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大小籮筐裝滿山貨,走時一大一小籮筐還是滿載而歸,不同的是大籮筐裝的是日常用品和年貨等重物,小籮筐放的是頭花、針線、布料以及男孩子玩的彈弓和一些鞭炮及貼紅等,不怎麼重。
「小姑娘……」見他們父女掉頭就走,封錦城開口欲留人。
「二……小蟬妹妹在這兒做什麼,你幾時到鎮上來,怎沒知會我一聲?」另一道清雅嗓音壓過封錦城的聲音。
「秀軒哥哥!」看到同村的少年,朱小蟬略微安心。
「朱大叔,你們怎麼來鎮上了?」王秀軒點頭示意。
看到秀才家的公子,朱大壯連話都不會講了,手足無措。「噯!我們來……呃!賣皮貨。」
他表示了解的一頷首,看向「弟子」的眼神多了溫柔。「怎麼要來也沒說,你們可以搭我家的馬車來。」
「你又不在家,我上哪通知你。」她沒說出口的是有他娘在家,誰敢往他跟前湊。
王秀軒听出她未竟之語,嘴唇抿成一直線。「你們剛來還是要回去了?有沒有打算在鎮上住一宿?」
「我們來了大半天了,坐著牛車來就想趕在日落前回到家,阿娘在家里等我們回去用晚膳。」她沒逛街的興致,東西一買齊便想回返。
「我們家的馬車在鎮上,待會我吩咐坤叔一聲,會有車載你們回村子……」一只不輕不重的手忽地往他肩上一拍,王秀軒聲音略帶清冷的回頭。「有事?」
一位和王秀軒差不多年歲的白衣少年腆著臉一笑。「我哥讓我問你和這位眼楮很亮的小姑娘是不是很熟?」
說話的人叫封錦文,十歲,在家排行老三,是王秀軒的同窗。
「你哥?」
他指了指封錦城。「我大哥,同母所出的嫡親哥哥。」
「有什麼事嗎?」沒有什麼該不該,王秀軒自然而然地將同村的朱小蟬護在身後,好似理所當然。
他忘了人家小姑娘的爹就在旁邊,用不著他出手護花。
「是這樣的,我剛才從她身旁經過,听見她要買地種棉,所以我就想她種的棉花能不能賣給我。」封錦城態度謙遜的走上前,不因對方年幼而看輕。
所謂英雄出少年,他也是十一、二歲就跟著父親走南闖北,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知曉人不能只看外表,有時一個錯眼便錯失良機。
而他有著生意人的本能,憑著一股說不上來的直覺,他一看到眼前的小姑娘以及三弟的同窗,便感覺到他們非池中魚,年歲不大就帶著銳氣和傲骨。
他想他們的未來絕對非同小可,此時與兩人建立關系,基石打得深,日後將是他一大助力。
「秀軒哥哥,那個人有點不正常,才一听見我想種棉就要送上良田百頃,他也不想想我這小身板,別說百頃了,就是給我一頃土地也種不了呀!」太看得起她了吧。
王秀軒看了看她日漸白女敕的小臉,心里是認同她的話,她家種田不代表她下得了地,屆時不知是她耕種還是田種了她。「這事交給我,你不要擔心,封家是鎮上富戶,不會為難你。」
「嗯!我听秀軒哥哥的。」有人願意出頭她還愁什麼。
朱小蟬的全心信賴,叫王秀軒頓感責任重大,好似人也高大了許多。「封大哥,小蟬妹妹說的種棉純屬玩笑話,你看她才多大,哪懂得種田的活,她說說而已,你勿當真。」
一旁的朱小蟬直點頭,表示秀軒哥哥說得對,她裝出很委屈的模樣,好像受到惡霸欺凌,我見猶憐的讓人忍不住心疼。
封錦城若有所思地看了朱小蟬一眼。「那麼我可不可以向小姑娘要一句話,若是有朝一日你真種出棉花,錦隆行會是你的第一選擇,不論多寡我都吃得下。」
「你信我?」他未免太自信了。
「我信。」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口說無憑,我都不信自個兒了。」雖說目前她偷種的那些棉花都還存活著,可是不到最後誰也看不到成果。
「要不先定個契約,錦隆行保證收購你所種的棉花。」他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不要。」她很果決的搖頭,不跟著一起發瘋。
棉花她是一定要種的,但要看老天爺的意思,成不成在未知數。
此時的朱小蟬並不曉得棉花真的會成為她日後起家的根本,十多年後,她不僅擁有百頃棉田,還是東北第一棉商,她所產的棉花足以供應一個國家。
「小姑娘……」
王秀軒伸手阻止封錦城靠近。「封大哥,她說不要就沒人逼得了她,小蟬妹妹年紀尚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以後……他嘴角噙笑,笑得意味深長。「說得也對,是我操之過急了,蟬妹妹沒嚇著吧!」
蟬……蟬妹妹?!
