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听到屋子里有了些許動靜後,四書、五經就指揮著一串丫鬟進了屋子伺候,他們兩個人則是站在外頭守著。
以往都只有他們兩個伺候世子爺的,但是今日可不同往日,世子妃也在里頭,他們兩個就不能跟往常一樣隨意的進屋子了。
換好了衣裳,屋子里頭沒有女子的梳妝台,所以宛玲瓏的丫鬟只幫她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搭著家常衣裳,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小家碧玉的味道。
早膳兩個人都沒有特別吩咐,四書五經自然就將兩個人的分例都一起上了,只是飯菜才剛上桌,屋子外頭就傳來了通報聲——「世子爺,世子妃娘家來人了!」
兩人才剛拿起飯碗,一听這話就又放了下來。
宛玲瓏歡喜得笑了開來,迭聲問道︰「是誰來了?快請進來!」
肖承安看著她興奮的樣子,也對來人多了幾分好奇,注意力也跟著轉到門外,想看看岳家為何一大早就遣人過來。
不過等到來人一出現,他敏銳的發現,自個兒的世子妃本來興奮的神情一時間僵硬不少,就是身後跟著的幾個丫鬟也全都面露害怕。
不過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嚴肅的老婦人而已,她們有必要這麼害怕嗎?
崔嬤嬤的禮數就是宮里出來的那套樣式,不說在王府,就是進了宮里,那也是沒話說的。
一見到世子爺夫妻,她不慌不忙的作揖行禮,身後跟著一個抱著包袱的小丫鬟,也是端端正正的跟著行禮,動作標準得跟宮里的小宮女沒兩樣。
宛玲瓏看著崔嬤嬤行禮,臉色更難看了。「嬤嬤……怎麼讓嬤嬤走這麼一遭呢,會不會太勞動嬤嬤了?」
崔嬤嬤微微一笑,眼里閃過銳利的光芒。「老奴哪里有勞動不勞動的說法,不過都是差事而已,奉了夫人的令,來世子妃身邊搭把手。」
宛玲瓏一听是自家娘親的主意,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只能嘿嘿干笑。
崔嬤嬤在宛玲瓏的心里地位,比自家爹爹還要可怕,不說別的,以前打小為了現在這層大家閨秀的皮,就是崔嬤嬤給強練出來的,吃飯坐臥都要有一定的規矩,以前她必須頭頂著盆子練站姿,練不成就不準休息,還有,為了吃飯要吃得漂亮規矩,她的手指差點給打腫成香腸。
她是希望來個積年的老人幫她管管丫鬟,卻沒想過自己都要成為被管的那一個啊!而且她不用想也知道,崔嬤嬤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不過崔嬤嬤對于宛玲瓏不怎麼規矩的笑聲倒是不置一詞,反倒是看著世子爺還有宛玲瓏的臉色輕輕皺了皺眉,接著眼光一掃,看著桌上的菜色,眉間皺折更是深了幾分。
宛玲瓏還陷在自個兒要重新學規矩的可怕想象里,自然沒注意到崔嬤嬤的表情變化,但肖承安是個敏銳的人,他馬上問道︰「可是有哪里不對?」
崔嬤嬤看了看周遭,輕嘆了口氣道︰「還請世子爺先屏退左右才好說話。」
肖承安這屋子里伺候的人本來就不多,肖承安一听這話卻是要他把自己的心月復也一起請了出去,不免心下一凜,不過他倒是沒懷疑她是在虛張聲勢,很快的便按照她的意思讓下人出了屋子,再吩咐四書、五經好好守著外頭,沒多久,屋子里就只剩下他們三個。
崔嬤嬤沒有讓宛玲瓏跟著出去,也是有幾分教導的意思,她先是請肖承安和宛玲瓏先後伸出手讓她把脈,把著把著,她的面色越發凝重,不一會兒,她收了手,慢條斯理的道︰「世子妃的問題還不大,只是世子爺……冒犯的說上一句,您是不是已經許久沒有敦倫該有的反應了?」
宛玲瓏還迷迷糊糊的不懂是什麼意思,肖承安卻是臉色瞬間鐵青,本就冷酷的模樣此時看起來更是宛如修羅。
「你怎麼知道的?」他也曾偷偷看過大夫,但就算是太醫也沒個說法,更不用說外頭的大夫了,再說了,這是男子羞于啟齒的病因,他又如何能夠一次又一次的接受自己無法人道的打擊?
