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立刻出發前往梅院。
其實程瑜很不想見到這位二嬸,但又不得不來,她再度踏進二房居住的院落,依照規矩,先去跟江氏請個安,表明是專程來探望二堂嫂的病。
「也難得你有這個心,我讓人帶你過去。」江氏挖苦地道。
她忍、忍、忍。「多謝二嫁。」
于是,程瑜帶著秋香來到容子舟夫妻所住的廂房,不過王氏如今臥病在床,夫妻倆只好分房睡。
「請。」負責帶路的婢女推開門扉,領她進門。
房里比外頭還冷,程瑜的頸背一陣刺痛。
秋香也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好冷!」
「也不知怎麼回事,這間廂房就是特別冷。」帶路的婢女小聲回答,接著走到半臥在床上的王氏面前。「二女乃女乃?二女乃女乃?」
王氏兩眼無神,沒有任何反應。
程瑜看到披著一頭長發的女鬼靠在王氏肩上,正對著她們冷笑,一個不小心,她跟它的目光相接,對方馬上露出猙獰的表情。
「你看得到我?」它立刻齜牙咧嘴地問。
因為還有旁人在,程瑜一時不知該如何搭腔。
它又惡狠狠地說︰「不要多管閑事!」
說著,女鬼張開血盆大口,屈起十根又尖又長的指甲撲了過來。
「糟了!」程瑜這才想到來得匆忙,忘了把鹽米帶在身邊,本能地往後退,兩手舉高至眼前,做出防衛的動作,這個舉動看在他人眼中,顯得相當突兀。
就在女鬼快要踫到她時,突然被一股力量反彈回去。
「啊……」它慘叫一聲,趕緊回到王氏身上,飽含警戒地瞪著程瑜。
程瑜心想她又沒朝它撒鹽米,身上也沒戴符——對了!她不由得模向系在自己腰際的葫蘆形香囊,里頭放了相公給的護身符,難道是因為它的關系?也幸好有它可以防身,否則就慘了。
「夫人?」秋香見主子表情不對勁,疑惑地問。
程瑜喘了口氣,定下心來,然後往前走了兩步,愈是接近王氏,女鬼就顯得愈緊張,似乎很怕程瑜。
「二堂嫂,我來看你了。」
王氏一臉痴呆,沒有反應。
「你是誰?為何要這麼做?」程瑜等靠得夠近,才用不大的音量詢問。
女鬼威脅地吼道︰「再不走的話,我馬上要了這個女人的命!」
見狀,程瑜只好先撤退,免得刺激到對方。「……秋香,咱們回去吧。」
秋香馬上跟著主子退出房外,在程瑜耳邊低語。「奴婢倒覺得二女乃女乃不像是生病,反而像中邪,瞧她臉色都發青了……夫人有沒有看出什麼?」
「嗯……」她瞥了一眼帶路的婢女。「回去再說。」
才走沒多遠,就見容子舟迎面而來。
「這不是堂弟妹嗎?真是稀客。」他露出欠扁的笑臉。
「我是來探望二堂嫂的,如今她病了,最需要的是丈夫的關心和照顧。」程瑜真的很想揍他幾拳。
容子舟哼笑。「誰要照顧她?有婢女就夠了。」
「你們是夫妻……」
「夫妻?」他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話。「那個女人總是愛管東管西,又不準我納妾,沒有用惡疾這個名目休了她,已經對她很好了。」
程瑜抽緊下顎。「你這話太過分了!」
「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容子舟眼楮陡地一亮,看向她身後的丫鬟。「堂弟妹這個婢女我怎麼從來沒見過?叫什麼來著?」
她擋在秋香面前。「她是我的丫鬟!」
「我只要跟管事說一聲,隨時可以把她調到梅院來伺候。」他哼笑。
秋香不禁開口求救。「夫人……奴婢不去……」
「她是老太君派來伺候我的,我絕不會讓給任何人。」程瑜瞪他。
霎時,容子舟色向膽邊生,伸手就要來抓秋香,程瑜在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畢竟學過一點拳腳功夫,力道比普通女子來得大些。
容子舟沒料到她會出手,就這麼往後踉蹌,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你竟敢打我?」容子舟惱羞成怒,索性誣蔑程瑜。
程瑜很想再補上一腳,最好正中要害,讓他從此不舉。「誰打你了,我只不過推了你一下。」明明是自己不中用!
