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偏僻荒涼的山上,有塊空曠的土地專門辦理喪葬事宜,從遠處緩慢的靠近,不由自主的便能感受到嚴肅死寂的氛圍。
「知道了,媽,你別催了。」杜若琳單肩背著包包,邊左右張望邊往前走。
「若琳,記得不可以吵鬧,姨婆那邊肯定有很多親戚,要保持禮貌,知不知道?」杜媽媽在電話線的那一頭反復叮嚀。
「我跟他們又不熟,當然會很安靜。」她選擇站在角落,不想與人太親近。
老實說,她跟這位死去的姨婆根本沒見過面。听說這位姨婆很富有,許多遠房親戚都妄想沾點好處,得到些許遺產,她的父母雖然沒有貪念,但是擔心被罵不孝,又不好意思親自出面,才會派她這個晚輩做代表。
「媽,你說姨婆很有錢,是真的嗎?」她怎麼看都覺得奇怪,還以為會是多麼盛大的場面,可是數來數去,也不過六個人罷了。
「我騙你干嘛?你講話小聲點,別被人听見,傳出閑話可就不好了。」杜媽媽很緊張。
「好啦!我的手機快沒電了,先掛了。」杜若琳按下結束鍵,將手機收進外套口袋里。
這時,一名婦人朝她走了過來。
「呃……嗨!」杜若琳根本不曉得如何應付這種場面,按理說,應該表現出傷心欲絕的模樣,可是她跟姨婆真的很不熟。
「我沒見過你。」婦人微笑的打量著她。
「嗯,因為我跟我爸媽平常比較忙。」真是尷尬,婦人要是說見過她,才真的見鬼了。
婦人看她有些怕生,好心的詢問,「要上香嗎?張先生平常很少出門,封閉太久,也跟許多人生疏了,很多親戚都推說沒空來,你這年輕女孩肯來看他,也算很有心了。」
「嗯。」杜若琳裝乖的點頭。
婦人轉身,拿取物品。
她偏著頭,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這位婦人剛才說什麼?張先生?
她記得姨婆不姓張,而且怎麼樣也不該稱之為「先生」吧?
突然,一個不祥的念頭浮現腦海,杜若琳緩慢的抬起頭,望向前方那張死者的照片,一滴冷汗自額頭滑落。
該死!照片上是個中年男子,而不是她那白發蒼蒼的姨婆。
可是剛才媽不是說進來之後左邊第七個位置……呃……還是第一個?
哎呀!反正絕對不是現在這里就對了。
趕快逃跑吧!被發現就慘了。
看見婦人手里拿著香,轉過身子,杜若琳再也顧不得禮貌,大聲說道︰「我……我先去接個電話。」然後大步跑開。
她太慌張了,怕被人發現她鬧的笑話,一時沒察覺有個高大的男人正往這頭走過來,一頭撞了上去。
「啊,對……對不起。」她整個人往後踉蹌,但是管不了那麼多,連忙道歉,然後低著頭離開。
張澈不悅的蹙起眉頭,像是沾到了灰塵,用力拍打肩膀。
「你還好嗎?有沒有哪里受傷?」站在他身後的中年男子緊張的詢問。
「沒事。」他推了推被撞歪的墨鏡,往前踏一步,腳底的異物又讓他縮回腳。
他彎身撿拾起貼滿花俏水鑽的手機,看來是剛才那個冒失女人掉的。
「現在該怎麼辦?」中年男子轉頭,那個女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總不可能在這麼嚴肅的地方大聲呼喚吧?
「先這樣吧!」張澈果斷的說,將手機收進褲子的口袋,大步往前走,最後在一張與他有著相似臉孔的照片前停下腳步。
父親,我回來了……他默念著,哀傷讓他的心情沉入谷底,猶如他墨鏡底下的幽眸,深沉得讓人無法探究其中。
在南韓,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張澈這個人。
他不算是偶像明星,也沒演過戲劇,但是從七歲開始就被譽為音樂神童,現年二十八歲的他已經是音樂界的天王級人物,擅長古典樂鋼琴演奏,一直以來,每一場獨奏會都座無虛席,甚至有許多明星是他的粉絲,對他崇拜得不得了。
對,張澈擅長獨奏,不曾參與樂團演奏,這點跟他難以親近的個性是一樣的道理。
而這位天王此刻正在房間里收拾行李,讓一旁的經紀人金俊元緊張得快要瘋狂。
「張澈,你真的不留在韓國了嗎?」他真的很想把張澈放進行李箱的衣服全都拿出來,掛回原處。
雖然張澈跟他簽的合約已經期滿,可是他還不想讓張澈離開啊!
