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年前。
長發且俊美,輪廓如雕刻般分明,那是絕對第一眼便會被他深深吸引住的男人,更別提這樣長相的男人還有著一八五的身高、長腿窄臀的性感好身材,就算是美,也絕不會被誤認為是女人的那種高大美男子。
這樣一個年輕又充滿魅力的男人,便是近幾個月來在媒體界竄起,因為專挖政商名流秘辛而赫赫有名的國際雜志「溯」的幕後創始人「黑少」……
左語恩戴著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幾乎遮住她半張臉,短短鬈鬈的發看起來有點亂,她迅速地將眼前這個男人打量完畢便乖乖低下頭去,除了男人的提問外,安靜乖巧地沒有多說一個字。
「二十二歲資工系畢業,剛從日本游學回來,會日文,精通英文,應征的是媒體記者?」
「嗯,對。」
「妳對妳的文字能力很有自信?」黑木悅司抬眼,目光銳利地看著眼前安靜卻不顯緊張的女人,或者該稱她是個女孩?因為她看起來還是學生模樣,嬌小縴細,像風一吹就會吹跑,頂著一頭短短亂亂的鬈發,戴著一副幾乎要遮住她半邊臉的黑框眼鏡,真的不大搭調。
不過,最不搭調的應該是她現在來應聘的職務。剛畢業還非本科,履歷還是一片白的小丫頭,有這樣的勇氣只身走進雜志社大門,光這一點就不得不讓他另眼相看了。
「對,我參加大大小小的文學獎都有得過名次。不過我認為身為一名記者,要的絕不只是優良的文字能力,而是擁有敏銳的觸角,知道什麼才是足以吸引目光的話題、從哪個角度切入才符合大眾的喜好,與其說我對我的文字能力很有自信,不如說我對我這方面的能力很有自信。」
她講話溫溫柔柔的,言語中的力道卻不小,自信且堅定。
黑木悅司看著她,像怎樣都看不清她真正的模樣似的,她穿著一身簡單卻不規則剪裁的白色洋裝,很是端莊地坐在那里,膚色賽雪、談吐溫柔,安靜不多話,卻又有著絕對的自信,那種自信不會讓人生厭,反而莫名會產生一股信任。
莫名啊……
「如果妳的工作內容包括電子媒體的信息管理,和平面雜志的記者采訪,可以接受嗎?」
她一愕,回答道︰「待遇夠好的話。」
黑木悅司一笑,突然問︰「喜歡花嗎?」
「花?什麼花?」這個問題,完全沒被列入她的小腦袋瓜里。通常人家不都會問喜歡吃什麼?最愛的東西是什麼?怎麼會是花呢?
黑木悅司捕捉到這女子難得的驚詫,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左語恩小姐,妳喜歡什麼花呢?」
她不喜歡花,只喜歡錢。
或者應該這麼說,只要是花她都可以,但她最愛的是錢。
「你要送我花嗎?」這一次,左語恩終于抬起頭來正視這個男人的眼楮,鏡片下的眼楮帶點迷惑。
她都已經把自己搞得這麼丑了,這男人還能看出她很美,想要送她花?
噢,不,他最好不要,更不要像以前那些成天在她身旁打轉的小男生一樣,那真的很破壞畫面。
像他這樣的男人,就該像之前那樣高高在上、睥睨一切,高傲地不大理人,這樣比較符合她對高貴美男子的既定印象。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如果因此不小心愛上他,不就是自尋死路?她會被某人給打死吧?
天啊,她究竟是怎麼了?她在胡思亂想什麼?不是說只愛皮相的那些男人都是些蠢貨嗎?那她現在應該也跟那些蠢貨一樣了吧?至少,她是真的期待著或許可以收到這男人送她一束花。
好可笑呵。
可她不想自欺欺人。
這男人太出色,她的目光很難不被吸引,再加上這男人展現的氣場太強大,她的心很難不為他臣服……
左語恩暗自咽了咽口水,她不知道為何會讓自己陷入這種莫名其妙的境地?竟像只待宰羔羊般等待這男人開口救贖?也許還不是救贖,而是倒推一把,讓提出這種可笑問題的她頓時臉面無光?
