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涼意泌人。
溫欣在晚膳後走出廂房,來到廂房不遠處的小園子里散步消食,同時回想先前在祖母那里所遇見的各種妖魔鬼怪。
嗯,說溫家那些人是妖魔鬼怪好像有些過了,畢竟她也是溫家人之一,若他們是妖魔鬼怪,那她豈不也是?
不過話說回來,別的不提,光是她重生這件事若是讓人知道了,她肯定會變成人們口中的妖怪,所以對她來說根本就沒差,妖魔鬼怪就妖魔鬼怪吧。
在這個勤孝侯府中,由于她的雙親已不在,如今唯一需要她晨昏定省的長輩也只有祖母一人了。
老實說對于這個勢利的祖母,她原本是不喜的,無奈這次回來之後,祖母一直都對她極好,有什麼好吃好用的第一個便想到她,讓人送來給她。雖說她也知道這全拜她與唐御那幾乎已成定局的婚約所賜,但是對她好便是對她好,她總不能一邊享受著別人對她的好,還一邊怨恨著人家吧?所以就當作是敬老尊賢了,對于祖母上輩子毫無親情的勢利態度她就不與她計較了。
由于不喜溫家人,她回歸之後除了去祖母那兒之外,大多時間都悶在自個兒的院子里,鮮少外出,只有去向祖母請安才會見到溫家那些人。
先前也是這種情況,她去沁心園向祖母問安,結果就遇到同在那里的二嬸、三嬸和六位妹妹。
原本大伙坐在一起談談笑笑、閑話家常也還好,反正就是無聊打發時間嘛,怎知溫怡卻明知故犯的當眾問起她過去五年的事,要她說來听听,因為大伙都很好奇。
知道她曾誓言不說的溫愉立即出言附和,不懷好意的對著她笑,另外三個不知情的妹妹則是幫敲邊鼓,只有溫貞一臉擔憂的看著她,因為不僅兩位嬸嬸都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不斷地慫恿她說,就連祖母都產生了好奇,忍不住開口要她說說看。
看著那一張張表面上言笑晏晏,撕開面具根本就是妖魔的臉,溫欣當時就在心里冷笑著想,這些人果然對她毫無親情可言,要不然又怎會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她的痛苦之上呢?
將心比心,倘若是她的孩子遭遇這種事,她肯定會要孩子別再回想過去,告訴孩子一切苦難都過去了,會心疼孩子流落在外的那些年,不要孩子再去回想。這才是真正的關心,真正的家人不是嗎?哪像眼前這些人?
上輩子她因為失憶,感覺無依無靠,才會在回家之後拚命的想討好這些所謂的家人,結果悲慘一世。
這輩子她不會再這麼愚蠢,就算沒有他們,她還有福爺爺、福女乃女乃,還有白露,還有唐御和可柔、可情,所以她再也不會討好這些溫家人、乞求得到他們身上根本就不存在的親情。
愚蠢一次就夠了,她絕不會再愚蠢第二次的,因此她直截了當的開口拒絕。
「對不起,祖母,欣兒不想再提過去那些事,想將它們全數忘記。」她說,一頓後又補充道︰「想必鎮國公府那邊也是這麼希望的吧?畢竟那並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過去。」
老夫人怔愣了一下,旋即一臉嚴肅的點頭同意道︰「你說的沒錯,是該要忘記,不該再提的。」
「其實這話欣兒之前便與五妹妹說過,還說我已經發了誓不再提了,怎知五妹妹明知如此,卻又再度當著眾人面前提起這事。」溫欣說著轉頭看向溫怡,眼角余光注意到祖母也跟著看向溫怡,表情顯得有些不悅。
她覺得程度不夠,便開口火上加油道︰「其實在場的都是自家人,說些也沒關系,只可惜欣兒已發誓在前,不好違背誓言,也幸好是在自家人面前,欣兒還能直言無諱,若是在外人面前欣兒可就騎虎難下了。不是要違背自己的誓言,就是得不顧眾人的殷殷期盼,斷然拒絕,留下高傲不討喜的名聲,甚至還可能引起議論與流言,壞了欣兒個人的名聲是其次,就怕會連累咱們勤孝侯府以及鎮國公府的名聲。想到這,欣兒真的是又慶幸又惶恐啊。」
「你說的沒錯,幸好是在自家人面前。」老夫人深以為然的點頭道,然後表情嚴厲的看向眾人,當場頒布一條新家規道︰「今後,不準任何人再提起關于欣兒失憶在外那五年的任何事,听見沒有?如果讓我知道有誰再提起的話,家法伺候!都听清楚了嗎?」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竟忘了要回答。
