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敞亮的辦公空間，右手邊是一大片台北市景色，除了高樓林立之外，還有藍天白雲的空景，左手邊隔著一大片落地窗，只要稍稍轉個頭，就能把整個辦公室盡收眼底。
相同的，落地窗外的員工們只要稍稍探個頭，也能將她跟他的辦公室一覽無遺。
葉晴光剛坐上位子，手中一份新進人員資料拿起來看不到幾分鐘，門板便響起敲門聲。
這麼快就有第一名訪客到來？
她合上手中數據，迎來第一位造訪者。
「請進。」她輕聲喊。
門板被打開，進來的第一名造訪者身分揭曉。
「是你？」葉晴光眉心微蹙，很快松開來，輕快語氣變得沉重。「你來找我談公事，還是私事？」
戚東威不發一語，定定看著她，黑眸中隱隱可見淡淡火光，她心頭悄悄擰緊，清楚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數秒鐘後，她受不了被他死盯著的恐怖感，正要開口說話，他一個跨步走到窗邊，轉動落地窗邊一根透明桿子。
百葉窗迅速合上，透明落地玻璃頓時變成一片白牆。
葉晴光瞪大雙眼，看著他飛揚跋扈的挑眉，刷的一聲站起，伸手指向落地窗，呼吸漸喘。
「你在做什麼？」她驚慌低喊。「快把它恢復原狀。」
「擔心什麼？晴光。」戚東威一派輕松看著她，雙手抱胸，慢慢走到她桌前，雙手往桌面一撐。
「我進公司不到一個上午，總經理就走進我辦公室，把我的辦公室搞得像見不得人的密室一樣。」她深吸幾口氣，力求表面鎮定。「你說，我到底在擔心什麼？」
「這好辦。」他微微一笑，站直身體，走回門邊，「喀」的一聲，這回連門也一並鎖了。
「戚東威，你到底想怎樣？」葉晴光握緊垂在身側的雙手，呼吸急促，瞪大雙眼看著他。
「我想怎樣？我倒想問問你是怎麼想的？」他雙手再次往桌面一撐，傾身逼近她眼前。
「你什麼意思？」她屏住呼吸，不敢亂動。
「為什麼一聲不響就溜掉？」戚東威臉上的笑意慢慢退去，眼里閃著危險光芒。
這個問題，他自問了好幾天，現在終于能從她嘴里听到答案。
「你指的是巴黎的事？」
「別跟我裝傻。」他厭惡的皺眉，眼神又冷又硬。
葉晴光看著他厭惡的表情，心頭感覺像被針扎了一下。「請問戚總經理，我不溜掉，難道要等著跟你一起吃早餐，然後洗個鴛鴦浴，重溫前一晚的點點滴滴？」「好主意。」听著她充滿諷刺的口吻，他咬牙輕哼，「你的確應該乖乖留在床上等我醒來。」
「然後讓你一臉尷尬趕我走，或是用另外一個女人把我騙走？」她迅速反擊，雙眼定定看著他。
戚東威胸膛急遽起伏，緊緊閉上雙眼，第一次體會心痛是什麼鬼東西，她居然以為他會這樣對她？
他不是那種隔天一早醒來，滿腦子只想趕快擺月兌還賴在床上的女人，他沒那麼沒品！
「小心說出口的話。」他睜眼，一掌捏住她白膩下巴，熱氣吐向她的鼻尖。「你在諷刺我嗎？」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葉晴光扭著頭，想要擺月兌他的控制。
無奈，他根本不讓。
「我壓根沒想過要趕你走。」戚東威咬牙低吼。
他沒那麼惡劣，也沒那麼禽獸。
「我不懂你到底在氣什麼？」听見他的辯駁，她的心頭像被一根雪白羽毛輕輕刷了一下，渾身輕顫。「我們不小心發生一夜，醒來後，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這樣有什麼不對？」
「容我提醒你。」他低沉嗓音輕緩，卻冷硬似鋼。「我們發生一夜，醒來後，你撇下我，連一句話也沒留，神速溜走，你說，這樣哪里對了？」
「我只是不想讓場面太尷尬，才會一聲不響溜走。」
听見她的話，憤怒撞擊胸口，戚東威大吼「是不想讓場面太尷尬，還是你根本就急著想甩開我？」
葉晴光被他這一吼，吼出一身冷汗。
她深吸幾口氣後，才抬起雙手，往他胸前重重一推，低喊「戚東威，你憑什麼沖我吼？」
被她猛力一推，戚東威非但沒有松開她下巴，反而還探出另一掌，緊緊扣住她後腦勺。
「我憑什麼？」他氣得可以表演當場吐血了，只是扯開喉嚨吼算什麼？他真想槌牆。
自己怎麼就搭上這種無情冷血的女人？可悲的是，他還在意得要命！簡直像中邪。
她居然問他憑什麼？憑他為了她，悶了多少天她知不知道？從來沒有人能讓他這麼吃癟、這麼難受。
「戚東威，我們都知道你根本不是什麼專情男，你花心，享受在女人間周旋的快樂，連女職員都能被你三兩句話哄得心花朵朵開。」葉晴光仰頭瞪他，發現他只需兩只手，就能將她牢牢掌控住。「我一聲不響溜走，成全你繼續你的快活人生，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
「早上那個女人果然是你。」戚東威咬牙切齒盯著她。「你看見我，卻又再一次避開我？」
