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世珍皺緊了眉頭。說來真是巧合,她才剛不小心發現那道聖旨,束兮琰就跟她要……
這冥冥之中,也未免太過巧合。
「今兒個皇上會睡得很熟,正是你行動的最佳時機。」
「你在皇上的酒里動了手腳?」她詫問。
「公孫大人不需緊張,不過是下了些安神的東西。」束兮琰笑得一臉猥瑣。「因為皇上心疼公孫大人,所以必定會替公孫大人擋酒……嘖嘖嘖,公孫大人真是受盡皇上的恩寵,就不知道在男人底下是什麼滋味?」
鐘世珍微眯眼,惱他話語中的齷齪。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要是大聲呼救,你會落得什麼下場?」就她所知,御天宮里里外外都有禁衛輪值巡邏,只要她呼救,定會引來禁衛。
束兮琰聞言,不禁刷開折扇,掩嘴低笑。「唉,公孫大人連著幾日沒早朝,恐怕不知道這禁衛已有所裁撤,只要和宇文恭交好的,沒個好下場呢。」
鐘世珍抿緊嘴,無法確定他話中的真偽。她連著幾日都沒踫觸政事,且示廷確實是個會意氣用事,甚或是放長線釣大魚的人,許多做法有其用意,只怕她費上百年也想不透。
「你現在可知道皇上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我更清楚束大人是個什麼樣的人。」竟連皇上都敢下手,也難怪示廷待人防心重,這根本就是惡性循環,環境造就了人性。
「公孫大人也不遑多讓,寧可靠身體攀權附貴,倒也教本官佩服。」
「束大人要是有本事,也可以試試,不用太佩服。」鐘世珍皮笑肉不笑地道,瞧他臉色難看了下,她心里也覺得舒坦一點。
「一個個都沒有男人的尊嚴,寧可躺在男人底下曲意承歡。」束兮琰不屑地啐了聲。
鐘世珍掏掏耳朵,當是狗在吠,沒興趣糾正他。
「可悲,一張與公孫令相似的面容,還擁有相似的命運,成了闌示廷的男寵,成了闌示廷手中的棋子,本官都忍不住為你可預見的未來悲傷了。」
鐘世珍揚起眉頭。「束大人與其擔心我,倒不如擔心自己,要是我執意不肯幫忙,束大人又能如何?」這種人說的話,能听信的是打個對折再對折,她還嫌太多。
「不怕死?」
「既然來了,就沒在怕的。」她就賭他不敢大膽對她動手。
彷似意料之中,束兮琰不見半絲慍色,慢條斯理地從懷里取出一物。「那如果是這樣東西呢?」
鐘世珍看向他手中的金釵,臉色微變。那支金穗釵,听知瑤說是極重要的人贈與,她整日都插在發髻上。
「該不會連這是誰的釵子都不記得了?」束兮琰佯訝的問。
「我怎麼知道是真是假?」也許這支金穗釵到處都有,他只要打造相同的騙騙她,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你可以賭,但要記得,願賭服輸。」
鐘世珍咬了咬牙。她要怎麼賭?如果是真的,依這混蛋的作風,要殺了知瑤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她沉聲道︰「我不知道先皇遺詔長什麼樣子,你要我幫這個忙,未免太過強人所難。」
束兮琰滿意地將釵子丟給她。「很簡單的,先皇遺詔是一道聖旨,黃色緹花錦緞,內容是公孫令所寫,是當年皇上宮變時,公孫令為讓皇上坐上皇位,捏造了假的先皇遺詔。」頓了頓,他又道︰「說實在的,直到現在本官還是不明白,為何當初處處針對皇上,欲除之而後快的公孫令,會在大難不死之後轉了性,背叛了前皇,甚至大膽地捏造假聖旨,以莫須有的罪名拿下前皇。」
「前皇一定是個昏君。」她再篤定不過。
「前皇如果是個昏君,那也是公孫令一手打造出的。」
「那就代表公孫令是個懂得大是大非之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佩服公孫令是個有膽識,能夠為自己錯誤負責的人。