老夫人面色一沉,頓時提高嗓音厲聲又問了一次,「我說的話都听清楚了嗎?」
眾人猛然一震的回過神來,迅速異口同聲的回答道︰「听清楚了,母親(祖母)。」
「怡兒,你呢?听清楚了嗎?」老夫人的目光落在溫怡的臉上,特意又問了一次,就怕她不長記性。明明欣兒都跟她說過發誓不再提了,她竟然轉眼就忘,這忘性也太大了,不特別叮嚀一下不行。
「听清楚了,祖母。」溫怡點頭柔聲應道。
她的模樣看起來乖巧柔馴,但除了溫欣之外,沒有人注意到她藏在裙擺後的手,因憤怒而用力的握到指節都泛白了。
回想起那畫面,溫欣只覺得解氣,還有一種想大笑三聲的沖動。不過她也不會因為小勝這一局就放松戒心,畢竟溫怡是不是主謀還未確定,如果主謀另有其人的話,那個人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之人。
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她告訴自己不急,她也不過才剛回來幾天而已,來日方長。
離開沁心園,在小園子轉了兩圈之後,她循來路往回走,準備回房歇息。
上輩子失憶後,她在桃林鎮李家生活時便養成沒人守夜的習慣,直到重生後,這個習慣依然沒變。所以在回房後,她只讓可柔可情兩人在房里留了盞燈之後,便將她們倆趕去睡了。
這兩個丫鬟剛開始完全不敢照著做,第一回竟就待在她房門外呆呆的守了一夜,結果當天便得了風寒,真是把她氣到無話可說。不過後來在她不斷地命令與堅持之下,兩人也慢慢地接受了她這個與眾不同的怪習慣,不再回房之後睡得不安穩、不踏實,隔天帶著兩個黑眼圈出現在她面前。
將兩人趕去休息後,暫無睡意的溫欣決定看會兒書,等有睡意後再歇息。
她轉身去找上回看了一半沒看完的書冊,打算接著看,怎知房里的燭火卻在無風吹拂下突然間熄滅,她驚愕的猛然回頭看向燭火所在之處,還在想這是怎麼一回事時,卻听見原本只有她一個人的廂房里響起第二個人的聲音。
「別出聲,我是唐御。」
說真的,若沒後面那句「我是唐御」,她八成會被嚇得半死。
「你是怎麼進來的,怎麼會跑到這兒來?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嗎?還有,你怎麼能到這兒來,若是被人撞見的話,那該如何是好?」她有些惱怒又有些焦慮不安的悄聲道。
「我知道,但是我很擔心。」他在黑暗中低聲道。
她輕楞了一下,不自覺的問道︰「擔心什麼?」
「你跟福伯說有人要害你。我在一個時辰前才得知此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誰要害你?」
他的語氣變得有些冷冽,好似她若說出那個人,他立刻、馬上就能將那個人解決,讓那個人再也威脅不到她或是害她一樣。
溫欣有些感動,他是真的緊張她、關心她,想要保護她,這才會不管天色,不管禮教,不管一切,夜探她這個未出閣的女子閨房。
「謝謝。」她不由自主的低聲開口道。
「謝什麼?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究竟是誰想害你?」他壓低著嗓音問她,語氣有些著急,因為他不能在這里待太久,待愈久愈容易生變,他一定得將她保護好才行,不能因他而受到一絲傷害。
「我不知道。」她老實答道。
「不知道你又怎會知道有人要害你?」他疑惑不解。
「我作了一個夢。」
廂房里突然陷入一片沉靜之中。
「預知夢。」過了一會兒,唐御低喃道。
「我不確定它是否是預知,又或者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導致的,但是我不想帶著僥幸的心態放任危險。」她低聲對他說道。
「你夢見了什麼?」他問她。
「謠言四起,李家人突然出現在京城中做偽證,我被囚于府中,新娘換人做。」
「什麼謠言?什麼偽證?」唐御蹙緊眉頭。
溫欣沉默了一下,才開口回答他這個問題。她只說了四個字——「清白不再。」
唐御在黑暗中喃喃地不知低罵了一句什麼,溫欣沒能听清楚。
「是誰這麼狠毒?」唐御咬牙道。
「我不知道,夢里並沒有顯現出來。」溫欣在黑暗中搖頭道。
「所以你才讓福伯夫妻倆什麼都別說,就怕那人會循線找到李家人,然後買通他們進京做偽證?」
