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恬愕然,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這般情境,好片刻,她才長長地吐了口氣,輕手輕腳地推開沉睡的男人,扶他在榻上躺好,將角落迭著的一床毛毯鋪在他身上蓋攏,直到一切都就緒了,她才有了空閑細細打量屋內。
這里看來就是他平常讀書寫字的書房,格局寬敞,像是打通了幾間房,三面牆上都是書櫃,室內正中央盤踞著一張紫檀木書案,雕花細致,氣派雍容。
書案上擺著文房四寶,至于之前鄭瑜強迫她來找的密函,自然不可能正大光明地放在這種地方,倒是案頭上有一幅半散開的畫卷。
鄭恬走過去,原本是想將畫卷重新束好的,可定楮一瞧,忍不住整幅攤開。
畫上是一個眉目清婉的少女,在渺渺月色下捧著一束紅梅,衣袂飄飄宛如欲乘風而去,氣質高潔月兌俗。
少女的容貌和趙明明頗有幾分相似,但鄭恬知道,這不是趙明明,而是她那位傳說中名動京城的才女姊姊,趙思思。
下午回來後,蕭雋把自己關在這屋子里喝酒,就是在思念這個女人嗎?年少輕狂時心深戀慕的意中人,是否已成了他永遠執著的念想?
「思思……」
正心神茫茫時,榻上忽然傳來男人的夢鳴,鄭恬一震,幾乎是狼狽地連忙收好畫卷,匆匆奔向屋外。
懷著一顆冰涼的心離開的她,並未听見男人之後又纏綿地喚起了另一個名字,低回不絕。
「恬兒……」
這段日子,鄭瑜雖是被剝奪了管家權,可借著以前理家時在府里埋下的幾根暗樁,每天仍會有人固定向她報上消息。得知蕭雋帶著鄭恬出席燕王妃的壽宴,她已是勃然大怒了,再听說夜里鄭恬竟然將宵夜送進了清風閣,雖是待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匆匆出來,已足夠令她在屋里潑辣地發了一頓脾氣,砸了好幾個珍貴的玩意兒。
那個可惡的男人!他一日日地越發寵著鄭恬,就是一日日地打她這個正妻的臉,她若是繼續窩在這正院里不思反擊,豈不是被他們兩個當成傻子耍了?
一夜輾轉反側後,隔天,鄭瑜便讓親信的丫鬟出府送信,又過一日,她假借著進香之名,乘著馬車來到城外一座香火鼎盛的佛寺。
這座佛寺位于半山腰,再上去的竹林深處,蓋了幾間青磚瓦舍的別院,平日是這寺里高僧閉門坐禪的清修之處,有時也提供給某些有權有勢的貴人休憩使用。
當今聖上篤信佛法,太子殿下經常借著為父皇母後進香祈福的名義來到這間佛寺,自然也是看中了位于竹林深處的別院夠隱密,方便他處理私事。
這日他收到消息,來到別院與鄭瑜相會,記得初次見她,也是在這寺廟里,當時她陪著母親來上香還願,剛剛及笄,卻已是明眸皓齒,身段凹凸有致,稚女敕中帶些許嫵媚風情,看著就令人心癢。
一來二去,兩人便有了私情,他固然貪戀她美妙的胴體,可說到迎她入府仍是有幾分遲疑。
他早就有了太子妃,她進了府他也只能給她一個良娣的名分,可當時他更中意的是另一個名門世家的嫡長女,父親是國子監祭酒,擔任過大比主考官,朝中不知有多少官吏出自他門下。比起善于逢迎拍馬、左右搖擺的鄭侍郎,顯然這個親家更加高風亮節,于他的名聲也有益。
何況他要的女人是知書達禮、進退得宜的,娶個太任性的回府,萬一和太子妃對杠起來,豈不鬧得後宅不寧?到時齊家不成,又如何向父皇百官證明他能治國平天下?有的女人,注定只能成為男人打發時間的玩物。
「……你說氣不氣人?蕭雋也太可惡了,根本沒把我這個正妻放在眼里嘛!」
躺在懷里的女人喋喋抱怨不休,太子听了,忽然有些厭煩,縱然對著她美麗嬌艷的臉蛋,手上模著她吹彈得破的肌膚,心海也絲毫不起波瀾,難以再興起從前那種恨不得將她拆吞入月復的狂熱情|欲。
這蠢女人,本來想著讓父皇將她的婚事指進武穆侯府里,能幫著他探听些機密,甚至替他拉攏一下蕭雋,不料她如此不濟事,到如今都沒能讓蕭雋正眼看她,還有臉跟他撒嬌賣痴地埋怨!
