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數日之後。
經過了一番大刀闊斧的掃蕩,還有徹底的清算,平陵侯的黨羽被一舉殲滅,昔日幫著平陵侯起哄,不斷上諫請求廢後的臣子們,紛紛入了大牢。
太後在沐榮的醫治之下,慢慢恢復意識,不過,一听說平陵侯被誅殺,曹家被抄家之後,又臥病不起。
景華因為率領一批刺客救駕有功,已經暫時回宮住下,但是能否恢復太子之位,至今還沒有著落。
至于皇後則是從玲瓏閣被接出,與景華暫時在空出來的長樂宮住下。
如今她們母女倆的處境相似,一個是廢後,一個則是地位未明的公主,後宮中自然少不了一些閑話。
由于還不清楚軒帝會如何處置她們,各宮妃嬪可沒人敢上門招呼,紛紛躲著避著,獨獨只有景恬這個傻大妞,在宮變一事平息之後沒多久,就跑來長樂宮找人。
「皇兄怎麼會……」
當景恬見到穿著一襲牡丹紅齊胸襦裙,盤了個素雅的流雲髻,上頭簪了一支餃珠鳳釵,略施脂粉的臉兒秀雅美麗,眉宇間又透出一股不同于尋常女子的英氣,整個人看上去從容大度的景華時,整個人都傻了。
「恬兒,你該改口喊皇姊了。」景華笑笑地糾正。
「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皇兄3」景恬驚訝之後,臉上笑容可燦爛了。
「難不成還會有別人?」景華好笑的反問。
景恬拉過她的雙手,極為親熱的嚷著,「太好了!原來你不是皇兄,而是皇姊,我過去就一直在想,如果皇兄是女的,那該有多好。」
「你真的這樣認為?」景華一臉感動的瞅著她。
「當然!每次我跑來跟皇兄……不對,應該是皇姊才是。」景恬輕捏了臉頰一記,那舉動看笑了景華。
「總之,每次母妃知道我跑來找你聊心事,總要我收斂一點,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就算是親兄妹也得多避諱,那時我就想,如果你是女子那該有多好。」
看著景恬這樣心無城府,不像其它宮的那些公主避著她,景華打從心底感到高興,兩姊妹的感情也更加緊密。
于是兩姊妹拉著手,坐在院子的賞花亭里,說了好一會兒的體己話。
不知聊及什麼,景恬問起景華離宮那一段日子。「我听母妃說,要不是皇姊找來了那些身手非凡的江湖人,冒著會被處死的危險,闖進宮中殺了平陵侯,及時救了父皇,今天我們這些人哪能過上這麼安逸的日子。」
景華笑了笑,「這些功勞不能全歸我,最主要還是有慕容止幫著盤算出主意,父皇與大齊江山才能得以保全。」
「我知道,就是那個很厲害的太保吧?」一提及沐榮,景恬臉上滿是憧憬。
景華不由得暗自一凜,十分謹慎地問,「恬兒,你對慕容……」
「皇姊跟慕容止在一起了吧?」不等她說完,景恬已經露出曖昧兮兮的笑。
見狀,景華提到嗓子口的那顆心,才慢慢回了原位,幸好不是她想的那樣,她可不希望姊妹倆為了一個男人而撕破臉。
「皇姊那是什麼臉呀?」景恬拿起絲帕半掩嘴,吃吃的笑起來。「莫不是怕我看上慕容止吧?皇姊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可沒傻到看不出來,皇姊與慕容止的關系匪淺。」
景華雖然赧紅了嬌顏,但也沒否認,「你別瞎說,什麼關系匪淺,我跟他已經認定了彼此,無論之後發生什麼事,都不可能影響我對他的心意。」
