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平靜無波,對于丫兒而言,這就是福氣。
但平靜的日子總是短暫,一如海上的浪,一波又一波。
「丫兒,你在瞧什麼?」巴律從旁邊晃來,精準地擋住她的目光。
于丫兒二話不說將他撥開,指著遠方別館前的男人。「他是誰?」
巴律煞有其事地回頭望去,微微眯起俊眸。「喔,豐興來的商旅,應該是姓高吧。」
「替他牽馬那個是誰?」
「有嗎?」
「有,就在你擋著我的視線時,我瞧見了陸哥替那個男人牽馬。」于丫兒說得斬釘截鐵。
巴律狠狠地楞了下,瞠圓了俊眸,一臉難以置信。「陸哥?你怎麼會……」陸得長年待在空鳴城,她與爺成親時,待在空鳴的陸得和常陽的肆衍都沒趕到,哪怕爺曾跟她提起還有哪些兄弟,她也不可能知道陸得長得什麼模樣。
于丫兒抿了抿嘴,暗惱自己口快,正忖著要怎麼圓謊,卻見那位姓高的男人牽著馬直朝這兒走來。
「高爺要外出?」巴律聞聲回頭招呼著。
「要出趟遠門。」
「那就記得別過江了,這幾日天候不佳呢。」
「知道了。」高鈺不置可否地揚起濃眉,臨走前瞥了于丫兒一眼。「紅顏禍水吶,多珍重。」
于丫兒不解地皺起眉,模了模頭,她的帷帽戴著,他看得清她長得什麼模樣嗎?
「高爺生性狂放了些,隨口說說,你別擱在心上。」巴律雖也不滿高鈺的說法,但就當他隨口說說,他們隨便听听。
「他看起來不像個商人。」他的眼神太過銳利,佣懶噙笑間有股渾然天成的氣勢,那不是一般商賈會擁有的氣質。
「嗯……商人種類很多嘛。」
「他認識爺嗎?」
「見過幾次面是有的。」巴律隨代著,想起方才她提起的事,不禁問︰「你怎會認得陸得?」
「呃……」
「巴律。」
「拾藏,你怎麼來了,爺呢?」听見拾藏的叫喚,巴律一臉意外。
「在外頭,來接夫人。」拾藏沉聲說著。
「接我?」她看了看天色,還未正午呢。
「爺說要上永春嶺放紙鳶,想找夫人一道去。」
于丫兒听完後更加意外。九九早就過了,那時沒放紙鳶,反倒是挑在這當頭?但既是爺的邀約,她豈有不赴約的道理。
一坐上馬車,望向周奉言那溫潤如水的笑眸,她跟著笑眯了眼。
「爺宮中無事嗎,要不怎會挑這時候放紙鳶?」坐在對座,她摘下了帷帽。
「皇上龍體無恙,總算教人放了心,想要早點回府,突然想起九九沒找你一道放紙鳶,所以就挑了今日。」
「可是過了九九是沒有小販賣紙鳶的。」
「放心,我已經差人準備妥當。」
來到永春嶺,一下馬車瞧見拾藏取出那一迭紙鳶,數量多得教她想細看,卻被牽住了手,直朝隘門而上。
「腳會疼嗎?」周奉言柔聲問。
「不會。」她勾彎唇,笑眯如燦星般的眸。
她恨不得路更長,讓他們可以手牽手慢慢地走,可惜一會便到隘口。周奉言將屬于她的紙鳶交給她,而後將拾藏手上的紙鳶取過一半。
當她放開手上的紙鳶時,就見漫天飛舞著紙鳶,五顏六色看得眼花撩亂。
「漂亮吧?」周奉言笑問。
「原來爺不是想放紙鳶消災,只是想放紙鳶而已。」她笑眯眼地偎在他身邊,看著乘風飛翔的紙鳶上下盤旋著。
「怕你在府里悶出病來。」近來,她進牙行的時間不長,再者也並非天天到牙行走動,他知道她是想讓他放心,對她更感心疼。
「不會,在府里待著也很開心。」近來她在家里制衣,衣裳已縫制好,但她想要在上頭繡些花樣,做到精致完美,她預計明年七夕再送,所以並不急著告訴他。
「早晚我會讓你安心無憂。」他笑睇著紙鳶飛舞,就盼高鈺和陸得已經在山谷里,待會能撿著所有紙鳶,依紙鳶上的計劃行事。
于丫兒直覺得他話中有話,正要詢問時——
「爺,有人來了。」拾藏在後頭低聲提醒。
周奉言側眼望去,哪怕只有一瞬間,哪怕掩飾得極快,于丫兒還是瞧見他眸底一閃而逝的嗜血,她疑惑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驚見剛下馬車的人竟是燕祿成,不禁揪緊他的袍角。
周奉言緊握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別怕,我在呢。」
于丫兒輕點著頭,一會他才放開她,走下坡去。「下官見過王爺。」
