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回到寢屋,鮑淑儀已在屋里頭等著他,還有那四名花蘿送給他的婢女。
白千量抬眼朝幾人的臉上一一看去,突然發現,花蘿與這幾人長得也有幾分相似,若是在她嘴角邊點顆痣,或許她會是最相像的。
他不由得回想起當年皇後作主,安排花蘿嫁給他時所說的話——
「本宮差人打听過了,當年救了你的人,正是花太傅的孫女。」
成親翌日,發覺受騙的他,憤怒進宮面見皇後。
「母後,花蘿並非當年救我之人,您為何要騙我?」
皇後與他母妃是親姊妹,當年母妃生下他不久,便因身子虛弱而病逝,他是由皇後帶在身邊養大的,雨人親如母子。
「怎會不是!本宮命人打探到的消息確實是花家千金沒錯,當時花蘿去紡城探望她外祖,回程時花家的馬車經過那里。」
知道白千量一直在尋找當年曾救過他一命的少女,她也細心留意著,派人四處打听,之後得到消息,說當時只有花家的馬車經過那里。
為求謹慎,她還特意找來花夫人,詢問是否有此事,花夫人說那年花蘿確實曾出京去紡城探親,回來時應該會經過那里,至于當年花蘿是否曾救過什麼人,她則表示沒听說過。
由于皇後當時並未向她說明當時被救之人是白千量,花夫人也未放在心上,她是花蘿父親的繼室,嫁入花家後,很快便生了一對龍鳳胎,忙著照顧自個兒一雙兒女,對花蘿並不上心,回府後也沒將這事告訴花蘿。
听了花夫人所言,皇後心下覺得應當就是花蘿沒錯,這才促成兩人的婚事。
「當年救我的姑娘嘴邊有顆痣,花蘿並沒有。」他質疑。
「難道是底下人弄錯了,是花家的其它閨女不成?」
為了查清這件事,皇後再召來花夫人詢問,花家是否有嘴邊有痣的姑娘。
「花府上下並沒有人嘴邊有痣的,不知皇後娘娘為何要找這人?」花夫人回答後,好奇的反問。
「沒事。」皇後擺擺手,沒將原因告訴她,不想將白千量在尋找救命恩人之事泄露出去,一來是擔心有人得知後前來冒名頂替,二來是不想有人藉此挾恩圖報。
這事最後便不了了之。
這麼多年來一直找不到那少女的下落,白千量不禁心忖,也許這輩子他都不可能再見到她,畢竟人海茫茫要去尋找一個不知姓名來歷的姑娘,無疑是大海撈針。
想及此,他有些意興闌珊,屏退了那四個姑娘和一干丫鬟,只留下鮑淑儀。
「王爺怎麼了?」察覺他的異樣,鮑淑儀關切的詢問。
他不發一語,抬手輕撫著她嘴角邊的那顆痣。
她明白此刻他那溫柔的眼神並非是給她的,她回望著他的眼神透著一抹復雜難辨的思緒,幽幽啟口,「這麼多年了,王爺仍是無法忘懷那個姑娘嗎?」
當年他乍見她時,便直勾勾的盯著她不放,還追問她當年是否曾在嘉陵河畔救過一個人。
也許由于她是他第一個遇見嘴邊有痣的姑娘,他將他在尋找那少女的事告訴了她,還納她進府。她只是個庶女,她爹也只是個芝麻小官,依他尊貴的地位,她連庶妃都不夠格,但她進門沒多久,他便將她抬為庶妃。
這些年來他是很寵她,可沒人知道,他並未踫過她,她只是被當成那少女的替身,在他想念那少女時,看著她的臉一解相思。
之後王府里陸陸續續添了好幾個嘴角有痣的姬妾,她們同她一樣,全都只是替身罷了,可笑的是,那些姬妾絲毫不明白自個兒的身分,以為得了他的寵愛,便恃寵而驕。
這幾年來她看著他寵愛過一個又一個姬妾,也冷眼看著那些姬妾一個又一個的失寵,只有她能一直留在他身邊,就是因為她是唯一一個知情的人,也知道唯有安安分分,她才能永遠待在他身邊,可是每當他露出這樣柔情的模樣時,她的心就忍不住隱隱痛著。
白千量收回手,目光停留在她嘴邊的那顆痣上,彷佛在回答她的話,又像是自言自語,「也許是因為一直得不到,所以難以忘懷。」
日暮時分,天邊晚霞濃艷如火。
春風拂過樹梢,掠過枝頭,刮起花蘿身上一襲湖綠色繡著荷花的衣裙裙擺,也吹亂了她鬢邊的發絲。
她毫不在意,站在門前,抬眸凝視著緩緩西沉的紅日,先前一直為不受丈夫喜愛而抑郁愁苦,鮮少有閑心這般欣賞日落,此刻,不再在意那些事了,這才有閑情攬賞夕陽美景。
觸景生情,她低聲吟誦起以前曾讀過的一首詩,「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這詩句描寫的彷佛就是昔日的她,寂寞空庭春欲晚,空待良人遲不來。