景恬不禁露出艷羨的表情。「皇姊真好,能遇上這樣一個真心人,那個慕容止肯定不是個泛泛之輩,竟然能讓皇姊這樣傾心。」
景華心虛的笑了笑,不敢把沐榮的真實身分說出來,畢竟這里是皇宮,對于像景恬這樣,自小錦衣玉食的皇家子弟,對于這些生活中充滿刀光劍影的江湖人,非常忌揮也不怎麼喜歡。
沐榮自己也說過,當初他就是不想節外生枝,才會選擇改名易姓入宮。
「對了,皇姊去過慈安宮了嗎?」景恬忽然問及。
「還沒。」景華苦笑道。
景恬並不曉得,太後私下派出殺手追殺景華這事,只當景華是心懷愧疚才沒去探望太後。
景恬又說︰「皇姊莫怕,皇祖母這雨日病情有好轉些,今早我去問安的時候,皇祖母還念著皇姊,說你怎麼都沒去看看她呢。」
景華心中一跳,真的嗎?太後真的想見她嗎?「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讓皇祖母念著,擇日不如撞日,我現在就去慈安宮給皇祖母請安吧。」
景華一走進慈安宮,立刻感受到整座宮殿籠罩在沉重哀戚的氛圍中。
于是她放緩了腳步,慢慢的走進正殿,那些服侍皇太後的宮人太監們,一看見她,臉色都變得古怪,連忙朝她福身行禮。
她隨意擺了擺手,讓那些人都平身,接著又往里走,才剛要從外邊小偏廳進到寢殿時,就听見隱約的交談聲從繡著龍鳳吉祥圖樣的屏風後頭傳出來,她好奇的走近屏風。
「太後打算裝病到何時?」這道聲音低沉朗清,正是沐榮的嗓子。
景華驚詫的躲在屏風之後,豎長了耳朵听著。
「大膽!你一個小小的太子太保,也敢對哀家沒大沒小,信不信哀家隨時能摘了你的人頭!」
從太後中氣十足的嗓門听起來,她的身子應該已經沒有大礙,景華為此松了一口氣。
再怎麼說,太後也是她的親祖母,就算曾經想過要她的命,她這個做孫女的,還是很難割舍這份親情。
由于這段日子平陵侯一直在皇祖母的膳食中下藥,那些藥是他門下懂得用毒的謀士調配,讓皇祖母鎮日昏沉沉的,使不上力,導致皇祖母身子大大折損。
父皇知道沐榮是使毒高手後,便派他來慈安宮給皇祖母治病。
藥毒本是一家,沐榮既深諳各種奇詭毒藥,自然也懂得各種解藥。
「太後若是殺了微臣,可就沒人能幫太後清體內的余毒。」
「那些太醫全是飯桶!居然比不上你這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江湖郎中。」太後怒氣不小的痛斥。
「其實,微臣大可不必這樣盡心盡力幫太後解毒。」
「你——」太後氣怒至極。
「若不是因為景華擔心太後的身子,微臣早就撒手不管。」
當沐榮說出這句話後,寢殿里竟然沒傳來太後的怒罵,反而安靜下來。
為此,景華心生驚詫。
「她差點就讓哀家派出去的人殺了,她還會擔心哀家的身子?我不信。」半晌,太後略顯冷淡的聲音傳來。
「景華的心比太後想得還要軟,她這個人最大的弱點,就是重情重義,即便是最緊要的關頭,也割舍不下她看重的親人。」
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太後才說︰「只可惜,她終究是女兒身。」
「大齊皇室沒有半個皇子,放眼其它公主,有誰能比得過景華的滿月復才華?又有誰能像她一樣,在大齊江山有難之時,領著一群江湖人闖進皇宮救駕?」
景華握緊了拳,眼眶泛紅,單薄的肩膀已在顫抖。沐榮這是在做什麼?他是在幫她求得皇祖母的認可嗎?