「嗯。」
「你可想過除了從咱們這些知情人下手之外,他們也可以照著咱們回京的路線往下查,桃林鎮李家遲早會被查出來。」
溫欣呆了一下,她真沒想到還有這個辦法。她頓時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不知不覺的求助于他。
「那該怎麼辦?」她問他。
「別擔心,這事我來解決。」他語氣安撫的說。
「你要怎麼解決?」溫欣不得不問。雖然除了已逝的李老太爺之外,她對李家其他人都沒有什麼好感,但是畢竟那些人也收留了她五年,還供吃供住供穿供用的,怎麼也算得上是她的恩人,她不能為了保全自己而忘恩負義。
「不會是殺人滅口,你放心。」
怎麼感覺他在說這話時,好像帶著笑意啊?溫欣疑惑的忖度,想在黑暗中看清他此刻臉上的表情,結果當然是看不清楚了,只看到一團暗影。
「我沒這個意思。」她低聲為自己辯駁了一下。
「我知道。」
欸,怎麼這語氣中的笑意愈來愈明顯啊?是她多心了嗎?可是真的很明顯啊。
「你是不是在笑我?」她忍不住問道。
「沒有。」
笑意都溢出來了,他竟然還能否認?溫欣頓時有種哭笑不得又無言以對的感覺,廂房里因而又陷入一片沉靜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會兒,他忽然打破沉靜問她,「你在想什麼?」
「在想我欠唐公子的愈來愈多了,將來不知道該如何才能還得清。」溫欣在心里嘆息。
這可是個大實話,重生之後的她各種情況都想過,就是沒想過自己會和他這個鎮國公府的世子牽扯得如此深,簡直就是剪不斷,理還亂。
「很簡單。」
他的聲音突然近距離的出現在她耳朵旁邊,令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漏了一拍,隨即又像補進度般的狂跳了起來。她不由自主的轉頭,只見原本與她有些距離的那團暗影竟不知何時,又是如何的已然移到她身邊,距離近得好似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
然後,只听他近在咫尺的聲音輕柔緩慢地對她說道︰「等咱們成親後,你只需要對我好,為我生兒育女,做我唐御一輩子的賢內助,這便足夠了。」
瞬間,溫欣只覺得騰的一下,整張臉——不,整個人都熱燙了起來,尤其是她的臉簡直就像要燒起來、冒出煙一樣。她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頓時不知所措了起來。
活了兩輩子,她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這種有些心慌,有些緊張,有些期待,還有些膽怯懦弱和擔心害怕的感覺。她真的能與他成親,成為他的妻子,為他生兒育女嗎?他的雙親與鎮國公府的人真的願意接受她,準備好面對因她而起的謠言議論與指指點點嗎?她對此真的充滿了懷疑,並且缺乏信心。
「以後有事就讓可柔或可情直接到鎮國公府去傳遞消息,別到佟家胡同去,要不等我輾轉收到消息時,都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柔聲交代她道。
溫欣先是怔然,隨即哭笑不得,她根本壓根兒就沒想過可以求助于他好嗎?畢竟兩人至今仍名不正言不順的,未來能不能修成正果也不知道,所以她真的不想太過麻煩他,或欠他更多。
「我該走了。」他忽然說道。
「唐御!」她急忙喊住他,因為不知道過了今日之後,他們何時才有機會像現在這樣說話,有些話她得趁機與他說清楚才行。
「怎麼了?」他在黑暗中輕聲問道。
「你應該不會為了我而違背父母的意願吧?」她猶豫的開口問道,「如果咱們的婚事是你強求而來的話,那麼——」她話未說完便被他打斷。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過幾天媒人就要上門提親了,倘若我父親母親不同這門婚事的話,又怎會讓媒人上門提親呢?」他說。
溫欣整個人都呆住了,因為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了。過幾天就要來提親了?這怎麼可能呢?