終于,男人出言解救了她——
「如果妳想要我送妳的話。」
真是很奸巧的回答呵!不接話也不拒絕,而是把問題丟回來給她。
左語恩微笑。「我不想。送錢給我的話,我還會考慮一下。」
黑木悅司給了她一個滿意的笑容。「那很好,妳明天可以開始來上班了,雖然『溯』雜志總部在台灣,可我在全球各地都有布網,他們會每天傳送消息給妳,妳負責選出吸楮的新聞及擬定每期的主題專訪,我只看成果,其他妳決定就好。」
左語恩愣住了,意外地看著他。「您這交代的是……主編的工作吧?」
「在『溯』雜志里,不需要那麼多層級劃分,一人抵十人用,這就是為什麼妳是資工系畢業卻可以坐在這里跟我談媒體記者工作的最大原因。」黑木悅司扯唇一笑。「還有其他問題嗎?」
「沒……有……關于我的待遇?」
「年薪四萬美金加分紅,以後看妳的能力加薪。」黑木悅司說完,見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又笑。「太少嗎?」
「不……」
他好笑地挑眉。「那就是太多了?」
左語恩深吸了一口氣,起身。「以我的能力,不多不少,還算滿意,謝謝你錄用我,我會努力的。」
左語恩真的很努力,沒日沒夜的努力。不努力也不行,因為一人真要抵十人用,唯一可以使喚的人根本比她還要忙,她後悔當初沒有再要多一點薪水。
總部里只有她一個主編兼記者兼資管,還有一個助理打雜兼撰稿小妹艾麗斯,兩名約聘采訪作者,一個攝影師小波,還真的是很草創的規模,所以她才說,華麗的永遠只是表相,千萬別為表相所惑啊!
天知道,在她還沒被雇用進來雜志社前,究竟是誰來完成這幾乎是一人包辦一份雜志的所有編寫?
「自然是黑少。」艾麗斯頂著黑眼圈,笑咪咪地回答她的問題。
聞言,左語恩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自言自語地把問題說出口了,她睨了艾麗斯沒睡飽的模樣一眼。「妳很愛這份工作?」
「愛啊,可以跟黑少這樣俊美瀟灑迷人的男人成天在一起,當個打雜小妹還可以領兩萬美金的年薪,這樣宛如天堂般的工作要上哪里找啊?操死我我也願意!」艾麗斯說著,電話響起,又忙著接電話去了。
說起艾麗斯的工作可比她龐雜多了,要當總機、當客服人員接听電話,還得處理社里所有訂單事宜,另外舉凡影印、打字、去銀行郵局印刷廠跑腿等等,幾乎都是她一手包辦,根本與女超人無異。
見艾麗斯掛上電話,左語恩接續剛才的話題。「是說,黑少再美也不能當飯吃,何況打從我進社里到現在也已經有七、八天了吧?他根本沒出現過好嗎?妳怎麼就能這樣執迷不悟呢?」
聞言,艾麗斯瞇了眼,將一張可愛女圭女圭臉湊到左語恩面前。「妳也被黑少迷住了吧?這幾天沒見到他的人很失落吧?」
什麼跟什麼?左語恩愕然地看著她。「當然沒有。」
艾麗斯笑咪咪地伸手拍拍左語恩的肩。「唉,承認喜歡黑少又不會死,這里哪個人不喜歡他啊?就像愛寶石愛跑車愛名牌包一樣喜歡,美麗高貴時尚又迷人,讓人一靠近就會心跳加速!就因為這樣,多少人願意無償幫他賣命,冒風險提供大人物秘辛,這就是我們雜志社之所以可以在短時間內便散發致命光芒、銷售屢創佳績的最大原因,再過不了多久,咱們就打遍天下無敵手了!」
左語恩瞇了瞇眼,鏡片下的眸光閃動,表面上卻很淡定,站起身,她走去吧台替自己泡了一杯三合一咖啡,這才狀似不經意地問︰「所以,『溯』雜志可以一下子在業界竄紅到讓人眼瞎的程度,最大的原因是因為黑少總是四處放電?利用他的美色獲取各方信息?」
原來,皮相真的能當飯吃啊。
這黑木悅司不就頂著他那張臉吃穿不盡了嗎?
