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線列車緩緩行進,白水荷將窗戶拉開一半,風吹得她的長發飄動,手里的手機鈴聲響了很久,熒幕顯示著金沛輝三個字。
同行的莫黛絲、孫嘉莉和蘇飛再也受不了,紛紛起身,用青木瓜日報和非凡大探索打她的頭和肩膀。
「趕快接!」三人大吼。
手機那頭的金沛輝,在他父親擔任院長的西南醫院剛升為主治醫生,百忙之中還不忘打電話給情人,想要說幾句話。他是在自己的辦公室打電話到白水荷工作的地方,沒有人接,才發現今天公休。
「今天不是你們的公休日,怎麼了嗎?」金沛輝疑惑。
「沒有怎麼了,只是想出來走走……」白水荷的聲音飄忽。
「心情不好嗎?還是工作壓力大?」
「都沒有啊!」
「還是因為……最近我太忙了,不能陪你?」金沛輝覺得抱歉。
「都不是,真的只是想出來走走而已。」
「受不了啦!」最沒耐性的孫嘉莉吼道︰「那是什麼軟弱的語氣?干嘛假裝若有所思的啊?干嘛裝作為了想出來旅行,連工作都可以暫停的浪漫模樣?我們明明就是出來算命的啊!小姐,你很愛演耶!」
是啊!這才是重點,白水荷那些深度憂郁和思索的美麗畫面都是騙人的。
她們這四個女子,其實是出來算命的。
白水荷最喜歡活在永遠的春天和粉色泡泡中,也不想想她都快三十了。
「欸?才不是呢!先撇清,我不是來算命的,只有你們三個才是。我的業績是『荷中美人』的第一名,沛輝在明年初他父親的西南醫院被評鑒為醫學中心後就要跟我訂婚了,我們正在準備階段,我的事業愛情兩得意……」白水荷滿臉驕傲,「我是來陪你們的!」
算命這種事,只有低潮、找不到出口、遭受瓶頸的人們,才會連工作天也請假,不論如何也要趕赴到位,尤其是女人……就像她們三個。
今天明明是客人最多的星期五,她們卻用最甜美的聲音,交由莫黛絲和蘇飛這兩個超級專業的櫃台小姐,一一打電話向那些名媛貴婦取消預約,把白花花的銀子全都往外推。這樣的事,真的也只有女人才做得到。
「都講過幾次了,我們不是來算命,不要降低我們的格調好不好?這次我們要求助的方法叫『天卦』,只要報出名字、出生年月日,給那個了不起的般若大師,像數據庫和計算機建檔一樣,她能立刻打開屬于我們的那一份紀錄。」莫黛絲今年才二十出頭,卻已對自己的未來不安到必須去找算命師。
「什麼天卦?算命就算命嘛,故弄玄虛!」白水荷不屑的說。
「就跟你說了不是嘛!」個性柔弱稚女敕的莫黛絲臉紅的駁斥。
「你不是一向最浪漫、最愛作夢了嗎?我還以為關于這種天馬行空的事,你一定很熱中,現在竟然還嗤之以鼻?」理性的蘇飛邊說邊打量著白水荷。
「當然愛作夢啊,不然『荷中美人』是怎麼來的呢?不過依照我從小到大的人生路,我知道只要踏實、懂得學習,並從挫折中得到寶貴的經驗,命運自然可以掌握在手中……」白水荷捏了捏莫黛絲柔女敕的臉頰,沒好氣的冷笑道︰「你這麼年輕,在我們公司擔任櫃台小姐是你的第一個工作,你就要去算命喔?你是嫌我們對你不夠好嗎?你說啊!」
撫了撫被她捏熱的臉,莫黛絲連忙開口,「哎喲,不是啦!」
「還是只要給你加兩千元薪水,你就不想算命了?嗯?」白水荷擺出晚娘臉孔。
「哈哈哈……」孫嘉莉和蘇飛捧月復大笑。
「是男朋友啦!嘉莉姊和蘇飛也都想問男朋友的問題,所以才跟我來的呀!」
哈……果然都是為了愛情啊!女人第一在乎的是愛情,她們在生意最好的星期五拉下鐵門,將白花花的銀子推拒在門外,不是為了要讓大師指點店面風水,也不是問自己的前途,更不是要向大師討讓更多女賓上門的神秘符令,而是要解開目前的愛情困境。
哎呀!這就是女人啊!
