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位小哥,請等一下。」他的聲音低沉中夾雜一絲沙啞,十分獨特,相當容易辨認。「冒昧請問,令堂是羽澤千繪小姐嗎?」
「是的。您認識家母?」狩野煉默默的觀察著他。這個人的穿著和談吐都十分紳士有禮,但對方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他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
「是的。你長得和千繪真像啊!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男子著迷的視線難以控制的繞著狩野煉俊秀的面容打轉,猛然發現自己失態後,旋即露出慚愧笑容。「我真是的,應該先自我介紹才是。在下左倉晉,不只與令堂是家族世交,與令尊狩野秀策先生也是相識多年的好朋友。不過我一直長居巴西,上個月剛回到日本。如果可以,我想找機會好好悼念故友。」
「好的,十分歡迎。」
兩人交換電話後,狩野煉彎腰鞠躬便先行離去,反倒是左倉晉佇立原地許久,直到狩野煉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才收回追隨目光,往約定的包廂緩步前進。
面容與羽澤千繪十分相像的狩野煉,在左倉晉看來,根本是羽澤千繪留給他的禮物。
他就知道,羽澤千繪心里始終是愛他的,她是被逼才會同意嫁給狩野秀策那個藥罐子,根本不可能是真心相愛。當年要他離開的那番無情言論絕對是為了保護他,不讓他遭受狩野家迫害,出于無奈才會對他這般絕情。
什麼她只愛狩野秀策一個人,對他左倉晉一點感情也沒有,全是騙他的。不然她怎麼會在離開後還留下一個分身給他,重續前緣呢?
只怪他太晚發現她的用心良苦。
不過,從現在開始,他知道怎麼做了。
左倉晉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笑容,徐徐拉開包廂的紙門,映入眼簾的是阪島時介與兩名保鑣東倒西歪,痛苦申吟的狼狽畫面。
「阪島,這是怎麼回事?」左倉晉緩步走近,眼神冷然,對阪島時介滿臉鮮血的慘狀不為所動。
「是狩野煉……他知道我提供毒品給黑崎龍一,他還要我別再出現在……狩野組的地盤,否則……不會放過我……」阪島時介手拿毛巾搗住口鼻,困難的開口。
當年,阪島時介這個假身分就是左倉晉給的。一開始,左倉晉要黑狼在日本幫他販毒,經過三年時間,在黑狼漸漸站穩腳步後,左倉晉便要他想辦法將毒品送進歌舞伎町,目的就是要讓負責管理歌舞伎町的狩野煉焦頭爛額,最好能一舉把他從二當家的大位扯下;誰教他是狩野秀策的兒子,他發誓絕不讓他好過。
但是,今天見過狩野煉後,左倉晉才知道,他是羽澤千繪留給自己的唯一至寶,對于對狩野煉造成的傷害,他後悔不已。
而且,絕對不能讓狩野煉知道他所做過的一切……顯然,阪島時介知道得太多了。
而要走近狩野煉的身邊,他還需要一個踏板。
只見左倉晉淺淺一笑,抽出一疊萬圓日鈔放在桌上,宛如救世主般,對滿臉是血的黑狼慈悲地道︰「先去就醫吧,我會安排你偷渡到巴西,到時會有人接應、照顧你,同時再給你一個新身分。」一個在地獄暢行無阻的新身分。
下著驟雪的深夜,凍寒的氣溫讓人只想躲進被窩,主屋後方的道場卻是燈火通明,顯示有人正在使用。
「我們再來。」
「我輸得那麼慘,就讓我先休息一下吧,警官大人。」狩野煉盤坐在道場的榻榻米上喝水。他從來不知道,故意放水居然比認真打架還累人。
「你根本就沒有使出全力跟我打……上次你被我成功過肩摔之後,我就越想越不對。你是故意讓我的,對嗎?」冷薔跟著盤坐在狩野煉旁邊,打開他遞過來的礦泉水,邊喝邊不滿的說。
「沒有的事。警官大人你實力堅強,我如果打贏你都只是僥幸而已。」狩野煉擦完汗,把毛巾丟到一旁,對冷薔眨眨眼,俊顏上的朗笑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逗得原本鼓著小嘴的冷薔都忍不住跟著笑了。
「不過,你要怎麼跟上司交代呢?我是說臥底失敗的事。」收起笑鬧,狩野煉正色道。雖然他是此次臥底任務失敗的始作俑者,卻忍不住為她擔心,舍不得她受處罰。
聞言,冷薔埋怨地瞥了他一眼。「還不都是煉大人你從中作梗。不過,無論如何,我一定要逮捕阪島時介。」
狩野煉凝視著冷薔眼中的堅定色彩,在那雙黑白分明的晶透大眼中所存在的固執似乎不只是單純警務人員強烈的正義感,不在乎身歷險境也要成功逮捕惡徒的真正理由究竟為何?
