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雅君把便當都吃完了,肚子撐了,滿足打嗝,這才回頭控訴他,「你剛才又沒按電鈴,私闖民宅,該當何罪!」
「我按了,等半天你沒出來開門,我進來差點被電視聲炸掉耳膜,看到你很認真在做功課……抱歉,個人無法擺月兌好學生的思維,對你抱有期待是我錯了,深切反省。」唐明嘴邊勾著笑容,模模她的頭。
白雅君的頭頂上又飛出一團毛線在繞圈圈,來不及解讀他的話,他又繼續說了……
「以為你有心向上,我深受感動你偶爾也想當個人時,靠近一看卻被紙上黑字轟炸了,所以此刻的我傷痕累累,痛心不已,等你把便當盒洗干淨,我要回家去養傷了。」
他一串冷嘲熱諷的字句全在耳朵飄過,白雅君只听到——
他要回家!
那她的黑夜怎麼辦?
白雅君頓時慌了,氣焰也沒了,可憐無助的弱女子咬著下唇,眼巴巴望著她的黑夜救星,轉眼改了說詞……
「我也沒怪你,只是有疑問,我們家里里外外都有上鎖,你每天早上還是能夠進到我房里把我挖起來,外公又不在,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這個問題我們早就討論過了,老話一句,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自己要的答案自己找。」
你的疑問關我什麼事?想知道答案自己早點爬起來,躲在門縫看,就能知道縛蛾如何奔月,不會無知到連這個都要我教你吧?
……這張賤嘴上次是這麼說的。
白雅君兩手抓來抓去緊緊握住拳頭,她要不半夜哭著找阿名躲在角落發抖,要不忍住直接掐住他脖子讓他死的沖動,眼前只有這兩條路可選擇……
白雅君看看外公房子里家具擺飾不多,屋里寬敞更顯空蕩森冷,她低下頭無奈地說︰「那個……廚房沒有洗碗精了,便當可以等外公回來再洗嗎?」
嘴巴甜一點就應該說,她害怕一個人留在家,拜托唐明留下來陪她,等到外公回來再回去。
可有些話面對有些人嘴巴是吐不出來的。
唐明見她臉兒通紅,縴瘦時身子直顫抖,不知道是忍了人所不能忍氣到發抖,還是薄臉皮還知道羞恥?
總之,難得唐明大發善心,點了點頭。
「嗯。」
嗯……唐惡人說……嗯……?
白雅君以為還要忍受唐明的毒氣荼毒到他滿意為止,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沒想到他答應得爽快,喜出望外,大呼了一口氣,眼兒發亮心也亮了,抬起頭來就給他一個好大好大、光芒四射的燦爛笑容。
唐明瞪著她好閃亮的笑容,伸出手來,手掌貼住她臉頰……
「走開,不要妨礙我看電視!」一個巴掌推出去,把她從視線里掃開。
唐明不知為何會听到自己的心跳聲,這時腳邊踫到人形大布偶,大腳一踢,把莫名布偶踢到角落去。
白雅君緊緊握住拳頭,閉著嘴巴,默默抱起夜夜陪她睡的莫名布偶,拍了拍……揉了揉,把臉埋進布偶里深呼吸——
十年風水輪流轉,唐惡人,你等著!
「水。」
「我要溫水,換一杯。」
「我說溫水,你連熱水、溫水都搞不清楚?換一杯。」
「肩膀好硬……我說肩膀硬,你听不懂?!」
「使勁,吃完一整個便當就這點力氣?」
「也不用證明你是女力士,控制力道。」
十年風水……白雅君站在沙發後瞪著唐明的後腦杓,一個晚上不知已經被他使喚多少次了,她要不要索性掐住他脖子一次讓他斷氣,等不了十年風水輪流轉,干脆成就他十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感謝我吧。」唐明習慣睡前翻書。
「幫你跑腿,幫你按摩,幫你鋪床拿被的人是我耶!」白雅君重重一拳捶他肩膀。
「秉持犧牲奉獻精神,給予機會磨練你更上一層樓的人是我。」唐明提醒她,正面思考、正向能量才能獲得力量。
「等你下輩子下地獄我一定誠心感謝你。」如果真有報應這回事。
「我這個人一向不怕走夜路,你確定你要繼續用這種態度?」唐明翻了一頁書,指了指他的肩膀。
白雅君左一拳、右一拳,心不甘情不願胡亂捶一把……不怕走夜路,是不怕做壞事,還是威脅她要走人?
白雅君扔他白眼,收起拳頭,張開十指抓著他肩膀賣力按摩。
「听說你弟弟是領養的?」兩人每天一起上下學,獨處那麼多時間以來,唐明還是第一次觸及她的家事。
「听誰說的?」白雅君一怔,立刻臭臉。
「風聲。」
「我還雨聲咧!那你也去放風聲,白莫名姓白,是白雅君很親很親很親的弟弟!」白雅君最受不了外人談論她弟弟是領養的事情。
「所以對你而言,他是像親弟弟一樣存在的至親?」唐明聲音平板,雲淡風輕。
「像什麼?莫名就是我弟弟!」白雅君反而激動。
「原來……這麼說起來是你有嚴重的戀弟情結?」唐明看她每天抓著弟弟公仔,抱著弟弟布偶,比唐宋的戀妹情結還來得嚴重。
「你管我!」
「承認得真爽快。你們姐弟倆的感情很好?!」
「當然了,我們一直形影不離,從國小到國中都念同班,座位也在一起,回到家兩張書桌並排,一起做功課,一起吃飯一起睡,爸爸、媽媽都說我們像連體嬰,雙胞胎都沒我們感情好。」說起他們姐弟的感情,白雅君語氣里有滿滿的驕傲和溫暖。
「連睡覺都一起啊……」唐明咀嚼她的話。所以她每天掛著黑眼圈的原因,是沒有她弟弟一起睡,睡不著了?
