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一晃眼時序到了夏天。
因著戰止家的作物種得早,到了五月,大豆豆莢干枯,春小麥稻穗飽滿,都到了可以收成的時候,而鄔深深買的那片荒地過了幾個月的整治,如今偌大的石牆砌了起來,因著水草充足,一間間用紅磚砌成的鹿棚整齊的佔據了臨水的那塊地,沿著青石路,在距離鹿舍的半里路處建了一間榨油坊。
遠從江縣訂作,用生長三百年樟木制成的楔式手工榨油機選在今日要上基座,至于小麥磨粉,兩架石碾子已經在那里等著了。
鄔深深身為主家,得來主持榨油機上基座的典禮,今日恰好是壯哥兒七天一日的休息日,見他一副想去看熱鬧又不敢說的樣子,鄔深深索性駕著馬車把一家子都帶來了。
即便這不是當壯哥兒第一次坐馬車,他還是興高采烈的直呼過癮,輕聲鼓勵自己要趕快長大,然後要阿姊教他駕馭馬車。
鄔深深自是滿口允諾。
好日子通常許多事都是撞在一起的,今兒也是田地要收獲的日子,戰冽的運氣就沒壯哥兒那麼好,他被自家大哥指揮,拿著鐮刀下地揮汗幫忙了。
戰止不想縱容弟弟,他總是要經歷辛苦流汗,才能會珍惜收獲後得來的果實,尤其是從自己手中里得來的會更加甜美。
榨油坊的人手是鄔深深幾個月前就找好的,她從人牙子那里挑選了二十幾個看來老實可靠的少年,雖然年紀還小,但是經過幾年打磨,用心培育,也會變成得用的人手,至于屯子那里,她沒有大小眼,一樣放出要雇人的消息。
她買地蓋鹿舍的事已經不是屯子里的新聞,她若是跳過屯子里的人不用,只用買來的人,屯子里的人只怕會有許多話要說。目前他們一家還住在屯子里,為了避免給自己找不痛快,也當作回饋鄰里,屯子里的人她勢必是要用上一些的。
一番挑選,她留下屯子十個素來聲譽不錯,耿直厚道的壯漢,人手安排嘛,她打算榨油坊和鹿場都各放一些人,除了可以互相監督,也能彼此刺激,促進進步。
有工人,自然要安排飯食,廚房離不了女人,她便拜托陸大娘,說她想找五個熟知根底的媳婦子來鹿場的廚房干活,煮飯給工人們吃。
陸大娘乍听消息,先是一手拍胸脯說沒問題,一切全包在她身上,過了片刻,略帶困窘的說,她的手藝雖然不怎樣,但是煮給一群漢子吃還是可以的,問鄔深深願不願意用她,她也想替家中多賺點進項。
「廚房可是辛苦兒,您來幫我干活,我歡迎還來不及,工錢我也不會虧待你,可是陸爺爺和陸婆婆、小牧就沒人照料了。」陸大娘的干練利落是眾所周知的,能把廚房交給她,比交給任何人都還要放心。
「家里還有琇枝,再不濟,我公婆的身子都算可以,何況又只是飯點上的活兒,不是整天都不著家,沒事的。」
陸大娘都這麼說了,鄔深深便爽快的同意了。
陸大娘果然辦事麻利,不到半天時間,便找齊了人。
總共三十幾個工人,鄔深深想暫時是夠用了,只是這麼些人,還都是大男人,她得找個能鎮得住這些人的管事。
只是人選讓她躊躇很久,最後她還是把問題拿去問戰止。
「你相信我,我就給你找個人過來。」戰止的眼神平靜,就好像鄔深深問他的是今天想吃什麼菜色那樣平常。
之後,他給鄔深深帶來一個人,身材頎長,雙襟灰長衫,黑色老布鞋,年紀約四十出頭,姓晉,一雙透著洞察世事的眼沉沉逼人而來,鄔深深一看就知道這樣的人肯定是某種專業上的識途老馬,問題是,戰止是去哪找到這樣的人?
