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要保護的是你。像黑狼這種人,就算死一萬遍,我眉頭也不會皺一下。但是你不一樣,你不需要為了他鑄下大錯。把他交給警方,他的假身分瞞不過警方的,讓法律來制裁他才是最正確的作法。」狩野煉不希望一時的沖動害得冷薔後悔一輩子。
冷薔轉頭望向狩野煉,發現這個一向表現得從容不迫的男子,那雙總教人看不透的墨黑瞳眸中,如今充斥著對她的牽掛,甚至緊張的蹙攏眉心,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知道狩野煉說的對,但是,狡詐的黑狼屢次從法網下逃月兌得逞,現在人好不容易出現眼前,她到底應該怎麼做?她真的該再一次相信法律嗎?
猶豫不決的這一秒,冷薔紊亂的腦海中響起父親常說的一句話︰或許你看不見,但公平正義一直都在,絕對不容許被懷疑。
「薔薇,放下槍,把這家伙交給警方。」見她稍微冷靜下來,狩野煉頻頻勸誘,希望她能恢復理智。
是啊!身為執法人員,她怎麼可以對法律有所質疑!這次真是多虧狩野煉提醒了她。
下一秒,狩野煉驚喜的發現冷薔松了手,交出手槍,他難以自禁的左手一撈,將她摟進懷中,暗自松了一口氣。
同一時間,他眼角余光發現跪在地上的黑狼趁兩人僵持不下時,企圖偷偷模模的轉身攀爬鐵絲圍牆逃走,說時遲那時快,他一個箭步向前,一把自後頸狠揪住黑狼的領口,將他轉過來。
「不是要你別動嗎?」狩野煉唇角微勾笑著說,話落便是一陣痛擊,直至黑狼原本就因鼻梁斷裂變得不甚賞心悅目的面孔,瞬間升級為不成人形的豬頭,整個人失去意識,這才滿意的停手。
他轉身回到一臉木然的冷薔身邊,詢問她打算怎麼做。
「我會連絡我的搭檔過來處理,你先回避一下吧,畢竟以你的身分,不適合跟警方扯上關系。」冷薔說完,打電話給隨時準備支援的搭檔張慎,請他過來善後。
盡管冷薔的態度淡淡的,狩野煉心中卻涌入一股暖意——至少這妮子還有站在他的立場為他想。
很快的,張慎和另外兩名隊員趕到了現場。走進暗巷和冷薔會合時,他敏銳的注意到,坐在巷口一輛黑色超跑中的男子正透過敞開的車窗,肆無忌憚的鎖定他,而那妖魅俊容正是狩野組二當家,狩野煉。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阿慎,我在這里。」
听見冷薔的叫喚,張慎帶著滿臉疑惑快步走向她。
「黑狼已經被制伏,只是還沒清醒過來。接下來就交給你了,我先離開比較好。」
「等等!」張慎看她轉身要走,顯得有些激動的拉住她,「冷薔,你是要搭狩野煉的車離開?」這不好吧!這個人可是黑道中的黑道啊。
「嗯。這次能成功逮住黑狼,他幫了很大的忙。」冷薔點點頭,沒意會出張慎言下之意。
「不要忘了你是警察,跟關東地區暴力集團的二當家走得太近,這樣好嗎?」見她似乎沒听懂,張慎直接挑明了說。
這下冷薔恍然大悟,小臉一僵,神情顯得有些不自然。「我知道。我會跟他保持距離的。」
「等等,你听我說……」
無奈張慎尚未出口的阻止話語,毫無預警地被突如其來的低沉嗓音打斷。
「可以走了嗎?」不在乎身分曝光的狩野煉默默地來到兩人身後,大手一伸,不著痕跡的從張慎手中搶回冷薔縴細臂膀,順便奉送他一記塞滿警告的白眼。
「嗯。」冷薔朝俊容上寫著不耐煩的狩野煉點點頭,對張慎笑了笑,要他別擔心。「阿慎,後續就麻煩你了。」她尾隨狩野煉回到他的車上,留下滿臉擔心的張慎。
在回紫藤居的路上,兩人都沒再開口。車內明明開著空調,氧氣卻仿佛被異常沉重的靜謐氛圍吸收般稀薄,連呼吸都倍感窒礙。
狩野煉趁著停等紅燈時,偷偷覷向一直望著窗外若有所思,緊閉雙唇的冷薔,再也難掩心中焦躁,打破沉默,道出始終梗在喉嚨的疑惑。「剛剛你們在說什麼距離?」
他走過去的時候,正好隱約听到冷薔說保持距離什麼的,心里突地涌現一股不安。若讓他知道那名叫張慎的男子企圖阻止他們,他一定不會放過他!而且冷薔並不抗拒張慎的踫觸,卻頻頻閃躲著他,這不禁令他心底更不是滋味。
「沒什麼。」
伴隨冷薔簡短的不正面回答,燈號跟著轉綠,狩野煉油門一踩,臉更臭了。
回到紫藤居,利落停妥車,狩野煉待冷薔下車後連忙追了上去,想將她跟張慎的事情問個清楚。
「薔薇……」
這一次,他雖然成功握住她的手,卻不得不因為她眼眶里的閃閃淚光和教人心疼的哽咽要求而將手松放。
「我……想靜一靜。」
滿心酸楚地松了手,狩野煉看著她小跑步穿過玄關,消失在前廳轉角。
他覺得自己真是太糟糕了,冷薔剛剛得知自己找了三年的妹妹早已過世的消息,心情低落可想而知,他怎麼可以滿腦子都是醋意,絲毫沒有考慮到她的痛苦心情!