「也不能這麼說……」艾麗斯聞香走來,也隨手泡了一杯,頓時室內滿溢著咖啡的香氣,帶點悠閑的氛圍。
「那要怎麼說?」
「黑少可不僅僅是黑少而已。」
鏡片下那雙美麗眼楮再度瞇了瞇。「什麼意思?」
「就是……」
「我不知道妳還有打探老板隱私的這種習慣。」低沈清冷的嗓音從她們身後傳過來。
噗——
艾麗斯嚇一大跳,差點沒被剛入口的熱咖啡給燙死!
來者不是黑木悅司是誰?
「老板,要咖啡嗎?」艾麗斯端起一朵甜笑。
「妳先把嘴巴擦一擦得了,燙著了嗎?」
「沒……老板不要咖啡,那我去忙嘍。」
「嗯,去吧。」
「是,老板。」艾麗斯偷偷對左語恩吐吐舌,趕緊端著咖啡走開裝忙,不,是真的很忙。
左語恩則臉皮微微一紅,有點尷尬地伸手扶了扶眼鏡,下意識地也把頭低下去。「你來啦,老板。」
「听起來妳像是等我很久了?」
「是,因為有幾個主題想跟你確認一下。」
「妳可以發郵件給我。」黑木悅司一雙黑眸直勾勾地看著她,沒有移開,甚至還用他修長的指挑起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面對他。
他的指尖踫觸到她的下巴,帶來一股淡淡的灼熱感,讓左語恩的臉微微發燙,再被黑少那雙魅力四射的電眼一掃,她頓時覺得有點呼吸困難。
她怯生生地看著他。「老板……你想干什麼?」這里是辦公室好嗎?就算艾麗斯努力裝忙,還是一直對這頭虎視眈眈啊,這人到底想干什麼?
黑木悅司的嘴角卻噙著一抹笑。「這句話該是我問妳吧?妳想干什麼?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奇?不如妳有想知道的直接問我,我可以回答妳,嗯?」
真的假的?他最好會老實回答她!
「我沒什麼想問的……」
「是嗎?」他擺明著不信,眉眼都挑得高高的。
她看了他一眼。「好吧,有,我的確有想問你的問題。」
左語恩決定誠實為上策,與其被這男人一直懷疑,還不如把想問的問出來,他反而會一笑置之呢,她猜。
「妳說。」
「所以我真的可以問?你不會因為這種無聊的理由藉此開除我?」
「當然不會,妳問。」他溫柔地鼓勵她。
左語恩看著他,鼓起了小小小的勇氣。「我想知道你的真實名字、身分背景、年齡、喜好、學經歷,最喜歡的女人和最討厭的女人類型,最好附上你的資產負債表給我……」
最末一句,是她不小心說漏嘴的,左語恩剎那間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可是說出口的話像潑出去的水啊!她只能咬牙再咬牙,才沒讓自己尖叫出聲。
而此言一出,不遠處的艾麗斯冒出不小的抽氣聲,連躲在角落里偷懶的阿波也跟著倒抽一口冷氣。
嘖嘖,黑木悅司的眉挑得更高了。
這女人是蠢?是笨?還是膽大包天呢?外表看起來膽小,可每次說出口的話都是讓人驚艷的膽大妄為啊。
他一笑。「為什麼想知道這些?」
「了解老板的一切是身為下屬的責任,這樣有助于我更容易掌握老板的喜好及價值觀,在工作上也更得心應手,這樣的回答,不知道老板你滿意嗎?」她目光定在他臉上。「還是,你希望听到的是……我是因為喜歡你才想打探你的一切?想看看你是否可靠,才打听你的身家?」
這個女人,絕不是個膽子小的!看起來柔柔弱弱怯生生,那眼鏡下的雙眸卻有如她的話語一樣堅定且耀眼,彷佛天塌下來也不怕似的,真是個奇特的女人呵。
黑木悅司將俊臉更加地湊近她,想看清鏡片下的那雙閃亮眼楮,她卻著了慌,連連退後直到背抵住了牆,他順手將長臂一伸,把她困在他與牆面之間,居高臨下看著她——
「重點不是我想要听到什麼,而是妳的真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