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輔離去後,徐瓊沿著回廊穿過月亮門和青石路,回到被夷為平地的舊倉庫空地上。
柴方已經抓耳撓腮地等在那兒,「小姐,您這奇怪的窯,小的是能蓋,只是還有些問題……」
「這叫蛋形柴窯。」
所謂蛋形柴窯,就像半個鴨蛋覆于地面,由于燃燒的是松柴,所以又稱柴窯。
蛋形柴窯最早出現于明末清初的景德鎮窯,這時的大創朝只有饅頭窯和葫蘆窯。
柴燒窯的難度很大,不可控的因素很多,尤其成品非常低,加上所消耗的木柴相當可觀,但是柴火能直接在坯體上留下自然的火痕,而且,木柴燃燒後的灰燼落在作品上所產生的自然落灰釉的陰陽變化,可使作品的色澤溫潤、變化多端,是後代電窯與瓦斯窯所不及的。
「這窯門、火膛、窯室、護牆和煙囪,為何需要如此這般的厚度?」
徐瓊向柴方招手,隨意蹲了下去,就著鋪墊在巨石上的圖紙,細細向他解釋窯爐為什麼需要這樣的體積尺寸、燃燒室、窯室大小、煙囪長短、送風口位置數量還有擋火牆的厚度。
「大姑娘,這樣不合規矩。」一旁的馮嬤嬤看著徐瓊那白淨如剝殼雞蛋般的側臉,心情有些復雜,姑娘家怎可對外男如此不設防?小姐的行事越發讓人看不透了。
她是不是錯了,錯在沒有阻止小姐玩這個?小姐又是從哪里懂得這麼多知識的?
徐瓊朝她遞了個沒事的眼神,然後低下頭專心向柴方解釋著,柴方听得全神貫注。
馮嬤嬤沒轍,只好安慰自己,小姐也不過十歲,可是男女七歲不同席,早該注意男女大防了,她竟然讓小姐隨意蹲在這里和一個工人說話,老爺要是知道了,她這可是嚴重失職啊。
徐瓊和柴方幾乎是頭對著頭,細細說了好一陣子。
「就這樣。」她說完就站起身,對她來說,她並不在意與人來往那些嚴苛原則,所謂男女之防的那把尺,她自己心里有數。
「小人明白了,小人這就回去備料,料一備齊就開工。」柴方搓著手,眼里有著興奮和雀躍,他只覺得這位小姐平易近人,絲毫沒有任何褻瀆之心。
「嬤嬤,把十五兩銀子給他。」這是買材料的錢,完工後自然還有工錢。
「小人有熟識的供貨商家,月底一次結算就可以。」
這個柴方是個老實人。徐瓊笑得親切,「就拿著吧,皇帝不差餓兵,有銀子好辦事。」
柴方感激不盡地帶著圖紙走了。
「大姑娘,您是從哪兒得知這許多關于土窯知識的?」馮嬤嬤不吐不快,若非匠人,怎麼識得這些技藝?
「嬤嬤瞧著瓊兒看書都看假的嗎?這些可都是書本里的學問呢。」用學問來唬人最容易了,不是她欺負馮嬤嬤不識字,而是她有難言之隱,她沒辦法告訴愛護她的女乃娘,這些知識都是她從現代帶來的記憶。
「不是嬤嬤愛嘮叨,就算老爺不在府中,大姑娘也不該隨意和外男親近,您有事,盡可吩咐我們傳話便是。」馮嬤嬤對這點異常堅持,事關小姐如白布一樣的名聲,不能不慎重。
「我也不想啊,只是您也看到了,要是讓旁人來轉達這種窯的結構,根本無法表達我的意思。」她的神情淡然,還帶著幾分笑。
馮嬤嬤隱隱覺得小姐越來越有自己的主意了,又瞧她一臉的甜笑,或許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將來若是老爺娶了填房,誰知道會對小姐好還是不好?有了自己的主意就不怕受人欺辱。
真希望那天不要到來,又或者緩些時日也好。
但是,老爺的人事就像天要下雨一樣,父親要娶新人,又豈是小姐能阻止得了的?