「嗯。」張澈冷淡的回應,手上的動作沒停止。
「老天!」金俊元無奈的來回踱步,「你真的怪怪的!一年前你父親過世後,你整個人都變了,說什麼要去台灣過簡單的生活,瞧瞧你的外表,根本不是當小人物的料!」
張澈莫名其妙的瞅著他,因為他夸張的言詞而忍俊不禁。
「我從來沒說過我想出名。」
甚至他熱愛現代樂勝過古典樂,這一點也沒有人知道。
「偏偏你帥到爆,身材好到爆,又超會彈鋼琴,在韓國有什麼不好?大家都喜歡你啊!」金俊元心知肚明張澈不會改變主意,還是忍不住發牢騷。
「別羅唆了,看你是要跟來,還是留在心愛的韓國,我不勉強。」張澈並不自私,金俊元很照顧他,也是富有責任感的好經紀人,待在韓國,就算沒有他,也能勝任下一位簽約者。
「我要跟!我當然要跟!」金俊元以為要被拋棄,趕緊聲明,「你別想把我丟在這里,我只是不懂,你為什麼會挑台灣?是因為你父親的關系嗎?」
「不完全是。」張澈淡淡一笑。
「哦?該不會你的秘密情人在台灣吧?」金俊元開玩笑的說。
張澈露出詭譎至極的曖昧神情,「對,我的女人在台灣,所以我得過去。」
「什麼?是真的嗎?」金俊元既震驚又納悶,這一年來,張澈每回接受采訪,都坦承已有心上人,但是每天與張澈相處至少十二個小時的他根本連個鬼影子都沒瞧見,簡直怪哉。
張澈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不打算多說,右手伸進口袋里,充滿眷戀與期待的撫模著外殼布滿水鑽的手機。
他的秘密情人就藏在這支手機里,而他很快的就要飛到她身邊,用力的抓住她了……
縴細的手指在鍵盤上敲下最後一個字,杜若琳就像泄了氣的氣球,瞬間變得軟綿綿,幾乎是用爬的爬到床上,連續二十四個小時操勞過度的眼楮終于得以安然的閉上,好好的休息。
鈴……鈴……手機鈴聲響起。
想也知道是出版社打來的,可是她一點都不想移動身體,尤其這幾天對面的房子一直在施工,比起敲敲打打的嘈雜聲,手機鈴聲算很溫和了,說是催眠曲也不為過。
叮咚,叮咚……這次編輯換在即時通上敲她。
「唔……」她不耐煩的微蹙秀眉,隨手抓起棉被,覆蓋自己的臉。
真是夠了,雖然身為寫言情小說的作家,生活很自由,但是趕稿的時候也會累死人,好嗎?
不行!她好不容易終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覺,就是要像口香糖一樣黏在床上,死都不願意起來。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門鈴聲緊接著響了起來。
「老天!」她捂住耳朵,想假裝自己是聾子,什麼都听不到。
鈴……鈴……
叮咚!叮咚……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這簡直是一場噪音大合奏,而且誰也不讓誰的響個不停,氣得她從床上跳起來,關掉手機,拔下電腦插頭,然後殺氣騰騰的沖向大門,要看看到底是哪個家伙選在這種時候擾人睡眠!
「誰啊?」她像頭發火的母獅子火爆的開口,同時打開門,隨即看見一張帥到掉渣的俊美面孔,霎時忘記閉上嘴巴,懷疑自己在作夢,並暗暗發誓,自己的社交圈不曾出現這麼帥的男人。
「我吵到你了嗎?」張澈面無表情,只有微僵的嘴角泄漏不自在的情緒。
「不……」連聲音都好有磁性啊!
「沒有就好。」他遞出一個小紙袋,「這幾天打擾你了,我是對面新開的餐廳的老板,這點小心意希望你笑納。」
杜若琳接下紙袋後,下意識的瞄了眼袋子內部,好像是手工餅干。「謝謝。」
「還有這個。」他又拿出一疊餐券,「這是給鄰居的福利。」
「這麼大方?」這算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嗎?她翻著手里的餐券,足夠讓她白吃白喝一個月左右,于是忍不住發問,「這樣不會虧本嗎?」因為她真的會很不客氣的把所有的餐券用完喔!
「不會。」張澈露出微笑。只要她能來,要他印一百本餐券給她都不成問題。
「老天爺,你……」太……太刺眼了,他毫無預警的一笑,簡直是超強閃光啊!
「怎麼了嗎?」她生動的表情讓他的語氣更加溫柔。
「沒事,嘿嘿……」杜若琳干笑著,總不能告訴人家,她在發花痴吧?
正想著該說什麼祝賀生意興隆的話,突然瞄到自己光果的腳趾,她才猛然想起自己此刻的模樣……
「對了,我……」
「抱歉,我尿急。」砰的一聲,她狠狠的關上門。
張澈整個人愣住,站在門外,久久無法回神。
他……做錯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