「所以,本官現在也要當個大是大非之人,要修正闌示廷這個錯誤。」
「笑話,你圖謀皇位,哪來的大是大非?」
「闌示廷當初還不是圖謀他皇兄的皇位?」
「前皇是昏君,闌示廷不是昏君。」她實在沒興趣跟他繞口令。
「闌示廷確實不是昏君,他的腦袋一直很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為了達到目的,他沒有什麼不能出賣,就好比出賣自己,換取公孫令的支持,讓他順利地坐上龍椅。」束兮琰冷冷地睇著她。「但是他也談不上什麼賢德君王,他清君側的做法才是真正的教人毛骨悚然。」
「那也是因為他身邊的人,其心可議。」
束兮琰注視著她,總覺得自己瞧見的是公孫令,就連說話的口吻都這般相似。「不是旁人其心可議,是君王無容人之心,否則他不會在得到皇位之後就開始殺功臣,而第一個除去的就是公孫令。」
「什麼意思?」
「沒人告訴你,對吧?」束兮琰撇唇笑得譏諷。「公孫令是被闌示廷逼落河的,恐怕公孫令到死都不會瞑目。」
「怎麼可能?皇上他明明對公孫令念念不忘,甚至每年都搭船沿河尋找她。」
束兮琰搖頭失笑。「你怎會和公孫令同樣天真?難道你會不明白皇上這個動作,可以讓百姓對他更加愛戴,更加推崇?」
「你就非得這般曲解人心?」她惱聲質問。
束兮琰聞言,難以自遏地放聲大笑。「鐘世珍,在這朝堂上,人心何須曲解?本官所說的都是事實,你才是被闌示廷給欺騙的傻子。」不容鐘世珍辯駁,他又道︰「你以為皇上待公孫令是真心的?錯了!皇上當年不過是察覺公孫令對他有意,所以以男色誘引他罷了,為的就是要公孫令死心塌地為他做牛做馬,到了最後,再將公孫令給打進浴佛河,以為如此一來,就無人知曉他以假遺詔登上皇位。」
「闌示廷不是這樣的人!」她不該沉不住氣,可不知為何,當束兮琰說得愈多,她的腦海中彷佛浮現一段段的畫面。
「他是!他為了得到皇位,不惜要公孫一派陪葬,說來可悲,公孫令直到家破人亡之後,才發覺自己已是毫無利用價值的棄棋,而你——」束兮琰笑咧了嘴。「你也是已無利用價值的棄棋了,否則為何他不讓你上朝?說穿了,他也不過是利用你拉下本官罷了,而後再對付宇文恭,他真正要做的是肅清三大世族,而你傻傻地成了他利用的棋子,還不可悲?」
「住口!」鐘世珍怒聲道。「給我滾,我不想再听你說三道四。」
「忠言總是逆耳,難得本官好心提點你,听不听得進去,看你的造化。」束兮琰無所謂地道,言歸正傳地警告他。「但是你必須記得,本官沒什麼耐性,明晚二更天之前,要是沒將先皇的遺詔送到首輔府,可別怪本官心狠手辣。」
鐘世珍怒目瞪視著,眼睜睜地看著束兮琰張狂地帶著侍衛離去,她深吸口氣,調勻呼吸,冷靜地思考半晌後,先進廚房滅了火,趁著無人跟侍在旁,直朝紫金殿而去。殿內宮宴還熱鬧著,她差了殿前侍衛入內通報宇文恭一聲。
幸運的是,宇文恭還留在紫金殿里,一會便來到殿外。
「宇文大人,我有要事商議,請跟我來。」她急聲道。
宇文恭見她臉色有異,便隨她走到紫金殿旁的園子。「發生什麼事了?」
「我能不能拜托你幫我走一趟縱花樓,確定知瑤是否在縱花樓里?」確定四下無人,她才壓低聲音說。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鐘世珍吸了口氣,將剛剛發生的事說過一遍。「我不知道他拿先皇遺詔要做什麼,我只想先確定知瑤是不是真的在他手中。」
宇文恭沉吟了下。「我知道了,我親自走一趟,有任何消息都會親自告知。」
「麻煩你,真的太謝謝你了。」她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會央求他的幫忙。
宇文恭揉了揉她的發。「冷靜一點,有我在,你到廣清閣外頭的園子等我。」
「嗯。」目送他離去後,她隨即回廣清閣,途中遠遠的瞧見束兮琰,教她往旁一躲,瞥見一道朦朧的黑影子,心里一跳,不禁露出苦笑。
怎麼她躲,飄妹妹也跟著躲?