「對!所以你去告訴大家,白莫名是我弟弟,他是白家子孫,不準再傳他是領養的!」
「我大哥最疼我妹妹,但就算是他也不會把論的模樣做成布偶、公仔貼身,把兩人的合照擺出來,如此刻意強調兩人是親手足。」唐明眼底閃著賊惡的光芒,突然有拔劍的沖動。
「是嗎?!但那是因為——你妹妹在你們身邊,不像阿名他和我分隔兩地啊!」親手足,听著特別刺耳。莫名沒來之前她是獨生女,她哪知道所謂親手足之間的愛如何表現?干嘛說她故意強調嘛!
「再說了,感情再好的兄弟姐妹也都渴望保有個人隱私,空間許可的話,大家都喜歡有自己的房間,自己睡一張床。這就是親兄弟姐妹。」
「……也有例外的吧?」唐明怎麼這麼討厭!
「我跟大哥是這樣,我妹妹也是,尤其她很不喜歡我大哥黏著她不放,她七歲就說要有自己的房間,不準我們和她一起睡,更別提……把她做成布偶、公仔貼身,她一定會大叫很嚷心。所以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弟弟就是受不了你的緊迫盯人、過度依賴,才產生反彈,藉著留學逃出國去?」唐惡人的嘴臉出現了。
白雅君感覺像被狠狠刺了一劍——
「胡說!阿名他才不會……」不會是因為她太依賴他,為了求解月兌才選擇國外留學……把她一個人丟下來……不會吧?
「對你而言他是親弟弟,但他自己怎麼想呢?你是你父母親生的,你又怎麼會了解他的感受?!」
阿名的感受是什麼?他們是很相親相愛的一對姐弟,但現在想起來……她為阿名做過什麼?連阿名想出國念書她都和他吵架……
白雅君眼淚在眼眶打滾。
「……你最討厭了啦!」唐明最討厭,大毒舌,大惡人,最討厭他了!
嗚嗚……白雅君推了唐明的頭頂一把,抱起莫名布偶,帶著莫名公仔沖進房去。
結果,她還是離不開莫名女圭女圭……
唐明看她氣呼呼地把門關上,他闔上書本,走進和室客房,關燈睡覺。
砰、砰、砰……
啪!
半夜兩點多,腳步聲踫踫撞撞的一路靠近,和室客房的燈突然亮起來,接著門被拉開……
光線刺眼,有如大力士的步伐聲音擾人,已經睡著的唐明半眯著眼楮醒來,見鬼的……看見她披頭散發穿著白色睡衣抱著枕頭和大布偶靠過來。
「……你想干什麼?!」一副「侵門踏戶」的樣子,想他嗎?
白雅君仿佛听不見他的聲音,枕頭擺好,抱著布偶鑽進被子里,像是半夜起床上廁所走錯房間,倒頭就睡。
敢裝死……唐明瞪著兩人中間隔著的莫名布偶,對刺眼的燈光皺眉頭。
「燈關掉。」
「……不要。」
「哈啾!……把布偶拿出去,不然我就把你丟出去。」這是唐明的底線了。
白雅君听到他打噴嚏,才爬起來,把莫名女圭女圭放到門口去,折回來把枕頭拉開一些,才鑽進被子里。
「不準靠過來,不準踫到我。」唐明瞪著她的動作,氣呼呼的把被子拉到頭頂上吼她。
要不是剛才把她弄哭,他才不會對她心軟。
「彼此彼此。」白雅君噓聲,兩手伸在被子外,在亮晃晃的光線下,身旁還有人,終于可以安心睡覺了。
嘴角掛起滿足的笑容,她闔上眼楮,松了口氣……
呼!
下一秒,唐明掀開被子,看見她已經睡著了。
「……白雅君?」
「……小白……小白痴?」
唐明怎麼叫她都沒反應,他伸手拉扯她的頭發,掐她的臉,白雅君突然側身過來,投進他懷里,抱住他的腰。
乖順得像貓一樣……
唐明輕撫她頭發,嘴角有笑容,她身上有香味,他倒也不介意女生投懷送抱,展開雙臂摟她時……
「名……阿名……阿名……」依靠著心髒的跳動聲,熟睡的女孩聲音呢喃著滿足的呼聲。
明……阿明……阿明……
——唐惡人!
——唐小人!
——唐野人!
她不曾叫過他一聲阿明。
還醒著的男孩若以為她叫的是自己的名字,那只怕是幻覺。
唐明就是唐明,不屑當他人替身!
不想想是誰給她送便當又陪睡!
唐明說翻臉就翻臉,瞬間心寒臉也冷,惡狠狠扒下章魚腳,大腳把女孩給踹開!
「嗚嗚……臭阿名……」瑟縮在角落依然沉睡未醒的女孩嗚咽,夢到莫名一腳把她喘開,一個人提著行李箱飛奔到國外去。
他的笑容又大又美,背上仿佛長了翅膀,飛得又高又遠,而她沒有翅膀,膽小怯懦,不敢涉水,只能站在岸邊哭喊。
「阿名……嗚嗚……阿名……」
看得出來,夜夜失眠的女孩今晚睡得很熟,連夢都做了。
開著燈睡不著的男孩再次拉下棉被爬起來,坐在床墊瞪著她……
看她從角落慢慢滾過來,又滾到他身邊來。
夜里寒氣重,她要是生病又是他的麻煩……唐明拉起棉被蓋到她身上,躺下來還沒側過身去就被她扒住。
她和他踫著額頭相依偎……
她呼吸的熱氣吹拂,身上淡淡的香氣誘人。
唐明眯起了眼,緩緩閉上了眼——
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