這一晚,馮嬤嬤翻來覆去的沒睡好,只覺心頭重重的,壓著煩人的事。
兩天後,柴方用馬車拉了好幾趟材料,徐家後院很快就堆滿了磚瓦泥木,相較後院傳出來乒乓啪鏘的噪音,前院則是安靜很多。
徐瓊因為要上學,生活作息有了微幅改變,少了賴床和睡回籠覺的時間,每天揉著眼楮、打著哈欠讓春娥替她打理儀容,蔫蔫的去上課,但不變的是,她仍虔誠的抄寫佛經,回向給母親。
抄寫佛經對她來說是有些難度的,經書用字艱深,得花上一個多甚至兩個時辰才能逐字寫完,寫完之後,雙手還得浸泡在春娥準備的溫熱水里才能緩過勁來。
其實她是喜歡看書多過寫字,看書可以天馬行空地跟著書中的故事與人物走,讓自己放松,寫字卻不能,但是若能將無邊的佛法回向給母親,再辛苦她都無懼。
她嘗試去父親的書房找書來看,但她失望了,滿架子都是之乎者也,稱得上閑書的只有一本《大創開國史》。
沒魚蝦也好,她把這本書帶回自己的院子。
雖然她的手下就幾個僕婦、兩個丫頭和一個小廝,每天仍舊需要花點時間去听他們交代的流水帳,听了十幾天,她把這事交給胡二媳婦,小事讓她決定,大事再來上報,要是沒什麼事,到月底挑一天拿帳簿過來給自己過目便是。
既然手下有人,有人就當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才不會讓自己累成一條狗,或是一匹驢子。
這時候,她在想辦法完成鐘先生——現在是夫子了——所布置的功課。
鐘先生要她寫一篇《公羊傳》里有關「誅心」的論述。
唉,儒生必須以聖賢之言為歸依,夫子啊夫子,公羊好辯,您難道要我一個小女子去當辯士嗎?
說來說去都怪自己不好,在夫子面前談什麼顧閎中、韓熙載,自己授人以柄,人家偏不照步子來,怪不得別人。
不過,這位夫子的確與旁人不同,他說,子女的日常本該由父母言傳身教,但是她母喪父遠行,如何得父母教誨?各種禮儀學習于女子是極其重要的事,接人待物、言談舉止,各有各的禮儀,他不會刻意教授,但希望她能融會其身。
聞言,她恭敬地向夫子磕頭施禮。
他這是把她當晚輩看待,不只是主雇關系,有人指引教授,不只能學到書本上的學問,還能學習待人接物的禮儀,是老天爺眷顧她。
「大姑娘,我們今天做冷淘吃,好不好?」是貞娘,一個怯生生、我見猶憐的小姑娘,初來到徐瓊身邊時,話都不敢大聲說,更不敢靠近徐瓊的身。
「是春娥那丫頭讓你來問的?」嘴饞的春娥自己不敢說,叫個好說話的替死鬼來。
如今暑氣蒸騰,除了荷花池還有一片蔭涼,隨便動一動就一身汗,就連竹簾子也擋不住暑氣,更別說有多少胃口了。
「用菠稜菜汁好了。」
「奴婢不會。」貞娘從小被賣,養父母雖然沒有餓過她一頓,但是那些春天采集各色花朵制成的百年糕、夏天的冷淘、秋蟹與冬天的涮鍋,她可是連听也沒听過。
「那個嘴饞的丫頭一定會。」既然開口說要吃這玩意兒,哪可能不知道作法?
