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阿紫主動求見,被駁了,谷若揚不見她。
看來上回自己真傷了他,讓他自尊嚴重受損。
「尤公公,勞煩你再進去說一聲,就說阿紫有急事求見。」她低著眉,好聲好氣的讓尤一東再幫忙進去傳個話。
這沒辦法,有求于人,即便被刁難,也得忍。
尤一東瞧著她,搖頭道︰「郡主來得不是時候,皇上真沒空見您,等皇上空下來了,奴才會對皇上提您來過並且求見,若他要見您,會再通知您的。」
這一听就是推托之詞,那男人根本沒打算見她的意思。「我真有急事一定要見到皇上一面,請尤公公通融。」
「這……」尤一東眼角輕輕往後方的承干殿瞥去,窗子內有兩道銳利的視線,可那人沒指示,他也說不上什麼話。
「郡主還是回去等皇上召喚吧!」他勸。
「不,他若不見我,我這就在這里等,等到他肯見我為止。」她不會輕易退縮的,她一定得求到許可出宮才行。
尤一東無奈,見她不肯走,就這樣站在承干殿外等,他也不敢趕她,只是這天色變了,怕一會兒會落雨,雖說有屋檐,但若風雨太大可擋不了什麼,她可就要淋濕了。
他見不妥,趕忙走回殿內,見站在窗邊的主子神情陰郁,不禁暗嘆了一聲。「皇上,不如見她一見,瞧她想說什麼吧?」他忍不住替她說情。
「她敢對朕說那些話,敢說對朕沒有任何情意,既然如此,朕為何還要見她?」
「可郡主剛病愈,眼看要下雨了,皇上舍得她淋雨?」
「她說有急事,還能是什麼,不就是想出宮,為了離開朕才來見朕,朕難道還要心疼她?」他火氣上來,冷哼道。
尤一東屏息,不敢再多說,但心里想︰主子也學會口是心非了,明明在乎,也騙自己說不在乎。
事實上,自己也惱這位郡主的,她實在太難討好,這麼多年了,仍無視一國之君的深情,這樣的女子連主子的心都不要,她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一個時辰後,天空果真降下大雨,阿紫渾身都被雨水打濕了,卻完全沒有要離去的意思,谷若揚在窗邊盯著她被淋成落湯雞,俊美的臉上一片青色,眉心盡是黑氣。
他煩躁的離開窗邊,打算不理她,回御案前繼續看他的奏章,但奏章上的字一個也進不到他的腦中,想的全是她淋雨受寒的畫面,這女人簡直煩人至極,干擾得他嚴重!
驀地,一聲巨雷打下,尤一東匆匆入殿來。
「皇上,郡主昏倒了!」
「什麼?!」他猛地站起身,二話不說直奔外頭去了。
大雨淅瀝,一群太監正撐著傘替倒在地上的人擋雨。
他趕過去,雨太大,他身子也淋濕了,見她臉色雖蒼白,但一雙眼骨碌碌望著他,根本沒昏倒,得知自己上當受騙,他一咬牙立即起身要走。
她馬上攥住他的龍袍道︰「別走!」
「放手!」他怒道,恨極自己讓這丫頭耍了,居然就這麼心急眼巴巴的出現在她面前。
「不放。」他好不容易出來了,她哪可能放手。
「大膽!」他喝道。
她忍住驚懼,仍是死死攥著不松手。「皇上幫臣女一個忙吧!」
他冷笑,「若是吵著出宮,那這個忙朕幫不上。」
「父王得了急癥,臣女得回去看看。」
他笑得更諷刺了。「急癥?!阿紫,生病這借口當真這麼好用,能一用再用,你用完了換皇叔用,你想出宮連理由都這麼隨便,你當真認為朕如此好欺嗎?」
她白了臉,被逼急了說道︰「好,臣女實話告訴您,父王沒病,病的是旁人,總之臣女定要出宮一趟,但臣女保證,在明日您欽點秀女的大典前回來。」
谷若揚只是定定望著她,望得她心寒顫抖,而雨仍落個不停,兩人身上全都淋濕了,一干的太監與宮女卻是不敢靠近替他們撐傘。
「病的是何人?」良久後,他擰緊眉,終究問了出來。
「恕臣女……不能說。」