就見她的手指著左邊,鐘世珍心想,她應該不會害自己,于是順著她指引的方向走,這一走,果真是避開了束兮琰,可問題是——這是哪里啊?她走在夾道上東張西望著,就見那朦朧的影子在前頭引領著,在無計可施的狀態下,也只能跟著她走。
然而,愈走愈是冷清,別說人影,就連燈火也是走上好長一段路才有一盞風燈掛在高聳的灰白圍牆上。
這到底是哪里,冷清得近乎荒蕪。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我得回廣清閣。」雖說宇文恭不會這麼快就回宮,但她還是想回廣清閣等候消息。
然而就在她開口之後,有道沙啞的女音問︰「誰在外頭?」
昏暗的夾道上突然冒出女聲,饒是鐘世珍膽子再大,也被嚇得魂不附體。
「誰在外頭?」那嗓音不死心地再問。
鐘世珍心魂甫定,這才確定是圍牆里的人,不禁開口問︰「請問你是在里頭嗎?」雖不知道圍牆里住的是什麼人,但若是知道這是何處,想回廣清閣也許就會快一點。
「你……」
「請問這是哪里,從這里要怎麼回御天宮?」
「……你是公孫令?!」
鐘葉珍嚇了一跳,怎麼沒見到人也猜得到這身體原主是公孫令?那里頭的人到底是誰?
正疑惑著,那頭沙啞的嗓音突然放聲怒斥。
「公孫令!你是公孫家的罪人,要不是你引狼入室,皇位不會易主,爹爹不會死,本宮更不會被廢關進壽福堂等死!你讓公孫家被一夕滅門,爹爹尸骨無存,你讓皇族內斗,紊亂朝綱……你為什麼還不死?!」
鐘世珍瞠圓了眼,撫著胸口,已是春末的天候,夜涼如水,她卻是一身涔涔冷汗,渾身不住地顫抖。
「爹爹的用心你不懂嗎?你讓公孫家絕後,你讓三大世族平衡崩解,你為了追求自己的情愛,無視他人死活,無視三綱五常……你自私可惡,不忠不義不孝!」
鐘世珍轉身就跑,夾道里漆黑無光,她跑得心驚膽跳,卻甩不開身後的咆哮怒罵,更甩不開心底深處涌出的罪惡感,彷似她做了一件錯事,那是足以毀天滅地、禍延子孫的罪愆。
黑暗中,好像有人指責著她,恐懼瞬間滲透她,淚水不自覺地落了滿腮。
她做錯了什麼?示廷是個好皇帝呀!百姓愛戴,這遠比朝堂間官員們的奉承美話要來得真實。
況且……她又不是公孫令,為何要她背負這一切?!
「公孫大人!」
鐘世珍瑟縮了下,腦袋有點空白,直到喚她的人來到面前,她才認出來者。
「陸取……」她看著四周,不知自己何時回到御天宮。
「公孫大人不是去替皇上煮解酒湯嗎?」陸取看著她額面滿是汗水,束起的發微亂,神色惶恐像是受到什麼驚嚇。
「我……」她捧著發痛的額,啞聲道︰「我不舒服,你讓人去煮吧。」
「公孫大人先回廣清閣休憩吧。」
「嗯。」她應了聲,拖著虛浮的腳步踏上穿廊,就在接近廣清閣時,發現前頭的園子有抹高大的身形,她頓了下,壓根不管陸取就在身後,朝園子里跑去。「宇文大人,如何?」
宇文恭回頭,見她臉色蒼白,汗水幾乎浸濕發鬢,不禁皺起眉。「你發生什麼事了?」
「不重要,你先跟我說結果如何。」
宇文恭睨向站在穿廊上的陸取,壓低聲嗓道︰「知瑤不在縱花樓,寒香說晌午時就不見人影,我問了皇上安插在縱花樓的暗衛,也無人瞧見知瑤出入。」
鐘世珍激動的緊抓住他。「所以說,知瑤恐怕是被束兮琰給帶走了?」
「我派人潛進首輔府探探。」
鐘世珍垂著眼,思緒紛亂,咬了咬下唇。「如果把先皇遺詔……如果把遺詔給束兮琰,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問題不大,因為皇上已經登基,而且他是闌氏最後一人。」
「真的嗎?如果不重要,束兮琰要遺詔做什麼?」
「自然是要造反,替自己一搏。」
「如果是這樣,那只要他咬住皇上不是合體制登基的,那皇上不是要下台?」她愈是想冷靜,腦袋愈是糾結,終究只能向他求救。「宇文大人,你不會騙我吧,我現在……已經不知道還能相信誰了。」
宇文恭扶住她不住往下墜的身形,發覺她渾身直顫著。「你到底是怎麼了?誰對你做了什麼?」他凝怒地沉聲問。
她無力地搖了搖頭。「我只是迷惑了……我不想相信束兮琰的話,可是他說的又好像是真的,我……公孫家是不是因為我而滅門?」她月兌口問。