「周神官不須多禮。」燕祿成先將目光放在他緊握的手上,再徐徐地睨向正一波波墜入山谷的紙鳶。「周神官怎會有閑情逸致到永春嶺上放紙鳶?」
「下官得知皇上下個月要進周府齋戒三日,所以今兒個得閑便到此替皇上放紙鳶祈福。」
于丫兒微訝,不懂皇上怎會跑到周府齋戒。
「是啊,這可是百官上奏,皇上答允的,畢竟周神官府上可是塊寶地,听說先皇也曾在那兒待過幾日,可以延年益壽,所以屆時本王也會隨皇上在周府暫住三日,周神官應該不會介意才是。」
「下官等候王爺大駕光臨。」他朝燕祿成作揖。「王爺,秋風正起,下官怕內人身有不適,先走一步。」
「本王就不送了。」燕祿成微頷首,目光如蛇般纏繞在于丫兒身上。
兩人一路無語,直到入山坡道上,于丫兒才低聲問︰「爺,皇上為何突然到府里?」
「放心,不會有事的,屆時你就避到染香院……不,你就先移到舞葉和雙葉的偏香樓,那離主屋較遠。」
「我擔心的是,會不會是靖王的計謀。」
「不要擔心,我已經加派人手。」
「啊……難道是因為這樣子,所以你才把陸哥從空鳴調回巴烏?」
周奉言眼眸閃動了下,笑道︰「不只是陸得,肆衍也回來了,只是不好全調回周府,所以就讓他們先待在牙行別館里。」
于丫兒輕點點頭。「這樣也好,多點人手,人力就不會那般吃緊。」
「是啊,最缺的人手也差不多補足了。」他寓意深遠地道。
他讓陸得待在空鳴,肆衍待在常陽,各自私屯養民兵,就為了即將到來的戰役,而皇上入周府齋戒,不過是引信。
燕祿成想點火,就點吧,他正等著。
「別眼巴巴地站在這兒望,爺要是不踏出主屋,你哪里瞧得見。」舞葉一端菜上樓,見她站在三樓的露台上巴望著,不禁搖頭嘆氣。
「可是站在這兒可以把整個周府看得很清楚。」她從來不知道偏香樓除了高三層之外,更是周府里地勢最高之處,站在三樓露台,剛好可以將周府收入眼底。「瞧,就連禁衛部署都看得一清二楚。」
禁衛幾乎將主屋給團團包圍了,前後門處,甚至是接近主屋的園子廊道都有禁衛站崗,這人數少說也有兩三百個。
皇上離宮真是勞師動眾。
「咱們都是爺的家奴護衛,自然要待在制高點上看哨,說穿了以往的偏香樓就是周府的哨樓,有點風吹草動的,從這兒發出大黑炮,所有的人就會往主屋的方向移動。」
雙葉端著剩余的菜色走來,見兩人都盯著自己瞧。「別問我是真是假,因為我也沒瞧過,只是听老人家提過。」
「那這兒應該是讓給戚哥他們住吧。」
雙葉和舞葉同時睨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笑她是個不懂規矩的小呆子。
「……我覺得你們在笑我。」
「是啊,我們就是在笑你,哈哈。」舞葉毫不客氣地大笑兩聲。
「男人保護女人不是天經地義的嗎?」爺是這麼說的。
「確實是如此,所以咱們在這里發覺不對勁,發訊息給底下的人,他們才能在第一時間趕去保護爺。」雙葉將菜擱好,趕忙招呼著,「過來嘗嘗吧,這些可是宮中御廚弄的菜色。」
「真的是勞師動眾,就連御廚都帶來了。」于丫兒再看了眼主屋的方向,便走到石桌旁,看著精致的菜色,忍不住贊嘆。
「皇上出宮,當然是這般陣仗,要不皇上帶來的數百禁衛也要咱們負責他們的嘴嗎?」舞葉毫不客氣地先嘗一口,哇了一聲,趕忙夾菜進她的碗。「嘗嘗嘗嘗,這不是平常吃得到的珍饈,多吃些。」
「還有這道旋燒肉,多吃點肉,多長點肉。」雙葉也殷勤地替她布菜。
「她已經很有肉了,這些肉給我。」舞葉偷了兩塊進自個兒的碗。
「你太不象話了,你沒瞧夫人得緊。」雙葉沒好氣地瞪去。
「她是手腳,胸前可有肉了。」
于丫兒聞言,碗筷一擱,想要搗她的嘴,她輕盈躍起,繼續道︰「嘖嘖嘖,要是往後生了孩子,就不怕沒女乃水,連女乃娘都不用找了。」
「舞姊!」還讓不讓人活呀,說得那般露骨!
「真這麼有肉?」雙葉吶吶地道︰「看不出來啊,改天夫人沐浴時換我伺候。」
「用膳了,誰都不許再說!」于丫兒羞紅臉,氣呼呼地吃著菜,一雙水眸瞪人瞪得水光瀲艷。
舞葉跳到雙葉後面低低吃笑,欣賞著于丫兒滿臉通紅的羞樣,吃起飯來就覺得特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