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隻兒不知道高家里頭的內斗,卻也知道高家酒坊在朱父離開後還能夠撐住這些日子,靠的其實也就是這些老師傅了,他們雖然沒有朱父那樣釀酒的好手藝,但是在一些普通酒品上,卻也是讓人挑不出毛病的好手,高家大老爺把這些人趕了出去,若真是能夠找得到其它能手來還好,要不然就真的是自毀招牌了。
「那麼人手現在不成問題,只是高家畢竟是兌州第一酒商,听說今年還要角逐皇商貢酒的資格,高家大老爺會不會……想著法子對付我們?」
朱隻兒想起朱父剛出高家來開酒坊的時候,也是遇見了不少的麻煩,幸好當初還有高家幫忙保駕護航才能夠一一度過,只是現在要找麻煩的成了高家,她就覺得有些頭疼。
「別擔心,本山人自有妙計。」高辰旭沖著她眨了眨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模見他有了打算,她也不再多問,轉頭又研究起那兩個酒壇來,這樣的態度讓他反而有些郁悶了。
「你怎麼就不問問分利該怎麼分?酒錢該怎麼算?還有……我剛剛一直說這酒坊是我們的,你怎麼就不想問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朱隻兒從不計較這些,听了他問了一連串的問題,小臉先是一愣,才後知後覺的問道︰「那……我該問嗎?」
她向來只管釀酒,這些太商業的東西她不懂啊!而且朱父和她一樣,也都是一心只撲在釀酒這事兒上頭,鋪子里的收益他們大多只草草看過,大概沒賠得太多,那就是行了,這也是他們的酒雖然好,回頭客也多,不少人也願意砸了大錢來買酒,但他們並未從窮人升級為富人的原因,有時候花了大心思的好酒,可能賣出去也不過就是成本價多個幾個銅板,這還是連人工費都沒算進去的。
看她一臉懵懂,高辰旭終于明白為什麼她明明釀得一手好酒,這日子過得還是這樣不好不壞了,于是他直截了當的道︰「行了,你只要記得,新酒坊開了後,八成的純利都是你的。」
朱隻兒也不懂這酒里的利潤,听說可以拿八成,也就只是點點頭,然後又開始看著壇子,想著是不是有其它的酒品可以放在這樣的壇子里。
高辰旭看著她因為太過專注而顯得有些傻乎乎的模樣,忍不住微笑望著她,不知怎地,他原本還有些不確定的心,就這麼緩緩的安定了下來,同時又做下了一個決定。
新酒坊,他一定要好好的辦起來,不只是為了自己,為了他們這一房,也為了不讓她失望。
至于為了什麼不讓她失望,他心中隱隱約約有些察覺,卻不敢對她吐露半分,因為現在的他還沒有那個資格,等到……等到他能夠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面前,那麼他會認真的重新問上一句——
再嫁我一次,可好?
吳輕靈看著窗外輕飄飄落下的白雪,忽然間來了興致想到外頭走走,取了手爐,吩咐一聲,就邁開步子往園子里去。
冬日里,除了一片皚皚白雪,哪里有什麼景致,但是她卻不這麼覺得,反倒是繞著園子里的池子走著,嘴里忍不住揚起了笑意。
跟在後頭的茶香一邊打著傘替吳輕靈遮雪,一邊還得隨時看著她手爐里的炭火是不是還夠,以便能夠及時的補上。
不過比起幾個月前,這些日子姑娘的心情好多了,她們這些伺候的下人,日子也好過了不少,不說別的,光是屋子里不像之前那樣總要掃出一堆染血的碎瓷片,就讓她們松了一口氣。
吳輕靈不知道身邊的奴婢怎麼想的,她就看著池子里的游魚,大多都抖縮的窩在假山石底下,心里就忍不住一陣快意。
想來,被趕出門的高家二房,這時候也是像這游魚一樣淒慘落魄吧?