「奴婢這就去喊春娥姊。」貞娘下意識往外看,仿佛春娥就站在門外。
果然,春娥隨即慢慢地挪著身子走進來。
「小姐,這天氣熱得像是著了火似的,不吃些消暑的面食,奴婢渾身無力啊。」嘴里說著還故意苦著張臉。
徐瓊微微一笑,「我以為你會待在外面當石人,不進來了。」
「奴婢還不是怕小姐不高興,罵奴婢嘴饞。」
「只是口月復之欲,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春娥高興地撫著掌,她就是愛吃嘛。
「既然想吃,那就照我說的,你記下。」這麼一來,她也被勾起了以前吃過涼面的記憶,就吃她記憶里的那個版本吧。
貞娘趕緊找來紙筆。
不一會兒……
「大姑娘,奴婢字寫得慢,您可以念慢些嗎?」貞娘一頭細汗,字寫得跟蚯蚓沒兩樣。
她的字還是跟著徐瓊之後才開始練的,能在短短時間內進步成這樣,已然很不錯了。
徐瓊清晰地咬著字,慢慢重述著作法。
一個時辰後,用大碗端上桌的就是她要的冷淘。
青青的菠稜菜女敕葉搗成汁,和入面粉做成細面條,煮熟後放入山泉冰水浸漂,其色鮮碧,撈起後以熟油澆拌,放入井中或冰窖中冷藏,再用柴魚、蝦肉做澆頭。
冷淘之所以好吃,關鍵在于澆頭和汆燙面條。
在炎熱的夏天里,青碧冰涼的冷淘鋪上雞蛋皮、雞絲、幾片西紅柿和黃瓜絲,再舀上微辣的豆醬、芝麻醬、花椒油和蒜泥,吃下去,暑氣頓時全消。
「下回得空,可以來做五色面。」徐瓊說著。
紅蘿卜、墨魚、南瓜、面、槐花葉汁,紅黑黃白綠都齊了,不論可口與否,起碼看著就賞心悅目。
「送一份冷淘去給夫子和小柴師傅,另外,煎熬的消暑湯也各捎一份過去。」
以紫蘇葉、藿葉、甘草下去煎熬的消暑湯不僅清暑熱又益元氣,是好物。
夫子本就該孝敬,柴方帶著兩個小工一頭栽進砌窯的活計里,頓頓吃咸菜泡飯,這樣哪有體力把工作做好?
「是。」春娥領命,蹬蹬蹬就跑去了。
留下的貞娘看著徐瓊細白的手指拿著筷,慢條斯理地挾起面條。
「往後誰有事就叫誰自己來說,莫當了人家的槍使還不自知。」徐瓊緩緩說著。
貞娘听了先是一怔,這是大姑娘在教她,猛地醒悟過來之後,神情極其認真地點著頭,「奴婢多謝大姑娘指點,一定謹記在心。」
「不必謝我,我只是要讓你知道而已,無論做什麼事都得多長個心眼,總不會錯的。」
「是,大姑娘趕緊嘗嘗,不知道味道成不成?」
「胡二媳婦的廚藝是不錯的。」
「是呀,奴婢總能吃上好幾碗飯。」
安靜的院子忽然傳來牆壁的咚咚敲擊聲,院子里的兩人嚇了一跳。
高高的牆頭上,竟冒出了一顆頭和一只手。
貞娘尖叫了一聲,緊抱著頭,跌在徐瓊讓人造的檜木地板上。
牆上的人頭和手似乎也被貞娘的尖叫嚇到,頭往下頓了頓,手緊了緊,緊接著,一張臉就那樣露了出來,一對烏黑蜿蜒的眉、亮若星辰的丹鳳眼、挺直的鼻梁,以及薄厚適中的嘴唇,白玉般的容貌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院子里的人。
「嗨,小妹妹,好久不見了。」那人見徐瓊席地盤膝而坐,這樣不太美觀啊,不過,小孩嘛,要求這麼多做什麼。
來人的長眉挑了挑又放下,嘴角揚起幾分笑意。
「你是誰?太無禮了,我家的牆頭是你能爬的嗎?我家小姐又是你能隨便叫喊的?」貞娘已經爬了起來,叉著腰橫著眉喊道。
「你這婢子,我和你家小姐說話,輪得到你插嘴嗎?」萬玄說道。
「有你這麼說話的?看我找人把你打出去。」小小年紀竟然老氣橫秋,做賊的比主人家還凶,這還有天理嗎?
