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太跟我說,你做的蔥嗆辣花枝,比胡定和做的更像原版,也是因為你見聞比他廣的緣故嗎?」
「當然。」他笑,「而且,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做得比他好。」
那笑,有點兒傲啊。「為什麼你這麼有自信?」
他將雙手圈在她背後,慢慢的說︰「那本食譜里的每道菜我都看過了,研讀的時候也順便整理出那位廚師的思維邏輯跟習慣作法,所以在重現他的蔥嗆辣花枝時,能精準抓到他的特色。」而胡定和一心想展現自己的長才,深怕自己的能力沒被看見,所以在自己提出的版本上挖空心思,極盡雕琢。
他忽略了這個廚師秀最重要的意義,是重現客戶回憶中的滋味。唯有讓客戶的記憶被觸動,想起了那當年的滋味,與今日的口味兩相對照,興起一股「歲月如白駒,匆匆數十載」的感觸,他的版本才有存在的意義。
否則,蔥嗆辣花枝就只是蔥嗆辣花枝而已,尋常菜色,哪都吃得到,不是嗎?
巧梅想了想。
盡管他說的話,她有些懂,有些不大懂,但她知道最關鍵的——
「你幫我解決了大麻煩!」開心的時候,不忘啾啾他兩下。
她本不是如此黏蜜的女人,但是他的挺身而出,讓她甘心多撒嬌一點。
他的眉目微微一動。
至此,他們才算談到正題。「我後來改走經理路線,當時一起受訓的廚師,有的轉行了,有的有自己的精研領域,好比紫陽閣料理長。大家相處得少了,我曾經出師的事被大部分人遺忘。」
巧梅心想︰也是,何況他那麼適合穿西裝,見過他筆挺英姿的人,怎麼能聯想到他也曾經是個掌勺的男人?
「我本來打算,未來在我開的餐廳里,每個月安排一個特殊時段,親自下廚,一邊料理,一邊陪客人聊天說菜,把這當作新店的噱頭。」他臉上浮現遙想的神色,「我在餐飲界立名,是因為斡旋手腕了得、管理資歷雄厚,要是突然亮出我有廚藝這張底牌,引人好奇,那豈不是更吸引人?」
「對耶!」她忍不住跟著點頭應和,復而想了幾秒,又擔心起來,「但是,今晚你把這個噱頭的神秘性用掉了,該怎麼辦?」
「對啊,怎麼辦呢?」他嘿嘿笑了,大掌緩緩滑在她腰際。「我是『為了你』,才把我的底牌用掉哦。我是沒有心不甘情不願啦,講『賠償』就太重了,這樣吧,你好好的犒賞我吧。」
那大掌的暗示,她怎麼會不懂呢?她小臉一紅,「現在就要犒賞了嗎?」
他裝模作樣的想了一下,「先來點前菜試試味道吧。」
她有點為難。
之前兩人歡愛,都是他主動,她隨從,現在看他的意思,似乎是要她采取攻勢,可她哪里會呢?「要哪種前菜?」她軟軟央求,「給點提示吧!」
「就像你今天在廚房里那樣,再次熱情的跳到我身上吧!」盛大宇祭出指定款,「我超愛那個的。」
「就像你今天在廚房里那樣,再次熱情的跳到我身上吧!」
此言一出,巧梅愣在原地。
她不知道這兩句話,哪一句比較驚悚。是他要的指定款太過奔放熱情,又或者是他語中暗示的狀態,讓她受到驚嚇。
她直覺否認,「我我我、我今天哪有跳到你身上?」
「怎麼沒有?」一開始,他只覺她搖頭搖得好猛好好笑。
「我沒有吧!」她再度堅定的搖了搖頭。
盛大宇心想,當時她的確沒有意識到,此時該不會全忘了吧?「你不覺得你在威脅我,叫我把事情做好,不然你會很對不起李太太的時候,離我特別近嗎?」
「嗄?」目瞪。
「你的手抓在我的衣領上。」
「嗄?」口呆。
「你的腿盤在我腰上。」
「什麼?」她大為震驚,試著回想那一刻,卻記憶不全。「我有做過這種事嗎?」
她依稀記得自己叫嚷過那些話,但她那時急壞了,所有的力氣都放在要叫嚷的內容,根本沒有多余的心力去想她的腳盤在哪里。
不過,她的指尖似乎還留有襯衫衣領的觸感,記憶中,那時看他的臉的角度也與平常站立時不一。
那時,她的眼神都快與他的平視了。
平視?他們倆的身高差距不小,如果不借助外物或善用巧勁支撐,根本不可能眼楮平平的對著眼楮。
而那時,她身後可沒有桌椅牆壁幫她墊高,這意味著……她如遭雷擊。
慘了、慘了,她意識到,他說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等等,她想起來一件事了——
「那時候,廚房里不是有很多人嗎?」
「是啊。」他安然頷首。
「我妹妹也在那里吧?」她捧住頰,捂住眼,不敢也不想面對。
「沒錯。」他怡然證實。
她咻的一下溜下他的大腿,跑到一邊瞎蹦跳,為時已晚的發現自己糗大了。
「那你為什麼不把我拉下來?為什麼?」
他起身跟上去。「你以為我沒有嗎?小姐,你的兩條腿像鐵箝一樣,牢牢的夾住我。」
牢牢的……夾住他?「噢!」巧梅發出幾欲崩潰的聲音。
盛大宇拍拍她的肩。嗯,還是不要提醒她,為了怕她掉下去,他用雙掌捧著她好了。這個夜,她受到的刺激夠多了。
