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藍雙臂盤胸,靠坐在客廳沙發上,從早晨七點半等到十點,確定某人曠職的意圖明顯,才不疾不徐撥打她的手機。
「我請調了。」手機一接通,姚曼寧劈頭便是這句。
「誰準許你請調的?沒有住戶同意,你能請調?」
姚曼寧自然是向那群女人請調,告訴她們,她不玩了,要退出那個荒唐的婦仇者聯盟。
但這些事,她當然不會蠢到讓狄藍知悉。
人在大賣場閑晃的姚曼寧,一邊拿著手機,一邊推著推車往前走。「總之,我就是請調了。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是你的住家秘書,往後也沒有聯絡的必要。」
「我私下聘用你當我的私人秘書。」
「我不要。」姚曼寧停住腳步,兩眼往天花板一翻,用力深呼吸。
「你還是一樣膽小。」狄藍好整以暇的往後一靠,交疊起一雙長腿跨在桌沿。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小心翼翼地避免可能觸及四年前的話題。
「都過了四年,還是害怕會喜歡上我?如今我不要你當我的繆思,只是單純的住家秘書,這樣你也怕?」
她咬住下唇。「請注意你的措詞,我不是怕,而是不想惹麻煩。」
「當我的秘書能有什麼麻煩?」
「你本身就是個麻煩。」姚曼寧略頓,加重語氣,「超級大麻煩。」
「你在哪里?我們當面談。」
「沒這個必要。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她語氣平靜的收了線,然後關機。
另一端的狄藍則是慢條斯理收起手機,起身進更衣室,換了一套不那麼醒目的外出服,戴上墨鏡離開「巴黎香頌」。
姚曼寧住的地方和「巴黎香頌」有段距離。台北的房價實在太高,想買個安身立命的小窩著實不易,大學畢業這麼久,她與路盈依然是共進退的室友。
她們租的地段算中等價位,附近出入都是學生或商務人士,治安比較良好。
離開大賣場後,姚曼寧提著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熱得滿身大汗,在返家前先來到樓下轉角的超商,坐在窗邊空位上,握著冰淇淋一口一口地細嘗。
她目光直視前方,卻漫無焦距,明顯出神,就連身旁幾時坐了人也沒留心。
直到一根手指滑過她的指緣,揩起融化的冰淇淋,她一震,猛然回神。
狄藍正舌忝去指上的冰淇淋,即便臉上覆著墨鏡,她仍能清楚感受到,那戲謔而帶點壞心眼的目光,正透過鏡片凝視她。
他幾時坐在那兒的?!姚曼寧差點從高腳椅上跌下來。
「這玩意兒會增加你身上的脂肪,如果你想繼續把自己塞進X號的衣服,最好少踫。」話雖如此,他卻接過她手中剩下的冰淇淋,三兩口解決掉。
姚曼寧呆了片刻,才意識到他將沾滿她口水的冰淇淋吞了!兩團艷火在她頰上放肆竄燒。
「我不是時尚界的人,我不在乎那些。」她忍不住回嘴。
「但是我在乎。」狄藍舌忝著指縫間的汁液,那模樣性感極了,盡管墨鏡遮去大半張臉孔,依然引來不少側目。
若非太清楚他天使臉孔之下藏著一個大魔王,姚曼寧八成會以為他是故意擺出那種誘人的姿態。
慢著,他剛才說什麼?
姚曼寧將思緒調回一分鐘前︰「你在乎什麼?」
狄藍將墨鏡摘下一半,用嚴苛的目光將她從頭到腳審視一遍,她頭皮一陣麻,覺得自己成了櫥窗中待價而沽的商品。
「東方人的骨架一胖起來就不好看,你得慶幸你有一雙長腿,還有你的骨架縴細,看上去比實際體重還輕。你最好繼續保持現在的線條。」
「……你是我的健身教練嗎?」她眉尾緩緩抽動一下,笑容僵硬。
「不是。」狄藍亦回以微笑,不同的是,他的笑燦爛而真心。
「那我的身材關你什麼事?」她故意用法語帶刺地反嗆。
他摘下墨鏡,幫她戴上,接著說︰「因為你即將成為我的女人,所以我必須嚴格控管你的體重。」
姚曼寧雙手扶著鏡框,小嘴圓張,錯愕失聲。
他、他在說什麼?
