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潔?」關苡樂詫異地喊了一聲。
周映潔這才驚覺,不知幾時,包廂門已被她推開,她就這麼突兀地呆杵在門口,目光怔忡地瞪著里頭。
「來了也不敲門,你幾時這麼不專業了?」關苡樂從她手中抽過紙袋,笑罵了一句。
驀地,一只小手扣住了關苡樂的手腕,她當即一愣,蹙眉望向舉動極為失禮的小助理。
「你跟杜若……在交往嗎?」周映潔白著一張小臉問。
關苡樂眉心緊蹙,不悅地甩開她的手。
「周映潔,你發什麼瘋?我的事情幾時輪得到你這個助理過問?」
霎時,包廂里的男男女女停下交談笑語,納悶與好奇的目光齊齊集中過來。
而這之中,也包含了杜若。
「其他的事情我沒資格,但就這一件我最有資格。」這還是周映潔頭一次態度如此強硬的回嘴。
「周映潔,你到底怎麼了?」關苡樂嬌瞪著她。
「老板,你大概不曉得,我跟杜若正在交往,所以,他怎麼可能會是你家的杜若?」緊握粉拳,她直接掀了底牌。
聞言,關苡樂先是錯愕,緊接著是滔天憤怒。
「你真的瘋了是不是?」
「我說的全是真的,不然,你可以問杜若。」周映潔轉眸望向坐在包廂里的杜若。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那個美得不真實的男人身上。
面對這樣尷尬的場面,杜若卻是好整以暇,優美的薄唇依然上揚,淺笑怡然。
「杜若,她說的是真的嗎?你跟她真的在交往?」生怕在一票朋友面前丟人,關苡樂繃著嬌顏,趾高氣昂的質問。
「別這麼嗆嘛,有話好好說。」那些素愛看戲的富家子弟們,戲諸地插話。
「苡樂,你別急,這種事我看多了。像這種助理啊,往往是最容易被忽略,但又最不該被低估的,跟久了就會出事。人嘛,總免不了忌妒心。」
這次開口的是某豪門名媛,充滿濃厚諷刺的口吻,句句指向是周映潔心生妒意,妄想跟上司搶男人。
關苡樂嬌蠻的脾氣一上來,誰也攔不住,她冷冷掃了友人一眼。「你們別插手,這是我跟她的事。」
那些好事者只好聳聳肩,坐回沙發椅里飲香檳看熱鬧。
「杜若,你當著關小姐的面把話說清楚,清楚告訴她,我們是什麼關系。」周映潔一顆心顫抖不已,卻強忍鎮定的要求著杜若。
「杜若,你不是真的跟周映潔有什麼吧?」關苡樂焦灼地追問。
兩個女人是緊懸著一顆心,等待他的回應,空氣中似繃著一根無形的弦,教人下意識屏息以待。
終于,在兩雙不安的目光中,杜若不緊不慢地啟嗓︰「我不清楚周小姐在說什麼,我們就只是朋友。」
周映潔倏然瞪大水陣,全身滾沸的血液霎時凍結。
須臾,包廂里傳出訕訕的嘻笑聲浪,那些豪門少爺千金絲毫不客氣的恥笑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助理。
「很抱歉,引起這樣的誤會。」杜若揚起歉然一笑。
「听清楚了嗎?」關苡樂冷冷望向很反常的小助理。「不管你是作白日夢,還是幻想過度,都可以清醒了。」
听著其他人的訕笑、關苡樂勝利者姿態的嘲諷,周映潔小臉越發蒼白,緊握的指節已泛白。
這算什麼?公然劈腿卻不認帳?濃濃的羞辱感像一記重拳,擊中她的自尊。
兩天前,這個說兩人只是朋友關系的男人,曾在他的書房,拉住正欲離去的她,一把將她壓在書櫃上,溫柔且深情地一吻……
是夢嗎?抑或那些全是她的幻覺?就好像當初踏進那間神秘豪宅時,她撞見的怪物,全是她的白曰夢,幻想癥發作?