她半信半疑的把人收下,經過這幾個月觀察後,對他的表現非常滿意,晉房便正式成為她鄔家鹿場和榨油坊的管事了。
那四十八畝田地在收割後,除了各家都能繳上六石賦稅,還余下將近上萬斤的收獲,不過因為事先說好,田是「托佃」給戰止耕種的,那只想做甩手掌櫃的「貴人們」只能拿到四成的產量,這還是戰止看在曾是同僚的分上給的優惠。
梁驀倒婉拒了自己應得的那些口糧,「孩子們給的束修就夠我吃用的,我之前也沒少吃用你的,這些就不用給我了。」
戰止也不和他客套,倒是其它兩家客客氣氣的收下了糧食。
收糧之余,他們不忘打蛇隨棍上,說起了明年的耕種,言下之意還是要一如今年這般,戰止心想這些嬌貴的文人既然不耐煩田事,不如將這些地討要過來,如今榨油坊正是要用豆子的時候,賦稅由他出,不過多的產量就不再給了——有本事,他們自己種去。
一听到戰止的提議,那兩家沒有多加考慮,馬上應承下來,不過又提出一個要求,他們听說戰止在鎮上尋了住處,希望他也替他們尋間氣派的宅子,要是能和戰止比鄰而居是最好不過的了。
要鄔深深說,這些人壓根是軟土深掘,在京里過慣了頤指氣使的日子,到了這里還把戰止當跑腿的使喚,雖然說武將的地位向來不如文官,但是落魄來到這里,要不是戰止多方照顧,他們哪來一口安穩飯吃?
這些站著不腰疼的人,還想跟他們做鄰居?
沒門!這種鄰居她不稀罕。
戰止卻笑得一臉狐狸相。「既然想叫咱們替他們找房子,當出的費用自然不能少拿。」
男人的臉面通常隨著權勢而來,那臉面之類的東西是虛的,他能屈能伸,能拿到手的才是實的。
「也是,拿點喝茶水的銀子是道德的。」鄔深深點頭稱是。
「我覺得我倆真是天賜良緣,知我者,我的好姑娘是也。」戰止從後面摟住鄔深深,嗅著她秀發的清香,她那軟馥的身子瞬間便勾起他滿月復的熱情,只可惜時候未到。他哀嗟的想︰他還得等到何時?
田地在休耕一個月後,很快種上花生,用的種子自然是札羅飄洋過海帶來的大顆花生種子,只是幾十布袋的種子卻不夠那麼多畝地種植。
不過鄔深深也不在乎,花生一年可以兩收,第一次當作試種,九月還可以再種一次,到時候多留一些種子,不怕不夠種。
也因為還有余地,那些辣椒、番薯、番荔枝也胡亂的種了下去,不過她其實沒抱什麼太大的希望,那都不是溫帶作物,到時候啞在土里,也只能當作化作春泥更護花的肥料了。
因為播種花生的時間和屯子小麥收割的時間撞期,戰止只好從別的屯子請人手,林福祿那些曾經來搭把手的人都很扼腕,要不是自家的田地也要忙活,錯不開手,鄔家的伙食和銀錢給得還真是爽利啊。
也因為小麥和大豆的豐收,鄔深深的榨油坊著實忙碌上了好一陣子,而在晉房的「試用期」里,他也給了鄔深深很好的建議,譬如在鎮上開一間雜糧鋪或油行,專賣自家榨油坊產的油。
自從鄔深深買了荒地開始,買人、自家宅子,甚至如今要買鋪子……一連串的買賣全部托給許牙子,畢竟做生不如做熟,人情買賣皆如此。
而許牙子也被接二連三的買賣砸到頭都暈了,一听又有銀子賺,視鄔深深為財神的他立刻放下手邊工作,不遺余力的替她跑起腿來,務求把事情辦得盡善盡美。
說到宅子,因為許牙子的盡心盡力,在修建榨油坊的同時,一間鬧中取靜的二進宅子就已經悄悄登記了鄔深深的名字。
她帶著一家人去看過那宅子,只是她實在忙不過來,打理布置的事便交給了肖氏和鄔淺淺。
這樣大家都有參與感,沒什麼不好。
母女倆接到這麼大的任務都不敢相信,何況這樣有前庭,有後院,每個家人都能擁有一間舒服院子的宅子,這是肖氏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她外表柔弱,內在也不堅強,但是她心里一直明白又清楚,沙頭溝的房子盡管是鄔淮留下來要給他們母子的,只是她壓根沒把握能保住那房子,更別說往後能交到壯哥兒手里,所以她乍听到女兒在鎮上置了宅院,實在是驚呆了,親眼目睹後,幾乎淚流成海。