他沉下臉。「不說就敢讓朕放人?」他怒得扳開她攥著自己不放的手。
她的手被拉開,索性改抱住他的身子。
想不到她這麼大膽,他一震,「雲絛紫?!」
她焦急地落下淚來,「請相信我,我雖不能告訴您要去看誰,可我真的會回來,屆時您若欽點我留下,我……」
「你如何?」
「若您還想要我,我……留下便是。」她閉上眼,終于說道。
大雨來得急去得也快,雨停了,慶王府的馬車在宮門前將阿紫接走,直駛回王府,不到一刻鐘,一匹馬由王府後門悄悄奔出,一路朝城郊而去。
馬兒出了城門,去到城邊的一處二進院落。
宅子雖不大,但窗明幾淨,干淨整潔,一名中年婦人得到消息,已在門邊等待,見馬兒靠近,立刻上前去接人。
「小姐,您來了!」
阿紫很快下馬,朝婦人心急如焚的問︰「張嬸,他怎樣了,還好吧?」
「這……您自己進去看看吧。」張嬸說。
「好,我這就進去。」她匆忙進門,朝最里頭的屋子走去,屋外還有個年紀也頗大的長工,見她到來立刻替她開了房門。
她走進屋里,一眼瞧見床上躺的人,心一急,奔了過去。「暮兒!」
床上躺著的是個男孩子,年齡約莫在五歲上下,那模樣精致,竟是與阿紫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此刻他雙眼緊閉,臉色通紅,皮膚上還生出一點一點的紅痕水泡。
「暮兒,你怎麼了,娘來了,來看你了,暮兒——」
「夫……呃,小姐,小少爺正高燒昏睡,您這時叫喚他,他听不見的。」大夫四十幾歲人,就在床邊,見她憂急,連忙如此告訴她。
大夫見她衣飾華貴,顯然出身不凡,自稱孩子的娘,但頭上未束髻,分明未出嫁,斟酌了一下,還是稱她為小姐。
不過,他瞧她將孩子安置在這偏僻地方,請人專門照看,心中已然有數,床上的這是見不光的私生子。
可他也不說破,自己專替世族富賈治病,私下見多了不能說的秘密,因自己口風緊,即便診金再高這些貴人也願意付,也因為如此,這府上的人才會找上他為孩子看病。
「高燒?」阿紫連忙模孩子的額頭,還有身上的皮膚,果真燙得嚇人。「大夫,他這是怎麼回事?」她心驚的問。
「小少爺這是出水痘了,這兩天得小心照護,要不然輕則留疤,重則可能致命。」
阿紫聞言大驚,這水痘可不好醫治,是一種極容易死亡的病,她就曾見過王府的一個嬤嬤家里的孫女因此喪命。
「那我該怎麼做?暮兒不能有事。」她緊張的問。
「小姐別著急,這種病我治愈過幾個,相信也能治好小少爺的。」大夫說。
阿紫這才稍安了心,感激的點頭,「大夫若能醫治好暮兒,我定重金答謝。」
「那就多謝小姐了。」大夫撫著須,診金是他該拿的,他也不矯情推辭。
「不過,今晚到明日是關鍵,若這燒不能退,那小少爺恐怕還是會有危險。」他嚴肅再補充道。
阿紫慌忙的將昏睡的孩子抱入懷中,口中喃念著,「暮兒會沒事的,他會沒事的……」淚已惶然落下了。
大夫見狀,曉得她愛子情切,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去看看藥煎得如何。
張嬸端了一盆水進來,床上的孩子高燒不退,身上都是汗,張嬸打算替他擦身子再換上干淨的衣服。
「讓我來吧。」阿紫接過水盆,要親自為孩子擦身子。
張嬸知曉她平日不能經常在孩子身邊照顧,只能得空偷偷過來見孩子一面,就連孩子生了病,也無法立即趕來,難免對孩子心懷愧疚,想為孩子多做一點事,便放手讓她料理孩子的事,自己悄悄退出去。
阿紫忙碌的替兒子擦拭身子、更衣,這一忙不知不覺過了大半夜,天亮前才坐下休息,怔怔望著自己的寶貝。
想起那男人問她,為什麼反悔不肯做他的皇後?
為什麼不再接受他?
