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慣例跟在雷妡妍的身後,他發現今天她走的路線和平常不太一樣,像是要去某個特定的地方。
跟著她走了一會兒,他發現四周的景物愈來愈熟悉。
走了一段路後,雷妡妍在一棟三層樓的建築物前停了下來。
這棟三層樓的建築物,外牆是深灰色的泥磚砌成,並用竹子做成的籬笆圍了個庭院,庭院內的地上,鋪著像沙灘顏色的細小石子,遠看就像沙一般,中間則是鋪著白色石頭的波浪形走道。
庭院一角,有個精致的小水塘,邊緣是用灰色的岩石堆砌而成。
水塘邊種植了幾棵楊柳,順著楊柳垂下的方向看,水塘里有塊半浮于水面的石頭,石頭上雕刻了兩個有力的字。
川廊。
谷若川看著雷妡妍推開籬笆門往內走去,他心里突生出一個念頭。
谷若川往川廊的後門走去,他熟練的輸入密碼後,隨即走進川廊的後方,被規畫成休息室的房間里空無一人。
他悄悄的走上樓梯,往三樓專屬于他的辦公室走去。
谷若川沒想到雷妡妍竟然會來到他開的畫廊,她欣賞他的作品嗎?
答案一定是肯定的,不然她不會到川廊來看畫。
想到這兒,谷若川突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比任何人開高價要買他的畫都要來得開心。
他所有的畫作都沒有標上價錢,因為他認為將藝術標上價,藝術品就變成了商品,那麼他也就不是畫家,而變成了市儈的商人。
但這並不表示他的作品不出售。對谷若川而言,每一幅畫都有生命,因此,他只將畫賣給真正愛畫、而且懂畫的人。
而畫的價格就由買畫的人開價,因為每幅畫看在不同人的眼里,有不一樣的意義,價值當然也就不同。
谷若川並不害怕他的作法會讓畫廊倒閉,那些懂得欣賞的人,開出來的價格當然也都不低。
他站在辦公室前,同樣也是輸入密碼之後,才得以進入。
他的辦公室,其實就是他的畫室。
一進入熟悉的畫室,鼻子里吸進淡淡的顏料味道,有些人會覺得顏料的味道很刺鼻,但對谷若川而言,只有這種味道才能讓他感到平靜。
他深吸一口氣,看了看畫室後,往另一道門走去。
他看著門上的貓眼,事實上,那是開啟密室的機關,那看似貓眼的東西感應到他的眼球後,密門的門跟著緩緩的開啟。
谷若川一走進密室,門隨即關上,密室內只放了個衣櫃,不知道的人,可能會以為這是更衣間。
他打開衣櫃,里頭放了幾件簡單的衣物,還有一些奇怪的瓶子,他拿起其中一罐,倒了一些透明的液體在手上,只見他雙手搓了搓,便有一些膚色的屑屑掉下來。
原來,這透明的液體是幫助他卸下偽裝的物品。
將手上的假指紋除去後,谷若川伸手往衣櫃里的鐵桿一抹,特制的金屬感應出他的指紋後,衣櫃中間跟著下陷,露出一個空間,里頭放著他變裝用的高科技物品。
不出三分鐘的時間,谷若川即將身上的偽裝全部卸下,並換掉身上的衣服,從保鏢古語德變成畫家谷若川。
因為必須住在義宅內,所以他好久沒有在鏡子里看見真正的自己,幸好那些跟第二層皮膚一樣貼在他身上的人工皮材質極佳,不然幾個月都戴著人工皮,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換裝完畢後,谷若川覺得全身,甚至連頭發都在呼吸新鮮的空氣,整個人顯得好輕松。
他才走下三樓,一名手上抱著資料正要走上三樓的員工,一見到他,手上的資料登時掉了一地。
「川。川哥,你。怎麼來了。」看到毫無預警出現的谷若川,朱蒂文嚇了一大跳。
「突然想來畫廊就來啦。」谷若川沒有多解釋什麼。
他知道他是一個很不負責任的老板,因為他工作性質很特殊,有時將近一年都不會出現在畫廊里。
沒有任務的時候,他也是關在畫廊里作畫。
畫廊里的員工可能知道藝術家都不是正常人,所以也都習慣他的作風了,只是他這樣的神出鬼沒還是有些嚇人。
谷若川將掉落地上的資料拾起,交給她。
「我有這麼可怕嗎?」他笑著說。
「沒有,只是川哥沒有通知我們就突然出現,害我還以為看到鬼了。」朱蒂文有些驚魂未定的說,不怕他會生氣。
跟其他的畫家相比,谷若川沒有怪異的脾氣,他只是不習慣交代、也不喜歡有人過問他的行蹤。