這要是說出去,一定沒人認識這時的貞娘,她罵得比潑婦還要潑婦。
「你身邊的丫頭一個個都這麼凶悍嗎?」萬玄向徐瓊抱怨。
「對惡人不必要客氣。」徐瓊道。
貞娘的表現雖然出她意料之外,不過由此可見,人是可以訓練的。
貞娘示威地向萬玄瞪了一眼,轉向徐瓊說︰「奴婢去叫阿青和大牛來把這登徒子攆出去。」府里不是只有女眷,也有身強力壯的男丁在。
萬玄似乎往上踩了一階,身子高了一節,但也晃了一下,讓在他底下的人心也跟著咯登了一下。
「小妹妹,你不記得我了?」日光下的他,面目白晰如琉璃,那雙眼幽黑灼灼,烏發披肩,長眉入鬢,再配上完美無缺的容顏,看上去就是一幅令人心情愉悅的圖畫。
徐瓊微仰著頭看向他,「你有什麼事?」
「你想起來我是誰了嗎?」
「有點。」一面之雅,能就這樣記在心里的人很少,她又是個不記事的,曾經見過的印象已經恍惚,不過,再見到人,她還是認了出來。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長成這個樣子。
只是,這個小正太的年紀明明比她還要小,居然叫她小妹妹。
他和幾個月前的模樣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同,但是,似乎又有些不一樣,可到底哪里不同,她一下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哦,是你啊。」
「嗯,是我。」
「你要和我說什麼?」印象里的他悶聲不吭的,踐得很,這會兒不太一樣,就說人的第一印象不怎麼準確,不過,換個角度想,輕易下刻板印象便是人的本性。
兩次相遇,已經不算能是偶遇,他是刻意追隨還是真的不過是恰好?恰好他知道這里住的是她?
又或者,她身上有對方要的東西?
人貴自知,她知道自己的模樣如何,美色距離她很遠,錢財嘛,這個小正太身上隨便一件東西都比她還要值錢,比較有可能的,就是人家只是過來做一下不必花錢的表面工夫罷了。
不過,她也太杯弓蛇影了,處處把人心往陰暗處想,長此以往,只怕她會發展成性格憂郁又陰暗的女孩子。
這不是什麼好事。
「我先來和你打聲招呼,我把隔壁買下,以後我們是鄰居了,過兩日宅子整理好,再請你過來玩。」極力示好絕對不是萬玄為人處事的態度,但是浮生堅持,這麼做一定能有效果。
隔壁的宅子屬于某侗高官所有,舉家遷往京城後听說把宅子賣了,但也不見有人來整理,徐瓊在這里生活了六年,那宅子一直是閑置的,母親也說過,世上有錢的人多了去,他們不需要靠租屋為生,買來就丟一旁,所以這些年里,自家左右都沒有什麼正經鄰居。
這的確也說得通,男孩一看就是個富家公子哥兒,買間宅子和買塊豆腐差不多,只是她整天在家,沒听丫鬟婆子們提起,也沒看到隔壁有搬遷的任何動靜,宵小才需要偷偷模模的,不是嗎?
「哦。」她點頭。
「我來得不巧,你正在用膳嗎?」
「正要用,還沒用。」
「我中午也還沒吃,你案幾上的冷淘如此香,我餓得都想爬過牆去了。」他狠踹了一直在下方拚命拉他下擺的浮生。
他今天是要把自己的人格放在地上踩嗎?他真不該听浮生的歪主意。
喃喃低聲抱怨了幾個字,只听捱了踹的浮生幽怨地低語道︰「您主意多又好,那就別用小的出的主意。」
貞娘听了萬玄的話實在不是滋味,登門拜訪不送禮就算了,客套話沒兩句就出口要吃的,真不害臊。
「要是真的餓,我讓人送一碗給你吃。」徐瓊說道。畢竟有一面之緣,一碗涼面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大姑娘,廚房里不夠了。」貞娘對這小登徒子很有意見,總共也就做那幾碗,要是都給旁人吃了,她們這些丫頭吃什麼?