她有苦難言,而眼前的這孩子,便是她說不出口的答案。
十五歲那年,她去了峨嵋山游歷,回程時卻發生了不幸,她受辱後有了身孕,之後她生下了雲暮……
受辱時她腦袋受到重創,醒來後失了憶,不知孩子的父親是誰,也不知自己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在得知自己懷孕後,幾乎崩潰,父王聞訊趕來,悲怒不已,立時要她拿掉孩子,她雖恨孩子的父親污辱她,可肚里的卻是自己的骨肉,孩子何其無辜,她不忍殺之,乞求父王讓她生下孩子。父王心疼她,雖答應了,但擔心失節生子的她不為外界所容,因此對外隱瞞此事,讓她以休養之名留在峨嵋山,直至生下孩子才帶回京城秘密撫養。回京五年過去,外人至今仍不知慶王府郡主有私生子一事。
她帶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過活,明知谷若揚喜歡她,自己心里也有他,卻絕不敢接受,因為若是雲暮的事曝光,便是欺君,連王府也將受到牽連,再加上自己失節,自慚形穢,哪里有臉面對他,她早已配不上他,更遑論做他的皇後,她沒有母儀天下的資格,自己若真的厚臉皮坐上那個位置,那是污辱他,污辱整個西朝。
她閉上眼,讓淚水狠狠的泄落下來。
「娘……娘在哪里?」雲暮夢囈了。
她倏然睜眼,趕緊道︰「娘在這里,娘在暮兒身邊。」
他眼楮並未睜開,身子似乎很不舒服,小小眉頭都蹙起來了。「痛……暮兒痛……」
「暮兒哪里痛?快告訴娘!」她心急不舍的問。
「娘……娘在哪里?暮兒難受,娘在哪里,暮兒要娘……」他根本未醒,夢中哭喊著要娘。
孩子這聲聲的哭喊,她為之心碎。「娘對不起你,是娘不好,娘不能時時在你身邊……娘對不起你……」她淚如雨下。
「娘……暮兒好熱……好熱……暮兒吸不到氣了……」他忽然抓著脖子痛苦不已。
她心一驚,慌忙大喊,「大夫!」
大夫就住隔壁廂房,聞聲趕來,在外間的張嬸也沖了進來,大夫立即翻開雲暮的眼皮瞧眼白。「糟糕,危險了!」
阿紫震驚,手腳都冰涼了。「暮兒……」
「小姐先別擔憂,大夫會救小少爺的!」張嬸安撫道。
她顫抖的點頭,眼淚直流。
大夫也是個醫術高明的,馬上對雲暮施針,幾針下去,雲暮逐漸安穩下來,氣息不再沉重,但身子仍十分燙人。
「這會兒得想辦法讓他快點退燒才行,再燒下去腦袋都會燒壞。張嬸,去拿冰水過來,用毛巾浸冰水替他擦身子降溫。」大夫吩咐。
張嬸即刻去辦,不久取來冰水,阿紫幫著用冰水不斷替孩子降溫,這一忙直到天亮,孩子的體溫才降下月兌險,但她也累得倒在床邊睡著。
不知睡了多久,一雙小手輕輕地捏著她的臉,她略略動下鼻子,太累了,不想理會,繼續睡。
「娘……」
听見這稚女敕的聲音,她驀然驚醒了。「暮兒,你醒了?!」她驚喜道。
小家伙還是很虛弱,但臉龐已不再紅得像滴血,臉色恢復自然了。「是娘照顧暮兒的嗎?」
「是啊是啊,暮兒可還有哪里不舒服?」她忙問。
「沒有……暮兒很好,就是肚子餓了。」小家伙靦腆的說。
她一愣,瞧自己真是失職,連孩子醒來該吃東西都沒想到。「好,娘這就去請張嬸——」
「小姐不用忙了,奴婢熬了粥,小少爺這就可以喝了。」說著張嬸已經端著一盅溫粥進來。
阿紫臉有些紅,「還是張嬸細心,懂得照顧人。」
「小姐別這麼說,您是貴人,這些事本就是咱們這些下人該做的,您只管吩咐就好。」張嬸笑道。她是慶王爺找來照顧雲暮的人,自然知曉阿紫的身分,但她謹守王爺的交代,絕不泄漏任何事,在這里,阿紫就只是一般人,小少爺也只能在屋里稱她娘,出了這宅子,只當她是姑母。
阿紫笑得尷尬,說了聲謝謝後,圉了碗粥親自喂雲暮,「來,喝過粥就更有精神了。」她含笑喂他。