上輩子鎮國公府對她是如何的避之唯恐不及她仍記憶猶新,這輩子就算多了皇上的關注,她也不敢奢望,更不敢去想象她與唐御的可能性,更別提她回歸溫家至今也不過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怎麼鎮國公府就接受她了呢?她突然覺得頭有點暈,疑似置身于虛幻之中,感覺既夢幻又惶恐,腳踏不到實地。
「你、你說的是真的嗎?」她啞聲問道。
她難以置信的語氣中帶著一種讓人心疼的柔弱與無助,令唐御情不自禁,連想都沒想便伸手將她擁進懷里。他可以感覺到她頓時渾身僵直,但卻沒有掙扎,亦沒有開口要他放開她,只是靜靜地待在他懷中讓他擁抱著,靜靜地從渾身僵直到慢慢放松下來,安適的待在他懷中。
這一刻,兩人都覺得分外的安心寧靜。
這並不是周遭的環境使然,而是來自心上的感覺,那感覺就像在茫茫人海飄泊尋找著不知名的某種東西許久,如今終于找著了一樣。他們就像是天生一對,分離便不再完整,只有找到對方,像現在這般依偎著對方才能感覺真正的完整與心安。
「別擔心,一切有我,你只需要等著上花轎就行了。」他輕擁著她,柔聲說道。
「說得真輕松。」溫欣忍不住輕聲道。在被他擁進懷里後,兩人便已不當對方是外人了,她對他說話的態度不經意間也變得隨意直接了許多。
「你別胡思亂想便行。」他有些不舍的松開她,後退一步的與她拉開距離。
少了他溫暖的懷抱讓溫欣覺得有些失落,當然這感覺她只能藏在心里,若表現出來或說出來就有些恬不知恥了。
「這點有些困難。」她說。
「你只需要養成一個習慣便不會困難了。」他告訴她。
「什麼習慣?」她好奇的問。
「以後只要遇到問題就把它丟給我來處理。」
他認真道,卻讓她听後忍不住噗嗤一聲的笑了出來。
「我是認真的在與你說這事,不是在開玩笑。」他有些無奈道。
「倘若我真養成這麼一個習慣,你說我以後還能做個賢內助嗎?別為你添亂就行了。」
她遏制不住不斷涌出的笑意,低聲說。
「你那麼聰明,後宅里的那些芝麻綠豆的小事根本就難不倒你,除非遇到真正解決不了的難題,那才叫問題。」
他毫不遲疑的認真道,好像對她深具信心又很了解她的樣子,讓溫欣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桃林鎮李家的事你不需要擔心,我會處理。」他再次對她說。「我比較擔心的是你在這里的安全,要不我派幾個護衛過來保護你?」
溫欣迅速搖頭,然後忽然想到在黑暗中他看不到她的動作,便開口道︰「不需要,我想那些有心人再怎麼大膽,也不可能在自家宅院里對我動手,更何況衛護的出現只怕會打草驚蛇。我不想浪費這個可以看清人心的機會,更不想讓賊人惦記一輩子。」
「好吧,但是你得答應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絕不輕易涉險,如有發現什麼或感覺不對勁的,一定要立刻派人過來通知我,知道嗎?」他沉默了下才妥協道。
「嗯,我答應你。」溫欣在黑暗中點頭應道,心想著她上輩子年紀輕輕的就死了,人生都走沒一半,這輩子她說什麼也要活到七老八十才甘心,她可是很惜命的。
「記住自己說過的話,我走了。」
「嗯。」
接著溫欣只看見原本在眼前的黑影一閃而逝,也沒听見任何開門或開窗離去的聲音,她等了一會兒再開口喚他,靜悄悄的房里已無人應答。
三天後,鎮國公府果然請了媒人前來勤孝侯府為唐世子求親,求的當然是溫欣。
這門親事對勤孝侯府的人來說,雖早有預感八九不離十是跑不掉的,但依然被鎮國公府快刀斬亂麻的果斷速度給嚇了一大跳。
捫心自問,如果雙方的處境對調的話,要他們接受這樣一個流落在外整整五年、失憶又無雙親的媳婦,而且這個媳婦未來還得擔起當家主母的責任,別說是他們了,任何權臣貴冑之家或是稍有地位財富的名門世家大概都不會願意吧?即便是早就訂了親,恐怕也會找各種借口來退親,畢竟這可是事關整個家族的榮辱興衰啊。
為此,勤孝侯與老夫人私底下還曾討論過,倘若鎮國公府不想結這門親,特意刁難想毀約的話,那他們又該如何應對?
