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琴氏備了一份貴重厚禮要答謝洛宇嫻,她可以派府里管事或派任何人給洛宇嫻送去,但她偏偏派了沈玉瑾。
沈老太太被陸采芳洗腦了幾日,「洛宇嫻是棄婦」這五個字刻在她心里了,此時自然想阻止。
琴氏鏗鏘有力,幾句話便駁了回去,「母親,洛姑娘救了珊兒,難道要隨便派個管事送去?這麼一來,外人豈不是會認為珊兒被姓程的毀了親之後便在咱們沈家沒有地位,連自家人也如此待她,要外人如何看重她?」
沈老太太馬上縮口,她的寶貝孫女被姓程的白眼狼悔婚之後,她天天找媒人另說親事,最怕人家說沈博珊在沈家沒地位。
「瑾兒,將這些禮送去給洛姑娘,好好向洛姑娘表達我們沈家對她的謝意。」琴氏交代兒子。
沈玉瑾猜不透母親的想法,他的母親在家族里始終是個很特別的人,從來不按牌理出牌,也不理會他人說什麼,他要是猜得透就奇怪了。
沈家的馬車悠悠進了白雲村,到了落花莊,聶剛與兩名小管事外加一干做粗活的下人、丫鬟、嬤嬤、婆子們出來相迎,奇怪的是,一直以來都不肯踏出房門一步的沈博珊不在莊子里。
她身邊的二等丫鬟秋雨笑說︰「二姑娘在隔壁。」
存安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隔壁?」
聶剛笑道︰「二姑娘精神好了很多。」
對于自家二姑娘「精神好了很多」,能好到哪里去,存安可說是沒什麼概念。
二姑娘因毀婚之事一蹶不振已經快半年了,之前還在房里自縊過,救下來只剩一口氣,可說是死意堅定。
然而,一個姑娘家為了一個男人自縊,就算狼心狗肺的是男人,姑娘家卻是會被說得十分難听,這關乎到姑娘家的名聲,也關乎到未來能否尋到一門好親事,因此太太下令封口,泄露口風的下人一律打死。
可是,二姑娘自縊沒死成後就病懨懨的,身子狀況一日不如一日,吃什麼補藥都沒有用,不能再不看大夫,看了大夫又怕封不住大夫的口,總不能大夫說出去就打死大夫吧?
因此,太太才會讓大爺護送二姑娘到鄰縣青陽,去給與沈家頗有交情又醫術高明的劉大夫診治。
雖然劉大夫醫術高明,治好了二姑娘的身子,卻治不好她的心,她依然槁木死灰,臉上失去笑容已經很久很久了。
可現在,聶管事說二姑娘精神好了很多,能好到哪兒去?實在叫人匪夷所思啊。
就在存安百思不解時,聶剛笑道︰「通常二姑娘到隔壁肯定是要留下吃午飯的,既是要給洛姑娘送禮品,不如大爺過去一趟?」
存安心下又是一陣訝異,連「通常」兩字都有了,他家二姑娘是多常上隔壁去啊?
沈玉瑾點頭。「也好。」
聶剛領路,幾個下人抬著一箱又一箱、一盒又一盒的禮品,加上沈玉瑾和存安,出來應門的是紋娘,見到這陣仗也嚇了一跳,期期艾艾道︰「沈、沈大爺、聶、聶管事,這是怎麼回事啊?」
聶剛見到紋娘,臉上剛硬的線條頓時柔和了幾分,笑道︰「這是我家主母要送給洛姑娘的禮品,感謝洛姑娘救了我家二姑娘,我家二姑娘呢?是否又在後院?」
紋娘點點頭。「嗯,與我家姑娘在後院。不過這麼多禮品,我們怎麼好收下?」
「這是我家主母的心意。」
紋娘不知怎麼搞的臉一紅。「可還是太多太貴重了……」
沈玉瑾不管他們了,自己尋到了後院去,頓時眼楮一亮。
後院里,微風輕拂,陽光暖暖的照著,院里花葉搖曳、瓜果飄香,幾只小雞小鴨隨意走動,看上去一片生機勃勃,兩個姑娘蹲著,兩顆頭顱靠在一塊兒,嘰嘰喳喳不知在說什麼,一片歲月靜好的模樣。
存安跟上來,因為沈玉瑾停在後門口,他險險撞上主子。「大爺杵在這兒做什麼?」
偌大的動靜令正凝神細看的沈玉瑾蹙眉,自然也驚動了洛宇嫻和沈博珊,兩個人一起回頭。
沈博珊看到兄長,笑逐顏開。「大哥哥!你怎麼來了?」
沈玉瑾有些怔楞。這是他十日前還要死要活的妹妹嗎?此時她未施脂粉,但臉頰紅潤、容光煥發,還卷著衣袖,雙手沾了泥土,喊他的聲音清脆明亮,臉上也長了些肉,不若之前的瘦骨嶙峋,說是月兌胎換骨也不為過。
如果說沈博珊是驚喜,那洛宇嫻就是驚嚇了。
她與沈博珊同時回頭,看見沈玉瑾整個人沐浴在泛著金黃光澤的陽光里,有光點在他俊顏上跳躍閃燦,那清雅的氣質,那灼灼的眸光,那颯爽的風姿,震撼了她的視覺,讓她不由得楞神起來,等听到沈博珊那聲大哥哥,她嚇得一個激靈,腦子里頓時方寸大亂。
他怎麼來了?怎麼也沒人來通傳一聲?紋娘和雪盞是去哪里了?
