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在時間上不尷不尬,在氣氛上別別扭扭的飯終于吃完了。為了留下修彌,所以特地加了一餐的蘭心撐得小肚子都圓了起來,再加上這頓加餐佔用了她的午睡,所以這時候便開始昏昏欲睡,小腦袋瓜直往修彌的胳膊上磕,蘭妙言見狀立刻喚來薛宛晴將她抱走。
蘭心困得眼皮打架,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過被抱走之前,她還不忘對修彌說︰「叔叔別走哦,等下再陪心兒吃晚飯。」
修彌聞言不由得抿出點笑容來。
蘭妙言被他的笑容刺得眼疼,忙對薛宛晴揮揮手,「還吃,再吃就成小豬了。晴妹,快把她抱回去,晚膳用些蔬菜、水果便是了,免得撐壞她。」
待蘭心被抱走之後,她又掃了眼修彌那還沒來得及斂去的笑,剛欲說些什麼,就見對方已經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修彌的神情是難得的柔和。
蘭妙言的心跳頓時亂掉,繼而越發的煩躁起來。自己這是怎麼了?她本是不願意讓蘭心接觸到這個將她們母女視作污點的男人的,可看到他對蘭心溫柔的眼神和動作時,卻反常地沒有將他趕走。而此刻他的淺笑,更是令自己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感覺很陌生,不過卻令蘭妙言下意識地想要逃開。
她立刻閃開目光,從圓桌旁站起來轉過身去,「你也走吧。以後無事不要再來了。」
修彌斂去了笑,「你要離開壺兒鎮?」
蘭妙言生硬地說︰「和你沒關系。」
話音落,半晌都沒有得到回應。
難道他走了?蘭妙言低咒了一聲,忿忿轉身,卻見對方正直挺挺地站在她身後。目光僅能直視到修彌胸口的她驚得抽了口冷氣,美眸揚起,「你……」
修彌凝視著她,一字一句地問︰「她是我的孩子,對嗎?」
那雙素來古井無波的清眸之中閃爍著罕見的光芒,仿若微弱的火種,在他深湛的眼波中起起伏伏、明明滅滅。蘭妙言的聲音似乎被他的眼神吸走了,啞然須臾之後才猛地回神,略顯狼狽地挪開了目光,慢半拍地否認道︰「不是。」
修彌卻不相信,「她很像我,時間也對得上。」
「你少自作多情了,我為什麼要生下你的孩子。」
「她就是。」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憑感覺。」
蘭妙言夸張地笑了幾聲,「憑感覺?修捕頭,您還真是任性啊。」
「那你為什麼來壺兒鎮?!」
「我……」
「不是來找我的嗎?」
「才不是……」
「那你為什麼把我敲昏綁走?若不是那日我失言激怒了你,你一定會把心兒領出來吧。」
蘭妙言幾次被打斷,而對方又分析得頭頭是道,于是忍不住怒道︰「是又怎麼樣,就算心兒是你的孩子又怎麼樣,你覺得自己有資格做她的父親嗎?你甚至覺得我們是你生命中的污點和恥辱,所以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把那些對我說過的話,再對心兒說一遍嗎?」
「我沒有把她當成污點。」
「那你就是只把我一個人當成污點了?」
「那日是我太沖動,既然心兒是我的孩子,那我一定會負責。」
「負責?你拿什麼負責?你……」
「我娶你。」
言簡意賅的三個字,成功地令蘭妙言閉上了嘴。
修彌一定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作出這個荒唐的決定,可蘭妙言偏偏最愛做荒唐事。她能看出他是很不情願的,可卻又非要強迫著自己來對她和蘭心負責。
蘭妙言喜歡看修彌這樣自己和自己較勁,所以完全沒打算要嫁給哪個男人的她答應了他的求婚,畢竟若是十四宮的姐妹們知道這件事,那自己六年前把男人給嚇跑的冤屈也就洗清了。
因為到頭來,她還是成功地把他拉入凡塵了。這一次她可沒有用作弊的手段,是這只肥鴨子自己送上門的。
雖然修彌還提出了點小小的要求,把這段婚姻變得好像一場交易似的。不過蘭妙言覺得無所謂,反正她也不是因為喜歡他才嫁給他;雖然他提出的要求有點無厘頭,不過蘭妙言還是覺得無所謂,因為她就算答應下來了也不會信守承諾。
所以這一個妖女、一個和尚,本該是完全無交集的兩個人,竟然悄悄地結為夫妻。身為當事人的蘭妙言都覺得這事真是不可思議。這十日來,她一直在等著看修彌什麼時候會繃不住落荒而逃,卻沒想到他竟是扛到了兩人的洞房之夜,看來是鐵了心要負責到底了。
可既然都下定了決心,為什麼還要穿著僧衣在洞房里打坐,是在挑釁嗎?蘭妙言轉了轉眼珠兒,片刻後心生一計,看著盤膝閉目的修彌笑起來。
她身子一旋,輕盈地坐到他旁邊。
紗制裙擺拂過修彌放在膝上的大手,引得他渾身一顫。
