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眾人紛亂,景華握著劍,手還有點抖,但是心情卻無比興奮。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沐榮的苦心。
還記得沐榮曾說︰「你離帝位越近,想要你死的人就更多,你能信的人,除了我,就只有你自己。」
當時,她不明白,她的事與他何關,他又何必操這份心?
如今,一切揭曉。
他喜歡她,是真心想幫她!他花了六年的時光,替自己鋪路進宮,為的不是來找她算帳,而是來幫她,想留在她身邊。
莫名地,腦中浮現沐榮那張俊臉,她心下一跳,臉頰竟然開始發燙,胸口充滿了濃濃的感動。
對于男女之情開竅得晚的她,也總算悟透了一件事。
原來她……已經喜歡上沐榮。
六年前他先是讓她記上了心,六年後他說他是為她而來,他肯定是為了見她才來的!身為江湖人,他若想進宮,就只能改名換姓,連帶地換另一個身分。
沐榮這樣一個狂傲的人,怎可能甘願做到這種程度,更不可能是為了找她算帳而耗了六年的時光。
他是喜歡她,在乎她的。
他會對她這麼凶,一方面是為了想鍛她,另一方面肯定是因為生她的氣。
只因她誤會他進宮,是為了找她算帳,他那樣性子的人,怕是不屑解釋,才會任由她誤會,並且故意對她冷冰冰的。
終于悟透沐榮的用心,景華當下深感內疚,卻也胸口發暖。
整座東暉宮因為一個刺客鬧哄哄的,景華卻搗著滾燙的頰,跌坐在榻上,想著老愛逗她的太保師傅,嬌羞不已。
「豈有此理!」
一掌重重打在御案上,軒帝怒不可抑,將一整迭的折子全掃到地上。
鄒定敷迎上前抱拳,出聲勸慰,「聖上息怒,莫要為了一個賊人氣壞身體。」
「是平陵侯干的,朕知道是他!」軒帝斬釘截鐵的怒斥。
十多年的歲月過去,物是人非,前一任的平陵侯,是當今皇太後的親兄長,幾年前他得了一場急病,不幸猝逝,太後傷心之余,還不忘拉拔平陵侯世子,自作主張的讓世子承了爵位。
如今的平陵侯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這位年僅三十歲的新任平陵侯,仗恃著皇太後的寵愛,私下橫行霸道,三不五時就進宮面見太後,簡直將皇宮當成自個兒家。
「皇上,那刺客沒能逮著,怕是功夫了得,沒有犯人就沒有證據,暫時動不了平陵侯。」鄒定敷安撫著軒帝。
軒帝也是一時氣急攻心,等到胸中那口惡氣緩過來,才重重的坐回御案後方的龍椅上。
「這個平陵侯就跟老國舅爺一樣,野心勃勃,偏偏太後被哄得團團轉,根本不把事實听進去。」軒帝嘆了口氣說道。
鄒定敷道︰「近來朝中也有一些反對太子的聲浪,微臣懷疑是平陵侯在背後推波助瀾,目的是要讓眾人認為太子軟弱無能,無法勝任儲君之位。」
軒帝抬手扶額,道︰「前兩日太後問起華兒的婚事,朕正想找你商量此事。」
見軒帝為了愛女這般費盡思量,鄒定敷于心不忍,低聲勸道︰「皇上保重龍體。」
「朕打算找胡宰相來商量,愛卿你看如何?」
「皇上是打算讓胡宰相的女兒嫁入東宮?」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軒帝頻頻搖頭。
鄭定敷也跟著沉默下來。
這十多年來,皇上為了隱瞞太子的女兒身,不知費了多少心思,但瞞得過一時,瞞得了一世嗎?
當初軒帝立景華為太子,一方面是為了防止太後扶持曹賢妃坐上後座,一方面也是為了終止後宮的奪嫡之爭。
那些後宮妃嬪為了生下龍子,不知用了多少心計相斗,偏偏皇上專寵皇後一人,為防後宮生亂,皇上膝下又無皇子,當年才會想出這樣驚世駭俗的事。
但隨著景華年紀漸長,身為傳授她學識的師傅,鄒定敷越發覺得,當年軒帝的做法是對的。
景華雖然仍有點孩子心性,但她勤勉努力,遇事冷靜,危險時懂得放低姿態,最重要的是她天資聰穎,很多事情往往是一點就通,而且心性良善,撇開女兒身這點不談,她確實是合適的儲君人選。
只是對景華來說,被選為儲君,是幸也是不幸。
只因這意味著,她一輩子都只能隱藏自己真實的樣貌,用男子的身分面對眾人,尋常女子該有的幸福,都必須被剝奪,例如眼下她的婚事,就是另一樁不得不為的騙局。
軒帝語重心長的說︰「胡宰相是朕一手扶植起來的,他對朕忠心耿耿,放眼朝廷,唯有找他商議,才能讓華兒順利度過這次的難關。」
見軒帝一臉無奈,發鬢白發似又多了幾根,鄒定敷只能安慰的說道︰「皇上放心,微臣必定會盡心盡力輔佐太子殿下,定會度過這次的難關。」
「有你幫著華兒,朕就放心了。」軒帝欣慰的嘆道。
大齊王朝國祚綿延,正值太平盛世,但有誰能保證,這樣的盛世能夠延續多久?
