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丁琪臻想起什麼,回頭往下看。「璐璐,你八百公尺沒問題吧?」
八百公尺是每班推出男女各一名,班上女生似乎不擅長長跑,挑不出選手,班導決定推舉出一名選手,有同學知道彭璐的父親是體育老師,提名她參加,舉手表決後,一致認定由她參加最適合。
彭璐心思早飄得老遠,未听見丁琪臻的話。
剛才,她看見師孟的手輕輕地扶在琪臻腰後,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進展?
「璐璐。」未得到回應,丁琪臻再喚。
她猛然回神,楞楞的表情。「啊?」她抬眼望向丁琪臻,卻先觸及何師孟投在自己面上那若有所思的凝視,她別開目光,看著琪臻。「你說什麼?」
「我問你下午的八百公尺沒問題吧?」
「喔。」她想了想,聳肩說︰「不知道,就盡力跑,跑完就好了。」
「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加油。」
彭璐笑一下,沒有說話,身後忽有嬉鬧聲。
「借過借過!哈,不要這……啊!」
她尚不及反應,只感覺左側一道力量過來,她重心失衡,腳下一滑……回過神時,人已倒臥在樓梯轉角平台上,手中鋁罐飲料滾落一地。
「璐璐!」三人同聲,何師孟正欲下樓探看,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有沒有怎樣?」楊哲倫快步下樓,手上物品扔在一旁,他一手環過她的背,撐著她坐起來,一手握在她手臂上。
她只覺得好痛,想借力站起身,左腳腳踝一陣刺痛。她五官皺起來,表情痛苦地說「腳……腳好痛。」
「怎麼樣了?是不是哪里受傷?」丁琪臻跑下來,身側跟著何師孟。
何師孟把物品擱下,蹲來,握住她左小腿,她倒抽口氣,眼淚含在眼眶。
「好、好痛,你輕一點。」
「會不會是扭傷?」楊哲倫看著她被何師孟握住的左小腿。
何師孟知道自己並未出力,她卻嚷痛,他擔心情況可能比扭傷還嚴重。「比較怕的是骨折。」
「骨折?」出聲的是那名闖禍的同學,他抱怨身旁女同學︰「都是你啦,要不是你搔我癢,也不會撞上她。」
被指責的女同學臉上一陣青。「我怎麼知道你怕癢。」
「我看先送她去健康中心好了。」何師孟話剛出口,楊哲倫一手繞過她腿膝下,將她托抱起來,轉身就往樓下走。
他楞了楞,莫名的失落感讓他停步,不試圖跟上了。
「我們也去看看好了。」丁琪臻說完,見他還杵著不動,問︰「你不去嗎?」
何師孟猶豫兩秒,搖首說︰「不去。」
「為什麼?你跟璐璐不是很要好嗎?」她探究著。
「那跟我和她要不要好沒關系,我不是醫生還是護士,去也沒用,反正有哲倫在那里陪她,應該不需要我過去了。再說飲料散一地,也是要收好。」他彎身,拾起一罐罐的鋁罐飲料,放進箱子里。
丁琪臻想了一下,也決定留在現場幫忙把一地飲料收一收。難得可以這樣親近他,又只有他們兩人,她確實該把握機會,尋思一會,她開口︰「對了,我看你數理成績很好,以後會選理組吧?」
「嗯。我對文科沒興趣,數理有趣多了。你呢?」他邊撿拾飲料罐,隨口問著。
「我要走文科,想讀中文系。」
「不會太無聊嗎?」他不愛那些古詩古文,讀了就想睡。
「怎麼會?你不覺得中文很有趣嗎?你看古人發明了『青』這個字,它原是表示美好,加個『人』,就成了『倩』,你看《倩女幽魂》里的小倩多美;還有,把『青』字加上『水』,就是『清』,清水就是很干淨的水;如果加上『日』,就是太陽很美好,晴朗無雲。」
她表情生動,眼楮亮晶晶的,他才發現丁琪臻這女孩也滿可愛,特別是她那雙眼楮,雖然不大,但時常以一種專注、崇拜的目光看他,好像他是她眼里最美好的風景,而那樣的目光會令他有些得意、有些滿足。
「如果加上『心』,那就成了『情』……有情人終成眷屬。」她笑得很甜。「你看,這樣的句子多美,只有中文才能做到這一點,所以我一定要考上中文系。」
「加油。」他笑一下,拾起最後一罐飲料,抱著紙箱起身。「雖然還很早,但先預祝你如願考上中文條。」