封錦城這自來熟的稱呼,不僅朱小蟬當下額頭斜線三條,王秀軒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俊眸微眯。
兩人都很無禮的轉身就走,不做道別。
「大哥,你對他們的態度未免太好了,尤其是那個沒半點姿色的小丫頭,咱們家的丫鬟都長得比她稱頭。」他就看不出她哪里出色了,值得私墊內最優秀的同窗全心相護。
呵呵一笑的封錦城將長臂搭上三弟肩膀,「以後跟你那位同窗交好,盯緊他那個青梅竹馬,相信你大哥不會看走眼,這兩個人呀……你要用點心。」
「大哥,你不會要我形影不離的跟著吧!」那太丟臉了,他是堂堂封家的三少爺,怎能淪為跟班。
封錦文一百個不願意,奈何身不由己。
「有得是你的好處,別短視的只看到眼前。」眼光要放長遠,稚女敕的小樹苗會長成參天大樹。
「大哥,我覺得你在坑我。」他才十歲,哪想得到那麼久以後的事。
自從封錦城賦予其弟重大使命後,封錦文不得不收起少爺派頭,很認命地結交起私塾中最被夫子看重的王秀軒,拉段和人家稱兄道弟。
這一攀起關系,他還真覺得得到的好處不少,在功課上有了切磋對象,幫助良多,連夫子都夸他進步頗多,而且一起求學問,反倒少了怠惰的心。
有朋博聞,是他之幸,王秀軒像是考不倒的,不論有任何疑惑,虛心求教他必有解答,不曾故作清高,溫潤如玉的性格少有惡言,一捧起書便有如一代聖賢,高潔而不可攀,令人敬畏。
但是一踫到他的小青梅,他的態度是全然叫人詫異,彷佛神仙走入紅塵道變成凡人,一身煙硝味的護花。
「年關快到了,你怎麼還不回家過年?」以往的這時候他早已返家多時,想找人也找不到。
「有事。」王秀軒回答得很簡單,手中一本書冊,看也不看一眼窮極無聊的某人,視他為無物。
「有什麼事,兄弟我雖不才也能幫襯幫襯一二。」情誼要扎得深就得兩肋插刀,刀山火海照闖不誤。
「不用。」他斷然拒絕。
「何必跟我客氣,我這人沒多大的本事,但對兄弟絕對夠意思,你有事我一定挺你到底。」他拍拍胸脯表示情義相挺,但因拍得太用力反而咳個不停,把胸口都拍疼了。
「跟著我無利可圖。」和封錦文的家世一比,他王秀軒不過是一根門釘,無足輕重。
「誰跟你講利了,未免太瞧不起人,我就看重你為人實在,沒什麼紈褲之氣,是個真正向學的上進少年,我就想跟你多學學怎麼當個正人君子。」他要奮發向上,走光明正道。
「不要想藉由我靠近小蟬妹妹。」他們的意圖明顯得叫人忽視不了,是瞎子都看得出來。
他一听,整個人都蔫了,十分委屈的瞪圓了眼。「我大哥是暴君,有道理你跟他講去,我不過是池魚之殃,誰讓我的零花銀子是大哥給的。」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他也是沒辦法,懾于惡人的婬威,只得乖乖執行任務。
此時正在賬房算帳的封錦城打了噴嚏,他揉了揉鼻頭,暗忖著是誰在背後數落他的不是,議他是非。
听他似是而非的推卸之語,王秀軒無奈的闔上書。「你就不能少來招惹我嗎?讓我能安靜的看會兒書。」
「不行,兄命難為,你就認命吧!別老想著甩開我,我黏人的功夫……嘿!嘿!你是見識過的。」他不無得意的炫耀,好像他這手緊迫盯人的絕活是值得夸耀的事。
「你……唉!你到底是來念書還是來做生意的?」真拿他沒轍,死皮賴臉的功力令人自嘆弗如。
自求上門的朋友不要還不行,拒于門外他直接翻牆而入,有門也擋不住,令人苦惱萬分。
「這不矛盾呀!誰說讀書人不能懂些行商之道,而商人之子當不得學問人,我兩者兼得,厲害吧!」他將來肯定是不得了的大人物,成就非凡,一代名商非他莫屬。
「小心行舟江心兩面翻,得隴望蜀,難。」腳踏兩條船的人船翻得快,兩者都想得,反而落得一場空。
讀書是為了增廣見聞,求知是不想一無所知,功名不功名的倒是其次,他求的是能明事理。
王秀軒並無遠大的志向,天性淡泊名利,不汲汲于功名利祿,他和一心求出頭的父親王至誠不同,只想過著和樂的小日子,不求高官,不求厚祿,平平安安過一生便是福氣。
可是他父親不這麼想,自個兒熱衷科舉也要逼兒子上進,十年寒窗苦讀弄個官兒做做,像他堂伯父那樣在朝廷做個三品官光耀門楣,給他們這一房揚眉吐氣,為祖宗爭臉。
所以剛過了童試的王秀軒目前的目標是考秀才,然後過個幾年再考舉人,接著是進士及第,成為天子門生,封官晉爵,步步高升,能爬得多高就爬得多高。
只是,這不是他的夢想,他還不曉得自己的路該往哪里,但至少先把該學的都學好了再說,日後再來琢磨。
根基不打好,何來談其它,無疑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