「你去忙吧,我下去看看。」
谷若川走到二樓的展覽區,很快就發現雷妡妍的身影。
川廊的設計,沒有多余的裝飾,只是用了大量的落地窗,讓看畫的人,能在自然的光線下欣賞畫作。
雷妡妍站在一幅大型油畫前觀賞著,許久許久都沒有移開目光。
谷若川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默默的看著自己的畫,他的作品除了不標價外,大部分也沒有名字。
給了名字,就怕扼殺了想象的空間。
「你喜歡棧穭畫嗎?」
雷妡妍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我看你在棧穭畫前站了很久。」谷若川側頭看著她,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著真實無偽的她。
感覺出他似乎不是想要搭訕的登徒子後,雷妡妍輕聲的說︰「這幅畫讓我感覺很平靜。」
因為不用刻意的提高八度音裝嗲,所以雷妡妍現在的聲音比較輕柔,但听在他耳里反而覺得很性感。
「為什麼?」
「我也不曉得。」雷妡妍搖著頭,笑了笑後說︰「每次看這幅畫,就讓我有一種無拘無束、很自由的感覺。我想。川一定是個很渴望自由的人,所以才畫得出這麼美麗的天空。」
棧穭幾乎跟牆一樣高的畫,只畫了片澄藍色的天空,和白色的雲,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雖然整幅畫是用油彩完成,卻沒有一絲沉重的感覺,只有藍天和白雲,就足夠吸引住人的視線。
她的話像利箭一樣穿透了谷若川的心。
所有看過這幅畫的人,都說他一定是個很自由的人,所以才能畫出這麼美麗而且奔放的藍天。
但他們都猜錯了。
「怎麼說?」
「身處在自由里的人,並不知道什麼是自由。」雷妡妍緩緩的說著,現在她看著這幅畫,心里的感觸更深。「只有沒有辦法得到自由的人,才知道真正的自由是什麼樣的感覺。」
川是她最喜愛的畫家,自從她看到了棧穭藍天後,更是衷心的崇拜他,因為他畫出了她想要的自由。
而現在,自由對她來說,是多麼地奢侈。
谷若川的視線從畫移到她的身上,對于她輕易就說出他心里最深層的感受,感到有些訝異與感動。
是的,如同她所說的,他其實是個很渴望自由的人。
只是,自由對他們兩人而言,都太不容易了。
感覺到谷若川灼熱的視線,雷妡妍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看著她的眼神深得就像能看入她的內心。
他的眼神沒有理由的,讓她覺得好溫暖,好像他了解她的痛苦。
雷妡妍打量著他,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男人,為什麼會對他感到很熟悉、很舒服呢?真是奇怪。
他長得不算俊俏,不是那種讓人看得會目不轉楮的男人,內雙的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眸,挺直的鼻和性格的薄唇,但是他散發出來的氣息,卻讓她很熟悉,雖然他們並不認識,但她卻感覺到他們有著相同的頻率。
「我們都是渴望自由的人。」谷若川嗓音低沉的說著,撥動了她的心弦。
听到他這麼說,雷妡妍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才這麼想,眼淚就已經滑下眼角,止都止不住。
看到她的淚水,谷若川感到心疼,他忍不住伸手抹去她頰上的淚水。
以她的年紀,她應該擁有更多歡樂的。
雷妡妍感覺他溫暖的手掌輕撫著她的臉時,她才發覺自己竟然在陌生人面前哭了起來。
她向後退了一步,抹去臉上的淚水。
「對不起,我失態了。」話一說完,不待他反應,她便加快腳步離開。
谷若川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她倉皇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