「娘喂的粥特別香呢!」雲暮歡喜的喝下粥。
她聞言臉微微的紅,孩子長這麼大,自己喂過他的次數寥寥無幾,為守住秘密,她不能經常來看他,怕教人發現他的存在,可這也剝奪去他們母子相處的機會。
「暮兒下次別再生病了,你可嚇到娘了。」想起他昨日的險況,她鼻子又酸了。
雲暮卻是搖頭,「其實暮兒生病也不錯,這樣娘就能來照顧暮兒了,這沒什麼不好。」孩子這話再度讓她的心刺痛了起來,對他越發感到虧欠。
「娘……不是好娘……」這眼眶一紅,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娘別這麼說,暮兒說這話不是要惹娘傷心的,娘很好,很愛暮兒,只是暮兒身分不能讓外人知道,暮兒理解娘的為難……娘別哭了,您是好娘……」雲暮十分懂事的說。
「是啊,小姐的苦衷小少爺懂的,您確實是好母親,這不就特地由宮里趕來照顧了小少爺一天一夜,您這份心誰還懷疑?」張嬸也道。
「我這算什麼,暮兒是我的孩子,病了我怎能不來——等等,一天一夜?!現在什麼時候了?」她心驚的問。
「太陽剛下山,這會酉時了。」
「酉時?!」她大驚,一張臉灰白。
今日是他欽點秀女賜封的日子,她答應要趕回去的,她答應了他,可已是酉時了,就算她現在回去,秀女典恐怕也已結束了……
失約于他,她的心一團亂,非常清楚,他該會有多震怒。
「娘,出了什麼事?您的臉色為什麼這麼驚慌?」雲暮關心的問。
「我……」她張口卻不知該怎麼告訴他,自己觸怒皇帝,估計回去後大概有罪好受了,她苦苦一笑。
「娘,是不是有人欺負您,您告訴暮兒,暮兒找這人算帳去。」孩子護衛娘親的說。她笑容更苦了,「暮兒真是娘的好兒子,可惜娘得罪的這人,是沒人能找他算帳的……」
宮里氣氛凝重,宮人們互相走告,小心辦事,龍心難測!
就連尤一東都心驚膽跳著,今日秀女典上,郡主竟沒有出現。
主子這已是怒到最高點了。
「茶涼了!」御案前,他道。
那殿前伺候的太監嚇得趕緊上前要換茶,手才伸過去,他撥開道︰「連這點事也辦不好,滾出去!」
太監魂飛魄散到幾乎屁滾尿流了,趕緊縮回手,當真用滾的出去了。
滿殿氣氛緊繃。
「尤一東!」他再喊。
「奴才在。」尤一東聞聲緊張地走上前去。
「這都什麼時候了?」他面目陰沉的問。
「呃……回皇上,即將到戌時了。」
「都這個時候了嗎?」他神情陰霾。
「皇上,也許郡主是有事情耽擱了……要不,奴才讓人去王府瞧瞧怎麼回事?」尤一東抹汗的建議,他從沒見過主子這麼生氣,這讓他跟著心驚到連膽汁都要溢出來了。
「不用了,她不肯跟朕,所以不惜欺騙朕,是朕愚蠢,以為她會守約,讓她再狠狠耍了朕一回!」他怒不可抑。「哼,她既然不想做朕的女人,朕何必勉強她!」這次,他當真對她徹底冷了心。
剛滾出去的那個太監這會兒又不知死活的扶著腦袋進來了,尤一東立刻壓低聲怒問︰「你這奴才還敢進來,有什麼事?」
「這……有……有人求見。」太監口吃的說。
尤一東厲眼朝他瞪去,惱他沒眼色,「皇上此刻誰也不見,去攔!」
「可是……是郡主回來了……」
「什麼,郡主回來了,你怎不早說!」尤一東一喜。
谷若揚也听見了。
「主子,郡主回來了,要讓她進來嗎?」尤一東忙問向主子。
「她這時回來做什麼?還想乞求朕的原諒嗎?遲了!晚了!讓她跪,讓她跪在承干殿外直到朕喊起,不——讓她到錦繡宮去,朕在那里見她。」他陰寒一笑後,改了主意。
「到錦繡宮去?那不是德妃娘娘的地方?」尤一東訝然,不解主子要郡主去那里做什麼?
錦繡宮,修建得美輪美奐、富麗堂皇,符合季霏嫣德妃的身分,只是,阿紫不明白,他為何要在這里見她?