容子舟對著自家婢女大吼。「快去把我娘請來!」
「呃……」那名婢女有些不知所措。
容子舟又拉高嗓門。「還不快去?」
「是。」
于是,婢女很快地把江氏請來了。
江氏听說兒子無端被打,氣得全身發抖,馬上抓著程瑜前往松院,一狀告到老太君面前,要她主持公道。
「一個六品官的女兒,居然這麼沒教養,才進門沒多久,竟然動手打人……」
她對著老太君哭哭啼啼。「婆母一定要替媳婦作主!」
跪在地上的程瑜大聲喊冤。「我沒有打他,只是推了他一下!」
「你還有臉狡辯!」江氏一個箭步,用力甩了她一記耳光。
程瑜來不及躲,左邊臉頰頓時火辣辣一片,淚水也在眼眶中打轉。
秋香也為主子說話。「夫人真的只是推了一下……」
江氏問著同樣在場的自家婢女。「你說!她是不是打了二少爺?」
「呃……這……」礙于情勢所逼,那名婢女不得不點頭,否則連自己也會遭殃。「是,二太太。」
容子舟硬是要把這個罪名安在程瑜頭上。「女乃女乃都听到了吧?是她先趁孫兒不備,出手打人,而且力氣又大,擺明了是故意的,害孫兒差點站不起來,幸好沒有傷到骨頭,這麼粗野無禮的女人,說不定三郎堂弟哪天也會被她打傷。」
百口莫辯的程瑜捂著臉頰,又急又氣。「我真的只是推了一下……」
「就算是推也不行,這像什麼話?」老太君早就覺得六品官的女兒對長房嫡孫的將來沒有幫助,如今又鬧出這種事,印象更差了。「去把三郎叫來!」
江氏彎子,在老太君耳邊說道︰「半個時辰前,宮里派人傳話,要他即刻進宮一趟,這會兒還沒回來。」
「等三郎回來,要他來見我。」她對二媳婦說。
「是。」江氏幸災樂禍地回道。
老太君一臉不悅地瞪著跪在跟前的程瑜。「因為是皇上賜婚,我也只好認了,否則憑你的出身,對三郎沒有半點用處,根本別想進容家大門,你不安分一點,還處處惹事……」
程瑜還想為自己辯解。「我……」
老君拍了下座椅扶手。「閉嘴!你是想氣死我嗎?」
江氏連忙拍撫老太君的胸口。「婆母別生氣,不值得。」
「回竹院去給我好好反省,等三郎回來,再決定怎麼處罰你。」老太君氣呼呼地斥道。
「是。」程瑜強忍著淚水,不讓它們掉下來。
沒人見到江氏母子交換一個得意的眼神,現在就等著三郎為了這個續弦的事來跟他們低頭道歉。
程瑜失魂落魄地走出松院,氣自己為何沒有忍住,明明說過要忍耐,卻還是沉不住氣,她這個脾氣何時才能改過來?
她陷入從未有過的消沉當中。
「都是奴婢不好,才會害夫人挨罵,還挨了二太太一記耳光。」秋香捏著手巾,啜泣道。
看了哭紅雙眼的丫鬟一眼,程瑜反過來安慰她。「這不是你的錯,既然是我身邊的人,當然要保護你了。」
秋香哭得更大聲。「夫人……」
「要是我會說一些長輩們喜歡听的好話,懂得跟他們撒嬌,也會看人臉色,更會做那些表面功夫,或許狀況就不會這麼糟。」偏偏她的個性就是做不來那些虛偽的事,就是打死她也辦不到。
「奴婢就是喜歡這樣的夫人。」從這一刻起,秋香決定好好伺候這位主子,只對她一個人忠心。
聞言,程瑜嘆了口氣。「我也知道這種個性很吃虧,但就是學不來怎麼跟人家撒嬌,我以為只要相公喜歡就好,可是其他人無法接受也是枉然。」
「侯爺肯定會站在夫人這一邊,等他回來,在老太君面前說幾句好話,很快就會沒事了。」她不想看到主子心情這麼低落,鼓勵地道。
程瑜苦笑。「這次沒事,可是下次呢?相公的脾氣再好,早晚也會受不了,說不定會被逼著把我休了。」
「不會的,侯爺很疼愛夫人,絕不會這麼做的。」秋香不願相信。
她還是很沮喪。「只有等相公回來再說了。」
過了約莫兩個時辰,容子驥自宮里返家,轎子才進了偏門,馬上就被管事請到松院,說老太君正在大發雷霆。
「你那個續弦非得要好好管教不可,之前只以為她喜歡回嘴,如今居然變本加厲,動手打起人來了,成何體統?!」老太君面對最疼愛的長房嫡孫,也不禁發起牢騷。「一見鐘情這種事果然不準,當初你真應該先跟女乃女乃說,而不是直接請求皇上賜婚,如今也不會發生這麼多事。」
容子驥一臉詫異。「娘子把子舟堂兄打到坐在地上起不來?」
「有婢女親眼看到,還會有假?」她哼了哼。「你可不要替她說話!」
他輕笑一聲。「子舟堂兄好歹也是堂堂一個大男人,我那娘子個頭嬌小,就算力氣再大,也沒辦法把他打到起不來,女乃女乃真的相信這種事?孫兒還真想親眼瞧瞧是怎麼辦到的。」
「這……」老太君頓時語塞。
「孫兒不會勉強女乃女乃喜歡,但請再給她一次機會。」容子驥只說到這里,要是一徑地替自家娘子說好話,反而會弄巧成拙。
老太君原本的滿腔怒氣也漸漸消了。「總而言之,動手就是不對,再有下次,絕對饒不了她。」
「孫兒明白。」
「就算只是續弦,也是頂著鳳翔侯夫人的名分,只要步出大門,就代表你,可不能給你丟臉。」老太君不能容許任何人毀壞長房嫡孫的名聲。
容子驥好聲好氣地安撫。「孫兒回去之後定會好好管教。」
「從明天開始,要她每天早上前來請安。」
這也是她最後的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