宇文恭直睇著她,嘴抿了抿。「那是兩碼子事,是束兮琰跟你說的?」
「所以真的是……」為了成就闌示廷的霸業,公孫令用整個家族陪葬。「最終,示廷是不是背叛了公孫令?」
宇文恭沉痛地眯起眼,無聲低咒一句。「公孫,那些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得要先把知瑤救出,對不?」他回歸正題,轉移她的注意力。
鐘世珍神色恍惚著,水眸緩緩定焦。「對、對,我要救知瑤,非救她不可,所以只要把遺詔給他就好……」公孫令的事與她無關,她必須先顧好眼前的事。
「沒錯,把遺詔交出換知瑤。」
鐘世珍直睇著他。「真的可以這麼做?」
「那是公孫令捏造的假遺詔,事到如今又能如何?要是我猜測無誤,束兮琰大概是打算以假遺詔當成揭竿起義的旗幟,但這得看他在朝堂間還有多少勢力,如果是他退無可退,孤注一擲的做法,我認為一點意義都沒有。」
鐘世珍听完,感覺安心了些。「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明兒個我陪你一道去,以防束兮琰耍詐。」
「好,謝謝你,謝謝你,我真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宇文恭直睇著她,明知不該,但還是不舍地將她攏在懷里。「別擔心,小事一樁罷了,只要人還活著,一切都還有法子。」他低喃著,凝著怒火的眸直睇著依舊注視這頭的陸取。
陸取見狀,只能福了福身,再退上幾步,斂目思索著。
「他倆?」
翌日,下朝後,闌示廷如往常來到御書房听取奏折決議時,陸取提起了昨晚的事。
「奴才親眼所見,不敢造謠。」
闌示廷疲憊地揉著眉心。「可有听見什麼?」
「宇文將軍將嗓音壓得相當低,奴才听不清。」
闌示廷曲肘托額,另一只手在桌面上輕敲著。
「昨兒個皇上醉得極古怪,雖說皇上久未飲酒,但也不曾如昨晚般爛醉,奴才認為皇上所飲的酒恐有文章。」
「派人暗地里盯著世珍,一有動靜,立即通報。」
「奴才遵旨。」陸取躬了躬身,欲退出御書房時,像是想到什麼,面帶豫色地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事?」
「奴才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
「昨兒個公孫大人說要替皇上煮解酒湯,卻離開了一個時辰未回,就連奴才遣在他身邊的兩名宮人至今也不知去向,而她昨兒個歸來時,發濕衣亂,神色恍惚,像是受到什麼驚嚇。」
闌示廷微眯起眼,回想今兒個起身時,鐘世珍還睡著,他沒機會跟她聊上話。
還是干脆回廣清閣問個清楚?正思忖著,外頭傳來聲響。
陸取外出一瞧,立刻稟報,「皇上,雷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吧。」眼前還是先鞏固京畿安全較妥,至于世珍那兒……晚一點再找她談應該還不遲。
豈料,這一忙,竟是一路忙到掌燈時分。
「皇上。」
思緒被打斷,闌示廷神色不耐地問︰「何事?」
「方才公孫大人離開廣清閣了。」陸取低聲稟報著,站在案邊的雷鳴不禁微揚起眉,不解其意。
「往哪個方向?」
「朝賜福門的方向。」
闌示廷還在攢眉細思城里的布兵,又突地听見陸取道︰「是宇文將軍領公孫大人一道離開的。」
闌示廷怒目橫瞪。「你現在才說?!」
「皇上恕罪。」陸取隨即雙膝跪下。
「派人跟上,備轎,路上稟明路線。」
「奴才遵旨。」陸取趕忙差人準備。
雷鳴見闌示廷起身直朝外走去,趕忙追上。「皇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闌示廷不語,步伐又大又快,一路上多次險些踩空,幸好雷鳴眼捷手快地拉住。「皇上,冷靜,轎子已經備妥了。」
闌示廷臉色鐵青,痛恨自己目不能視,才會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上了轎,雷鳴跟侍在旁,出了宮,再換乘馬車,路上有宮人指引著方向。
「雷鳴,你先追上!