看看他,白袍黑履,滿身淡雅,而她蓬頭垢面的,早上睡得太晚,迷迷糊糊的起來,還沒淨面也沒梳頭更衣,沈博珊就尋來了,她也就隨意拿了根簪子別著,衣裳就更別說了,她昨晚太累和衣睡的,此時皺巴巴,這能見人嗎?
不過,她怎麼在意起沈玉瑾的眼光來?以前見了他,她很自在,是覺得他很帥沒錯,但純粹是欣賞美男的角度,也沒這麼在乎自己的儀容過,難道是女為悅己者容嗎?
什麼悅己者啊要命,人家有說喜歡她嗎?洛宇嫻越想越是汗顏,在地窖里的那一抱肯定有什麼問題,才會讓她回味再三、念念不忘,這陣子時不時便會想起來……
「二姑娘?!」存安目瞪口呆,心中極是震驚。
他終于明白聶管事說二姑娘精神好了很多是什麼意思了,這何止好了很多,簡直是換了個人,整個人不僅有了精神頭,根本是生龍活虎的程度了。
沈玉瑾回過神來,視線定在窘迫的洛宇嫻面上,唇畔露著淡淡笑意。「你們蹲在那兒做什麼?」
紅撲撲的臉頰還沾著些土,她這隨意的模樣別有風情,雖然是一身粗布衣衫,在他眼里卻格外動人,最重要的是,少了以前對他時的落落大方。
「大哥哥,我們在看種子發芽。」沈博珊面帶喜色。「洛姊姊說,這叫砂糖橘,可甜了。」
沈玉瑾閑庭信步走過去。「洛姑娘,這可是那日在地窖發現的種子?」
洛宇嫻也沒剛剛那麼窘了,听他詢問,便點了點頭。「正是地窖陶罐里的黑種子。」
她以為砂糖橘是前生才有的水果,沒想到那不起眼的黑種子發芽後,她看那雛形,竟像是砂糖橘。
「怎麼有些才發芽,有些已長得這麼大了?」沈玉瑾不解地問。
沈博珊笑得開懷。「是山泉水的功勞,大哥哥,我也有去幫忙挑水哦!」
存安傻眼,忍不住插嘴道︰「二姑娘去挑水?」有沒有搞錯?向來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二姑娘去挑水?
沈博珊笑逐顏開地道︰「存安你不知道,挑水可好玩了,再說洛姊姊、紋娘、雪盞都去了,我怎麼能不去?要是我沒去,怎麼好意思在這里蹭飯?」
存安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敢情他家姑娘已全心全意投入田園生活了嗎?
怎麼?她現在不難過、不傷心,不想那個程公子了嗎?
「山泉水嗎?」沈玉謹問的是洛宇嫻。「因為山泉水,這芽兒才長得這麼快?」
洛宇嫻笑應,「好像是。」
她也是萬分不解,這莊子後的山泉水不知被哪個仙人下過仙丹似的,竟是特別利于作物生長,自然她一雙能改造土壤的巧手也功不可沒,但她一律告訴別人是山泉水好,與她沒半點關系。
「這倒稀奇。」
「姑娘、二姑娘,用飯嘍!」雪盞匆匆跑來,扯著嗓子喊,喊完才發現院子里有個小伙子在看著她,竟然是存安,她登時臊了個沒臉,轉身就跑。
存安莫名其妙。「她為何每次都這樣?」
沈玉瑾和洛宇嫻都笑了,倒是沈博珊挑眉道︰「老實說,你是不是欺負過雪盞?是的話,我可不饒你。」
存安很冤。「二姑娘啊,小的才是自己人好嗎?二姑娘怎麼為那丫頭說話?」
沈博珊還亮出粉拳來,哼地一聲。「總之,你若欺負雪盞,我就不饒你。」
存安滿額黑線,他家姑娘這是跟誰學的?怎麼流氓作派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