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一個生意人都能一帆風順,其中付出的精力和辛苦並非你能想象的,還要有經商才能……」萬丈高樓平地起,根基不穩,想得再多也枉然,全是空想。
「我知道,我知道,總要試一試嘛!如果不去做,怎麼曉得做不做得到,大嫂說人要為自己而活,做過了才不會有遺憾,至少沒有白來人世一回,對得起自己就好,管他日月春秋,那是別人的歷史,不是自個兒的輝煌。」他听了以後激動不已,覺得找到知音。
「的確像她會說的話。」那個膽大的丫頭,老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帶給他莫大的驚喜。
「所以說我可敬可佩的大哥呀!你千萬不能受娘親擺布,文家那表姊是雙面人,太假了,虛偽得要命,看兩本書、讀幾篇酸文就自認為是大家閨秀,還擺起千金小姐派頭。」忸怩作態,真夠惡心人了,還以長輩自居。
「她來多久了?」一提到文婉貞,王秀軒松開的眉頭又輕擰,露出一抹疏離的冷意。
王秀材嫌惡的撇撇嘴。「來了十來日!一開始還有做客的客氣,見人便羞怯的打招呼,嬌嬌弱弱的惹人憐惜,可是過沒幾天就端出大嫂姿態,居然帶著關懷語氣要我虛心向學,不怠惰或貪玩,還隔三差五的督促翠蕪妹妹要勤于女紅、刺繡,否則她沒法替她找個好人家。」
王秀軒听後,目光深冷。
「听听,我們的爹娘還在呢!何需她越俎代庖,就算是親大嫂也管不到小叔小姑的婚事,最多從旁協助,她憑什麼說出擾亂人心的話,把翠蕪妹妹嚇得日日躲在屋里,十只手指都是針扎的痕跡,她呀!實在叫人喜歡不起來。」
一找到宣泄口,埋怨聲成串的王秀材就停不了口,一下子抱怨家里來了個外人管太多,快鳩佔鵲巢的讓他沒有活路可走,一下子怨他娘里外不分,搬了座大佛來讓家人難過。
很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到了他口中便成了抄家滅族的大事,從他口中說來精采萬分,宛如是說書的,硬是說得口沫橫飛,欲罷不能。
總結只有一句話,那就是他們的娘找來娘家人當王家長媳,完全不知會一聲自作主張,以為兩人連手能霸佔王家。
顯然他們的爹新納的姨娘是主因,她給娘帶來極大的危機感,不論受寵與否,她都覺得自己的地盤被侵佔,她必須找個足以信任的幫手助她鞏固在王家的主母地位。
「我明白了,她不會在王家停留太久。」他是不會允許有人算計他的,即使是生他的親娘。
「真的?」王秀材欣喜的咧開嘴。
王秀軒笑笑的拍拍他肩頭。「她總要回去過年,沒得外姓女不回家圍爐還待在姑母家的道理。」
他用力的點頭,表示贊同。「嗯!趕她走,哪有死皮賴臉不走的大家閨秀,就用這點扎她。」
單純的王秀材沒見過世面,心性如孩子般不設防,隨便哄兩句便信以為真,若是文婉貞堅決不離王家,王夫人又執拗留人,王家父子也不能真的攆人,讓人在小年夜趕路。
只不過王秀軒心意堅定,不可能讓一個懷有野心的待嫁姑娘留下,瓜田李下,人心難防,他得避嫌,不能讓有心人制造假象,散播流言。
「好了,你回屋子好好想一想,真想走上商道再告訴我,我找父親有事,先走了。」弟弟的路,很艱辛。
「嗯!那我回屋了,你要跟爹提一聲,我不讀書,咱們家當官的人太多,我就不摻和了。」王秀材邊說邊回頭,目露希冀。
「知道了。」
王秀軒到書房時,見坐在書桌前練字的王至誠身旁站了位美麗女子,綰著垂雲髻,發鬢插上一對對簪和珠花掐絲金簪,身形裊娜的挽起袖子研墨,面若桃花的笑著。
那是王家家主新納的姨娘,姓方。
「你先出去。」王至誠對方姨娘說道。
「是的,老爺。」方姨娘福了福身,低眉順眼的退出書房,一言一行都十分有規矩,讓人挑不出錯處。
「找我有事?」他聲如洪鐘,低沉有力。
「娘把表妹找來的用意,相信父親也知深意。」他不直接說明來意,用迂回的方式表達。
未顯老態的王至誠有著中年男子的成熟沉穩,他撫須冷笑。「由著她鬧騰幾日,她蹦不出一朵花。」
她也只能管個小家,鬧幾個無傷大雅的事,由她去,被迫迎娶的發妻也只有這能耐,上不了台面。
他明了的點頭。「先前父親應允孩兒的事可還作數?」
「你是說?」他一臉納悶。
「我的婚事。」攸關他的一生。
「你的婚事……」他低吟著撫弄垂至胸口的長須,靜默了好一會兒,隨即發出低沉的笑聲。「你還是不死心,想要娶這幾年突然發大財的朱家二女兒?」
「是的,她是孩兒心之所系之人。」心之所向,身之所往!
