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志邦蹙眉看著眼中含笑的主子,心里更急了,他幾乎——不,他可以肯定那丫頭已在主子的心里有了重量,雖然他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也許連主子都還沒有自覺,但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雖然很殘忍,但他有必要提醒主子,他深吸口氣,「爺,那些奴僕的事都不說,爺將唐曉怡調到盛苑的事,爺難道不怕?我是說萬一被她瞧見爺變身可怎麼辦?」
季紹威臉上的笑容在瞬間不見,心也頓時變得沉甸甸的。
他其實也無法理解自己的作法,他清楚他該跟唐曉怡保持安全距離,不然哪天她撞見他變身,像前妻一樣視他為怪物,既厭惡又害怕的一心一意只求離去,他能再一次的承受那種痛嗎?
但他是真的想念唐曉怡,他好想念一虎一人相處的美好時光,那是一種身心可以完全放松休息的時光,充滿著溫暖與喜悅,所以他實在無法容忍任何人傷害她。
他本想辭掉杜大娘,所以曾裝不經意的詢問母親,是否想過要換廚子?
「不換!娘吃杜大娘的菜都多久了,已經習慣,還是你吃厭了?」
「只是問問。」他隨即改變話題。
為此,他無法辭退杜大娘,可腦海里光想到唐曉怡臉上又是汗又是淚,唉唉叫疼,他就心煩意亂,一旦他再化身為虎,他哪有能力保護她?
他突然一頓,他想保護她?!
不,應該不是,他只是想念兩人的相處,也想念她的手藝,不然要是他又變身成虎,她若被誰弄傷,該如何替他張羅好吃的料理?
「爺!」
所以,將她調來盛苑,在他看得見的地方,誰也不敢再欺侮她。
「爺?」
元志邦一連喚了主子好幾聲,還在他面前揮揮手,季紹威才恍然回神,「我會小心的,對了,把那些糕點拿去給她吃。」他特意派人去買的,本來是他要親自拿去,現在,他不確定了,他突然有些心煩意亂……
「這不是都城街上百年老店內最有名的幾款糕點?一、二、三……六小盒,一盒四塊,不會太多了嗎?爺,那丫頭才吃過午膳沒多久。」
「她的胃超乎常人,吃得完的。」他淡淡的說著,也沒有注意到好友給他一個哀怨的眼神。
厚此薄彼嘛,他在外面跑腿那麼累,但主子沉默了,好像還陷入沉思,他只好拿著六盒糕點往僕役院去。
主子對唐曉怡還真是好,雖然她被那幾個板子打得很狠,趴臥在床上的時間還挺長的,不過,在涂抹化瘀去腫的金創藥膏再加上一帖帖貴死人的補湯入肚後,她終于能站起身,也能一拐一拐的走路。
元志邦看到她時,她正扶著牆走路,卻不見呂燕。
她看到他搜尋的視線,微微一笑,「呂燕替我到街上去拿藥了。」
他點點頭,將六盒糕點放到桌上,就見她眼楮倏地一亮,「給我吃的?」
「爺給的。」
「爺對我真好。」她小心翼翼的坐下後,傷口可能還會疼,見她一下子又淚光閃閃,但拿起一塊糕點入口後,眼楮猛然一亮,元志邦看著她吃著吃著就開心起來了。
「這麼好吃?」害他也吞口水,想嘗上一口了。
「很好吃,能這樣吃,真的覺得好幸福,笑著吃東西,東西更好吃,對了,元爺也吃,再留兩盒給呂燕——」她邊說邊分配。
但元志邦哪敢吃?主子都說她吃的完,他搖搖頭笑道︰「你吃吧,呂燕我會帶她去吃的。」
她看著他,「呂燕是個很好的姑娘,雖然有點笨,有點少根筋,但她很善良,請爺一定要真心待她。」她還是忍不住開口。
他點點頭,「我也是窮人家出身,不興三妻四妾,你放心吧。」
她笑笑的點頭,「我還是要謝謝爺,真的好好吃喔。」
他其實該走了,但他見她一塊一塊笑咪咪的吃下肚,他太好奇了,這個身上沒幾兩肉的丫頭真有個大胃?
見到她真的在他面前吃完那些糕點,他嘖嘖稱奇,「爺說你的胃口超乎常人時,我還想著你就像個小不點,胃能有多大,沒想到真的很能吃。」
她眨眨眼,頸後的汗毛根根豎立起來,「爺說我的胃口很大?」
「是啊。」他笑說。
「怎麼可能!我每一回都很努力的在他面前扮淑女,小口小口的吃,等他走了,我才大口大口的品嘗美食,結果都被爺看到了?!」她以為她只在心里哀號,但元志邦突然發出的爆笑聲,讓她突然意識到,她竟不小心講了出來!