「卑職遵命。」雷鳴立刻足不點地朝宮人所指方向而去,在轉過御道之後,就見一輛綴有宇文家玄紅雙色流蘇的馬車停在首輔府外,他閃身躲進轉角偷覷,就見宇文恭和公孫令一道下了馬車,踏進了府門。
他疑詫不已,思索了下,縱身躍起,從一旁的宅邸圍牆再點上屋頂,躍過了首輔府的圍牆,驚見公孫令手上所持有之物。'
兩人在侍衛的引領之下,進了主屋一間房,而開門之人竟是莫知瑤。
雷鳴本想再追近一點,然而首輔府里戒備森嚴,他只能暫時退到外頭,回到轉角處等候皇上的馬車到來。
不一會,馬車駛近,他示意馬車停下,才走到車簾邊道︰「皇上,這里是首輔府。」雷鳴低聲說著。
「首輔府?」闌示廷微眯起眼,再問︰「可還有瞧見什麼?」
雷鳴遲疑了一下。「皇上,卑職像是瞧見公孫大人手上拿著……聖旨。」
闌示廷愣了下。哪來的聖旨?她未進文濤閣,他更未授權,她是要從何處拿到聖旨?突然一個想法掠過,教他腦門像是遭人重擊般,整個人恍惚了起來。
「但也許是卑職錯看,畢竟距離有些遠。」馬車里毫無聲響,雷鳴怕他誤解,趕忙再補上一句。
「可還有瞧見什麼?」闌示廷啞聲問。
「卑職瞧見他倆進了主屋一間房,而開門迎接的人竟是莫知瑤。」
闌示廷斂眸不語,半晌,突地撇唇笑得自嘲。
「皇上?」不尋常的笑聲把雷鳴的心吊得老高。
「雷鳴,前往縱花樓。」
「咦?」不是要追查宇文恭和公孫令,這當頭去縱花樓做什麼?
「可以讓知瑤跟我走了吧。」一進房,鐘世珍便將莫知瑤拉到身旁,確定她身上沒有傷,才教她安心了些。
束兮琰攤開遺詔一看,確定是當初公孫令所擬的假遺詔,才滿意地收起,抬眼笑睇著站在前頭的宇文恭。
「本官倒沒想到宇文將軍竟會一道前來。」
「束兮琰,你不會傻得認為一道假遺詔能做什麼吧?」宇文恭眸帶輕蔑地道。
束兮琰不以為意地揚起眉。「宇文將軍這一把賭得真是豪氣,又或者該說是公孫令太過惹人憐愛,就連你也割舍不下?當年,你隨他造反,如今又隨他交出遺詔……真是情痴得教本官都想為你掬一把同情淚了。」
「省著點,留給自個兒用吧。」宇文恭笑眯眼道。「告辭r.」
話落,便徑自帶著鐘世珍和莫知瑤離開。
束兮琰直睇著他的背影,侍衛立刻進房低問︰「大人,要趁這機會除去嗎?」
「你真以為宇文恭是個傻子,會毫無準備地踏進首輔府?」束兮琰把玩著手中的假遺詔,打從心底厭惡宇文恭這個人。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純粹是因為他是個沒有,不易被看透的人。
「把那種東西交給束兮琰不要緊嗎?」一踏出首輔府,莫知瑤神色微慌地低問著。「他如果真的——」
「先回縱花樓再說。」鐘世珍趕忙將她拉進馬車里。
「失禮了。」宇文恭最後坐進馬車,坐在兩人的對座。
「我沒有想到他竟會派人進縱花樓抓我,樓里明明有不少皇上派去的暗衛,結果卻還是……」
「沒關系,只要你沒事就好。」鐘世珍不舍地緊摟住她,低問︰「他沒傷害你吧?」
「他不會傻得傷害我,因為他的目的就是那道聖旨。」
「宇文大人說他拿那聖旨作用不大,不打緊的,你別擱在心上。」
「……這事,皇上知道嗎?」從頭到尾都沒提到闌示廷,教她的心里更加不安。
