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看似真心的吹捧,自認貌美的琢玉虛榮地抬高秀美下顎。「真正的美人妳還沒見到,等你見了掬玉姊姊、洗玉姊姊,包管迷得轉不開眼。」
「真的,我也能見她們?」成語雁表面歡喜,內心很不安。怎麼突然和四個玉扯上關聯,會不會有事?
懷著忐忑的心情,她一步一步走向門口栽了兩棵百年銀杏的書房,每走一步,腳步就沉重一分。
「呵呵……妳也是大丫頭了,往後相處的機會多得是,到時妳早看晚看,看到生膩。」說到大丫頭三個字時,琢玉臉上閃過忿然,還有打骨子里生出的嫌棄。讓她和個上不了台面的鄉下丫頭共事,太羞辱人了。
「什麼」腳下一踉蹌,她差點跌成烏龜貼地。
「別興奮過度,侍候主子的活不是每個人干得來的,妳就在一旁看著學,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因主子的另眼相看而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一屋子丫頭還輪不到妳。」她先給了下馬威,警告新來者要恪守本分,勿做飛上枝頭的痴心妄想。
「真……真的是我嗎?是不是搞錯了……」成語雁被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腦子一片混亂,耳中鬧烘烘的沒听見琢玉說什麼,只是手心都出了汗,慌到想拔腿就跑。
別人眼中的大餡餅,在她看來無疑是一場災難,她對自己的要求其實很小很小,攢夠銀子贖身,再找到同樣被賣的弟弟,兩人買塊地,蓋座農莊,回歸幼時平淡的生活。
她沒想過要當大丫頭,對她來說責任太重大也太出風頭了,在府中的地位越高,接觸的貴人也越多,要是她一不留神冒犯了其中一位,那就是飛來橫禍了。
低調、低調……她的低調做人真是笑話,明明已經很安分,不做冒頭的事兒,為什麼還是會有意外,突然天外飛來好大的一塊石頭,砸得她暈頭轉向、眼冒金星。
「妳叫成語雁,那就沒錯。」她也希望是弄錯了,四個一等丫頭中又多出一個,平白擋了她們的道,任誰也不痛快。
佯裝落落大方的琢玉將成語雁帶到書房門口,沒有主子的允許,丫頭、小廝是不得入內,她也不叫成語雁進去,直接往門旁一站,神態恭順的站得筆直,雙目低垂。
不知所措的成語雁看著不再理會自己的琢玉,有些局促地想從琢玉的表情看出什麼,可是琢玉存了心要看她笑話,讓她知道就算她當上大丫頭,在她們玉字輩的眼中仍是踩在腳下的小蟲,看她還敢不敢有非分之想。
「進來。」
在成語雁的心七上八下之時,門內傳來低啞的男聲,有點淡漠,略含威壓。
手在打顫,她輕輕地推門。
很輕、很輕的腳步,像地上倒插了一排針,她走得戰戰兢兢,幾乎是踮著腳尖,怕發出令人不快的聲響,走到桌案前,她很自覺的準備跪下行禮。
「我讓妳跪了嗎?」
跪到一半的淺藍色身影忽地僵住,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的曲著身,她不敢抬頭看坐在黑檀雕三仙翁書桌後的男人,很慢很慢的將背拉直,兩眼看著腳前的青玉地板。
不跪要干啥?成語雁很想這麼問。
「把妳那一身死魚藍換掉,一會兒到針線房量身,多裁幾身不傷眼的衣服。」他身邊的人豈能穿粗布棉衣,就算沒有好容貌也得穿得光鮮亮麗,好的衣裳能襯托出人的絕品光華。
「是的,主子。」有好衣服穿她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以後妳就跟在我身邊侍候,我吩咐妳做什麼妳就做什麼,不用理會別人的碎嘴。」她是破例升上來的人,難免會有些閑言閑語,世上從不缺愛道人是非的賊婆娘。
「跟在主子身邊?」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她只有一條命,禁不起嚇呀!這等好缺她承受不起。
「怎麼,不樂意?」她還敢搖頭不成。