雖然說這麼想有違孝道,可是她私心真的覺得高興,可以離那鄔老家一家遠遠的,離開那些把她當作克夫寡婦的眼光。
又即便屯子離鎮上並沒有多遠,即使鎮上也許會有人知道她的根底,但那種忽然可以喘了一口氣,不必隨時提心吊膽,擔心有人時不時會推開自家門,想進來就進來,將她劈頭蓋臉臭罵,孩子隨時會遭殃的不確定感不見了。丈夫離世後,她第一次覺得日子也可以這麼好。
因為女兒讓她照自己的意思布置房子,就算她當人家女兒的時候,也沒有過這等待遇,所以她也不埋在繡架前了,天天帶著小女兒打造家具、設計庭園,那邊環繞過半個庭院可以種花,這邊留塊地可以砌個池塘,另外臨窗的熱炕頭不能少,在滴水成冰的三九天,滾燙的炕頭可是他們一家人最溫暖平靜的所在。
一切安排得有條不紊,等鄔深深和戰止抽得出空閑過來的時候,她驚嘆了。
她娘要放到現代,肯定會是個燙手的室內設計師,那個原本空蕩蕩,連家具都沒有的房子搖身一變,瞧瞧院子里的水磨清磚,進了大屋,屋子色調明快,靠牆有長條狀四角雕花大木案,彎腿下面是獸爪足,靠南是一個大炕,窗台上幾盆紫色的穗花婆婆納開得正好,讓整個廳堂都多了幾分香氣。
「娘啊,你真是天才……」鄔深深抱著肖氏團團轉。
「你……你這孩子……把我的頭……都繞暈了……」肖氏很久不曾這麼笑過了,對著孩子們,有害羞不自在,又有一點點歡喜。
「娘,咱們把這宅子賣了吧!」
「啥?」肖氏和鄔淺淺異口同聲的喊出來,就連昆堇和秋嬋也露出不解的神情。
「是我花太多銀子了是吧?」肖氏有些惴惴。
「哪是,是您把屋子布置得太扎眼,這說要賣,指不定有多少人搶著要出手。」
「你這孩子鑽進錢眼去了。」肖氏呔了她一聲。
眾人皆有同感的點頭。
鄔深深完全無視家人難以苟同的眼光。「我是說真的啊,往後娘和妹妹要是閑暇想賺點外快,做這個總比費眼的繡活好,再說娘你也喜歡對吧?」
「大姊,哪有你這樣的女兒,人家不都是讓父母在家養老,你倒鼓吹娘出外奔波勞累的?」鄔淺淺瞋了她大姊一眼。
「我只是建議,多走動走動對娘的身子有益無害。」鄔深深嘿嘿笑。
沒有人知道她這無心的建議,就像油鍋里的一滴水,詭異的打破肖氏循規蹈矩,甚至非常無趣的人生,從此以後的二十幾年,她帶著二女兒經營這一行業,不只在房地產業闖出了名號,甚至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甚至于鄔淺淺也憑這技能嫁進了建築業出了名的雷氏家族,夫妻和樂,一生享盡榮華富貴。
這些是鄔深深始料未及的——
「戰止那孩子呢,怎麼不見他過來?」肖氏見大女兒扯得沒邊,趕緊改變話題。
「他在隔壁。」
所謂的隔壁是戰止獨力買下的宅子,兩邊宅子就距離一條巷子,有小門可以互通。
當初戰止告訴她自己買下隔壁的宅子她還錯愕了一下,但是她隨即就釋然了,買房子是好事,而且她想到他們之間的「主僕」合約,在田地收割後就已經不算數了。
他自由了,他想做什麼不用來知會她,再說他有能力給戰冽那娃兒好一點的生活環境是好事,她樂見其成,因此,對戰止買房一事她沒有過其它想法,只純粹覺得兩家人住得近可以互相照料,是再好不過了——
她哪里知道戰止買房,戰冽是其次,他盤算的是他們的未來。
如果鄔家搬到鎮上,他和弟弟也必須有自己的房子住,他要娶妻了,新娘子總不能繼續住在娘家,這樣太說不過去,何況和岳母為鄰,以後妻子進門,她想回娘家多方便。
房子買了,屋里也就放了兩把椅子,既然是他和未來妻子的新房,他想把一切交給她布置。