帶著堅決神色,狩野煉跟著踏入紫藤居。
冷薔往主屋後方走,卻沒回到房間,而是躲到連接道場的隱蔽回廊,坐在庭園前的台階處,抱著曲起的雙腿,任熱淚盡情流淌。
三年來,救回妹妹冷芙一直是支持她勇敢面對人生巨變的動力,如今一切都已成空,冷芙死了,孤零零的死在茫茫大海中,連想讓她入土為安都沒有辦法。
她回台灣後要怎麼在父母墳前向他們報告?說她有多沒用、有多失敗?
突地,一陣綠茶香味隨著空氣鑽入鼻息,冷薔回頭一看,透過淚眼瞧見的是手端兩個茶杯,手臂還夾著一包抽取式面紙,看來格外安分的狩野煉。
他無聲無息地走近,在她身邊坐下,默默地將面紙放在兩人之間的空位。
「喝杯茶。用茶包泡的,不用太感激我。」狩野煉將茶遞給她,對面紙卻不解釋。
接過茶,冷薔眉心依舊緊攏著,一瞬也不瞬的瞅著他,看來隨時準備趕人。
「我知道你想靜一靜,我不說話,就喝茶。」以為她要趕他走,狩野煉急忙表示自己會照辦,旋即面向庭院,乖乖坐在旁邊喝茶。
見他這副死賴著不走的痞樣,冷薔也拿他沒轍。輕輕放下熱茶,她抽起面紙擤擤鼻子,發現身旁這個男人也是個大麻煩。
剛才經張慎一說,她才注意到自己最近似乎很習慣有狩野煉陪在身旁……水眸不經意地瞥向那包面紙,她甚至覺得,自己可以說是有點太依賴他了。
沒想到這個平常吊兒郎當,脾氣難以捉模的男人,卻意外的靠得住。今晚若不是他及時阻止,她肯定會鑄下難以挽回的大錯。
在關鍵時刻,他竟想也不想,直接用手握住她隨時可能擊發的槍口。萬一有任何意外,他重要的右手將毀于一旦,而他卻毫不考慮的這麼做了。
如果她不是警察,如果他不是黑道,如果他們的相遇是別種形式,或許她會被他吸引,她會喜歡他……
「狩野煉。」
「嗯?」
「謝謝你阻止我。」她打從心底感激他。
見她總算稍稍恢復精神,狩野煉頓覺安心,嘴角微勾三十度角,痞痞一笑。「先別謝得太快,我可不是那種做善事不求回報的好人。不要忘了我是徹頭徹尾的黑道喔!」
「你有沒有想過……離開狩野組?」此話月兌口而出後,冷薔有些迷惘。
狩野煉的答案如何跟她有什麼關系,若他說是,那又怎樣?她是想說喜歡他嗎?
說真的,她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但狩野煉的回答,卻狠狠澆熄了她的希望。
「沒有。我們狩野家一直都是黑道世家,我父親身體不好,雖繼承了分家的地盤,卻無力打理,都是仰賴當時的二當家,也就是崇哥的父親淳之介大人關照,分家的勢力才不至于被覬覦者蠶食鯨吞,甚至還日漸壯大。父親從小要我習武,除了鍛鏈身體外,也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成為崇哥的助力。在父母死後,我被接回本家,更是受到崇哥諸多照顧。現在我已是組里的二當家,不但能跟崇哥一起分擔組里事務,我也做得得心應手,沒有理由離開。」狩野煉收起戲謔,低聲解釋。
其實他並不特別眷戀二當家這個位置,不過他一旦離開,所有壓力將全數落到狩野崇身上,他不能這麼自私。
冷薔听完,臉色瞬間變得有些凝重,默默垂下視線,若有所思的不發一語。
沒想到她才剛正視心中初萌芽的情感,就必須狠心將它壓回心底,對它視而不見……
「那你又有沒有想過……」不做警察?