阿紫思緒翻飛,低著頭讓尤一東領著進到內殿後,不安的抬頭望去,卻是怔住了。
谷若揚與季霏嫣正坐在一塊,他身上的龍袍已換下,穿著淺黃絲綢常服,衣領半敞著,露出他半片結實的胸膛。他並沒有瞧她,只握著季霏嫣細女敕的手在把玩,兩人那親昵之態,令阿紫不禁止住了呼吸,連該行禮都忘了。
「怎麼愣著不說話,若無話就下去吧!」谷若揚終于瞧向她,可語氣淡淡,心緒像是沒有什麼起伏,對她徹底的漠然。
不,她忙回神,自己不能走,她是專程回來請罪的,她曉得自己這回真的惹怒了他,他若治她欺君,連父王都受牽連,她必須取得他的原諒才行。
「臣女失信于皇上,錯過秀女典是因為有要事走不開,請皇上原諒,臣女不是存心故意的。」她跪下說。
谷若揚盯著她不說話,一旁的季霏嫣卻是笑得十分喜悅,自上回她打了這丫頭的臉,皇上就不曾再到過她的錦繡宮了,她正憂愁氣惱,不知如何是好,想不到,他這就來了,還不只如此,居然將這丫頭叫來,當著她的面和自己如此親密,也許如成秋雨說的,他對雲絛紫是有些鍾情的,但那情分絕比不上對自己的。
「你膽子不小,皇上欽點秀女的大典你也敢缺席,要知道母後得知你失蹤不到,大怒不已,本要人立即到王府去提人回來問罪的,要不是長公主替你求情,你這是有幾條命都不夠死——你的命不要那是自找的,卻害得皇上心情不佳,只選了一名秀女納為嬪,後宮不豐,母後一直希望藉著這次選秀能多留下幾個人伺候皇上,大家姊妹多,這後宮才熱鬧,皇上也歡喜,可讓你這麼一鬧,不只母後失望,連群臣都對你不滿了。」
季霏嫣這話分明說得口是心非,皇帝沒多留人,她最是高興,但在他面前,這話非得說得賢慧大度不可,而皇上也果然微笑了。
阿紫直感到反胃,這宮里真是最虛假的地方了,她無緣進來,才是好事,才不會受污染,也才不會變成與季霏嫣一樣虛偽的人。
但得知太後在秀女典上大怒,還是令她難過的,太後惱她拒絕谷若揚,認為她不識抬舉,對她一直不諒解,如今怕是更加討厭她了。唉,那男人怎麼只留一個秀女,若多留下幾個,也許太後就不會那麼遷怒于她。
「娘娘是不是高看了臣女,臣女未出席秀女典,當不至于影響皇上選秀,您這樣說,折煞了臣女。」阿紫回道。
季霏嫣表情一變,自己方才的話確實無形中高捧了她,可自己意思是她搞砸了秀女典,要她為此擔罪,她反而針對自己的話,倒打自己一耙,季霏嫣頓時氣得臉紅脖子粗,卻一時想不到話反駁她。
「這里是宮里,不是你慶王府,德妃是朕的妃子,你頂撞她是忘了日前幾巴掌的教訓嗎?」谷若揚冷冷的問。
阿紫心刺了一下,他提這事是贊成季霏嫣打她?