「听起來你倒是很懂景華,而且還敢在哀家面前直呼她的名諱,你就這麼不把哀家放在眼底?」
「既然太後不把景華放在眼底,先前更派出殺手要取她性命,還會在乎微臣直呼她的名諱嗎?」沐榮反將太後一軍。
太後自知理虧,當下又是氣得七竅生煙,雙唇緊抿。
「太後引狼入室,差一點就要將大齊江山拱手送人,但是卻沒人怪罪太後,太後卻因為心懷愧疚,稱病不起,太後是打算就這麼一路病下去嗎?」
良久,才听得太後嘆了一口氣,「你把哀家的心思都看透了。」
「如果太後當真感到愧疚,那就該快點好起來,幫著景華拿回原本就該屬于她的一切。」沐榮的語氣不是請求,更非是上諫,幾乎像是訓斥。
景華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就連父皇也不敢這樣跟皇祖母說話,沐榮未免也太膽大包天。
「你說……你叫慕容止?」太後沉吟了許久才又開口。
「是,太後有何吩咐?」沐榮不卑不亢的問。
「你跟景華究竟是什麼關系?」太後目光銳利的直視著沐榮問道。
「太後認為呢?」
太後忽然笑了出來,「哀家明白了,你喜歡景華,難怪你會這樣鼓吹哀家。」
「微臣只是認為,景華做的,遠勝于任何人為大齊做的,她理當得到她應得的。」
「那你呢?假使有朝一日,景華真登上帝位,你又會以什麼樣的心思待在她身邊?」對于這兩人的關系,太後頗為玩味。
「微臣不明白太後的意思。」沐榮不知是裝傻,還是真不懂。
「哀家不是傻子,哀家看得出來,你不是尋常人,更不是生長在官宦之家的人,你應該是來自于民間,很可能還身懷絕技,總之,你絕對不像眼前看起來的那樣簡單。」
「看來太後不僅玉體已經康復,就連眼力也是極好。」沐榮笑笑地說。
「像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甘願留在朝廷,為我大齊所用,你究竟懷著什麼目的,才要這樣幫著景華?」
「太後莫不是擔心日後微臣會謀奪皇位?」沐榮開門見山的問。
景華聞言一凜,又為他的狂妄懸著一顆心。這話私下說就罷了,怎能在皇祖母面前提呢?沐榮真是……
「明人不說暗話,看來你也真不是省油的燈。」出乎意料的,太後竟然沒發怒,反而笑了起來。
「太後又何嘗不是?」沐榮說這話也听不出是真心恭維,還是拐彎抹角挖苦。
「既然你知道哀家的心思,那就說說,你是為了皇位才這樣幫著景華?」
「微臣老實稟告太後,大齊江山還有皇位都不是微臣想要的。」
「好狂的口氣,還有什麼東西能比得過皇位與江山?」
「我要的從來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景華。」
聞言,太後愣住,原以為他是說笑,但他卻是一臉沉定,眸光炯炯,丁點也不像是在說笑。
「我不管大齊江山究竟是誰的,也不管那把龍椅上坐的人是誰,如果不是景華在此,我不可能踏進這座皇宮,更不可能幫皇帝做任何事。」
太後雖然一輩子生活在宮廷里,但她可不是無知的老婦,年輕時她也曾出過宮,因為娘家的人與江湖人素有來往,她也曉得武林中臥虎藏龍,有太多令人聞風喪膽的絕世高手。
若不是江湖人向來不屑與官宦為伍,更視高官厚祿為一種羞恥,老實說,朝廷還真的得防備這些武林高手。
盡管不清楚這個慕容止的真實來歷,但是她能從他說話的口氣,以及那一身高深莫測的氣質推斷,此人肯定不簡單,興許還是令武林中人膽寒的一號人物。
也唯有這樣的高手,方能領著景華從宮外闖進宮內,更成功制止了平陵侯的謀反舉動,在刀口下救回了軒帝。
而這個高手,之所以幫了大齊朝廷,原因竟然是出于一個女人,這教他們這些皇室之人不知是該哭還該笑。
換句話說,大齊江山竟然是因為景華的女兒身,才得以保全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