「你到底為什麼非潛入夜之町,接近阪島時介不可?」
清楚听到狩野煉的疑問,冷薔卻只是靜默的看著他,皺眉抿唇不語。
「我跟阪島時介不是同路人,請你相信我。」明白她為何遲疑,狩野煉一邊再次重申立場,一邊懊悔著應該把上次痛揍阪島時介的畫面拍下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冷薔凝視著狩野煉寫滿真摯的黑眸,從他的眼中看不到一絲欺騙。
雖然他是黑道分子,雖然他曾是她懷疑的販毒共犯,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知道自己可以相信他,也明白他沒有販毒。
于是,她點點頭,開始娓娓道來。
「阪島時介其實是台灣的一名毒販,綽號黑狼。三年前,我的父親率隊破獲黑狼所屬的販毒集團,卻引來他挾怨報復。一天夜里,他率領一幫惡徒持槍闖入家中,將我父親以行刑式槍決手法擊斃,還抓走我妹妹小芙……當時我去接我的母親下班,所以我們兩人逃過一劫。本以為他抓走小芙是為了勒索,黑狼卻一直沒有任何動作。後來警方捉到和黑狼一起偷渡逃亡的嫌犯,他說黑狼要我們痛苦一輩子,所以要把小芙賣給人口販子。不久之後,我母親也撒手人寰,她的遺願就是要我親手逮捕黑狼、找到小芙,以慰雙親在天之靈。」
原來如此……狩野煉恍然大悟,同時亦驚覺,他是否錯失了一次逮人的大好時機?不過,只要動用狩野組的力量,要再找到人並不難,可以等問出她妹妹小芙的下落,再將人交給日本警方。
「要揪出阪島時介——也就是黑狼這部分,我可以幫你。答應我,不要再自己一個人去冒險了,好嗎?」狩野煉投向她的視線滿是深情,恍似冷薔是朵一捏就碎的水晶花,極度需要被人呵護。
冷薔凝望著狩野煉那雙修長深邃的眼瞳,在她幾乎要跌入那兩池動人黑潭的瞬間,她要自己別過頭,拒絕被他迷惑,對他的問題亦不正面回答,只半開玩笑似的說道︰「怕危險怎麼當警察!」
「你最好連警察也別當了。」聞言,狩野煉忍不住表達心中想望,卻無奈只能用像是要說給自己听的微小音量,不敢讓她听見。
「你說什麼?」沒听清楚他的話,冷薔一臉狐疑的拉長耳朵。
「沒什麼……」狩野煉連忙搖頭,突然想到在剛剛的談話中還有一個重點,「你都叫你妹妹『小芙』?」
見冷薔點頭,他忍不住難掩期待的又問道︰「那你身邊有男性朋友叫『小夫』之類的嗎?」
「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問?」冷薔一臉納悶,對他無厘頭的問題感到莫名其妙。
所以,之前冷薔喝醉的那一次,叫的不是「小夫」,而是「小芙」,是她的妹妹,不是她的男朋友!
有了這項認知,狩野煉喜上眉梢,悅樂笑痕瘋狂爬上俊顏,久久無法消退。
「你在笑什麼?」冷薔疑惑地瞅著他,沒發現狩野煉那讓人賞心悅目的爽朗笑容,正悄悄撥動她沉默已久的心弦。
「沒什麼。來,我拉你起來。」狩野煉利落地站起身,將手伸向她,臉上的俊笑溫柔又和煦,跟先前在夜之町時劍拔弩張的狂妄姿態完全不同。
在冷薔察覺之前,她的一雙小手已然不顧她的意願交付到狩野煉厚實大掌中。凝視著他帶笑的墨黑瞳眸,她在他的牽引下緩緩站了起來,豈料,她不習慣盤坐的雙腳早就麻了,站直後突地一個踉蹌,雖然在狩野煉強健臂膀的保護下,偎進他散發著柏木混搭柑橘清香的火熱胸膛,四片唇瓣竟出乎意料的密合熨貼。
那一瞬間,兩人同時驚訝的張大雙眼,下一秒,冷薔慌張的後退一步,卻掩不住響徹雲霄的狂亂心跳聲。一時之間,她完全沒了主張,不知該做何反應,只能垂下視線,語氣僵硬地道︰「我去洗澡。」
「薔薇……」狩野煉伸手想拉住她,明顯有話要說。
冷薔巧妙地避開他,僅留簡短一句「晚安」便快步走出道場,獨留一臉苦悶的狩野煉面對無眠長夜。
晚餐時間,偌大日式食堂中,位于上座的長方形餐桌上擺放著一道道精致美味的懷石料理,狩野煉和冷薔比鄰而坐,很有默契的安靜用餐。
今天中午過後,大雪不再囂狂肆虐,久違的暖陽終于露臉,恣意照耀大地,撫慰人心。
冷薔的心情卻像是壓了一顆大石頭般,沉甸甸的,郁悶難當。
尤其經過前天在道場和狩野煉那一記不算吻的吻之後,她整個人就怪怪的,早上起來一見到他心髒就亂跳一通,臉頰莫名發燙,他那張笑臉還一直在腦海里晃來晃去……反正就是一整個不對勁。
不,不只是她,狩野煉那家伙也一樣反常。之前明明動不動就瞪人,說話也是惡狠狠的模樣,這兩天卻老是沖著她笑,那種擺明放電的俊笑是要迷死誰?
她想,這鐵定是最近過得太無聊,他又想耍弄她的新花招。
冷薔夾起最後一塊鱈場蟹溫色拉送進口中,爽快咀嚼的同時,大聲告訴自己︰絕對不可以上當!