「你把他叫過來吧,娘有事要和他商量。」肖氏笑得有些不舍,有女初長成又那麼快要把她送出門的滋味甚是復雜,希望她有個好歸宿的同時,也矛盾的盼望她能多陪自己幾年,這世上真沒有兩全其美的事。
鄔深深歪著頭看了母親一眼,「娘,我還沒打算這麼早嫁人。」她不是母親肚子里的蛔蟲,卻還是知道她在煩惱什麼的。
「你們同進同出也不是一兩天的事,屯子那麼多眼楮都在看著,再說娘瞧那小伙子對你也是有心有意。把他叫來,是時候把你們倆的婚事辦一辦了。」肖氏輕輕嘆了口氣,女子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但主意大了也是壞事。
鄔深深憋著張苦瓜臉。這時代女子多受束縛,就算她住在沙頭溝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男女大防依舊被人看得比萬里長城還要厚實,她娘估模著也是吃不住旁人的眼光了。
「把婚事拖延至今,都是晚輩的錯,大娘說得好,我也正有此意。」戰止也不知把母女倆的對話听了多少,一進門便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去了。
鄔深深用肘戳了他,鼻子憤憤的皺出一條線來。「你來湊什麼熱鬧?」
戰止對她笑得溫柔到極致,害她突然氣短,不由得把臉撇到一邊去。
「我們是該成親了。」
肖氏歡喜未來女婿的上道,哪管得了大女兒害羞導致的小別扭,招呼著戰止往太師椅上按下,又分派鄔深深去倒茶。既然要把婚事提上日程,這要商討的事情可就有一籮筐那麼多了。
「娘,我不能听嗎?」好歹她是當事人吧?
「去去去,倒過茶就回自己的房里去,怎麼都是還沒出門的閨女,娘和姑爺商量的事小孩子家家的一邊去!」
鄔深深听完臉上真的有三條長長的黑線華麗的往下滑。她娘這是有了女婿把女兒拋過牆了,怎麼會沒她的事?怎麼會沒她的事?!
肖氏說完真的不再理會大女兒,鄔深深只得讓捂著嘴笑的妹妹拉了下去。
她用眼角余光覷了那端坐在新椅子上的男人,有些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戰止也看似瞥到了她的眼神,朝她俏皮的眨了眼。
她的心不由得顫了顫。
「阿姊,你胡涂了,婚姻大事是得听長輩的。」鄔淺淺拉著明顯心不在焉的大姊。
是這麼說沒錯啦……
「雖然說由女方主動談及婚嫁事宜有那麼些不象話……」這是廳堂的門被關上前鄔深深听見她娘的開場白。
她鼓起腮幫子想,干麼要買新宅子呢?干麼這宅子的隔音做得這麼好……她無端的想念起屯子那間木屋听牆腳的好處了。
鄔家的喬遷之喜日選在六月六日,那天農歷上寫了宜遷居、祭祀、開光、祈福、出行、求嗣、動土,是吉日。
肖氏節省習慣了,想當然耳那筵席之類的事情自己來就可以了,屯子里一向如此,家有喜事,要忙不過來,請幾個親朋好友搭把手,到時候多送些肉食酒菜也就成了,誰家不會有這婚喪喜慶的時候呢。
她想得很美,只是漏了一件事,那就是她這名義上的當家主母已經很久不主中饋了,別說幾道可以拿出來見人的菜色,甚至油煙都少踫,宴客?那可是整個屯子的人耶。
後來她總算知道自己的想法不靠譜,虛心請教了大女兒。
鄔深深很簡單便發落了這件事,「就交給李記食堂吧。」
食堂的檔次雖然比不上正宗的酒樓,李記食堂的菜色也是很不錯吃的,再說大林叔、李掌櫃和他們家是相識的,這操辦酒席的事交給他們自家不會吃虧的。
就別提林全接到這席面在東家面前掙了多少面子,鄔家那鹿場和榨油坊生意蒸蒸日上,他正盤算腆著老臉去問問深丫頭還缺人不?要是能給自家那幾個小子找到好活計,他這把老骨頭也能松口氣。
誰說多子多福氣?累得慌啊!