季霏嫣立即喜不自勝,本還有些擔心自己上回打了她,惹皇帝不快,這會兒听他這麼說,知道是自己多慮了。
「沒錯,上回要不是長公主出面,你這張臉早毀了,這會兒也記不住教訓,又敢出言不遜?!」
阿紫想反唇相稽回去,但瞧見谷若揚那明顯偏著季霏嫣的神色,心情不由得黯然下來。自己再怎麼說也是外人,怎麼比得上季霏嫣是他女人的身分,她安靜的把嘴閉上了。
「德妃何必與她爭論什麼,氣壞身子只會讓朕心疼。」谷若揚見她知自己有幾斤幾兩後,冷笑,轉而朝季霏嫣柔聲說。
季霏嫣受寵若驚的投入他懷里。「皇上說得是,她一個罪人身分,臣妾何必與她置氣。」
阿紫瞧得心頭發酸,默默別過臉,不去看他們。
「降罪的旨意明天就會落下,你等著就是。」谷若揚抱著季霏嫣,漫不經心的說。
「是,臣女願意領罰。」阿紫心頭澀澀,起身要回去等著領罰。
「慢著,皇上有說要讓你走嗎?這就敢擅自起身離開,真是沒規矩,慶王是這樣養女兒的?!」季霏嫣自以為有谷若揚寵愛,不遺余力的為難起阿紫。
阿紫怒,季霏嫣欺侮自己就算了,若連父王也說上了,她是絕對忍不了的。「臣女不好是臣女的事,別扯上父王。」
「你這是什麼態度?本宮難道說不得什麼嗎?」
「再怎麼說娘娘也是晚輩,父王是您的皇叔,娘娘不該這樣無禮。」
「你敢說本宮無禮?自古先有君臣後才是父子,那慶王雖是皇上的叔父,但也是臣子,而本宮是皇上的妻子,他見了本宮也得下跪。」
阿紫冷笑,「父王能跪的只有皇上和皇後,可惜,德妃娘娘還不是皇後。」
「你說什麼?!」
「臣女說你還不是皇後,等當了皇後再來說這話——」
阿紫正說著話,谷若揚忽然怒火攻心的站起身拍桌道︰「讓她當皇後難嗎?那也不過是朕的一句話,只要朕願意,她就會是皇後!」他眼神似能吞人。
阿紫一窒,說不出話了。
季霏嫣則是狂喜,皇後,他讓她做皇後?
「皇上對臣妾真有此意?」她激動的問。
「愛妃伺候朕也有幾年了,一直是全心全意的,朕如何不明白,今日朕到你這錦繡宮就是為寵幸你來著。」他朝她溫笑著說。
季霏嫣簡直歡喜到不能自已。
阿紫面無人色,「既然皇上要寵幸妃子,臣女不方便再留下了,敢問皇上,臣女能走了嗎?」她語氣冷硬干澀的問。
「不能。」
「不能?皇上留宿在這兒,怎麼不讓她走?」那阿紫還沒說話,季霏嫣先錯愕了,皇上寵幸她自然要清場才行,留個她在此,不是礙事嗎?
「她留下與朕留宿在此有什麼關系,且朕還在想明天要降什麼罪給她,讓她在這里待著,朕比較有心思想出來。」他惡意的道。
「皇上這是想羞辱臣女嗎?」阿紫白了臉孔。
「你說呢?」他陰沉地笑。
「臣女若不留呢?」
「那盡管走,朕不勉強,只是,朕不知到了明天早上,會不會先責罰皇叔幫著你出宮的欺君之罪。」
「您?!」他竟拿父王威脅她!
谷若揚陰晦一笑,目光轉回懷里的季霏嫣身上。
「愛妃,該伺候朕就寢了。」說完,摟著同樣吃驚的季霏嫣進到寢殿去了。
阿紫表情驚愕,他真要讓她在此見他與季霏嫣歡愛?
「皇……皇上,雲絛紫還在外頭,臣妾……」寢殿內傳來季霏嫣遲疑的聲音。
「你在乎有外人?」他問。
「臣妾……」
「她不敢闖進來的,她沒那個膽。」
不久,寢殿內飄出了陣陣燻香,漸漸地傳出季霏嫣低吟的聲音……
阿紫渾身一震後顫抖起來,她無所謂的,根本無所謂,季霏嫣本就是他的妃子,他們如何恩愛,都是應該的,反倒是自己,怎麼了,究竟怎麼了?
她的心不該痛,不該有窒息的感覺!
「皇……皇上……嗯嗯……」季霏嫣嬌吟著。
不!她搗住了耳朵,告訴自己應該趕快逃走的,但顫抖的四肢卻像扎了根似的無法挪動半步,為了父王,她不能走!
「德妃的皮膚可真是如凝脂般細致潤滑,令朕愛不釋手……」
「皇……皇上喜愛就好……皇上……皇……皇上……」季霏嫣語音破碎的嬌喊。
阿紫忍了再忍,實在忍不住了,倏然站起身,終于奔出了錦繡宮。
「郡主?!」守在外殿的尤一東急喚。
她沒有理會,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在她白皙的雙頰上劃下兩道水痕。
再在錦繡宮多待一刻,她也許就會心窒而死!
她終究是無法忍受的,無法看他在自己眼前寵幸妃子,她以為自己不會有感覺,但她錯了,真錯了,過了多年,她依舊走不出那男人纏縛在她身上的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