丁琪臻也抱起箱子,跟在他身後往樓上走。
「你小心一點,地上都是雨水,會滑。」
「好。」她偷覷一眼他高大背影,深呼吸幾口後,鼓起勇氣問︰「師孟,我數學讀得不好,你能私下教我嗎?」
彭璐經由學校轉送醫院檢查,確定是腳踝骨折,但幸好沒有位移,不需動刀,石膏固定四至六周即可。剛打上石膏有些不舒爽和不習慣,家人幫她請了兩天病假,要回學校的早上,何師孟一早就來按電鈴。
「是師孟啊,怎麼這麼早?」才剛過六點。彭母將大門拉開,讓他進屋。
何師孟輕頷首。「師母早,我來接璐璐。」
「你要接璐璐?」
「對,接她去上學,她現在腳不方便,應該需要有人陪著。」
「不用啦,你彭老師要開車送她過去,她現在搭公車可能不是那麼方便,所以最近應該都是彭老師接送她。」
「但是她去到學校要上下樓,所以我一定要陪著她。我爸有開車來,他會送我們去學校,師母請放心。」他指著門外,一部自小客車停在那,副駕駿座車窗降下,駕駛座上的何父一張臉笑咪咪的。
彭母走出去,半彎身,對著何父說︰「你怎麼這麼客氣,還專程來接璐璐。」
「不是打了石膏嗎?搭公車很不方便,我才想說干脆開車送他們去學校,而且璐璐上下樓應該要有人攙扶,我讓師孟陪著她。」
「真是謝謝你,讓你這麼麻煩。」彭母想了一下,說︰「這樣好了,讓師孟搭我老公的車,反正我老公是一定要送他女兒去到學校才放心。」
何父離開後,彭母上樓喚彭父起床,留何師孟在客廳等候。一會時間,彭璐穿戴整齊,拄著拐杖從里頭一間房間走出來;他記得那房間是孝親房,她爺爺女乃女乃每隔數月便會過來住一陣子,大概是她腿不方便,才暫時住那間房。
一腳帶傷,行走已不方便,又是生平第一次用拐杖,彭璐小心翼翼。她右手腋下夾著拐杖頂部,手握住把手,吃力地栘動拐杖,右腿一蹦,才上前一步,短短幾步路,她走得汗流浹背。
「你書包呢?」何師孟原想上前攙她一把,但他又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守在她身邊,還是得讓她習慣使用拐杖。
彭璐太專心于步伐,以至于客廳杵了個人也未察覺,他一出聲,她嚇了一跳。「你怎麼會在我家?」
「來接你去上學。」他兩手滑入褲袋,歪著頭看她。
「接我?」她疑惑的表情,他們明明還在冷戰。
「你這樣能自己上樓進教室嗎?」
「我爸要開車送我,他說這段時間他都會接送我。」
「我知道,你媽剛剛有說,所以她讓我搭你爸的車,但你上下樓不方便,還是要有個人看著,至少我還能幫你拎書包和餐袋。」
她意外他這份心,心口脹著暖意,畢竟他們在今天之前,還處于冷戰中。她呵口氣,壓下心中那點驚喜,抿抿唇,問︰「你怎麼知道我打石膏?班導跟全班說了?」
「他是有和全班說你因為打石膏要請兩天假,不過運動會那天我回家後有跟我媽提一下你受傷的事,她有打電話給你媽,所以我那晚就知道你的情況了。」
她點頭。「我媽呢?」
「說要上樓去叫你爸起床。」
她拄著拐杖慢慢往餐廳移動。「你吃過了嗎?」
「還沒,太早起了,我媽還沒做好。本來是我爸說要送你去學校,早餐打算路上買,你媽應該是不好意思麻煩我爸,就讓我搭你爸的車。」他擱下書包,隨她身後走。
「那就一起吃吧,不知道我媽今天準備了什麼。」
後來彭父將他們送到校門口時,已近早自習打鐘時間,何師孟兩肩各掛著一個書包,另一手拎著兩人的餐袋,空出的那手隨時準備攙扶她。
「快打鐘了,我看你先上去,我自己慢慢走就好。」彭璐看著他。
「不差這一點時間吧,班導要是知道我是熱心助人,才不會記我遲到,搞不好還賞我一支功,期末操行滿分。」怎麼可能放她一個人上樓?
「……原來是為了操行才這麼熱心。」她笑一下,輕聲說,似是自語。
何師孟沒听見她的低語,他盯著她裹上石膏的腳,問︰「要打多久?」
「大概一個月至一個半月。」她走得相當慢,面上已冒出一層薄汗,她抬手去揩額際汗滴,卻不小心揮到夾在一旁固定劉海的發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