍庭,有天子之命!」
谷若揚聞言倏然站起身,那表情是說不出的怒意,阿紫也驚愕住了,谷明華更是臉色全白,就連谷雁萍也嚇到了。
「一派胡言!」谷若揚起了雷霆之怒。
「是啊,這種話怎能亂說,你該死!」谷明華當即也喝斥道。雲暮不是皇上之子,如何君臨天下,此話大逆不道,只怕為雲暮惹來殺機。
那術士的態度仍十分鎮定,「在下從不妄言,但諸位可以選擇不信。」
谷若揚怒極,「尤一東,將這人給朕殺了!」他嚴聲道。
尤一東也听見術士所言,同樣嚇得不輕,曉得這事半分不能泄漏出去,也不喚人進來殺,自己動手了,伸手抓向這人的咽喉——
沒想到這術士依然是處變不驚,看著谷若揚再道︰「您若要殺我,我也不避,因為早算到自己有此劫,今日本就是來送死的。」
尤一東的手已扣在他的咽喉上,只等谷若揚一點頭,他立即捏死這人,這人從此消失,這話再也傳不出去。
雲暮瞧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忽然風雲變色,這位先生不知何故要被殺死,他頓時被嚇著了,小臉煞白起來,「姑……姑母,皇上為什麼要殺這人?」
阿紫也教那術士的話驚到無法回神,這會兒雲暮一問,她身子一顫,望向那神情淡漠的術士,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理智告訴她,這術士不能活,但,她不想有人死……「不過是個江湖術士,您放……放過他吧?」她猶豫了一會,還是朝谷若揚求情。
「是啊,皇兄,這人……讓他走吧,他畢竟是蒼國人,死在咱們宮里不好。」這人是谷雁萍找來的,她也替他求情。
谷若揚眸中詭譎狠辣。「你早算到自己會死,若朕偏不讓你死,是不是就算不準了?」
術士淡笑,「一切上天自有安排。」
谷若揚一怔,眉宇一凝,似在思慮什麼,少頃,揮退了尤一東。「朕不殺你了。尤一東,送他出宮,逐出西朝,永不可再踏進一步。」
他決定放過此人,不過是個江湖術士,自己若與他認真就是個笑話了。
這天下是他的,他要給誰,難道還控制不了,一個外姓孩子,怎麼有可能成為西朝帝王,無稽!
那術士讓尤一東帶走了,可術士走了,這偏殿里的眾人仍是膽顫心驚,谷明華立即跪了下來。
「皇上,術士之言不可信,您心中莫要多慮。」他手心冒汗的說,就怕術士的一席話讓谷若播心中留下陰影。
「是啊,皇兄,這人胡言亂語,雁萍若早知道這人會不學無術的說出這些話,就不會找他進宮了。」谷雁萍也緊張的跟著跪下道,可不想因此害了一個孩子性命不保。
阿紫面色一片蒼白,抱著雲暮也咬牙跪下了。
雲暮見大人們個個神情緊張,曉得這事與自己性命有關,便也不敢吭聲,乖乖陪娘跪著。
「皇上,將暮兒再送出宮吧,他不適合在宮中。」為保孩子性命,情願母子分離,阿紫忍痛的說。
谷若揚望著跪著的眾人,挑眉一笑,道︰「你們這都在做什麼,朕怎麼會輕意相信一個術士所言,若信了,那術士還活得了嗎?雲暮就繼續待在宮中吧,阿紫也不用多想什麼,你們都起來吧。」
他親手扶起阿紫,臉上表情自然,沒有任何不悅,其他人見了如釋重負,這才敢起身。這事看似無波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