「心之所系呀!年輕人的少年情懷,真好……」他幽遠的眼神似是飄遠,若有所思的像在懷念什麼。
王至誠畢竟也年輕過,有他口中的少年情懷,只是不能宣之以口,那是他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父親……」
他輕笑地正視兒子已然長成的面容,與他十分肖似。「別急,春闈的事準備得如何?」
「約有七成把握。」他不敢說死。
「七成……」他思忖。
「孩兒與你約定的是百名以內,只要在榜上就不算違背當初的話。」只求上榜,不求高位。
狀元、探花、榜眼他不做多想,槍打出頭鳥,中庸即可,明哲保身,朝廷的動蕩不是他能管的。
「是呀!百名之內,那年我是一百七十二名,考中同進士,你堂伯父明白的告訴我最多止于七品官,不可能再進了,我想也該心滿意足了。」他不能強求太多,他的能力就在那里,想爬也爬不上去。
「可是你不同,你比為父強,是根苗正的好苗子,一番細心栽培後必成大器。」他會超越他,如果他想要。
「我志不在此。」權力和高官不是他追求的。
王志誠深瞳一眯,似失望,又似釋然。「也好,這條路不好走,跌跌撞撞一身傷痕,你有先見之明。」
「我會當官的。」這是他的自我期許,他想知道自己能做到多少,又會受到多少挫折和阻礙。
「我知道,你是我兒子。」看著親兒堅毅的神情,他又笑了。「那丫頭同意了嗎?她好像很戀家。」
「孩兒會說服她。」她只能跟他在一起,她是他的。
「好吧!年後我會去提一提,成不成看你運氣。」日子過得真快,他的兒子都快成親了……
秀茹,你嫁得好嗎?說要娶你的承諾我做不到,請你原該我的懦弱,我得先盡孝道才能考慮到自身……
窗外梅樹染上一抹紅,王至誠輕聲一喟。
「過年後就啟程到京城應考?」
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待不到一個月又要遠赴他鄉,連個年都沒法好好過,他是在鞭策自己還是考驗她呀!看彼此的心是否堅固,能不能應付同富貴共患難,兩情不離。
看著他已月兌離稚氣的俊逸臉龐,曾幾何時他消的肩膀也有男子的寬厚,堅挺結實起來了,有著彷佛能包納萬物的胸膛和挺直的背脊,挺然卓立,豐姿颯爽,清透氣度如玉質般高潔。
若說並無牽掛是騙人的,知道他要走,一絲依依不舍油然而生,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朱小蟬很不想去計算他何時歸來,可是腦子里卻自動盤算來往日期,若無意外的話,短則半年,長則近一年才能見到面,遙遠的路程阻隔著千山萬里,相思難寄。
唉!如果取消了科舉該有多好,像她那年代用人民的意見來決定誰當官,以出生地來定勝敗,不用千里迢迢趕考。
「你嘆什麼氣,人家說嘆一口氣老一歲,來,讓我瞧瞧眼角的細紋又長了幾條,年歲大了總嘆氣,老得快。」她雙眸像瓖嵌在綠林中的湖泊,水亮亮的真好看,似波光瀲濃。
一听他的取笑,朱小蟬氣呼呼的朝他小腿一踢。「你才年歲大了,我才十五歲,花骨兒似的小花苞,正等著綻放,我青春貌美,膚若凝脂,玉筍一般雪女敕呢。」
「好,是我年歲大了,想娶老婆了,再不娶就老了。」他自嘲垂垂老矣。
「想娶就娶唄,干我什麼事,沒人綁著你手腳不讓你娶。」他這年紀娶老婆養得起嗎?她惡意的想著。
「所以小蟬妹妹是同意嫁給我了,我們琴瑟合鳴,共度白首。」王秀軒笑著執起她的手,輕握。
沒有忸怩,只有瞪圓杏仁似的黑眸。「你娶老婆與我何干,看著我小就想佔我便宜,心眼壞。」
「因為我只要你,有你相伴,此生無憾。」她是他心中的野草,瘋狂亂長,佔滿他整個心窩。
這話一出,難得的,自詡「年長」的朱小蟬也會面色微紅,手心還熱熱的。
「沒有亂七八糟的小妾、通房?」
「我敢嗎?家有悍妻。」他笑著說起俏皮話。
「誰悍了,你想娶幾個就娶幾個,誰管你死活。」這世上又不是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天涯何處無芳草。
朱小蟬自認對他有情,那是青梅竹馬自小累積的深厚情感,在她的心里,他是擁有個小小角落,但是還不到生死相隨的地步,會有難過,會有不舍,會有他破壞兩人永恆的氣憤,可走過了,那份深情也就淡了,她會繼續往前走,把錯過的風景再復習一遍,學會珍惜。
她的腦海中不存在從一而終的觀念,這個男人不好就扔了吧!她努力過,用心去經營,結果不如人意也沒辦法,她不會用自己的一生去賭這男人會不會變好,她沒有慈悲為懷的聖母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