「杜若,你確定?」周映潔咬緊下唇,盡可能保持冷靜地問。
「周映潔,在我發飆之前,出去。」不待杜若有所回應,關苡樂率先上前,將她推出包廂外。
「我必須再跟他確認一次。」她眉睫微微顫動,是落淚的前兆。
關苡樂絲毫不心軟,慍怒地斥道︰「就算再確認一百次也一樣,根本是你自己在幻想。別以為先前是你在跟他接觸,你就可以亂扯。周映潔,我真的是看錯人了。」
「老板,我沒有說謊,我跟杜若——」
「我知道,你喜歡杜若。」關苡樂冷冷地說,眼中閃爍著嘲弄。
「因為我知道,所以我不再透過你跟杜若接洽。我本來只當你是一般崇拜者而已,沒想到你居然這麼自戀,單方面把杜若當成男朋友。周映潔,你回公司收拾東西,明天起不用來了,遣散費我會讓人事部算給你。」
撂下話,關苡樂兀自轉身回包廂,當著她的面,重重地將門關上。
周映潔眉睫一個顫動,憤怒與不甘的淚水,沉沉墜下。
她僵硬的轉過身,抬手抹去滑過臉頰的淚,一步接一步,強迫自己離開這里。
太可笑了……她還以為他跟別人不一樣。
以為他不會跟那些男人一樣,膚淺、勢利,最終成為關苡樂收集冊的其中一員。
結果呢?事實證明,能斷人生死、料事如神的大神又如何?即便坐擁豪宅名車又如何?
他跟那些世俗的男人沒有什麼兩樣。
他對小助理的平易親切,對她的關懷備至,全是假的,只是一時的消遣……最終依然不敵關苡樂的誘惑。
是男人都會選關苡樂。她美艷動人,家世顯赫,善于交際,從頭到腳挑不出一絲缺點。
而她呢?充其量只有一張臉稱得上好看,其余的條件平凡、普通、無趣,乏善可陳。
但凡是男人——腦袋清晰聰明的男人,都不會選她,一個不值一提,庸庸碌碌的小助理。
很好,她失戀了……至少她該慶幸,最起碼只有失戀,而非失身。
她堅持不越過那條底線是對的!即便再讓她重新投胎一次,也萬萬想不到,杜若居然會是個劈腿渣男。
她白痴,她豬頭,她蠢斃了!大神又如何?還不就是一個淺俗勢利的爛男人!
周映潔將車鑰匙狠狠扔進駕駛座,抬腿踹了一下輪胎,扯起自己的包包走人。
她一路流著失戀的淚水,就這麼一路走回家,耗盡了全身力氣後,將自己扔進黑暗的房里,伏在床上,放聲嚎啕,哭至筋疲力盡方睡去。
房里一片昏黑,唯獨床邊小幾上的晶石亮起微光,就著一絲照明,杜若俯,探手撫上那張被淚水浸濕的嬌顏。
他知道她走了一整晚的路回家,也知道她整路紅著眼,進到家門後便哭慘了。他知道,因為他讓形天跟了她一路。
形天不能離開那幢設下術陣的房子,一旦踏出術法範圍,他便沒了人身,現出原來的獸身原形。
所幸,這個時空的凡人,看不見來自另一時空的神獸。
但即便如此,形天月兌離獸體已久,早已習慣人身,不見得願意離開那間房子;可在他強烈要求下,形天照做了。
形天隱身在黑暗中,一路尾隨護送她返家,並在他來之後,將她的情形詳細轉述,才悄然無聲離去。
隱約听見身旁傳來微弱的聲響,臉頰似被一只溫涼的手掌心來回摩挲,周映潔心一凜,立刻睜開了紅腫的眼,視線模糊中,似乎看見了一張人臉。
她驚呆,立刻翻身坐起,模黑揮動粉拳,意圖嚇退那個歹徒。
一雙堅定的大手,在半空中攫住了她慌亂無章的粉拳,隨後,她隱約看見一張臉龐打偏湊近,封住了她剛要張啟的雙唇。
熟悉的清冽雅香渡進芳腔,光憑這一吻,她便認出這位擅闖民宅的歹徒是誰。
憤怒像一團烈火,自胸口竄燒開來,她羞惱萬分的狠狠推開男人,跳下床鋪,手在牆上一陣胡亂模索,終于尋至電源開關。
下一秒,燈光大亮,男人頎瘦的身影、俊麗的面貌無所遁形,清楚地映入她眼底。
她氣得想殺人,盡管今晚已耗盡了體力,可這一刻,依然無可抑制的,因憤怒而緊編顏抖。
「你是怎麼進來的?」她怒問。
「那扇門擋不了我。」杜若淡淡地說,面上少見的沒帶笑容。
察覺此刻的他與往常面貌有異,周映潔的心狠狠一窒,不禁苦澀地想,莫非他是專程來撇清關系?
