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為了讓你明白我要娶你的決心,今天我都听你的。」隔天閻濤牽了匹馬來,目的是為了跟贏霜共乘出游。
「你只有今天會听我的嗎?」以後都是自說自話,專制橫蠻嗎,霸道的臭男人。
「自然不是。出于時間緊迫,今日只能讓你嘗些甜頭,還想有,以後就自己來拿。」
就是說還想要有這種待遇就必須要嫁給他了,「我可以不要嗎?」
「你覺得呢?」
她覺得不太可能。
因為此時那張刀疤臉上掛著的,是入了黑店,店小二把一籠人肉包子砰地放到面前,凶神惡煞地擠出笑容,「客官請慢用,你敢不用試試看」的表情。于是贏霜只能乖乖上馬,听話地遵從他安排的一整天行程。
「你騎過馬嗎?會不會覺得不舒適?還是我備輛馬車會更好?」胯下戰馬跑出老遠,他才突然想起來問。
「不會、不會,騎馬就很好,我最喜歡騎馬啦。」末了,因為馬飛躍跳過地面時所帶來的滋味,不忘附上幾聲銀鈴般的嬌笑。要是他沒有跟她騎在同一匹馬上,抓住馬韁的姿勢恰恰將她圈囚其中,她連逃跑的想法都不可能擁有,那就更好了。
「好玩嗎?看你笑得這麼開心。」
「當然好玩,你自己也時常策馬奔馳,怎的還問這種笨問題。」出身大漠卻不會騎馬,她才該蹲角落去檢討檢討。
「是,是小的錯了,公主請盡情玩樂,不必理會小的。」
只是那笑聲也太愉快了,如花笑靨也太甜美了,就好似被關著許久,終于從牢固結實的籠中被放飛出來的鳥,還真看得他心里好似在揪緊揪緊地痛。
沿途過來,遇上趕著送信的信使騎馬奔出老遠,外出的官員在轎子里偷偷將簾子撩了又撩,始終忍不住頻頻回慕要多看幾眼在他懷中開懷大笑得震如怒放牡丹,又活潑動人得令人難以忘懷的小人。害他忍不住,給那些對她投以充滿覬覦目光的路人送去一個又一個凶狠獰惡的怒視。
若以後這事在朝中傳開,恐怕他會落得個「閻濤大人一怒為紅顏,道上遷怒無辜小官,小官拚命逃離魔掌得以保存性命」的古怪污名吧。
把她關在府里怕她會無聊到骨頭生蟲,整天只能將滿月復委屈堆在臉上,一副可憐兮兮的,讓人瞧了也覺得好不忍。把她帶出府又怕她太過引人注目,這丫頭還真是……總有那個本事令他有些頭疼不已。,
「做可不可以不要喊我公主。」她才不是,她本來就是個陰差陽錯頂替的,若再嫁了給他,她就完全是個冒牌貨了,那聲公主听著真真諷刺。
「好,我不喊。」他知道她不是公主,卻是他的……他的?什麼時候產生了這樣的念頭,又是什麼時候,不管他的雙目壞到是否只能蒙朧視物的地步,她的身影與面容卻始終清晰,反而是那個逝去的佳人的身影日漸模糊了。
「既然你這麼喜歡,以後閑下來時,我便時常像這般帶你出游。」他甩頭,狠狠甩去對她的悸動,刻意否認那股為她而產生的心悸。
「我才不用你陪著。」她又不是三歲小女乃娃。
心里這麼想著,而且那聲斥訴過于欲蓋彌彰和響亮,有個小小的地方又忍不住指責自己的口是心非。自從阿娘過世以後,自從進入教派,每夜身下躺的都是冰冷石床,從未再有人與她同眠。身後的這個男人不過陪伴了她一夜,借給她一夜溫暖柔情,她就開始無可救藥地對他念念不忘,真是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分明知道那不可以,這份溫柔根本就不屬于她。若現在將隱瞞的一切說的清楚,月兌身還得及,可她昨晚想了一夜,她卻沒那個膽,她不想放手,舍不得失去他給的溫柔。
究竟是什麼時候起,她竟然會覺得臉上有著兩道傷痕的他竟然變得這麼順眼好看了,又是什麼時候起,她對他竟然存有了那種古怪的感情。
她不想去想,她只覺得每每遇上他,腦子里的思緒就變得好混亂,眼里、心里卻又總填滿著他一個。
「風這麼大,冷不冷?早教你坐我身後你偏不听,起碼我能幫你擋住寒風。」他的詢問與關懷成功喚回她逐漸飄遠的神智。
看,就像這樣讓人忍不住淪陷的關懷,跟師父一板一眼的詢問上次教你的那套武功練好了嗎有著天差地別的不相同,越來越教人眷戀,越來越教人想要貪圖更多。
「我不冷啦,穿這種衣服一點也不會冷。」指的是中原女子穿這種從脖子開始,全身上下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衣裳,連半只蚊蟲都不敢飛到她身上撒野。而且身後有他這樣一個大火爐,想要忽視他,說有寒風在呼呼凌虐著她的後背也不太可能,「坐後面就不能好好看前面的景色了呀。」
「你真是我見過最大膽的女子。」
她不大膽,真的,她只是因為貪圖他的溫柔,在經歷過幾次發現他絕不會強迫她,在他的縱容之下漸漸變得任性貪心而已。
「姓閻的……不對,呃,反正我就是想問,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啦?」