他趁著討論菜色和鄔深深見上了一面,最後靦腆的厚著臉皮把自己的兒子吹嘯了一輪。
鄔深深笑得非常真摯,「大林叔,佷女那兩處地方這會兒人手都滿了。」
林全臉漲得通紅,椅子都坐不住了。「欸,不打緊,我就只是問問……問問,我家那幾個小子手笨腳拙的,要壞了你的事也不好。」
鄔深深心疼這自從她穿越過來就對她不求回報疼惜的大叔。「不過……」
「丫頭,你別不好意思,沒缺就沒缺了,不勉強啊。」他還強自試圖安慰鄔深深。
「大林叔,我還缺人,」她也不和這老實人拐彎抹角了,就怕他心一慌,人就跑了,到時候弄巧成拙,她趕緊再給林全續上茶,挑揀著句子道︰「過些日子我要在鎮上開家油行,到時候您再把幾個哥哥們都送過來吧。」
「不是哄我的?」林全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得整個人都醒了。
「是真的,不過我們丑話還是得說在前頭,哥哥們來了,我還是得挑著性子適合的用,您不怪佷女挑挑揀揀的吧?」
「不怪、不怪,做事本該如此,丫頭願意給那幾個小子機會,大林叔都快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他有自信自己家里那幾個小子都是得用的。
林全樂呵呵的回去了。
鄔家宴客那天,林全使盡渾身解數,將三十桌席面辦得熱熱鬧鬧,每個來吃席的村民們和新鄰居贊不絕口,吃得那是整個心滿意足,筵席剩下的菜肉也全數讓人打包回去,有吃有得拿,以往曾被打秋風的那點小抱怨早煙消雲散了。
這便是人心微妙之處,平平都是屯子的人,那肖氏還是個克夫的,可她養出來的女兒卻能干的買地又買宅子,就連屯子里也有許多人家靠那鹿場和榨油坊過日子,這會兒深姐兒更進一步的把一家人接到了鎮上住,這賺錢的手腕真是叫人眼紅又羨慕啊!
來吃筵席的人,也沒少了鄔老家的人,攜老扶幼,一個不缺,全員到齊。
出人意外的,鄔老家的人乖乖地吃完豐富的飯菜,一樣又吃又拿,然後就回屯子去了,那些等著看鄔家大房、二房吵架戲碼的人沒有等到他們想看的戲,不禁有些失望。
這應該說鄔老頭沒有一路蠢到底,知道見好就收?還是他純粹知道大兒子這房發達了,可惜和他再無半毛錢的關系所致?