天啊!她又羞又糗——殘念啊。
「哈哈哈……」元志邦差點沒笑翻。
愈跟她相處,愈能發覺到她的特別,難怪爺會情不自禁對她上心,而她畢竟是個小姑娘,與那些未出閣的千金閨女一樣,對爺那張俊美如天只的臉龐有感,才會這麼在乎形象,說來,他對呂燕一見鐘情後,才知道原來男歡女愛是這麼美好的事——
如果爺也能有個伴的話……一個想法在他腦海成形,沒錯,這丫頭不怕老虎已經是與眾不同了,而連爺這樣自制的人都能被她影響,尚未考慮周全就讓她住進盛苑,也許他不必太杞人憂天,反倒可以扮扮月老?
唐曉怡不知道元爺在想什麼,但他突然止住笑,還一臉嚴肅的看著她,現在還開始嘆氣?!
「唉,我能這樣大笑,而爺上一次大笑是什麼時候,我已經想不起來了。」元志邦煞有其事的再嘆一聲,「爺一直很孤傲,就算在外人面前我跟他像兄弟,但有些部分,是我無法深入的,那是他不要我擔心,而刻意築起的心牆。」
她想了想,直覺的接話,「那應該不是刻意的,不過會養寵物的人,一般來說,心里都挺孤獨的。」
他眼楮陡地一亮,「你能理解?即使養的是老虎?!」
「當然,因為我是——」她硬生生的吞下「獸醫」二字,她在動物園里工作,身邊有不少同事都養毛小孩,把它們當成親人、朋友,究其因,不就是孤獨嗎?
「是什麼?」他問。
「是——將心比心,是——有同感,如果可以,我也會想養的。」她說。
有同感?所以她也很孤獨,也是,他從愛人那里得知唐曉怡被杜大娘欺負得有多慘,但沒人敢替她說話,這個好、這樣好,真的太好了!
唐曉怡見他突然眼眶紅紅的,嚇了一大跳,「元爺?」
「沒、沒有,我只是替爺感到高興——不是,難過了起來,」他強掩住內心的狂喜,開始娓娓道來,主子當一家之主有多可憐,要管的、要想的那麼多,妻子還紅杏出牆,讓主子不得不送出一張休書,還說他心腸軟,老夫人頻頻催婚,他有多孝親,不曾給過臉色,還說,那個只會找麻煩的驕縱妹妹……
他說了很多很多,讓唐曉怡听得眼紅紅、心酸酸,她暗下決定,爺是將她從水深火熱的廚房里救出來的大恩人,既然知道他在淡然沉靜的外表下,有這麼多說不出的苦,她定要竭盡所能的為他分憂解勞、報答恩情。
半個月後,唐曉怡就在奴僕們羨慕的眼神下,與即將住到元志邦私人宅第的呂燕擁抱道別後,搬進了盛苑內一間清靜幽雅的小廂房,一旁還有一株晚紅的秋楓,一葉葉紅透透層層迭迭的掛在枝上,美極了。
盛苑佔地極廣,亭台樓閣、假山流水,樓台旁還有一個不小的池塘,柳樹垂池,主宅、浴池與書房連在一起,這也是主子在使用的主樓房,除了對面是她所住的小廂房外,還有一間較大的樓房,是給元志邦住的。
「原本志邦是打算讓呂燕與他同住這里,你們兩人也有伴,我也同意了,但是呂燕膽小,不敢住在老虎能自由行動的宅院,才搬至志邦的宅第。」季紹威說。
唐曉怡站在他身邊點點頭,這事她清楚,呂燕同她說過,只是——
她偷偷的再瞄他一眼,真的好令她意外啊,帶著她逛這王府禁區的不是列名可以進來的幾名奴僕,也不是元爺,竟是主子本人。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一顆少女心真的是怦怦狂跳,重生的個兒太嬌小,更襯托出他的高大挺拔,而且他比她想的還溫柔貼心,他腿長、她腳短,但他步伐總是刻意地放慢。
季紹威有點悶,她還是好安靜,一點都不像會跟毛小孩喳喳呼呼的唐曉怡。若是「正常」的她,肯定會問︰「元爺為什麼不搬回自己的宅第住?又不是沒房子?這樣來回兩個地方,不累嗎?」
事實上,唐曉怡還真的在想這些問題,那不設防的雙眸也透露了這一點,但他無法為她解答,一切都是因為一個詛咒而起,困住了他,也困住了好友。
他帶著她轉身往另一邊走,經過亭台曲橋後方,有一間寬敞的練功房,而在一座拱門後方,左邊是這幾日才特別添置廚具的小廚房,往右走到底,就是他專屬坐騎追風的馬廄。
但她不懂,他們才剛靠近柵欄,眼前這匹高大的黑色駿馬就焦躁不安的踢腳甩尾。
她看向主子,以為他會說些什麼?沒想到,他只是退後幾步,盯視著黑馬。
說也奇怪,距離有了,馬兒漸漸安靜下來。
她眨眨眼,抬頭看著他嚴肅的側臉,怎麼回事?追風不是爺的坐騎嗎?
她從元志邦那里听到爺自從打完仗回都城至今,生活中只有忙忙忙,會不會是疏于跟追風培養感情,所以馬對主子陌生了?不然怎麼會有這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