才這般想著,眸光不經意一瞥,卻見到了,一個不可能出現在她面前的人。
她懷疑是自個兒看錯了,不自覺用力眨了眨眼,但再定楮一看,不遠處朝她院子里走來的人正是白千量,不過她很快便收起詫異,想著他應當只是經過,遂扭頭走進屋里,懶得同他相見。
可片刻之後,白千量竟走了進來,將她屋里的幾個丫鬟、婆子都嚇傻了,呆愣了一會兒才行禮。
「奴婢見過王爺。」
他抬手讓下人們起身,看向花蘿。
她壓抑住猛然涌上的驚訝,朝他福了個身。「臣妾見過王爺。」
他頷首,徑自在一張椅子上落坐。
命人沏了杯茶奉上後,花蘿不解的問︰「王爺怎麼會上臣妾這兒?」
四年來他從沒來過她這兒,這可是頭一遭,要是以前的她,定會歡喜不已,可此刻她只有滿心的疑惑。
白千量瞅睨她一眼,對他的到來,她臉上沒半分欣喜,只有淡淡的困惑,彷佛他只是個走錯路的陌生人,這樣的她,讓他不禁覺得有些事似乎月兌出了他的掌控,這種感覺令他不喜,但他並未表露出來,指著掛在手上的布巾說道︰「本王適才正在巡視王府,恰好吊著手臂的布松月兌了,便就近過來你這兒。」
他受傷的手臂上綁了條巾子,繞到頸子後方,以便固定住傷臂。
見他似乎是要她替他將那巾子重新綁好,花蘿不得不上前,替他將松開的布巾取下,再重新好。
白千量注視著她,沉思著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從原來那般心軟的性子,變得這般涼薄冷漠。
花蘿不是沒發覺他在看她,可眼楮長在他身上,他要看,她也攔阻不了,便任由他去看,她心如止水,絲毫不為他的眼神再起波瀾。
倒是大白第一次看見白千量,認為他是陌生人,馬上走到她腳邊蹲坐著,警戒的看著白千量。
白千量瞥見狗兒,隨口問道︰「這狗哪來的?」
她替他綁好布巾,答道︰「這狗是臣妾養的,名叫大白。」
他奇怪的看向她。「你這是黑白不分嗎,竟把一條小黑狗取名叫大白?」
花蘿不冷不熱的回道︰「臣妾養的狗,愛叫什麼就叫什麼。」
白千量微微眯起眼。她這是在頂撞他?讓他意外的是,他並未因此感到不悅。
他故意又道︰「雖是你養的狗,但這是奉王府,牠叫什麼名字由本王說了算,今後牠便叫黑虎。」
他的霸道令她不豫。「牠是狗不是老虎。」
他反問︰「你都能指黑為白,本王為何不能指狗為虎?」
花蘿一怔之後,也不與他爭辯,淡然說道︰「王爺既然開了金口,那麼今後在您面前牠就叫黑虎吧。」至于他走後,則仍是叫大白。
白千量挑起眉。「為何本王覺得你這話是在陽奉陰違?」
「臣妾豈敢。」她的嗓音冷冷淡淡的,透著抹涼意。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顎,質問道︰「你這膽子是誰給養大的?」先前明明是溫馴無害的小兔子,現下都有熊心豹子膽了,敢在他面前睜眼說瞎話。
花蘿毫不畏懼的迎視他審視的目光,冷笑道︰「臣妾嫁給王爺四年,自然是被王爺給養大的。」
她的眼底是一片寒涼,如同布滿霜雪的荒原,沒有一絲溫度,讓白千量莫名感到不快,他分辨不清心頭那抹異樣的情緒是什麼,只覺得這樣的眼神不該出現在她身上。
他松開手放開她。「你這可是在怨本王,這四年來冷待了你?」
花蘿退開一步,嘴邊是漾開著笑,卻明擺著透著淡漠。「臣妾不敢,王爺要寵愛誰、冷待誰,自是由王爺作主,輪不到臣妾置喙。」
「你……」
白千量剛要說什麼,大白忽然朝著後方內室的方向吠叫起來。
「汪汪汪汪……」
花蘿有些納悶,大白平時很乖的,從不隨便亂吠,怎麼突然狂吠起來,她模了模牠的腦袋試圖安撫,但牠仍吠叫不休,還咬著花蘿的裙裾,想將她往外拖去。
一旁的青兒見狀,連忙上前將狗兒帶開,哄道︰「乖,別吵到王妃和王爺。」
這時,白千量听到外頭傳來了喧嘩聲,皺起眉,讓一名隨從出去瞧瞧是誰在外頭吵鬧,怎料隨從才剛出去,他便嗅聞到一股煙味,于是問花蘿道︰「你屋里在燒什麼?」
「沒有啊。」花蘿仔細一聞,也嗅到一股異味,連忙遣了個丫鬟到後頭察看。
那名丫鬟和白千量的隨從幾乎是同時回來,用著同樣急切的語氣同時稟道——
「王爺,府里頭有幾座院子著火了!」
「王妃不好了,後頭的房子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