因為這念頭岔了神,以至于她並未察覺他話中的玄機。
「今天在餐廳里,你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我們只是朋友。你放心,我不會自討沒趣,或是特意破壞你跟關苡樂的關系。」
就算再如何喜歡這個男人,她還是有尊嚴的,什麼為愛受盡踐踏與屈辱這種事,再怎樣也輪不到她來做,她更不屑做。
杜若目光幽沉如一汪深潭,閃爍的光芒冷冽似冰,他就這麼沉默著,不吭聲地端詳她好片刻。
她沉不住氣,走向房門口,一手握緊門把,一手指向門外。「很晚了,請你離開。」
出乎意料地,杜若竟然真照做,他移動步伐走向門□,卻是停在她面前,一把扯過她的手,另一手環緊她縴瘦的後腰,將她摟進懷里。
「我不走。」他溫醇的聲嗓滑過她耳際,引起一股顫栗。「今晚,我要把話說清楚才走。」
委屈猛然翻涌而上,她抬起雙手,用力捶打他看似單薄,實則堅硬如鐵的胸膛。「你無恥!劈腿還不承認!我真是看錯人了——」
捶紅的小手被大手攔截,五指交扣鎖住,她氣哭的小臉被另一手抬高了尖細的下巴,唇舌被溫柔地含吮。
他沒想過會是這樣,從沒想過。一個女人的淚水,竟然能扯痛他荒蕪死絕的心。
驀地,關苡樂驕橫的面容掠過腦海,周映潔一驚,隨即死命掙扎。
「杜若,你放開我!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你別以為我會乖乖當小三,就算你想,我還不願意!」
「莞莞。」
他清清淡淡的一聲,好似即刻見效的魔咒,制住了她憤慨的怒罵。
「你喊我什麼?」水眸瞠圓,她傻住。
「莞莞。」他重復喊了一聲,眼神沉重而復雜。
「你必須靜下心來听我說。」
「我沒告訴過你,我夢見的那個女鬼叫做莞莞……」
「她不是女鬼,是你的前世。」杜若抬起手,輕撫過她猶掛淚痕的粉頰。
「你在胡說什麼……什麼我的前世?」她迷惘地搖動螓首。
「我在乎的人,是你,不是關苡樂。」他眸光灼灼,神情堅定的說道。
他明白她那時的心情,可那時她要的,他不能給。他必須得到關苡樂的信任,方能在天殤日來臨時了結一切。
聞言,悸動的芳心一顫,她已被他一連串神秘詭譎的話弄得六神無主,面對這突來的宣示,只能傻怔怔地僵在原地,翻騰的心口瞬間涌上太多情緒,竟然有些絞痛。
「你……說謊。」良久,她艱難而虛弱地吐嗓。
「我沒有。」他捧起她的臉,美目沉定的望入她陣底,甚至是心底。
「你明明在那些人面前——」
「我只是在演戲。」他忽然低啞著嗓音,溫潤的眼神起了變化。
掙扎,痛苦,煎熬,陰晦,所有最不可能出現在那雙美麗黑眸中的情緒,這一刻,翻騰于黧黑的眸海。
她呆住,心口一陣悶堵,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眼前的男人……真是她熟悉的那個杜若?高潔優雅,細膩美麗,宛若不存在于這個世間的完美男人。
在她惶然的凝視中,他再次低啞的啟嗓︰「我並不屬于這個時空。我來自另一個時空,一個叫做澤蘭王朝的地方。」
聞言,周映潔徹底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