只有少部分知曉內情又偏向同情鄔淮一家子的人偷偷的說了,那鄔老頭根本不是什麼良心發現,而是肖氏搬到鎮上之前,找來村長和衙門的人,白紙黑字地把木屋還給了鄔老頭,這也就是告訴他們從今往後,他們大房和二房再無牽扯,無論以後胡攪蠻纏、潑皮耍賴都不關他們的事了。
村人還進一步爆料,鄔大順自從得知哥哥的房子還了回來,在家里蹦達得沒個消停,鄔老家整天都听得到罵罵咧咧的聲音,鬧得屯子里的人只要經過鄔老家前面都是搖頭皺眉的快步離去。
這家人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村人們感嘆,若當初鄔老頭一個轉念,在大兒子去世那當口幫襯著深姐兒弟妹一把,能享的後福也許不只有這些。
只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而看到那家人大刺刺的拖家帶口來吃席面,不得讓人感嘆,不要臉皮的人果然是無敵的。
鄔深深壓根不在乎這些,祖父母是她的長輩,她是拿他們無可奈何沒錯,每年的節禮她也不會少他們一份的,但也只有這樣,再多就沒有了。
鄔家喬遷喜宴非常圓滿。
按理說女兒要出嫁了,嫁妝該是為娘的準備的,但是自家之前的家境如何,沒有人比鄔深深還清楚,所以當肖氏把她叫進房里時,她還不知道娘親要與她探討或者是「教導」她些什麼。
畢竟,人家不是說了,女兒出嫁前,身為娘親的總要教導女兒一些關于床笫上的經驗,她不解的是,距離自己出嫁可還有大半個月呢,娘會不會太心急了?
「娘,您銀子要是不夠用,我這有得是,您都拿去吧。」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娘親缺銀子用這事上頭,因此開門見山就想把荷包里的幾錠小銀子貢獻出來。
肖氏覆住女兒要拿銀子的動作,輕輕模著鄔深深那實在談不上細致的小手,按捺住心酸後,幾度吸氣,露出溫和慈祥的笑臉。「娘有話要同你說。」
「娘盡管說吧,女兒洗耳恭听。」
「你這淘氣的……曾幾何時你已經大到可以嫁人了?」她不會說歲月如梭,因為對她和這幾個孩子來說,他們的日子是從泥里爬出來的,每一天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得下去,直到這孩子給全家帶來活下去的希望。
「娘,按理說我年紀還小得很,過個幾年談婚嫁也是可以的。」某人也不急吧?
那個正在為籌辦婚禮,為著復雜的流程一個頭兩個大的男人,猛地打了個不合時宜的噴嚏。誰在念叨他?
「雖然說跟誰過日子都是過,但過得好不好主要看過日子的人,想把日子過好,只要好好去做,總能過好的。」肖氏難得的長篇大論起來。
這個鄔深深懂,該對夫君好,該對公婆孝敬,都用心了,日子哪可能不好過,要是真的還過不了,那再也不會是自己的錯了。
「我們身為女子能選擇的東西不多,而一個女子這輩子能得到一個愛你的男子,白頭偕老就是莫大的幸福,戰止那孩子是個好的,所以要珍惜眼前人。」
命不由人,她以前也以為自己會有這樣的幸福,如今,只盼著女兒比她的命要好,能無憂無愁、順順利利地過一生。
「我知道。」歷經兩世她的心一直很定。
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榮華富貴、名譽地位哪比得上忠厚知心的良人與舒心的日子?
「你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對你,娘沒什麼好操心的,娘也沒有什麼可以送你的,只有這個……」她轉身從床上的小五斗櫃拿出一個平凡無奇的匣子,放在匣子里的是個用綾布包裹的包袱。
鄔深深看了很是稀奇,她從來不知道她娘有這東西,這東西又層層包裹,還慎重的放在匣子里,可見是肖氏心愛的東西。
攤開在鄔深深面前的是一件顏色火紅,燦如雲霞,色澤如新的嫁衣。
茜紅的絲綢暗緹色大朵並蒂牡丹花,以繁復的七色繡線繡上重重花瓣,宛如祥雲般的由對襟口朵朵盛放,沿至後背,再漫至另一邊對襟,以牡丹花蕊為盤扣做為收尾,廣綾大袖口邊緣盡繡鴛鴦石榴圖案,留仙裙上繡出孔雀開屏百福花樣,裙邊滾並蒂纏枝荷花,光彩耀目,鮮妍醉人。
鄔深深看得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