「偉大的杜神醫,多謝你啦!我知道你在台北的私人大型醫院光是掛號費就貴死人,我根本付不出代班費,這樣好了,以後你要是被車撞或是發高燒到四十度,我這個小鎮醫生免費幫你處理。」燙了個十足美型麥穗頭、一身古銅色肌膚的左柏城,右手的石膏昨天才拆掉。
生性冷酷得連太陽都會怕他的杜聖夫,則是一語不發的站在恆春車站的剪票口前等火車。
杜聖夫是名震全球、內外科皆精通的天才神醫,皮膚天生白皙,像雪一樣光滑細致,實際上為人也像雪一樣冰冷,無框眼鏡後面是一雙慣于沒有絲毫情緒的大大丹鳳眼,加上單眼皮,所以看起來特別高傲,也特別無情。
天空開始打雷,在恆春待了三年多,左柏城最大的嗜好就是去墾丁沖浪,個性大而化之的他,日子過得沒有半點煩惱,最大的煩惱就是……
「唉!明明就是大太陽,為什麼會突然下雨?本來下午要去曬一曬的,一定是你,對不對?全世界最冰冷的男人杜聖夫駕到,連太陽都怕你。」
「我明明已經要走了。」杜聖夫受不了這個多話的同期。
「就是因為你要走了,所以雨神才出來送你呀!」
隨便啦,話都是他在講!杜聖夫本來就不愛與人爭辯,那是浪費時間。
「親愛的,其實我準備了神秘禮物……」左柏城將手中的方形紙盒遞上前。
「里面是狗屎?」杜聖夫對任何人都不信任。
「親愛的,你說什麼?」左柏城一臉受傷的叫道。
紙盒上寫著店名,那是恆春知名的甜點蛋糕店,江湖上盛傳排隊還買不到,只有與杜聖夫長期共事的人才知道,全世界最冷漠的男人為了排解醫院永遠處理不完的工作和壓力,最大的嗜好及迷戀就是甜點,他的目標是吃遍世界上各式各樣的甜點,但是這家甜點蛋糕店讓聖夫綜合醫院團購等到花兒都謝掉了還沒來。
「那我帶回家。」左柏城想要縮回手。
「給我。」杜聖夫的眼里閃過寒光。
這時,站長廣播北上的復興號列車在第一月台快要開了。
杜聖夫通過剪票口,拉出掛在頸子上的紅色錦囊,那是沙鹿一位大師給他的,常常在生與死之間的甬道努力,有時他也需要求得工作領域順順利利。
「欸,差點忘了,我的綠絲帶還別在你那里。」送別時,左柏城忽然看到杜聖夫米色毛衣上還別著半島響應海洋環保的綠絲帶,于是隔著矮圍籬取下。
躲在角落的青木瓜日報記者小隻二話不說,立刻按下快門。「我就說嘛,一天可以排到八台刀的杜神醫怎麼一個星期不見人影?原來是跑到風光明媚的恆春來會情郎了……」
她的伙伴阿果竊笑,「現在是吻別嗎?看他那副白白淨淨又清瘦的樣子,不是GAY,還有誰可以當GAY呀?」
「對了,幫我把我們曾有過的小診所重新開起來的旅日老醫生夫婦昨天來看我,今天應該從屏東離開了……那位老前輩要推薦我到國際兒童救助組織,這次基金會的任務是救助伊拉克難民。」左柏城不知情,還繼續說下去。
杜聖夫此時才閃現認真听他說話的神色,微微一怔,沒說什麼。
「所以明年春天你找個時間再來這里看看吧,向那對老夫婦致意,或是……埋在診所後院大樹下的『時光之禮』該挖出來了吧?離約定的七年早就過期很久了。」
某年夏天,曾經與那女人的純純愛戀,卻逼得他們離開小鎮的回憶,讓杜聖夫的心一下子又冷卻了,如果他會再回來恆春,那是為了左柏城終于要踏上國際組織的醫學道路,而不是為了已經十年的「時光之禮」,挖與不挖,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