鐘世珍抿了抿嘴,尚未開口,宇文恭便接了話。「這件事我會跟皇上稟報。」
「不用,我跟他說就好。」她很清楚示廷對他的敵意,要是把這件事交給他處理,恐怕只會讓兩人關系更加雪上加霜。
「我在場,可以把事說得更完整。」宇文恭態度溫和,口吻卻相當強硬。
鐘世珍不管怎麼想就是覺得不妥,口頭上不跟他爭辯,因為只要回宮之後,她要跟示廷交談的機會比他多上太多,眼前首要之事,是先送知瑤回縱花樓,再探看天衡。
馬車停在縱花樓的後院小門,一行人魚貫下了馬車,直朝後院而去。
「宇文大人,不知道能不能跟你借人安插在縱花樓里。」鐘世珍低聲問,就怕這事又重演,豈不是要被束兮琰勒索個沒完沒了。
「我會想法子。」
「你手頭上……」鐘世珍頓了下,像是想到什麼,問︰「對了,皇上有收回你京衛的兵權嗎?」
「收了。」他輕描淡寫地道。
鐘世珍呆了下。「怎會?」
「沒什麼不可以,他是皇帝。」
「可是我明明改了——」
「啊!」
走在前頭的莫知瑤突地驚叫了聲,鐘世珍隨即沖向前去。「怎麼了?」
「那邊有個人影晃過去。」莫知瑤指著院落旁的花園。
「我去探探,你們先回房。」宇文恭一個箭步沖向前去。
「知瑤,咱們先去看天衡。」
「嗯。」
鐘世珍牽著她,才剛推開房門,隨即听見一道細微聲響,下意識地將莫知瑤推開,幾乎同時,她的頸間被冰冷的異物纏住,還來不及反應,異物傳遞來的力道,已經將她整個人往前帶去,撲跌在地。
她反應敏捷得想要爬起,但頸間異物將她纏得死緊,教她動彈不得,伸手拉扯中低眼一看,這是——
「你為何要背叛朕?」
鐘世珍微張眼,在昏暗的房里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示廷……」她作夢也想不到,他竟會拿九節鞭對付她!
「為什麼……朕愛你啊,你為何要背叛朕?」闌示廷蹲在她面前,大手輕撫著她的頰,緩緩地落在她的頸間,收緊。
「嗚……」她發出破碎的嗚咽聲,感覺有熱液從喉口不斷地淌出。
「你是假的,朕讓你以為自己是真,才會教你生出惡心,竟伙同宇文恭和束兮琰,三大世族企圖奪取朕的皇位!」他怒吼著,五指收得更緊。
鐘世珍覺得耳朵嗡嗡作響,腦袋像是被一股壓力給擠壓得快要碎裂。
原來,束兮琰說的都是真的,他的眼里只有皇位,為了鞏固皇權,他釋了宇文恭的兵權,不再讓她經手批閱奏折,利用她拔了束兮琰的品秩……
多可悲,如果他看得見,他還下得了手嗎?還是,如束兮琰所說,她和公孫令走向同一種命運,同樣被視為棄棋,一旦毫無利用價值時,隨時可棄。
驀地,腦袋里翻飛出無數個闌示廷無情的眉眼,凍進骨子里的冷酷,她張大了眼,想起——
原來,她是真的失去記憶……
「朕是皇帝,朕允諾公孫當個好皇帝……誰,都不能奪走朕的皇位!」就在闌示廷即將痛下殺手的瞬間,門口傳來一記怒吼——
「住手!她是熙兒!她是熙兒!」
闌示廷怔愣了下,被一股力道推開,耳邊听見宇文恭不住地喊著「熙兒」,他神色恍惚地抬眼,問︰「你說什麼?」
熙兒……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