「幾上不是還有一碗?」
偏偏就是有人恬不知恥,可他看起來只是個孩子,跟一個孩子計較什麼?只會讓人覺得自己小氣吝嗇而已。
「你掛在牆頭上,方便嗎?」
「沒試過,不知道,不過不試也不知道。」他拍了下頭,往下招手,讓下面的人拿什麼東西上來,再抬頭就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從京城來,這是京里的點心,你嘗嘗。」
這下子,貞娘干脆什麼都不說了。
「謝謝。」徐瓊說著,讓貞娘把阿青喊來,也把家里的梯子帶上。
「要是很難吃,我全扣在你頭上。」萬玄威脅著底下的浮生。
浮生縮了縮脖子。
阿青到了院子,站在梯子上,看著隔壁一個小廝曲身站在牆根、一個男童踩著他趴在牆頭上,和昂著頭正和男童說話的小姐,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用眼神詢問貞娘,她只是扯嘴笑了笑。
你問我,我也不會說。
一番折騰之後,那碗冷淘上了牆頭,點心也到了貞娘手里,萬玄拿起筷子,也不避諱,就在上頭挾起面條吃了起來。
「大君,吃不得,要是有……有毒怎麼辦?」院里的人都听見一牆之隔外刻意壓低的嗓音。
萬玄的鼻子哼了哼,「這是從人家碗里搶來的吃食,你覺得她會想毒死自己嗎?」
牆下沒有聲音了。
這對主僕簡直讓人無語,有必要矛盾成這樣嗎?她們真的不介意留著自己吃。
徐瓊也不再搭理萬玄,徑自回到屋里吃茶,茶盞輕響,茶香裊裊。
「小妹妹,謝謝你的冷淘,我該走了。」萬玄抹了抹嘴,對她說道。
「于禮,你該稱我姊姊。」只見她微微頷首施禮。
姊姊?打死他也叫不出口,看在已經吃了人家一碗面的分上,他語帶商量,「要不,叫你小娘子吧。」
徐瓊沒反應。
這麼不願意,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嗎?
萬玄想到了什麼,又喊,「我叫萬重華,你叫什麼名字?」
「徐瓊。」
「哦哦,玉樹瓊枝作煙蘿的瓊花。」
「是。」
「那麼,下回見了。」他沒揮手,說要走就干淨利落走了,好像專程來送一匣子點心和為了吃她一碗冷淘面而已。
「大姑娘,你怎麼對那位小公子一點都不防備?」就算年紀相當,防人之心又不一定都用在大人身上,有的小孩才是狡獪。
可是想想這兩人的對話——你該叫我姊姊、我叫你小娘子;你吃我的冷淘、我送你點心……好像也沒什麼,都是沒有意義的客套話。
「我見過他,在京里。」
倒也不是因為見過一次就對人掏心挖肺,他們之間好像說了些什麼,又什麼也沒說。
貞娘听了才恍然,原來是認識的人,那就放心了,「大姑娘,要嘗嘗京里的點心嗎?」
「我方才吃了一塊,我想吃些咸的,炒個一葷一素的菜過來好了,這些點心,你拿下去分了吧。」
院子這邊吃了飯的人慢慢散了步消食,緊接著午憩去了,隔著一堵牆,那邊的人慢慢走在還有些荒草叢生的石徑上。
「為什麼不說話?」平常最聒噪不過的浮生,這會兒扮起文靜了。
浮生倒吸一口氣,一臉委屈,「小的是懷疑。」
「懷疑什麼?」
「方才在牆頭上言笑晏晏的人,真的是大君?」連他這個每天都和大君在一起的人都看傻眼了。
「有什麼好奇怪的,你不是說,不這麼做就沒辦法接近那丫頭嗎?」一切不過是權宜之計。
萬玄的臉上再無之前的和善,取而代之的是流露魔性的黑暗眼神。
「小的只是建議,沒讓大君您這麼投入。」才說完,浮生立刻捱了一腳。
不過,他的膽子還真大,「小的還有句話要問。」
「有屁快放。」看他捂著被踢的小腿,萬玄沒好氣地說道。
「那位徐小姐的冷淘真的好吃?」
萬玄橫過一眼。
「不是小的沒話找話說,大君是什麼人,天下的好東西有什麼沒嘗過?怎麼就將那碗冷淘吃個精光了?」他家大君可是很難養的。
正因為什麼都試過,再好的東西也麻木了,上回大老遠把祖父請回來,大君也只吃了一筷子的菜,也就是說,唯有能夠打動大君的,才能獲得大君的青睞。
萬玄有些語滯。
別問他為什麼,他也不知道,就這麼一筷一筷吃光了,自然得像家人一般。
忽地,他的臉色變得更差了。
家人,他一定是腦袋被驢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