話說到一半,狩野煉住了口。這答案用膝蓋想也知道。更何況,就算她不當警察,就會不痛恨黑道?就會要他了嗎?
他不以為然。
露出自嘲苦笑,他低頭喝了一口綠茶,思考著如何才能留住冷薔。
跋扈威脅若能成功,他是不排斥啦,但對身旁這個倔強警官來這招,恐怕只會得到反效果。
狩野煉陷入苦惱思索,反而是心中已有打算的冷薔率先打破靜謐,故作輕松的開口,「那你想要什麼謝禮?」
「這個嘛……如果你想在床上表達謝意,我也可以接受。但如果你能夠……」留在我身邊,永遠在一起,那就再好不過了。
豈料狩野煉話還沒說完,冷薔的唇便直接堵住他的,溫柔的反復親吻。
狩野煉感受著那又軟又甜的豐唇觸感,著實難以抗拒,滿腦子只想得到更多;但下一秒,他卻違背內心想望,出手推開她,不悅的銳利眸光跟著投擲過去。
「你是在戲弄我嗎?」否則依她的個性,怎麼可能毫不考慮就直接撲過來!
遭受莫名拒絕,冷薔先是一愣,听完他的話後,旋即巧笑倩兮的伸出藕臂攬住他的後頸,將臉還是很臭的他拉近,大膽的貼唇低語,「我當然不是在戲弄你。你看不出來嗎?我是在勾引你。」
狩野煉持續掠奪冷薔那兩片仿佛永遠吻不夠的甜膩小嘴,結實長臂一撈,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冷薔打橫抱起,準備帶回房間盡情享用。
回到房中,他將懷中佳人穩穩的放到軟床上,這才分開彼此始終膠著的唇瓣,總算結束幾乎燃盡兩人肺葉中氧氣的熱吻。
冷薔凝視著狩野煉恍若深潭的墨黑瞳眸,決定將一切顧忌拋諸腦後,只想耽溺在即將上演的放肆沉淪中。
……
「薔,我喜歡你。」將喘息未止的冷薔鎖在懷中,狩野煉訴說著真心,卻意外的反被懷中的她摟緊。
驚喜之余,耳邊卻傳來令人不舍的啜泣聲,教他眉心驟攏。
「怎麼哭了?是我剛才太忘我,太勉強你了嗎?對不起……別哭……」他心疼的將她抱得更緊,大手不斷撫模著她的發給予安慰。
將臉埋入他肩窩,冷薔奔流的熱淚停不下來。她不知道這是激情的淚水,或是因為他那句喜歡,她只知道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此刻的狼狽,還有刻畫在眼中的……不舍。
天剛蒙蒙亮,夜里的霧氣仍未盡散,才入睡一個多小時的冷薔卻長睫一掀,幽幽轉醒。她很快的發現自己被狩野煉那烈焰般的火熱胸膛所包圍,令她舒服得不想動。
轉過頭,狩野煉迷人的俊顏映入眼簾,他下巴處長出的青色胡碴更為他妖魅的俊美容顏增添幾分粗獷率性,性格得教人心醉神迷。
她忍不住伸出手,似有若無地撫上他的臉頰。
她喜歡這個老愛跟她做對的男人。不知何時起,她已經喜歡上他了。
但是……
一層黑霧瞬間覆上冷薔澄澈的水眸。
他們倆,一個是黑道二當家,一個是偵二隊刑警。在她回台復職後,兩人的世界僅余對立,毫無未來可言。
如果以後注定要互相傷害,她寧可不要開始。
冷芙死了,黑狼被捕,事情應該到此為止。就讓這段時間在日本所發生的一切,在她轉身之後無聲無息的成為過去,成為不會再被提起的沉默回憶……
冷薔小心翼翼地挪動狩野煉圈住自己的手臂,試著將身子移出他的懷抱,誰知才輕輕動了下,隨即被更重的力道摟了回去。
「不許離開我……薔……」倦極的狩野煉並沒有真正醒來,幾句含糊囈語後便再度陷入熟睡。
看見他的反應,冷薔鼻頭一酸,瞬間紅了眼眶。
這個男人的表現,在在傾訴著對她的深深眷戀,但她已下定決心要拋棄這段「過去」,因此只能選擇忽略。
傾盡全力對心中不斷泉涌的酸澀視而不見,冷薔決意閃躲他無意識的柔情,這一次,她成功的離開了他的懷抱。
下了床,冷薔站在床邊,深深地凝視著床上男子許久,眼中盡是難分難舍的糾結。
最後,她一臉冷凝,毅然決然轉身著裝,準備離開。
沒想到衣服剛換好,套上長風衣,一雙大手毫無預警滑過腰際,自背後將她抱了個滿懷。
伴隨著熨貼而上的熱度,冷薔耳邊響起狩野煉異常低沉的微啞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