「不……不是,主子看得起奴婢是奴婢的福氣,可是奴婢只是個掃地丫頭,不太會侍候人,幾位姊姊比奴婢能干多了,不會給主子添麻煩。」燙手山芋趕緊扔掉。
跟著主子就不好常常出府了,逢七一休的假等于沒有了,還得時時提著神候著,以防主子召喚。
成語雁想的是沒法隨心所欲的賭石,原本一個月還有三次出府機會,若是跟了從早忙到晚的主子,別說去賭了,連石頭也模不著啊。
贖身的銀子她是攢夠了,但是她一名小孤女,離了牟府就什麼都不是了,少了這棵大樹的庇護,身懷銀兩的她走到哪里都無法安生,若被人盯上了,恐怕求助無門。
所以短期內她還不會贖身,背靠大樹好乘涼,等她手上的銀子再多一點,和失散的弟弟團聚後,用他的名義購地置產,到時再離開重新開始新生活。
「我不怕麻煩,還有我允許妳以『我』自稱,不需稱奴婢。」一口一個的奴婢,听來真刺耳。
「咦!」她驚嚇,一臉錯愕。
「咦什麼,有人喜歡當奴才的嗎?」她還是理直氣壯的瞪人比較可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大膽模樣。
「可……可是奴婢……我就是丫頭呀!打了契的奴才。」
男子發出愉悅的低笑。「小丫頭,妳的腳傷好些了吧,不會再像狗一樣見人就咬,把好人當居心不良的歹人。」
「你怎麼知道我腳受傷……」啊!等等,這戲謔的聲音好熟,似乎在哪里听過。
成語雁悄悄的轉動脖子,以眼角偷瞄,一張清逸俊雅的面容映入眼中,她當子一直,大呼出聲。「是你」
「是驚恐還是驚訝?」
她可以不回答嗎?
難怪李嬤嬤會放她三天假養傷,說是上面交代的,誠惶誠恐的神情讓她也提心吊膽好幾天,想著上面是誰,為何知道她傷了腳,還善心大發地給她休養的時間,不用擔心行動不便而沒法干活,遭人逮到話柄被欺負。
那幾日她簡直是坐立難安,萬分驚恐是「屠殺」前的平靜,她一直看著門口,憂心會有人沖進屋子,對她又扯又拉地說上頭弄錯人了,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小丫頭憑什麼當起大小姐不做事。
好在三天時光風平浪靜的過去了,拿起掃把的那一刻,她像是牢里放出的囚犯,松了好大一口氣。
沒想到更大的驚嚇還在後頭,把她嚇得如遭雷擊,舌頭打了十八個結,說不出話來。
原來堅持送她到醫館的壞心大爺竟是牟府主子!
「怎……麼會是你?」
「說起話來結結巴巴,這不像妳,妳瞪起人的樣子我還記得牢牢地,可真嚇人呀!」看她難以置信的睜大黑亮眸子,牟長嵩被逗樂了,趣味橫生的勾起唇。
「我……我哪有瞪人,是你看錯了,我一向最溫良恭順了,是當丫頭的典範,從不和人紅臉,大聲小聲的失了本分。」她睜著眼搖頭,矢口否認。
「喔!原來那一天痛得哇哇大叫的小丫頭不是妳呀!我這雙鷹目未老先花了,看來得找個大夫瞧瞧。」敢在他面前說瞎話的人並不多,她倒是好膽色。
牟長嵩沒有被冒犯的惱怒,反而覺得裝腔作勢的小丫頭挺有趣的,她像一塊從老坑挖出的璞石,讓人期待將她剖開,看看里面是水頭佳的玉石,還是冥頑的石頭。
以他識玉的眼光,這是一塊值得雕琢的璞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雕出好模樣,她還有待磨練。
牟長嵩是以栽培後輩的心態想讓她發光發亮,不希望她成為賭石界另一名光芒殞落的賭徒。
只是他會對她多點憐惜,不會如對待糙漢子似的嚴格要求,畢竟她是姑娘家,年紀還小不夠老成,還無法應付賭石界的殘酷。
成語雁硬著頭皮,裝出奴婢的神態。「主子要找哪位大夫,我馬上去找來,有病不能拖,拖久了會成痼疾。」
他一听,氣笑了。「妳倒是個好丫頭,我隨口說說妳就記在心里,不如找仁心堂的華大夫,先治我的眼,再看妳的腳,看是誰的身子出了毛病,爺兒是寬宏大量的主子,妳的診金由我支付。」
「……壞人。」刻意捉人痛腳。
蚊蚋似的嘀咕沒逃過他雙耳,彎成月牙的雙眸漾著笑意。「妳說什麼,我沒听清楚,再說大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