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兩個月後——
涼爽的中央空調隔絕外頭的酷熱,富麗大氣的五星級酒店,讓人一踏進去,感覺自己變得更加高貴,有品味。
難得回台灣的姚大炮住在五星級酒店,戴著金邊眼鏡的他穿著花襯衫,搭配黑色西裝褲,看著突然來訪的女兒和同行的其他兩人,其中與允晨並肩而坐的男人,他隱約有印象,是梅香村里很早就沒有爸爸的阿宅,另一個像國中生的小男生,他就不曉得是誰了。
「你們想喝什麼,想吃什麼,都別客氣,叫客房服務。」姚大炮蹺著二郎腿,一派輕松的坐在女乃油白沙發上,手大方一揮,要他們盡量點。
打從允晨的媽去世後,他們父女倆就沒啥聯絡,他忙著過幸福的家庭生活,沒丟下年輕貌美的嬌妻回台奔喪,兒子也忙,所以前妻的後事便讓允晨獨自處理,反正這些年她們母女倆住在一起,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我沒有想吃想喝的。」面對好久不見的爸爸,允晨笑不出來,她實在不懂他怎麼有辦法一直都這麼逍遙自在,隨心所欲。
阿正瞪著該叫爸爸的男人,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本人,卻沒有一絲喜悅,在他小時候所想象的情景是,不論他在哪里,只要和爸爸相遇,爸爸都能一眼認出他,且高興的將他擁入懷里,訴說他有多抱歉,絕對不是現在這種情形。
「姚先生,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和‘阿正’都吃飽了。」翟睿笙皮笑肉不笑道,特意加強「阿正」兩字,看姚大炮有何反應。據他所知,當年呂美玲生下阿正時,曾告訴姚大炮孩子的名字,假如姚大炮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就會知道阿正是誰。
允晨和阿正不約而同屏息,但見姚大炮聳了下肩,起身走到小吧台,開了瓶酒,倒入杯中,由冰桶里夾了些冰塊進去,用不以然的口吻說︰「既然你們都吃飽,那就算了。我快一年沒回來,發現台灣還是老樣子,沒有進步,嘖!所以我說,你們這些年輕人,都該到外面的世界見識,免得變成井底之蛙。」
姚大炮晃著酒杯,朝阿宅挑眉,無聲詢問他要不要來一杯?
「不用,謝謝。」翟睿笙噙著有禮但冰冷的笑容婉拒。
姚大炮不客氣的仰頭喝完杯里的酒,又再倒八分滿,濁黃的眼來回看看女兒和阿宅,「允晨,你難得來找我,是不是要告訴我,你想結婚了?你年紀到了,是該結婚,不過我忘了你現在幾歲,哈。」他仰頭又大大喝一口酒,發出嘖嘖聲,指著阿宅說︰「先說好,我早就將梅香村的房子過戶給允晨,所以不會再花錢為她準備嫁妝。」
爸爸的態度令她覺得非常難堪,昔日總想挖個地洞鑽進去的感覺又涌上心頭。
可以察覺到她心情的翟睿笙握住她的手,給予她力量和勇氣,要她別自卑,盡管抬頭挺胸。
「姚先生,我喜歡允晨,正因為她是她,她有沒有嫁妝一點都不重要。」
姚大炮又把杯子里的酒喝干,聳肩,「你覺得好就好。還有,我先說,我老婆快生了,我應該不會回來參加婚禮,所以你們不用特地通知我。」
雖然她跟阿宅根本還沒有談到未來要不要結婚,但他們已有共識,將會和對方牽手走向紅毯的另一端,而爸爸連有沒有婚期都沒听,就搶先說不會參加,他的冷漠無情,令她感到心寒,果然在爸爸心里,她根本就不重要。
阿正心下詫異,本以為身為獨生女的姚允晨很受寵愛,如今看來並沒有,原來得不到父愛的他,並沒自以為的可憐。
姚大炮之差勁,讓翟睿笙更加憐惜允晨,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要她知道無論如何,他都會陪伴在她身邊。「我明白了。」
發現阿宅看他的眼神充滿不苟同,心虛的姚大炮補充道︰「我在大陸很忙的。」忙著吃喝玩樂。允晨幽幽在心里補充爸爸沒說出口的話。
從阿宅身上,她得到了力量,告訴自己,這就是她爸,不論經過多少年,都不會有所改變,她該接受事實。她捏了下阿宅的手,感謝他的支持,用平穩的語氣說︰「爸,其實我今天來,並不是要跟你說我要結婚。」
「不然你來干嘛?」姚大炮皺眉,要再倒酒,才發現桌上那一小瓶威士忌已經喝光,他哼了聲,要起身到小吧台取酒。
「姚先生,允晨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你說,我認為你清醒听會比較好做出判斷。」翟睿笙出聲阻止姚大炮再拿酒。
姚大炮怏怏不快坐下,不滿的嘀咕,「你會有什麼重要的事跟我說?」
允晨取出醫院給的檢驗報告,遞給爸爸,「我認為你應該要看一下。」