「曼蒂,這一次別當繆思,也別當秘書,當我的女人吧。」
隔著黑壓壓的鏡片望去,那是狄藍獨有的天使微笑,姚曼寧的心狠狠抽了一大下。
一股源自于潛意識,甚至從孩提時代便根深蒂固的恐懼瞬間掐住了她,使她陷入一陣驚恐。
她從椅子上跳起來,將墨鏡摘下扔還給狄藍,慘白著嬌顏瞪他一眼。「不管是當什麼,我都不會同意的。狄藍,你听好了,我不是那些超級名模,不是時尚部落客,不是女強人,更不是歌手天後,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狄藍了然地點著頭,笑里揉入一絲狡猾的得意。「原來這四年來,你一直默默關注著我。」
「才不是!」姚曼寧漲紅了臉反駁。「那是因為……」噢可惡!她簽了保密條約,絕對不能將那七個女人供出來。
「因為什麼?」狄藍一手支著下顎,慵懶挑眉。
眼前的男人哪里像個天使,根本是頭頂長角的魔王!
多說無益,姚曼寧撇眸,提起地上那堆生活雜物,轉身走人。
狄藍好整以暇的坐在位子上,隔著玻璃窗目送她離去,嘴角那抹笑始終不曾淡去。
這一次,不管她去哪里,他都會牢牢跟緊,不會再有另一個空白的四年出現。
兩天後,姚曼寧復職了,身分依然是狄藍的豪宅秘書,她的請調終究沒能如願——
「不!不不不!曼蒂,我們需要你!」
「曼蒂,你想看見七個女人在你面前崩潰嗎?」
「曼蒂,你不能這麼狠心,我們實在下不了手,我們需要你這個劊子手幫我們惡整狄藍。」
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視訊會議,外加違約賠款的軟性威脅,終于逼得姚曼寧認清現實,她逃不開這場鬧劇。
于是早上八點整,她準時出現在狄藍面前。
他穿著一身米白色系的休閑服,早已守在門口迎接她的到來。
姚曼寧的臉色非常難看,甚至沒看他一眼,但這並不妨礙狄藍的好心情,畢竟四年前他已見識過這位小姐的固執。
「總部後天才會剪彩啟用,這兩天我必須找來一些人在家里開會。」
用過氣氛詭譎的早餐後,狄藍拿起餐巾擦拭嘴角,對著正在幫室內景觀盆栽噴水的縴瘦背影說道。
「需要我代訂午餐嗎?」姚曼寧直起腰轉身問,卻不期然地撞進一雙深沉的褐眸。
狄藍一直凝視著她的背影。當這個認知一閃過大腦,她的思緒立刻與四年前的拍攝串起了聯結。
一股燥熱爬上心頭,她眨眨眼,強裝鎮定。「莫先生,你沒听見嗎?」
狄藍緩過神,笑了笑。「別再喊我莫先生了,除非你希望我用非常手段逼你,否則你最好自動改口。」
奇異的是,姚曼寧居然听得懂何謂「非常手段」。一想起那日在電梯里的吻,全身血液往臉上沖,她被染成玫瑰色。
「午餐就麻煩你了。」狄藍推椅起身,眼神閃動著一絲促狹。
「好的。」姚曼寧咬住下唇,立刻轉身背對。
「曼蒂。」人已走遠的狄藍驀然喊了一聲。
她遲疑了幾秒才轉回身,瞥見停在穿廊中間的狄藍月兌去了上衣,露出白皙結實的胸肌。
她呆住,思緒被驚慌吞沒。他想做什麼?
讀出她眼中的慌亂,狄藍好笑的斜睨,「我只是想在那些家伙來之前先游個泳,但你的表情讓我覺得自己成了尼斯湖水怪。」
姚曼寧的表情尷尬極了。「我、我只是有點驚訝。」
「對了,我想順便告訴你,泳池旁的花也需要照料。你不在的這兩天,那些花都快枯了。」
「我一會兒就去。」姚曼寧調勻呼吸。
狄藍微笑轉身,露出溝痕深邃的背部肌肉,消失在往更衣間的方向。
姚曼寧隨即拿起噴水器朝自己的臉噴了兩下,再睜開眼時,已能假裝若無其事的繼續工作。
別以為她不曉得他想玩什麼把戲,狄藍的手段之卑劣,恐怕只有她最清楚。
想用美色迷惑她?她才不會輕易上鉤!
十分鐘後,早晨的陽光碎灑在水面上,一道美麗的身影在泳池里矯健悠游,潑濺起粼粼水光。
姚曼寧心如止水、面無表情的拿起噴水器,照料著每朵迎光綻放的艷花。
「曼蒂,可以麻煩你遞個水嗎?」泳池里傳來狄藍愉悅有禮的聲嗓。
頭上長了角的壞家伙!姚曼寧忍住心中的咒罵,放下噴水器,拿起桌上那瓶氣泡水走向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