崔嬤嬤看著還反應不過來的宛玲瓏,又看著肖承安眼中的冰寒,意味深長的道︰「世子爺,老奴大膽的說上這一句,這病……有時候也不見得是因病而起。」
她相信,若世子爺是個聰明人,自然會懂得其中的意思。
屋子里只有他們三個,宛玲瓏是打一開始就听不懂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而肖承安卻是瞬間就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
他這病,不是天生,是人為。
「好狠的招式,這是要讓我斷子絕孫!」他咬著牙,一字一句恨恨的出口,每一個字冷得都像是能結冰一樣。
宛玲瓏這時候終于听明白了,面露驚駭,連說話都忍不住結巴了,「這……怎麼可能!世子爺是世子啊……」怎麼還會有人對他做出這樣陰狠的事?
這種事崔嬤嬤看得多了,臉色平淡的解釋道︰「老奴也是大略看了下世子爺的臉色覺得不大對,又看了桌上的菜色才有了這般的猜測,加上把過脈後,至少有七八分的準信,才敢這麼大膽的說出結論。」
這也是崔嬤嬤听到宛夫人的吩咐就趕著時間過來的緣故,無論宮里還是王府里,為了一個位置,都是爭得你死我活的,說是親人,比起仇人都還不如,一個個如同殺紅眼的斗雞。
以前覺得自家姑娘高攀不上王府這樣的夫婿,也就順著夫人的意思,規矩差不離也就罷了,那些個內宅里的齷齪,只順口提了提,卻不曾深談。
等到王府那時候半逼半求的讓宛家應下這門婚事,急匆匆的要把姑娘給送出閣,又哪里能夠尋得了時間再教上這些?
也幸虧姑娘是個心靈通透的,知道自己身邊的人挾制不住了,還懂得回娘家求援找幫手,要不娘家再怎麼也沒借口送人到她身邊重新管教。
只是原先雖也想過王府的水混,卻沒想到這手段已經用到了這般陰損的招數,若是再晚個幾年,只怕就是明白了這下作手段也是神仙難救了。
肖承安一听到自己不能行人道之事是讓人給暗害時,心情的確在瞬間憤怒到了極點,但不過就是幾個喘息之間,他就強壓下心中那一點狂怒,細細想來這其中的前因後果。
他早早的就被封了世子,母妃是正室,下面雖有其他庶子,卻從來沒想過中間居然還會有人想出這樣狠毒的法子,自來吃食上也並未留意,本來還想著大約是自個兒因為前一陣子病得太重,才會導致身體有了殘缺。
他想得明白,既然這個崔嬤嬤能夠看得出來有問題,自然也有解方,不過當務之急,比起解藥,更應該弄明白到底暗地里那人是怎麼下手的。
「還請嬤嬤教教我,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讓人這樣害我?」肖承安臉上的冷酷少了幾分,反而添了些許不恥下問的謙虛。
崔嬤嬤偏過身,沒有受了他的禮,而是讓他喊了貼身小廝進來,然後在桌邊站住,才開口說道︰「王爺身體多年服藥,身子本就虛寒,而這一桌子上的吃食,卻是冷性的佔了不少,不說身子虛弱,就是女子吃多了也不宜。」接著她又端起一盤炒菜,輕輕地嗅了嗅,。「這里頭用的是棉籽油,對于男子常用最是不好,且棉籽油要價貴,外頭一般也少用,但是看著這桌上兩樣炒菜卻都是這個味道,只怕這一桌子用上這油的量也不會少了。」
四書和五經一開始還不明白這崔嬤嬤怎麼就指點起菜色來了,但听到後來,臉色說是發白也不夸張,這一桌子的菜色,只怕大多都讓人動了手腳,目的就是要讓自家世子爺生不出孩子來。
崔嬤嬤接著看向桌上的幾樣點心,搖搖頭道︰「還有這一桌子的菜色,看起來葷素都全了,但是有幾樣卻是相克的,有幾樣冷門的,倒是沒多少人知道,只是若日日都是這樣的巧合,就是一時出不了問題,相克的東西所造成的損傷,必然也是會積在身子里的。」
五經顫抖著唇,看著桌上那些色香味全的菜色,哪里還能發饞,這時候入眼全都如同要命的毒藥似的。
宛玲瓏也嚇到了,沒想到就這麼一桌子菜,居然還有這些個門道,忍不住站了起身,退離桌邊一步,改往肖承安的身邊挪了挪。「那……難道就沒半樣可吃的東西了?!」這下子她還真是分不清到底哪些是能入口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