「這是什麼東西?」姚大炮不爽的拿起上面標有醫院名稱的白色信封袋,打開,取出里頭的文件,快速瀏覽一遍,一怔,再次從頭到尾仔細看過,看完之後,舶的一聲將文件丟在桌上,驕傲的揚起下巴,「然後呢?」
「爸,你該負起養育的責任。」允晨定定道,不被爸爸滿不在乎的態度擊倒。
阿正雙手握拳放在膝上,告訴自己,他要媽媽輕松一點,所以不管姚大炮有多討人厭,都要堅持到底。
「姚允晨,你現在是哪根筋不對,竟然胳臂往外彎?你曉不曉得你在說瘋話?竟然要我對私生子負責,你媽要是還活著,一定會被你氣死。」姚大炮難以置信,鼻孔歙張,恨不得掮她幾記耳光,看能不能使她清醒點。
「我媽已經不在了,所以你不用把她扯進來。」允晨態度堅定,絲毫不動搖。
怒火高漲的姚大炮看著始終沒出聲的國中生,想起阿宅叫那個小子阿正,而DNA的檢驗報告上的名字叫呂文正,就是這小子吧,當年的意外插曲。嘖!看起來真是沒他的緣,難怪當年他才看了剛出生的孩子一眼,就把他給拋在腦後。
「所以你打定主意要替這個小子出頭就是了。」
「爸,阿正是你的兒子,當初並沒人逼你外遇,既然你要外遇,就該承擔後果,而不是十幾年來對他不聞不問。」
火大的姚大炮將桌上的玻璃杯掃在地上,怒喝,「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需要你這個當女兒的來教我嗎?」
玻璃杯掉在地毯上,里頭的冰塊倒出來,嚇了允晨一跳。
翟睿笙不容許姚大炮有傷到她的機會,站起身擋在她身前,利用高大結實的身軀,嚇阻惱羞成怒的姚大炮,「姚先生,請你有話好好說。」
姚大炮推著翟睿笙,想要狠狠賞女兒一耳光,教訓她的吃里扒外,無奈他用盡力氣,卻絲毫不能移動阿宅半分,使他氣得面紅耳赤,「你給我滾開!這是我的家務事,不用你管。」
驚魂未定的允晨被阿宅護在身後,看著翻臉動粗的爸爸,更加心寒。
阿正沒想到姚大炮會想打人,心里雖然害怕,仍是拉拉允晨的手,微顫說︰「你坐到我旁邊,他就打不到你了。」
阿正竟然肯護她,先是使她感到訝異,緊接著便是感動,她揚起鼓勵的微笑,握住阿正的手說︰「沒關系,有阿宅在,他打不到我。」
翟睿笙低沉著聲警告,字字冷硬強悍,「就算你是允晨的爸爸,也沒有傷害她的權利,如果你執意要動手,那麼我會請警察來好好跟你談談。」
「他媽的,你算哪根蔥!」姚大炮暴跳如雷,沒膽對體形比他強壯的阿宅行使暴力。
「我不是蔥,我叫翟睿笙,是允晨的男朋友。」他不疾不徐的糾正虛張聲勢的姚大炮。
姚大炮拿阿宅莫可奈何,氣得臉紅脖子粗,「姚允晨!你這個不肖女是想把我活活氣死是不是?」
允晨語重心長,試著跟他講道理︰「爸,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談,不希望請出公權力。」
姚大炮氣壞了,大聲啖哮,揮舞拳頭,「我真是白養你了,早知道還不如養一條狗!」
翟睿笙目光如炬的盯著姚大炮,像門神一樣扞衛允晨,只要姚大炮敢輕舉妄動,他也絕不客氣。
爸爸的話很傷人,讓她很傷心,但她拒絕退讓,挺起胸膛,嚴正要求,「爸,請你付阿正的教育費、生活費及提供一棟店面給阿正和他媽媽。」
聞言,姚大炮重重倒吸一口氣,勃然大怒,「你瘋了!真的瘋了!竟敢要我買店面,還要付錢?你以為我錢很多嗎?」
「這是你該做的,而且我很清楚,你負擔得起。」她非常堅持。
「我才不要!」姚大炮也很干脆的拒絕。
「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法庭上見。」翟睿笙等不及讓律師痛宰可惡的姚大炮。
「你說什麼?」姚大炮瞪大雙眼,喉嚨像卡了顆石頭,怪聲怪調。
「我們會請律師幫阿正跟你打官司,你是阿正的爸爸這點無庸置疑,等法官判決後,你不想付錢,就等法院強制執行。」翟睿笙揚起冷酷的笑容。
「……」強制執行這四個字,使姚大炮難受的肩頭一縮,他在市區有店面出租,這次回台,就是要跟房客重新訂立租約,擁有豐厚租金的他,一點都不想讓法院強制執行。
他氣急敗壞的瞪著躲在阿宅背後的女兒,雙臂激動揮舞,「你哥和我老婆最近都想要換賓士,你要我拿錢出來,他們怎麼辦?」
允晨聳了下肩,一點也不抱歉,「我相信沒新的賓士車,我哥和你老婆也會過得如魚得水。」
姚大炮拍額猛翻白眼,無法相信耳朵所听到的,激動的用拳頭敲著桌子,他們一個是你親哥哥,一個是我老婆,你幫著外人,就是想把我活活氣死,我就知道你一直計較我比較疼你哥,我告訴你,你這麼做,只會讓我更不喜歡你,以後你別想從我身上得到任何一塊錢。」
桌上的煙灰缸,因姚大炮激動的動作彈跳起來,發出匡匡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