早上進公司時，他一直覺得好像看見她的身影，原來她真的在場，卻對他視而不見，甚至避而不見。
要不是工作關系，他很篤定她會躲他一輩子。
「戚東威，那件事我們就忘記，當作沒發生過行不行？」見他臉色越繃越緊，葉晴光軟下態度。
戚東威惡狠狠瞪著她。
忘記？沒發生過？
這台詞還真是見鬼的熟悉，只是以前這些話是他的專屬台詞，如今居然換人說說看？悶！
「船過水無痕是吧？我了。」他怒極反笑，一雙眼冰冷盯著她，語氣里充滿濃濃嘲諷。
「你了最好，我進「衣殿園」是為了工作，不是為了跟你玩什麼毒蛇跟隻果的禁忌愛情游戲。」
「不錯，有幽默到。」他知道她指的是神話伊甸園的故事。
「在公司，我眼里只會有工作，所有私人交情都不會存在。」葉晴光深深吸口氣，暗中使力掙月兌他的雙掌。「希望我們能成為良性競爭的對手，而不是無聊的斗爭對象。」
「用工作一決勝負？」見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戚東威抬頭看看空調。
今天冷氣誰調的？這麼冷。
「對，工作第一。」
他往後退一步，炯目緊盯著她。
許久後，他臉上始終維持毫無表情，靜靜看著她，葉晴光被他看得心里開始發毛，「如果沒別的——」
「葉晴光，你跟我上床後，馬上迫不及待離開我，是因為我的花心故事嚇到你，還是你根本對我沒感覺？」
此話一出，兩人都愣住了。
戚東威直到把話問出口，才驚覺自己有多在意這件事，屏住呼吸，等待她給答案。
葉晴光心里冒出的答案是她對他是有感覺的，但同時也被他的感情故事嚇到。
如果她跟他像情人互動起來，她得擔心他對她的感覺有多深，以及他對她的感情能夠維持多久？
「那你呢？」她聰明地選擇不答反問。
「我怎麼了？」
「你對我又是什麼感覺？」
「你是少數讓我真正感到心動的女人。」話到舌尖，戚東威故意轉個彎，說少數，而不說唯一。
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不曾用心，是因為根本沒動過心。
換句話說，他的戀愛成績表面看起來輝煌，其實都是成人故事，而不是愛情故事。
少數？她無奈一笑。
這就是了，在他的世界里，怎麼可能會有唯一？
就像路易十五或唐明皇一樣，除了長時間鐘情的女人之外，還會有許多鶯鶯燕燕前僕後繼撲過來，就算是現在的唯一又如何？這個唯一，又能撐得了多久呢？
她不可能接受，所以他們最好連開始都不要有，這樣對他們最好。
「戚東威，我老實跟你說吧。」葉晴光不想再拐彎抹角說話。「我受不了男人一心二用，一旦劈腿，沒有第二句話，只有分手一途，我只喜歡專情的男人，也只會跟專情的男人交往。」
沒想到她話都說成這樣了，戚東威不但沒有知難而退，反而一臉正經看著她。
「你怎麼知道我無法專情？」
「我對自己很誠實，你也應該對自己誠實點。」她深吸口氣，露出理解的淺淺微笑。「你明明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花心種，也有本錢花心，干嘛不要？許多男人沒你這身優良條件，想花心還花心不起來，你就別浪費老天爺對你的厚愛吧。」
這女人說的是人話嗎？
戚東威徹底火大了。「我不高興花心，膩了、累了，想改性子變專情，你也有意見？」
「我哪敢有意見，你專情的對象又不是我，關我什麼事？」葉晴光微笑，搖搖頭，撇得一干二淨。
「這就好玩了，偏偏這還真關你的事，我打算專情的對象就是你！」她退一步，他就進一步。
「你死心吧，我不會相信的。」
「你等著瞧，我會讓你相信。」
「戚東威，人是不可能突然改性的。」講到這里，她雙手抱胸，渾身冒出火花。
「誰說不行？」戚東威沒好氣反問。
「記不記你曾經說過一句話？」葉晴光不跟他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才是上上策。
他悶不吭聲緊盯著她。
她又想說什麼話來激怒他？
「她之所以纏著我，是因為我不要她纏著我。」她語氣調整到完美的冷靜，但心情可沒表面上如此簡單。「這是你自己說過的話，還記得嗎？」
戚東威冷瞪著她，「不用拿我說過的話來壓我！」
「我不是要壓你，而是想跟你把話說明白，讓我們以後都好好做事，不用再為這些事情煩心。記不記得你還說過「讓她死心，從此她心里頭少個牽掛，我也樂得輕松」。」她靜靜看著他。「這就是我現在想拜托你的事，讓我們只是單純的同事關系，好嗎？」
戚東威瞪著她，良久良久後，他什麼話也沒交代，轉身就走。
看著他走得堅決的高大背影，葉晴光有些發怔。她故意把話說得狠，他應該不會再跟她糾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