他們絞盡腦汁努力思考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一定要與鎮國公府成為親家,這麼一來等他們溫家還爵後,至少還有這麼個聲勢顯赫的親家可以做為後盾,讓人不敢小覷,所以這門親事,即便是不擇手段也一定要結成。
于是從溫欣回府之後,這個議題就沒有停歇過,在母子之間,夫妻之間,兄弟之間,妯娌之間不斷地討論著,然後也不知是誰突然說︰「如果新娘不是溫欣,而是咱們的女兒的話,那一切問題不都沒有了嗎?」
正所謂說者無意,听者有心。
有心人不由自主的起了心思,倘若新娘是她的女兒的話,那麼……
瞬間,她似乎看見尊貴而高傲的鎮國公世子恭敬的站在她面前喚她娘的畫面,還有過年過節送來一車又一車孝敬她這個丈母娘的禮,然後不管品階高低的眾家夫人們無不對她羨慕又嫉妒。
沒錯,本該如此。溫欣那丫頭有什麼資格嫁到鎮國公府啊?因失憶流落在外五年,也在外野了五年,缺乏教養,不懂規矩和禮數,嫁到鎮國公府去只會丟了他們勤孝侯府的臉,讓人以為溫家的女兒都像她這樣,進而影響其他妹妹們的婚事。
不行,這樣可不行,為了溫家這些未出嫁的姑娘們,還有為了女兒和自己的美好未來,她定要讓女兒將溫欣取而代之的嫁給鎮國公世子唐御,即使是不擇手段也在所不惜。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才剛下定決心,連要怎麼做都還沒開始想,鎮國公府竟就找媒人上門提親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怎麼會如此輕易的就妥協,沒有猶豫掙扎或嫌棄抱怨,就這麼接受了溫欣做他們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這太令人匪夷所思,太不可思議了。
難道就只能這樣了嗎?不!只要新娘還沒上花轎,一切都還來得及。
看樣子她不僅得加快速度,還得下狠手才行,而且必須要一擊中的才能得到她所希望的效果與結果。
沒錯,一定要下狠手才行!
溫欣啊溫欣,你可別怪我狠心,誰叫你要擋了人家的路呢?總得將你搬開或除去,咱們這些人才能順利的繼續往前走,走向更美好的未來,你說是吧?你就當自個兒身為溫家人,替溫家人盡點心力。
說起來,你本來就配不上鎮國公世子,沒那個資格也沒那個本事去做世子夫人,不如就將這個位置讓給你堂妹,說不定將來哪天你走投無路了,她還能幫扶到你,是不是?
愈想心愈堅定,她開始細細思考到底該怎麼做才能達成目的。
勤孝侯府里的有心人不只一個,因為實在太過眼紅,太過不甘心了。
溫欣到底憑什麼能得到這麼好的姻緣?她明明連一絲努力都沒有付出,不像她們從小學習四書五經、禮儀規矩、進退應對的沒半點自由,做不好還得挨板子,只為了將來能嫁個好婆家,哪像她,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不甘心讓那些人逐漸心生惡意,在下人婢女面前造謠生事,即便知道下人們將那些子虛烏有的謠言加油添醋的傳出府去,她們也沒有制止。
于是,關于勤孝侯府失蹤許多年,近來才尋回的溫大小姐的傳言頓時甚囂塵上,在京城內傳得沸沸揚揚,如火如荼。
傳言中,有的說她是失憶、沒教養的鄉野村姑;有的說她是大字不識一個、吃飯還用手抓,跟個野人似的;有的說她不懂主僕之分、男女之嫌,把丫鬟當姊妹,對奴才大哥長大哥短的,簡直不象樣。
還有關于鎮國公府前去提親的事,听說的確是有這回事,但人家那也是莫可奈何,誰教婚事自小定下,現在想反悔也來不及了,除非可以不要臉的願意背上那背信忘義與勢利之名,否則哪能毀婚?人家可是鎮國公府,全京城的百姓都在看著呢。
最可憐的人便數鎮國公世子了,貴為世子爺,未來的國公爺,竟然得娶一個猶如鄉野村姑般的蠢婦,他也真的是太可憐太可悲了,整個鎮國公府都可憐可悲。
福伯夫妻倆與白露生活在侯府之外,自然能听見那些流言蜚語,他們被氣得半死,若不是礙于姑娘的交代與世子爺的命令,他們早就沖出去為姑娘辯駁,狠揍那些造謠生事的人一頓了。
然而即使如此,他們還是忍不住去找了姑娘,狠狠地向姑娘發泄了一下他們的不平之鳴。
溫欣從頭到尾都很平靜,並沒有被打擊到,因為這事她早預料到,上輩子也經歷過了,根本不算什麼,接下來所要發生的事才是重點。
「姑娘,要奴婢去趟鎮國公府嗎?」福伯他們離開後,可柔眉頭緊蹙的出聲問道。