「他們沒有告訴你?」她是根本不知道,他偏不揭穿。
「沒、沒有,他們只說我要嫁的人是斐國大將軍。」雖然她為自己臉不紅、氣不喘地扯著謊的行為感到心虛,但那也沒有辦法,誰教她之前根本不認識他,就連他是斐國大將軍,甚至被百姓稱為戰神一事,還是從丫鬟嘴里打听到的呢。
「我叫閻濤,揚波濤于碣石的濤。」閻濤大大方方將名字說給她听,並且是以最令她難忘的方式,念及自己名字之時,俯身在她別有夸張耳飾的左耳上印下兩下別有深意的親吻。
「你、你、你、你、你突然又干嘛啦。」就連耳飾也似感受到他唇上的溫度以及吐息,徑自在耳上灼熱發燙,害她以為耳朵難受得彷佛在承受火烙之刑。
「實行我的權利,親近我即將過門的妻。」
好吧,她閉嘴,他有權利對她做這種事的不是嗎,不管他行為如何無恥輕佻,這種事于他始終名正言順。所以她不說,只是紅著臉把頭垂得更低,帶喜帶怯地將頭一回听到的那個名字放在舌尖上,滑出唇間,「閻、閻濤……」
「成親以後喊我夫君。」第二次提醒,類似的事他不希望要說上三遍,「還有我希望你能再親近我一些,不要讓我覺得我是獨自站在台上的戲子,面對一眾觀客唱著獨角戲。」
「閻濤。」她又喚了他的名,這回順溜一些,語音也愉悅甜蜜許多。
「你還要氣我?」
「閻濤。」他不讓喊,她偏要,「我不要喊你夫君。試想想,走到大街上,滿街都有女子在喊夫君、相公,也不知道誰在喊誰。我喊你的名字正好,你絕不會將其它人錯認成我。閻濤、閻濤,就讓我這樣喚你,好不好?」
他要她親近他,她不懂,只能學以前養過的小黑貓,抬起一張仍渲染著一層緋櫻般薄紅的小臉跟他撒嬌。只是她不知,用小黑貓的絕招對付一頭體型龐大又聰明的黑豹到底有沒有作用。
「好吧。」這兩個字是跟根深蒂固在男子骨髓里的傳統思想搏斗許久,才終于嘆息著說出來的。他讓步,為了要她親近他,他已經決定要寵她,會給予她所有他所能給的,不管是現在抑或是在明天成為她的丈夫之後,還是在更久遠的未來,就算這僅僅只是為了補償。
閻濤打算先找間相熟的鋪子,將愛馬寄下,再跟她慢慢走、慢慢逛集市,「在這里等我,不許亂跑。」
「我不會跑的啦。」有個念頭呼之欲出,她人都像那匹馬一樣被他拴住了,她只覺自己不太跑得動。
「我信你。」信她終于認命。
信她……信她的結果是回到失去佳人蹤影的原處,他像個怨夫般苦著臉、皺著眉,模樣好淒慘。料她也不敢逃跑,他循著吵鬧人聲,在觀看雜耍賣藝的人群中找到她。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有要跑,只是他們太吵,我不由自主就走到這邊來了。」身後男人的氣場太可怕,他才剛靠近,贏霜就察覺到他的存在,禁不住轉身先跟他澄清自己將承諾當肉包子吃下月復就不見了的原因。
「那麼你可看得可還盡興?」知道她性子好動,他不跟她計較。
一把握住那只擰絞著裙擺的小小柔荑,無視她些微的不滿與排斥,將其緊緊包裹進掌心。抬頭瞅見的是一個反轉銅鑼接觀客打賞銀錢的老漢,以及一對正在賣藝的年輕兄妹。
只看了一眼,他便發現那對兄妹表演的不過是最常見的雜耍伎倆,精彩程度馬馬虎虎,可身邊的小女人卻睜著一雙晶亮的眸子看得目不轉楮,好似出生以來頭一次見到的稀奇。
在他以為她當真看得興味津津之時,她卻突然冒出一句,「你們中原人好奇怪哦。」
「哦?」這個大膽的小女人該不會真是外族人吧?至此為止,他不得不對那位十六公主佩服得五體投地,只因她竟然敢讓一個全身漏洞百出、沒見過多少世面的異族姑娘假扮她,魚目混珠嫁他為妻。同時也覺得,她看人的眼光真是太好了,挑的這個可愛小人還真是投他所好。
「你們都喜歡靠謊言哄騙,來騙取各種各樣的東西。」贏霜瞅了他一眼,眼神有些隱晦、有些悲哀,「那個男的剛才表演吞劍,但是我一看就知道他在劍上動了手腳,那個女的剛才表演變戲法,可是要變的東西分明一直就藏在袖子……唔!」
她還沒有說完吶、吶、吶、吶……就被捂住嘴,被閻濤拖出人群、拖進巷子,抵在了牆上。
「小笨蛋,你總是說話氣我就算了,但那是人家謀生的伎倆,你何必揭穿。你再說那些天真無知卻傷害人的話,我就要吻你了。」他的恐嚇是很明顯的,雖然移開了覆在她唇上的那只手,帶繭長指卻沒有離去,萬般流連地來回撫模在那兩片似花瓣柔女敕的紅唇上。
「什、什麼啦。」她好無辜,怪他不辨是非,直接在他面前跺腳,「我就是習慣了有話直說,我知道有時善意的謊言是好事,可是難不成假如有一天對你最重要的人說謊欺騙你,你也覺得毫無所謂嗎?」
「我是不會騙你的,我保證。」除了隱瞞秋彤之事。
「我、我也不會騙你的啦……」等等,她干嘛總被他牽著走,那分明是別人的事,怎麼扯著扯著扯到他們身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