他膝下無皇子,大齊王朝歷來又不曾有過女子當皇帝的例子,若是華兒的真實身分拽漏出去,只怕……將會動搖國本。
思及此,軒帝又深深嘆了一口長氣。當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早用過膳後,景華便坐立難安,頻頻抬頭望向門口。
一旁奉茶的如意見狀,不由得好奇地問︰「殿下是在等誰?」
景華心虛的收回視線,端起茶盞,低頭淺抿,含糊其辭的回道︰「我只是在想,昨晚發生這麼大的事,太傅怎麼都沒過來關心。」
如意左右覷了兩眼,壓低聲音問︰「殿下真的是在等太傅?」
景華嗆了一口,一邊搗嘴一邊瞪了如意幾眼,如意吐吐舌,趕緊抽出手絹,幫景華擦拭衣襟。
「殿下是在等慕容大人吧?」如意忍不住又問。
「如意!」
「殿下息怒,如意只是好奇罷了。」如意掩嘴竊笑。
景華赧紅了臉兒,可自己也明白,這段日子以來,她對沐榮確實特別在乎,莫怪乎連如意都看得出來。
只是昨夜刺客闖進東宮的事,早已鬧得沸沸揚揚,天未亮,父皇與母後便先後來探視過她,就連太後也派了她最信任的葉嬤嬤過來探視,沒道理沐榮不知道這事。
他不來……難道是一點也不擔心她嗎?
他對她如此嚴苛,難道不是為了鍛她的身手,讓她免于這些刺客的傷害?
這些問題像小蟲子似的,不停啃咬著她的心,景華終是按捺不住,朝著候在門外的小安子開口,「小安子,你去問問看,太保今兒個怎麼沒來?」
小安子雖然有些納悶,但也不敢多問,立刻照辦。
不多時,小安子回報,「啟稟殿下,朱雀門的守衛說今兒個還沒見著慕容大人進宮。」
「真奇怪,他從來沒缺過課,今天是怎麼了?」景華浮躁不安的來回踱步。
如意與小安子兩人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掩嘴偷笑。他們的太子爺,除了皇上與皇後,過去可不曾這麼關心過一個人。
驀地,景華停住腳步,說︰「小安子,備馬車。」
「殿下要出宮?」小安子詫異。
「嗯,本太子要出宮去找慕容太保。」
「可是……」昨兒個才發生刺客行刺的事,這個節骨眼,太子爺出宮豈不是太招搖?
景華冷著臉,拋去一眼。「還可是什麼?去,去給本太子備馬車。」
小安子縮了縮臉。「喳。」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過後,一輛珠瓔寶蓋紅綢馬車悄悄的駛出宮外。
「可知道慕容太保住在何處?」景華問著外頭駕馭馬車的小安子。
「稟殿下,奴才問過了,慕容大人前一陣子才搬進聖上賞封的宅邸里。」
抵達慕容止的宅邸時,景華反而坐在馬車里,臨陣怯步。
「殿下是怎麼了?」一旁伺候的如意,見她滿臉猶豫,不由得好笑的問。
「如意,我這樣冒冒失失的跑來找他,是不是很可笑?」
「殿下是來找師傅的,不是嗎?」如意善解人意的替她找了台階下。
景華紅著臉,點了點頭。如意說得對,她可是以太子的身分來找人,有什麼好害臊的?再說,身為太子太保,慕容止無故缺課,她難道不該興師問罪嗎?
思及此,景華昂頭挺胸的下了馬車,在小安子與如意等人的簇擁下,上前敲了敲那座五進大宅院。
父皇對臣子一向慷慨寬厚,特別是輔佐她的大臣,父皇一個都不虧待,也難怪慕容止能得到這麼好的封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