「去那里做什麼?」溫欣好笑的反問她。
「這事您不打算讓世子爺知道嗎?」可柔不解的問。
「即使咱們不去說,世子爺恐怕也已經知道了吧?」一頓,溫欣改口糾正道︰「應該說恐怕整個鎮國公府都已經知道了才對。世子爺現在可能自顧不暇,咱們就別再去給他添亂了。」
「奴婢不懂。」可柔一臉茫然的搖頭道。
「簡單說,倘若你要嫁之人被謠言纏身,聲名盡毀,你還會想嫁他嗎?」溫欣問她。
可柔搖了搖頭,本分道︰「這事不是奴婢能決定的。主子要奴婢嫁,奴婢就得嫁。」
「但鎮國公府卻是有權可以決定要不要我這個聲名盡失的媳婦的,」溫欣對她說,「畢竟人還沒進門,憑那些謠言就足以令他們反悔,他們若要毀婚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柔震驚的瞠大雙眼,隨即用力的搖頭道︰「姑娘,世子爺不會毀婚的。」這種背信之事世子爺絕對不會做。
「我知道他不會,所以才說他現在可能自顧不暇。」溫欣點頭說,接著解釋道︰「若他不想解除婚約,但國公爺和夫人卻想,你說他該如何是好?」
可柔張大嘴巴,卻無言以對。她從沒想過情況會變得如此嚴峻。她擔憂的看著姑娘,忍不住關心的輕聲問道︰「姑娘,您還好嗎?」
「還好。」溫欣輕扯著嘴角點頭道。不嫁唐御對她來說雖然有點可惜,也有一點點心痛,但她真的沒有強求的資格,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听天由命。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姑娘,奴婢可情。」可情的聲音突然從屋外響起。
「進來。」溫欣開口道。
門外的可情立刻推門而入,然後轉身探頭到門外左右看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地把房門關上,緊閉。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的舉動讓溫欣看了有些好笑,忍不住開口問她。和認真沉穩的可柔相比,可情的個性活潑許多,和誰都能快速熟稔交好,非常適合做打探消息的工作,最難能可貴的是她的嘴巴又嚴實,不該說的話一句也不會亂說。
「奴婢怕有人尾隨偷听。」可情認真道。
看可情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就知道待會兒要說的話事關重大,可柔自覺的開口道︰「姑娘,奴婢到外頭守著。」說完便朝可情輕點了下頭,走出廂房到門外守著。
「什麼事?瞧你這一臉嚴肅的模樣。」溫欣特意以輕松的語氣微笑問道。
「姑娘,您怎麼還笑得出來?」可情眉頭緊蹙的看著她,既無奈又佩服。
「府中又沒在辦喪事,怎會笑不出來?」溫欣挑眉道。
可情一整個就是無言以對。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心情才沉聲道︰「姑娘,京城中那些謠言的確是從府里傳出去的,二房三房都有分,那些下人們一個個說得口沫橫飛、指證歷歷的,說是听他們姑娘親口說的,還說他們姑娘是听老爺夫人說的,一副有憑有據、絕無虛假的模樣,讓奴婢差一點就忍不住說他們放狗臭屁!」
溫欣忍不住被她最後一句話逗得笑了起來。
「姑娘,奴婢都快要氣到不行了,您怎麼還笑得出來啊?」可情一臉氣憤地道,「姑娘又沒有得罪她們,她們這樣中傷姑娘到底有什麼好處?也不想想姑娘也是勤孝侯府的姑娘,姑娘的名聲受損就是侯府的名聲受損,她們一樣會受到牽連,真的是……」
她搖了搖頭,超想罵一聲愚蠢。「一榮榮,一損損」這兩句話連她這個奴婢都听過,也知道是什麼意思,她們這些知書達禮的千金小姐們怎會不懂呢?真是太愚蠢了!
「反正都這樣了,生氣也不能改變什麼,又何必要把自己給氣壞,親痛仇快,得不償失呢?」溫欣平靜地說。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奴婢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可情咬牙切齒,仍是一臉氣呼呼的表情。
溫欣搖了搖頭,問她,「我讓你注意的事可有進展?」
可情面色一整,立即點頭道︰「奴婢正是要向姑娘稟報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