「怎麼辦?怎麼辦?」她急得團團轉,「他們會怎麼想我們?」
他理所當然的說︰「他們會覺得我們在一起,不然呢?」
「可是——」她欲言又止。
「你該不會想拋棄我吧?」盛大宇倏地虎目圓睜,佯作怒意上涌,「你這女人,把我利用殆盡之後,就不想認我了嗎?」
「哪有!」她急急否認,「我只是不希望在公事場合上,被別人誤以為我們不夠努力或公正什麼的。戀愛有違專業形象。」
「巧梅,我們很專業。看看我們今天聯手解決的問題,我們超專業的!」盛大宇認真的說︰「工作以來,臨時救火的任務,我接過不少,也發過不少,從來沒有一件像今天這樣圓滿的落幕!」當他看到李氏夫妻與不少賓客隨著婚禮歌手的歌聲站起來擁舞時,他也被感動了。要不是兩人都得工作,他也很想帶著她,加入慢舞的行列。
巧梅跟著點點頭,注意力暫時被帶開。「真的,李太太離開之前也告訴我,他們很開心、很感動,這是他們會永遠記住的一晚。」她笑樂了,「听到她這麼說,我覺得好窩心。」
「那就是啦。」有了這個基礎,他想讓她加人餐廳陣容的念頭與可能都變得更強了。嗯,改天要跟她提一提了。
「但是……」神思回轉,她忍不住又哀嚎,「我一想到自己巴在你身上的模樣……那真的很丑耶!」還被那麼多人看見!
「不會啦。」他的安慰很有誠意,「想想無尾熊,無尾熊巴著尤加利樹的時候,超可愛。」
「但、是。」她點出極明確的現實,「我不是無尾熊啊!」
「答對了,你比無尾熊更可愛。」他偷親她頭心一下,見她還是悶悶不樂的,于是又說︰「換個角度想,你為我們省下一道『公諸于眾』的程序。」他有點同情又不是太同情的說︰「你那麼往我一撲,什麼不該被外人知道的,他們統統都知道了。」
「啊——」她再度哀嚎,「人家一定會以為是我倒追你,硬巴著你不放。」
「不會。」他斬釘截鐵,非常篤定,「絕對不會。」
「為什麼?」
他偏著頭問︰「你以為我下台前,為什麼要你過來幫我整理儀容?」
她呆茫,「這又關那什麼事了?」
「我從來不讓女人踫我的領帶。領帶像項圈,被誰揪住了,就是誰家的了。」他坦然的回望她,「但我希望你幫我整理。」
巧梅頓了一下,慢慢的,慢慢的,領悟才像糖蜜一樣,滲入思緒里。
那是他臣服的姿態,一種為她所馴、為她所有的宣示,即使她當時沒有意會到這麼深,他仍然自願給出這麼多,在眾人面前,直接展現他的誠意。
他自願成為她的,不管她有沒有要求,不管她當下知不知情,有沒有想透,反正他自願。
其實,她當時也想向旁人宣告,他是她的,但她想的層面沒他這麼深,她只是很單純的,不想有別的女人惦記她的男人。
但他想要更多,主動將領帶交付予她,是連他整個人的主權一並奉送。
恐怕當時呆呆的女人只有她一個,因為當她為他整裝完畢,原本圍在他身前,想跟他結識的女人都自動散去了,怕是她們比她更早察覺到了他的心甘情願。
天!她好呆,幸福不自知。
丟臉的感覺漸漸淡去,她輕輕的問︰「所以,你那時就想到我會不開心了嗎?」
「你也不是不開心。」他一語道破她的心思,「你只是覺得只有自己表態,有點沒面子,而我……」語音稍歇。
「你怎麼樣?」一種直覺︰這問題不能不問。
「我想要屬于你。」他篤定的說,黝亮大眼炯炯有神的看著她,「唐巧梅,我愛你。」
听到預期之外、心願之內的告白,她雙眼倏圓。
「我愛你。」他親親她的發。「我愛你。」親親她的額。「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以及翹得可愛的小鼻子,也要親。「對你超有感覺的。」第一次見面?她笑了。
「我以為你不會說愛我。」她如實說,但不是埋怨。
「為什麼?」他有些訝異。
「因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好像立刻跨過了所謂的好感或惡感,無所謂欣賞或討厭,直接就進入了……」她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感覺,「一種很奇妙的……」
「男獸與女獸互相對立、互相吸引,完全無法自制的感覺?」他心有靈犀。
盡管用獸來形容他們兩人有些奇怪,但那就是一種天生自然、無法人性化的頻率、引力與磁場,統統都在萬分之一秒內契合,很奇妙,很玄虛,一生只能出現一次的獨特。
「……對。」思索後,她同意。
盛大宇將她直接抱起,逼得她不得不張開腿,圈住他的腰。
「親愛的,我知道我們很快會再化回那種型態,我們可能常常會用那種型態耳鬢廝磨,但,在那之前。」 「可不可以先用人語告訴我,你對我的感情?」
在幾乎要被風暴卷進去之前,她開口了——
「盛大宇,我愛你,我也深深的愛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