蘭妙言將手臂搭上修彌的肩,寬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一小截縴縴玉臂,「不過你這副打扮是怎麼回事?當自己是那細皮女敕肉的唐僧嗎?」另一只手輕撫上他的胸膛,別有用心地鉤住衣襟,「那你覺得,我是什麼妖精?」
她的呵氣如蘭,令他如坐針氈。
修彌攥緊了拳頭,淺眉擰起,低垂的睫毛抖個不停,他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蘭妙言的眼底燃起惡劣的笑意,她將手從他交錯的衣襟中探進去,直接撫上那堅硬滾燙的胸膛,兩片紅唇在他的耳畔分分合合,「心跳得這麼快啊?小師父,你的定力可比不上人家唐三藏呢。」言罷還飛快地在修彌已經紅透的耳根處印上一吻。
修彌終于繃不住了。他霍地睜開眼,一把推開她跳到床下去。
蘭妙言瞧他那火燒的模樣,被推了一下卻也不惱,反而跌在床上咯略地笑了起來。女人銀鈴般的笑聲刺得修彌滿臉通紅,絲毫不見方才打坐入定的沉靜模樣,仿佛又變成了六年前那個不經人事的少年。本想落荒而逃的修彌被她的嘲笑聲釘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傻站了半晌過後終是氣不過地問︰「笑什麼?」
簡單的三字問句,卻被他念得咬牙切齒。
床上的女人已經半伏在床上,寬松的衣領微微滑落,露出半個潤滑如玉的香肩。蘭妙言笑聲漸停,卻只是瞧著修彌不說話,眼中的笑意都要溢了出來。
修彌被她瞅得心煩意亂,瞪了她半晌過後終于憤然拂袖道︰「我去別的房間睡。」
「出門左拐第三間。」
修彌腳步一停,側首狐疑地看著她。
蘭妙言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吟吟地說︰「就知道你今晚不敢和我洞房,所以房間早就備好了。」三舅舅偏還不信能有人在洞房之夜撇下嬌妻去睡空房間,不服氣地和她打賭。這下好了,銀子沒了吧。想到這,她的笑容變得更大了。
這抹贏了賭局的竊笑,卻被修彌看成了嘲諷。
他心頭一熱,忍不住折回到床邊,「你為什麼認定了我不敢?」
蘭妙言翻身坐下來,攏著手臂仰視著他,不答反問︰「你若敢,六年前便也不會逃走了。」
修彌攥緊了拳頭,「我沒有逃。」因為始終忌諱著提及六年前的事,所以他只說了這幾個字便沉默了。很好,這個女人又用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挑起了他心中的波瀾。雖然他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度過這個新婚之夜,可話從蘭妙言的口中說出來,卻是那麼讓人別扭。
蘭妙言聞言揚眉,仰面躺了下來。
她緋紅的裙擺鋪了滿床,寬領微褪,胸前的豐腴隨著呼吸而起起伏伏。
蘭妙言斜睨著修彌,小手輕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床榻,眼中的笑意里淌滿了挑釁,那表情好像是在說「有本你就過來和我洞房啊」明晃晃的挑釁。修彌咬著牙沒動彈。她笑著晃了晃小腳丫,輕輕翻過身,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算了,你去吧。從答應嫁給你的那天起,我就作好了守活寡的準備。哎,誰叫我命苦,偏生懷上了你的孩子……」
這念念叨叨、磨磨唧唧的樣子像極了撒嬌的小蘭心。
蘭妙言畫著圈圈,「對我提了那麼多的要求,結果自己連丈夫的職責都不盡到……」
她的碎碎念像是一串串的符咒,在空中晃晃蕩蕩地轉了幾圈之後便鑽進了修彌的耳朵,將他的思緒繞成了一團亂麻。最終是忍無可忍地爬上床,用力地將側躺的她拉平,接著想也不想地便捂住了那張不斷分分合合的小嘴……霎時間,世界安靜了。
蘭妙言瞠大了眼,忽閃了幾下眼。
修彌咬著牙,一臉凝重,「既然與你成親,我自然會盡到為人夫的義務。」
蘭妙言忍不住哼唧下。
修彌繼續道︰「不過答應我的事,也請你信守諾言。」
在提出要對她負責、娶她為妻之後,修彌便提出了自己的條件,那就是希望在成親之後,蘭妙言不要再在壺兒鎮中作惡,並且自此金盆洗手、改過自新,給女兒蘭心樹立好榜樣,成為一名賢妻良母。他本意是希望能讓蘭妙言去官府自首的,可細想之後又覺得她可能不會答應,而且這對蘭心的影響也不好,于是在開口前就退了一步,提出這個要求。
蘭妙言答應了他,兩人這才成親。
若她能夠做到,自己自然也會成為一個盡責的丈夫。雖然六年前的事確實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陰影,可現在的狀況與六年前不同,他和蘭妙言已經結為夫妻,就算他再排斥,也不得不逼著自己接受這段關系。下定決心之後,修彌勻著氣松開了大掌,一臉認真地看著蘭妙言。
「嗯,我們來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