偏此時他還有用得上她的地方,不能跟她撕破臉。
太子暗暗皺眉,大手卻滑入佳人衣襟內,揉得她在他懷里嬌喘細細。
「傻丫頭。」他耐下性子低聲哄著她。「蕭雋敢那樣對你,你怎麼就不敢回家找你爹娘替你撐腰呢?你好歹也是鄭氏嫡女,哪能這般容人欺負?」
「你以為……我沒找過嗎?」她轉過來環抱他的腰,煙水美眸斜睇著送秋波。
「可我娘老要我忍,說什麼做正妻的就該大度,莫與那些小妾相爭失了體面,還有我爹,他反而罵人家不懂得籠絡男人的心……」
你的確不懂。太子心下冷笑,卻裝出關切神情。「听說前幾日蕭雋帶著你那族姊去燕王府赴宴,你跟他怎就鬧到這地步了?他那麼喜歡你那族姊嗎?」
「那丫頭就是個狐狸精!」鄭瑜恨恨啐道。「還不是仗著自己一張臉生得好能迷惑男人!」
有多好?太子好奇了,能夠迷得蕭雋在後院獨寵于她,想必不是尋常姿色的女子,可恨自己之前也曾出入過鄭府幾回,卻從沒機會見到她。
太子眯了眯眼,目光幽暗,若真是個絕色美女,說不定有值得利用之處。
想著,他月復中忽地一把火燒起來,翻個身將懷中柔軟的胴體壓下,一面急色地解她羅裳,一面咬著她耳朵一陣低語。
鄭瑜被他吻得迷迷糊糊地,好半天才听懂他說什麼。「這樣……成嗎?萬一讓蕭雋發現……」
「就是要讓他發現啊。」太子呢喃。「你想想,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寵愛的女人跟別的男人上了床,該有多震怒?孤這也是為你出氣……」
不一會兒,房內便響起了曖昧的低吟聲。
自從那日和太子商議定後,隔天蕭雋就被皇上派往西山大營練兵,這一去起碼得十天半個月,鄭瑜心下忐忑,想著這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再拖下去可就要過年了,于是急忙派人去東宮探听消息,卻遲遲等不到回音。
又過了好幾日,密信才傳過來,要她趁著太子妃娘家定國公府包下京城名園「會芳園」唱堂會這天,帶著鄭恬一同出席,之後便依計行事。
鄭恬是在堂會前一日接到通知的,沁芳和香草都覺得奇怪,照理說鄭瑜出席這種場合,怎會願意帶著府里一個媵妾出席?這不是平白給人嚼舌根的機會嗎?
「小姐,您看會不會是侯夫人想當著旁人的面給您難堪?」香草低聲問,和沁芳不同,在私下沒旁人的時候,她還是習慣喊鄭恬為「小姐」,總覺得府里有兩位夫人這事當真別扭。
鄭恬想了想,苦笑。「她若真想玩這些小手段,也只能由得她。畢竟侯爺奪了她的管家權給我,她怎會不想出出氣?」
既是抱著任由主母出氣的心理,鄭恬也不多想,隔天起床梳洗打扮,謹遵著妾室的規矩,並不特別張揚出挑,身上也只戴了些尋常的首飾,只有一根通體溫潤的白玉蘭簪,稍稍透出一絲文雅的貴氣。
相較于她這身素淨打扮,鄭瑜光是頭上壓的那支丹鳳餃珠金步搖就價值不菲,更別說一襲特別訂制的牡丹花開撒金裙,隨著行進的步履晃蕩著瑩光爍爍,襯得她更加嫵媚艷麗,華貴逼人。
鄭瑜打量了下鄭恬的穿著,嘴上不屑地一撇,鄭恬卻從她眼里看出三分滿意及七分得意,她垂下眸,悄悄彎了彎唇。
兩人帶著各自的丫鬟來到會芳園,這里號稱是京城最美麗精致的園林,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皆仿造江南的風格打造,不少素愛附庸風雅的名流貴族喜歡約在這里吟詩作對、飲酒作樂,或是像定國公府這樣安排戲班子唱堂會,大開宴席。
今日听這堂會,鄭恬打定了主意做個安分的小跟班,非不得已,絕不主動搭話,頂多微微一笑,務求在人前表現對侯府主母的絕對恭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