吳輕靈光想象著那副場景,嘴角就忍不住又往上勾了勾,她的笑容還沒落下,就看到前頭一名俊雅男人往她的方向走來,她噙著甜笑迎了上去,嬌嬌姿態對著來人福了福身。
「哥哥,怎麼這時候從外頭來?」吳輕靈鼻尖動了動,忍不住輕皺眉頭。「哥哥,這才晌午呢!怎麼就喝了這一身的酒氣,小心娘知道了要教訓你!」
吳輕承露出一抹灑月兌的笑容,打趣的行了個禮。「好妹妹,我這不是剛赴了一個小宴嗎?你可別說溜了嘴,哥哥就打一套新頭面給你,上回你不是說喜歡萬寶樓里的牡丹頭面?等等哥哥就去買來可好?」
她喜笑顏開的點點頭,扯著他的手搖晃著。「那可好!哥哥可別忘了啊!」
「怎麼能忘,吳家大小姐,吳知府寶貝千金的吩咐,我要是忘了不就得吃板子了?」他打趣調笑道。
吳輕靈和他又嬉鬧了幾句,兄妹倆才走到園子里的亭子休息,吳輕靈眼珠子一轉,想著他既然從外頭來,就想打听打听自己想知道的事兒。
「哥哥今兒個是赴誰的小宴?這樣才剛下了雪的時節,沒花沒雪的,賞花賞雪都不成,難不成是聚在一塊兒看些干禿禿的枯枝?」
吳輕承接了奴婢奉上的熱茶,輕啜了一口,搖了搖頭。「我原來也是這麼想的,只是你再也想不到今日的宴是誰主辦的,讓我到現在想起來,只覺得以前的那些宴,可真是俗氣到了極點!也難怪人家說京中繁華,就是一樣東西也能玩出個許多花樣來,我今日可算是見識了。」
吳輕靈打出生就沒出過兌州,對于京里也有幾分好奇,忍不住追問︰「這是京里有人下來了?這可沒听說啊!」
「不就是高辰旭那小子嘛!他之前不是從京城里回來了,這宴也是他辦的。」
吳輕靈本來正喝著茶,一听到那熟悉的名字,忍不住手一顫,那杯子就摔了出去,她還沒說話,身邊的茶香就慘白著臉連忙跪了下去。
「全是奴婢不好,還請小姐原諒……」
吳輕靈這時候哪里管得了一個小小奴婢,冷冷掃了她一眼,煩躁的朝她揮了揮手,就轉頭對著哥哥急促的問道︰「哥哥可是弄錯了?那高辰旭不是落魄了嗎,哪里能夠辦什麼小宴?這兌州,不!該說咱爹的轄下,誰不知道那高家大房把二房給趕了出去,別說他了,就是高家二老爺夫妻那日被趕出家門的時候,那是一堆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們身上就連一個包袱都沒有多得,更別說什麼下人錢財了,怎麼能辦什麼小宴?」
吳輕靈心里是恨極了高辰旭的,心里只盼著他過得淒淒慘慘才好,誰想他居然沒過得如她想象中的落魄,反而還過得風生水起了。
吳輕承自然是不明白妹妹的心思,還以為她只是好奇,也就仔細的說了,「哪里能呢!當初高二老爺被趕出家門的時候,那時候就不少人猜過這高二老爺肯定還留有一手,沒想到這留手卻是放在向來被稱為紈褲的高三郎身上。」
他搖搖頭,回想著早上的場景和酒菜,只覺得那清冽的酒香似乎還繚繞在嘴里,徘徊不去。
「今兒個去的人,大多也是想著打探虛實的念頭去的,卻是沒想到高三郎能夠弄出這樣的小宴來,一個溫泉莊子,不大,也沒有大魚大肉,就連擺設都看起來寒酸,就偏偏讓他弄出了幾分雅致來,幾個好友進了莊子就讓人領去泡了池子,而池子邊上擺了好幾個雅致的湖綠色壇子,讓人一邊泡著溫泉,一邊喝著酒,那酒……
讓人喝了就再也難以忘懷,不說別的,就是知州的兒子當場就說要包下這酒,讓他多多備著,以供他下回賞梅宴里用,有了這樣一個招牌,別說那酒不是好酒,就是最差的酒水,高三郎也能夠靠著這個賣出好價錢了。」
而他還隱著沒說的是,這酒居然還是限量的,高三郎只給那酒起了一個起標價,最後幾個公子哥爭著把價給往上提,不一會兒,那一小壇酒就上了十兩銀子。
這哪里是喝酒,還不如說是喝銀子了呢!
吳輕靈沒想到高辰旭這樣的紈褲居然還有這樣的本事,手里的帕子都快扭成了麻花,一股氣憋在胸口,嬌俏的臉上冷得要結成霜了。
除了有些微醺的吳輕承,邊上幾個貼身丫鬟都瞧見了她不佳的臉色,一個個全都低下頭,身子微微發顫,就怕等會兒回了房,又莫名遭了罰。
「他這樣把生意又做了起來,做的還是酒水生意,高家大房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死了嗎?搶生意都搶到眼皮子底下了,居然還不把人打壓死,還讓高辰旭活得這般歡快?!吳輕靈心中惡劣的想著。
吳輕承呵呵一笑。「誰知道呢,不過不管高家怎麼內斗,那都是他們自個兒的事,反正這高家是不是還能站得住兌州第一酒商的位置還難說,新開年後,兌州要選出新的貢酒皇商,到時候不管是高三郎那小子,還是高家大房,若是連個位置都站不上,那這高家……也就到此為止了。」
這些話也不只是他說,身為知府的爹也這麼說了,那就肯定沒錯,雖然爹在說這話的時候,總帶著有些奇怪的笑容,但是就他看來,不過是爹感慨著高家內斗之事,別的也沒多想。
兄妹倆又扯了些閑話,吳輕承就讓跟著的小廝扶著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獨留下吳輕靈一個人在亭子里,臉色陰冷的看著那滿池的魚,然後將剛剛喝茶的杯子狠狠的砸進池子里,讓一池子魚四散奔逃。
「好!很好!高三郎你有好本事,我倒要看看,若是有人橫插一腳,你是不是還能在這兌州混下去!」她輕勾唇角,眼底閃過陰沉。
她吳輕靈不是一個大肚的,當初高三郎是怎麼耍她的,她就是死了都不會忘記,以前她是不好找他麻煩,後來知道他自家遭了報應,本也想就這麼丟過手,只是現在居然知道他過得有滋有味……那就別怪她下黑手找麻煩了!
高辰旭完全不曉得有個姑娘抱著最大的惡意打算找他麻煩,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怎麼把那些好酒給賣出好價錢,還有要怎麼把古板的小美人給勾得別再見著他就想逃。
他明明長得不差啊,怎麼她老是看著他就想逃呢?他看著水盆里倒映著自己的臉,左看看右瞧瞧,都快看出一朵花來了,還是找不著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